晦猛地撞入靈界。對麵的烏金巨物竟然是個疾,雖然靈界裡麵的東西他除了在一些虛幻的時刻見過以外就沒有看見過。那就是他無意間窺見的,仿若命理中注定的一些東西的存在。
那是一個陌生的集市,過往的行人大多數有著顏色不同的頭發,也不似大商人的頭發那麼長。身上的服飾像是從西方來的異族的服裝,風格多樣。
烏金巨物是一個西方人。
晦頭皮發麻,頭痛欲裂,母親的古箏聲還在折磨他,一進入靈界就會聽見,仿若無處不在。
晦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感覺,集中精力找尋著這個疾的弱點。
尋常的場景,對於這個疾來說,靈界中呈現的就是他最放鬆的地方。晦環顧四周,雖然心有提防,但還是看愣住了。完全不同於大商的風情。
不等晦有所反應,這個靈界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四周的景象像是走馬燈般迅速變換,烏金巨物忽然出現在街道上,手中的重劍上燃燒起火焰。
晦意念所動,看著這個烏金巨物,視線一陣暈眩旋轉,他眼前的視野忽然變了,像是被塞進了一個小匣子裡,看向烏金巨物的視線也驟然升高。
晦意識到不對勁,扭了扭頭,他的高度升高了,可是他明明就還在原處。他試著往後退了一步,但是軀體卻不受控製一樣了直直的向後到去。
往後的感覺是對的,但是觸感卻分外不對勁。他試著抬了抬手臂,很沉重的感覺,像是在手上額外綁了一個大沙袋。而隨著他的動作,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隻烏金色的手臂。
晦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嘗試著握緊拳頭,而那隻烏金的手也按照他的意願,緩緩捏緊了手指。
這是他的身體。
晦意識到這一點。
這是……他的身體!
在晦驚詫的時候那個烏金的巨物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它伸手,捏著晦的烏金手臂把他拽了起來。
“HOPE。”
烏金巨物的聲音仿若雷鳴,低沉而聲勢浩大,落在晦的耳中引起一陣陣的回音和顫音。
但是晦聽不懂它所說的,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什麼”。
烏金巨物沒有再說話,隻是扭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晦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一片平坦的荒原,沒有任何的人類痕跡。而下一秒那片空地忽然騰起巨大的灰色的幕布,地震般的聲響順著地麵傳到他和它的腳下。
晦看見灰色的幕布其實是大地揚起的灰塵,而數不清的烏金色的巨物往這邊而來。
“HOPE。”
烏金巨物再次重複了這個發音,下一刻他被巨物舉了起來狠狠地扔向遠處。身體在空中,他看見的巨物被那些奔赴而來的烏金巨物淹沒,四周迅速坍塌,他隨著被拋出的軌跡掉出靈界。
晦睜開眼睛,出了一身冷汗。
追著他而來的烏金巨物站在原地,高高舉起的重劍橫梗在他頭頂上,下一秒就會如同大商律法中的劊子手般落下屠刀,斬掉他的頭顱。可是這一切都被按下了停止鍵,烏金巨人一動不動。
晦一點一點挪動肩膀,整個人慢慢的從一邊側出去,眼睛牢牢盯著懸在頭上的重劍。
還是沒有動。
晦從重劍下踱出來,站在一邊,手忍不住發抖。從側麵看那柄重劍的刀刃鋒利,寒光打練,殺氣立顯。但是方才的一切都很奇異,那些在靈界裡麵忽然出現的烏金巨人並不是他的手筆,事實上剛剛貿然進入靈界其實自己是有些不知死活的信心在,仰仗著自己錘煉出來的靈界,以為可以應付。很明顯的是自己被震懾住了,如果不是那些忽然出現的烏金巨人,這把懸在現實中的重劍估計就會掉落下來,然後斬斷他的頭顱。
可是為什麼在烏金巨人群出現之前,這個人會和他說一句陌生的話語?“厚撲”?這是什麼意思?這是異族的語言嗎?而且為什麼……為什麼自己也會,變成那樣的烏金巨人?
晦不知道。
他咬咬牙,努力忽視頭疼得要炸裂的勉強,再次展開靈域,進入靈界。
已經坍塌的靈界呈現出死一樣的寂寥,烏金巨人群消失在地平線遠處,晦發現自己的視線是正常的,抬了抬手臂,映入眼簾的也是自己的手臂。異樣不見了。
進入靈界的人會互相影響。
他走近了那個明顯凹陷下去的地點,這塊地方被巨石滾過一樣,所有的磚瓦、草末都被碾成了零碎的碎石,甚至是粉末。晦越來越接近,等到看清楚那個凹下去的地方時,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忍不住哇的一聲就吐出來了。
烏金巨人已經變成了一灘鐵鏽混雜著鮮血骨肉的東西,散發著血的腥味。
晦臉色發白,雙手支撐著膝蓋不至於到下去。他不敢再過去了,有第三個人進入了靈界,依靠這些輕而易舉的抹殺了這個烏金巨人。這個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母親的古箏聲聽不見了。
四周的空氣中騰起一種被高溫熱火炙烤過的扭曲紋路,晦感受不到熱度,但是能夠察覺到異樣。他猛地站直了,往後看去——
樓閣古箏,老人的腦袋懸在空中。
晦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視線才聚焦。眼前的烏金巨人矗立不動,晦轉身就往逃出來的地方狂奔。
那是他的家。
“都已經死了。”身穿甲胄的兵士站在茅草屋前,向壯碩的中年男人小聲說道,似乎害怕驚醒故去的亡人。
中年男人仰頭,長歎了一口氣:“這是離村子最遠的一戶,這裡都已經死過人了,我早料到的。”
兵士沒有說話,手中的刀劍卻緊握得幾乎要攥出血來。他剛想開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扉外麵傳來,他和中年男人同時偏過頭去。
一個男孩像風一樣直衝茅草屋中,路經他們身邊的時候中年男人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男孩。巨大的回拽力讓男孩直接被拽得雙腳離地,手腕被拽得脫臼了,而中年男人紋絲不動,緩緩鬆手。
男孩疼得跪到在地,捂著左手,喉嚨裡發出嗚咽聲。
兵士拔出刀,扯著男孩的右手把他拉了起來。搓傷的胳膊被二次傷害,男孩疼得控製不住的抽搐,唇舌哆嗦半天,也隻是發出模模糊糊的聲音。
“說得出話嗎?”中年男人示意兵士鬆開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男孩。
男孩沉默好一會兒,下一秒直接往茅草屋中衝去!站在他身側的兵士動作比他更迅速,抬起一腳順勢把他踹倒,男孩整個人直直地撲到在門檻前,臉部重重磕在地上。他甚至來不及起身,靠著一隻完好的手臂拚命往前挪動。正準備動刀的兵士停住了動作,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男孩用那隻完好的手臂支撐在門檻上,仰頭去看剛剛匆匆逃離的茅草屋。月光照進屋子,房中幾乎看得一清二楚。瓦礫地,碎掉的瓦片,烏金巨人踩出來的凹陷……
還有放在桌上的頭顱。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又看了一眼室內,抬腳走進去,從袖口掏出火折子,將那根桌上的新蠟點燃。
明暗越加明顯,桌上紅色的血還在往下滴,從中央流到兩邊,然後順著桌腳往下流淌。
中年男人還在打量,身後忽然爆出一聲嘶啞的吼叫聲。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轉身看向男孩。
兵士站在旁邊,有些無可奈何地收起了手中的劍刃。
仰著頭的男孩的臉暴露在燭火之下,紅色的血跡和塵土還有淚水的混雜,像是用濃墨塗就的臉譜。
晦看著那個頭顱。那個頭顱看著他。
都是眥目欲裂。不過一個是死不瞑目,一個是強撐著的悲憤。
老人死了,一直折磨他的人死了,可是一直和他相依為命的人也死了。除了帶走母親的那場大火,這個死去的老人也成了棲息在他背上的惡鬼。
明明晚上還在說,如果老人還敢靠近自己的話就殺了他。
可是親眼看見過後,腦子中卻都是一些過往的沒那麼重的怨恨。
晦一點一點爬動,整個身體越過門檻,狠狠地砸在瓦礫地上。一邊的兩個人沒有阻止他,隻是看著他一點點剮蹭著地麵,留下同樣蜿蜒的血跡。
等到他爬到桌子下麵,中年男人忽然彎腰,把他甩到了肩膀上。
晦愣住了,而後像一條瘋狗一樣拚命掙紮了起來,喉嚨裡發出充滿怨恨的、但是毫無意義的叫聲。
為什麼不讓他收斂屍骨!讓他好好看看,老人的頭顱是怎麼被割下來的,記住這個割口,以後才能找得到殺人的刀劍啊!
兩人掙紮之間刺耳的鳴嘀聲衝天而起,緊接著天邊忽然亮了,兵士站在門口臉色一變,猛地轉身向屋內大喊著“敵襲”!
中年男人眼神一凜,在鳴嘀聲響起的那一秒便直直的往外衝。摔出茅草屋的下一秒火雨將整個屋舍瞬間覆蓋,嗆鼻的火藥味彌漫四周,聲勢浩大的火海即刻升騰。
晦被按在盔甲上,瞳仁被火光照亮。那個孤零零的頭顱在火裡被吞沒,他看著皮肉皺縮,死人的麵孔露出了扭曲的、痛苦的表情。
密集的鳴嘀聲衝破雲霄,馬鳴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