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季響跌倒在地上,……(1 / 1)

季響跌倒在地上,意識一片混沌,像是要被撕開一樣疼痛。他預感到自己或許難以保存清醒直到最後,但至少他有這個自信去賭自己的潛意識會讓自己去做這個犧牲者,而他的賭注,僅陸則放一人足矣。

閉上眼睛後季響的其他感官變得分外敏銳,他能聽見不遠處衣料與冰麵相摩擦的響動。

那個傻子還在爬呢,他想。

反正通訊器已經丟在洞口了,總局在裡麵安了追蹤器,在發現失聯後會在第一時間派出救援,這會應該也快到了。隻要不讓陸則放靠近這裡,他就贏了。那之後,陸則放估計會恨死他吧,那也好,總比把他忘了來的好。這次的任務必然會有一個犧牲者,在走到洞口前他的心裡莫名生出了這個預感,既然如此,這個人又為什麼不能是他呢?

都說人的一生走到儘頭的時候就會看到走馬燈。季響生的好看,又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再配上一張討巧的嘴,他這一生中最不缺的就是讚美與掌聲了。他總笑著接住它們,但藏在笑顏下的滿是厭倦與冷漠。對苦難的冷漠,對人性的冷漠,對生命的冷漠。翻開人生的畫曆往回看,隻有與陸則放相處的那幾年才算染上了些許色彩。

幾年的時光,身處其間,隻覺得時間悠長,而暮然回首之際,卻發現太短了,太短了。隻捎一瞬,便從指縫間溜去了。

季響兀自想起在某次任務後,他和陸則放疲倦地倒在了一片血泊中,那個小古板第一次主動地牽住了他的手,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牽住了他的手。他們十指相扣,相對無言。

陸則放問他,是不是每次出任務都要這麼辛苦。

季響笑的坦然,和他開了個玩笑。

“是呀,可累了,等異端都清完了我就能放假了。”

陸則放點點頭,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會努力的。”

他說。

那天的風是甜味的。一縷縷地勾在了季響的心間上。

在感情上陸則放是個愚笨卻又過分固執的人。他不懂怎樣去愛人,隻會把自己覺得好,或是彆人告訴他好的東西都留給季響。他的襯衫前的一格裡常年放著一本小冊子,他悄咪著觀察彆的情侶間會做什麼,說什麼討另一半開心,他都一筆一劃莊重地記了下來,得空了就坐下來翻上一翻。季響第一次發現他這種行為的時候笑的直敲他的額頭,罵他是個小古板。

陸則放喜歡接吻,他開始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隻是看著彆人這樣做然後有樣學樣地不時在季響的唇角輕點一下。後來季響實在看不下去了,乾脆一把把陸則放按在沙發上一步步地教他怎麼把這個吻深化。陸則放學的很快,快到季響在每次碰到自己唇上的破皮時都會後悔自己當時那麼多事做什麼。

陸則放是個冷漠的人,但在季響眼中,他從來都是個可愛的人。他願意為了陸則放一次次地卸下自己的偽裝,隻是這一次他又得騙這個小古板了。

“季…響……”

熟悉的嗓音在耳邊炸開,季響猛地睜開眼。

不知何時,陸則放已經爬到了他的身邊,血鏈深深地勒進了他的每一寸皮肉,粘稠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臉龐,隻漏出那雙黑色的眼睛堅毅如往。

“季…響…”陸則放極力地伸出手,想要觸碰眼前的愛人,但這個簡單的動作對現在的他而言,行動的每一寸都會引出一陣陣鑽心的疼。

“陸則放!你這個瘋子,走啊,快走啊!你tm再不走我一槍崩了你!快走啊!”

季響想抽槍,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陸則放是黑龍親選的容器,在他靠近後黑龍體內的異能就轉而源源不斷流向他的體內。

他像是隻原始的怪物,渾身的傷口開始被修複,結痂,脫落,而後露出粉色的新肉,緊接著又在瞬息間再次被撕裂開一道新的傷口。新生和毀滅拉扯著他的靈魂,勢要將他拉入無底的地獄。

但傷口的修複並不意外著痛覺的消失。

陸則放不受控製地嘶吼著。

季響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自詡異能強大,但在此刻卻微小如螻蟻,連推開自己的愛人都做不到。

他看著陸則放那雙灰黑的眼眸染上血一般鮮紅,看著密密麻麻的龍鱗從他的每一寸皮膚上刺出,看著他的身後生出了一雙遮天蔽日的黑色雙翼。

“走啊,陸則放,走啊!”

季響顧不得形象上的體麵,像得了失心瘋一樣撕心裂肺地呐喊著。

他聽見龍吟,看見巨龍震碎山頂,衝向天際。

南極的冰雪開始融化,海平麵直線上升,陽光刺破風雪,積雪下的土地重見天日。

海水洶湧襲來,攜著末日的咆哮。

季響痛苦地閉上了眼,仍由鹹濕的海水將自己的身軀吞沒。

淚水自眼眶滑落,落入大海的懷抱裡。

季響的意識伴著洶湧的潮水聲漸漸沒入海底,海水浸潤了他的肺腑。

海底的深處,黑的,冷的。有的是無邊的孤獨。聽不見一點聲音。

季響感受到一隻寬大的手托起了他的後背,而後他的後腦被人扣住,強迫他將臉仰起。一股溫熱而又熟悉的氣息落在他的唇瓣上。來人悄開了他的牙關,渡入了一口氣息。

他的手被人拉著,正帶著他逐漸上浮,慢慢的,慢慢的,他看到了射入水麵的第一束光,而後是第三束,第四束……直至他再次沐浴在陽光之下。

腳下再次碰到實地後,季響控製不住地大口呼吸著,他的眼眶因為咳水而泛起一片朦朧的薄紅。身上的衣服早已因為海水而潮濕的一片片地緊貼在身上,隱約透露出緊實的肌肉線條。

他下意識的抬頭看天,卻發現那一口裂隙已不知所蹤。

但不由得他深思其中原因,他就被人一把推倒,衣服也因此破來了一條口子。

陸則放還是那半龍半人的模樣,他支手從地麵撐起,剛剛好圈住身下的季響,眼神中儘是對殺戮的渴望。

他俯下頭,在季響的脖子上咬出一個小口子,細密的血珠從傷口滲出,他玩弄獵物的貓一樣一滴滴地舔舐著自己的戰利品,但他並不滿足於此,修長的手指從季響的衣服下擺探入,沿著平坦的小腹一路向上摸索著。

季響的臉上浮現著異樣的紅色,他想推開陸則放,但體力還沒恢複,他綿軟的動作在此刻與其說是憤怒的反抗,不如說是一種撒嬌,他感到身上人的動作更加肆無忌憚了。

“陸則放,你放開…唔!”季響的的嘴被人堵住,陸則放壞心腸地咬住了他的舌尖,吞下了他所有的話語。

季響被動地接受著這個吻,他又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閒著無聊教陸則放這些技巧了。他喘著粗氣,紫色的眼眸難免被情潮所染,他乾脆放棄了抵抗,仍由陸則放玩弄自己的身體,而在他鬆下牙關的同一時刻,陸則放似乎是立刻接受了他的應允,動作趨於瘋狂。

季響把手指插入陸則放的發間摩挲著,他體內那股原不屬於自己的,躁動著的力量正在被吸去。他清楚的知道,陸則放並未恢複神智,隻是在本能的操縱下掠奪而已,等到他體內的異能被吸食殆儘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以身飼龍。

想到這個結局,季響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恐懼,反倒是感到些許好笑,一雙桃花眼水光瀲灩。

死在陸則放的嘴下,或許在下輩子還能訛訛他。

季響素來是無神論者,但到了生命的最後,心裡也忽的真生出了幾分對來世的虔誠。

不知想到了什麼,季響手腕一用力把陸則放的臉從他身上拔起——不是那刺目的紅瞳,而是熟悉的,平靜如水的黑眸。

季響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像被針刺一樣疼,連帶著聲音都在明顯地發著顫。

“陸則放,你的異能呢?”

季響儘可能地想擺出一個嚴肅的表情,但他眼角的淚水出賣了他此刻心緒的不平。

陸則放分明一直在吸收他體內的異能,為什麼他身上的能量波動卻反而變得越發微小。

“陸則放,你的異能呢?!”

季響吼著,帶著少見的怒氣。

陸則放隻是顧自笑了笑,他用目光把季響的眉目描了一遍又一遍,絕望也好,開心也好,生氣也好,對他來說看多少遍都不夠。他把頭再次貼近,想繼續溫存下去,嘴唇卻被人一把捂住了。

是啊,為什麼裂縫會消失呢?為什麼陸則放的龍化不會進一步加深?為什麼他體內的異能在不斷的消失呢?

一切看似不相關的點在季響的腦海中逐漸連成了一條線,通向了那個唯一的可能。

這裡並非表世界,更不是裡世界,而是以黑龍載體誕生的第三世界。黑龍被分為靈與肉兩個部分,□□化為了一片獨立於兩個世界之外的新空間,而靈體則為這個荒蕪的世界帶來了新生。這個世界並不處於任何一個空間的夾縫之中,故而也不會因為受到能量衝擊而走向崩潰。

這是陸則放一人,為生命將下的神跡。而他是這場計劃的唯一犧牲者。

陸則放低下了頭,他身上的衣服早就因為先前的異化而破敗不堪了,但他仍從懷裡掏出了一個保存良好的淺咖色的小盒子。打開盒子,裡麵躺著一枚銀色的戒指,上麵鐫刻著季響的名字。

他莊重把戒指帶在了季響的無名指上,而後輕柔地吻過他的每一段指節。

“這樣你就可以休息了。”他說。

陸則放的聲音冷冽,卻又不顯得疏離,就像是山間月下的一股清泉。

季響想到了某次出任務的開的那個玩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寶貝,我胡說的。”

陸則放定定地看著季響。

“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

“可這是我強加給你的,不是你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嗎?”季響的聲音顫抖地更厲害了,那是什麼聲音呢,似乎要碎掉了。

陸則放不解的歪了歪頭,並未分清這二者間有什麼必然的區彆,他的眉頭隻是擰著,忽而又是一鬆,像是頓悟了一般,俯身又在季響的額間落下一吻,滿足的笑了。

“那這就是我真正的心願了。”

陸則放的身體在空中逐漸淡化,化為了星光點點,隻是風一吹,就散了。

季響搖著頭,向前撲去,但觸碰到的肢體就像碎鏡一樣破開,他胡亂地把星光往懷裡攏著,嘴裡祈求著上天憐憫的奇跡。

星光被風帶的很遠很遠,它們所及之處,有枯木逢春,有四季更替,有風霜雨露,有嫋嫋的花香,有悠悠的鹿鳴。

人們走過星光凝成的階梯來到了這座新世界,他們歡呼,他們高歌,他們慶賀新生。

他們雙手合十,和季響祈禱的動作無聲的重合著。

“這是神的奇跡。”

他們說。

隻有季響知道,

那天的星星很亮,一如初見時他眸中閃爍的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