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藝術就是人們抗拒死亡的工具吧，而假托於各種宗教或者理念。藝術家，特彆是生活的藝術家，才是真正的哲學家。”兩個人繼續深入交談著，白玉忽然意識到藝術中的“無言之教”。
“是……”子櫻沉思道，“所以我特彆喜歡動漫，在於它很單純，不像有些藝術故意讓人看不懂。當然，也有些動漫是專門博人眼球的，特彆是為了連載而不擇手段的。但是，真正經典的動漫，一定能把人性的美展現出來……”
“真的。有時候我覺得人那麼美，自己都能創造那麼美的事物，為什麼要把這一切歸給外在，做那些教義的附庸呢？那些說白了，也是一種組織形式，沒有組織，人的力量便無法凝聚起來，如此而已，但它反過來控製人的身心，扼殺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
“是的，你講得很對，但很多人所以皈依，其實是皈依自己內心裡的某種信念，宗教也隻是這種信念的寄托而已……能找到誌同道合的人，對他們來說，也是安慰吧……有時候想想，文化對人的影響真大，它總是能夠讓人的心靈產生變化，所以，有些民族雖然人數不多，但創造性強，比如猶太人……”
“是啊，我常常想，如果我是那一個人，生活在不同的時代，或者生活在不同的地域文化中，我會變成什麼樣？比如，在原始部落，我就要學習如何射箭、捕獵……在古代社會，我就要學習‘四書五經’，在古印度文明裡，我可能會了解‘梵’或者去隱修，同樣是這樣一個我，在不同的文化塑造下，可能……”
我是俱盧大戰時阿諸那馬車上的旌旗，隨著至尊主的駕馭在風中飄蕩；
我是佛陀初□□時野鹿苑的那隻鹿，聽著佛陀如泉水的語言卻不悲不喜；
我是老子西出函穀關時的那隻青牛，對著不斷前行的道路感到迷茫；
我是莊子夢境裡化成的那隻蝴蝶，逍遙自在並不知道物我之彆；
我是蘇格拉底飲下的那杯毒酒，任著自己的波濤在他體內洶湧；
我是耶穌傳道時路過的小孩，任他撫摸著自己的頭心中歡喜著；
我是達芬奇解剖時的那具屍體，精神已離開了我，任人宰割；
我是米開朗基羅雕刻大衛時的那塊大理石，任他的擊打撫摸一聲不吭；
我是高更在塔希提睡下的那個帳篷，他曾在那裡擁有過一個女人的溫暖，畫下他心中的光昌流麗；
我是泰戈爾筆下的讀者，在千年的久遠之後讀著他的百年情書；
我是沙傑汗留在泰姬陵裡的柔情蜜意，任憑青春、光榮、夢想與財富的消逝，靜靜在大理石中透著光亮……
我是久遠的，又是此刻的，也是未來的……
那些遙遠的過去在我撫摸猶如昨日，那些上一刻發生的對我卻恍如隔世；
未來在我心中形成，我卻還沒有到達……
唯一的存在或是不停的流動……
我在這段旅程裡自在呼吸，藍天星辰成了我的穹頂……
我不斷得到卻不斷失去，我放不下的卻將永遠放下，兩段黑暗之間的小閃光……
我是在音符裡旋轉的韻律，是在空氣中浮動的芳香，是夕陽在白雲邊的織錦……
“說實話，對於生死的奧秘，我到現在也沒有想通，也許活一天就會想一天吧。”白玉定睛看著子櫻，像是想要解開她心中的鎖一樣，“但我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上天一定已經安排好我的歸宿了，既然是免費來到這世界的，又何妨失去……對死亡的畏懼，有時能讓我們警醒，激發我們活出自己；有時卻也使人陷入不必要的煩惱……保持中道，像你說的，‘一期一會’，好好珍惜當下……還有，我想說，遇見你，也是我人生的一份美好，這句話，我早就想告訴你了，隻是因為我們……”
“嗯。”子櫻忽然溫柔地看著他，眼神都要把人融化的那種萌，她輕輕從衣袖裡抽出如蔥般纖細的玉指，握住白玉的手，“其實，我都懂……從第一次遇見你，你和我談那些漫畫的時候，就有一種聲音告訴我：這個人會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兩個人就這樣凝望著，好像兩朵在黑暗裡相遇的火花……
白玉忽然一笑：“小主，我們是不是該出去透透氣了……”
“好哇……”子櫻伸了下懶腰，“叫我小櫻吧。”
“我叫不出口……在我眼裡，你是可愛的小姐姐……”
“討厭！”子櫻捏了一下白玉。兩個人打鬨著走出了烤肉店。
不料外麵天色已有些黑。“啊？該吃晚飯了……”子櫻打個哈欠道。
“沒事，我書包裡帶了點乾糧，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坐，繼續看書……”
“還看什麼書啊……”子櫻轉動著水靈的眼珠，“不過，我知道有個地方，很適合坐坐……”
“在哪裡？”
“後山的一處草地上，是我發現的‘秘密基地’，很安靜，適合看星星和月亮……”
“好吧，一起去看看。”
兩個人一起爬上後山時，已經是夜間了。子櫻的腳力竟也不錯，讓白玉刮目相看。這裡光線熹微，景物朦朧，一片青翠。白玉笑道：“想不到你膽子這麼大，敢探索這麼隱蔽的地方。”
“平時是白天，還好。晚上有你在，怕啥？”說得白玉臉上微微一紅。
“我帶了個墊子，一起來鋪吧。”
“遵命。你還真是準備齊全啊。”
“嗯，平時一個人無聊的時候，就喜歡來這裡放放空。”
“空氣很好。很像以前清明節掃墓時……”本想說“爬的那座山”，但感覺有些不妥，便收了回去。
“沒事，其實我很多時候，就是在這裡觀察生命，思考死亡。”
“沒想到你這麼有哲人氣質……”
“沒有，其實我就是害怕。可能我比較敏感吧。總是會想到這些，而每次在這裡呆上一會，心裡就會覺得輕鬆。我第一次來學校，就發現這處比較野、沒什麼人來逛的地方。”
“是，雖然有台階，但路還是有點陡，而且比較偏，光線不好，特彆是沒怎麼整理過，難怪沒什麼人來。”
“可我就是喜歡它自然的這種‘野’啊。”
“說的是，這才是自然原始的風貌。我有點想起了蠻荒時代。”
“嗯，過去很多畫家都會到自然中尋找靈感，我有時在想一些繪畫的構思時，就會一個人來到這裡……”
鋪好了墊子，白玉把吃的擺在墊子上，有麵包和一些堅果，子櫻吃了一些堅果，就說不餓了，怎麼也不多吃了。白玉則啃了一塊麵包。
“我帶來了一樣好東西，要不要嘗嘗？”
“好哇。”
隻見子櫻拿出一瓶寫著英文的粉色液體。
“這是紅酒嗎？”
“不是，水果調味酒，裡麵有點紅酒，但度數不高，微醺……”
“想不到你還喝這個……”
“有時深夜畫畫的時候，喝一點，會有點靈感，又不會太上頭。喝嗎？”
“嗯，可是，有杯子嗎？”
“沒事，你一口我一口唄，怕啥。”
“我還是用我自己的杯子吧。”白玉拿出了自己的水杯。
“這麼嫌棄。”子櫻嘴巴微微一撅，還是倒進了他的水杯。
“乾杯！”兩個人一起慶祝這時刻，好像兩個逃課的孩子。
“我感覺好像又回歸蠻荒時代了，嗚呼~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子櫻也大聲喊著，聲音悅耳如樹間的鳥鳴。
兩個人小酌了一會，子櫻把鞋脫掉，讓腳丫子沐浴在如水的月光裡，像是在濯足。
“月光真好，空氣也很清爽，這裡真舒服。”白玉也忍不住躺下來，透過樹間看澄藍的天空上繡著幾顆星星，還有那半圓如船的月。
“真是清澈，好久沒這樣看星星了。”子櫻欣喜道。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白玉忍不住脫口而出。
“又多愁善感了你……但是，古詩的畫麵，真的很美啊，僅僅是讀著就能聯想到那個場景……”
“是啊，所以我很喜歡古典詩歌，語言美，形式美，意境也美。”
“所以，你也特彆喜歡古典的女子吧？”
“是啊。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
“嗯，你和那位青……梅，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嗯……”白玉有些不知該如何說，但在這微醺的風中，兩個好朋友，應該可以無話不談吧。
“其實，我已經向她表白了……”白玉轉過頭來，好像看著子櫻，又好像沒有看著，“她沒有拒絕，但是告訴我說要等一等，給她一些時間考慮。”
“嗯嗯，那你的想法呢？”子櫻關切地問道。
“那就是薰衣草的花語——等待愛情了。”
“嗯，看來，你是非她不可了。”
“是的，我的心已經被她鎖住，也隻有她能夠解開……”
“為什麼呢？”
“不知道。就像你說的，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感覺到一種真實的、似曾相識的觸動……沒想到她真的和我在一起聊天，我們有那麼多共同的愛好，特彆是文學、詩詞……聊不完的話題……還有，我也承認，被她的古典氣質吸引住了……”
“那，你覺得我美還是她美？”
“嗯……”白玉微微一笑，臉有些紅了，“對於你這樣美麗的朋友，開口問這樣的問題，還真是難以回答呢。但——答案隻有一個，她美，‘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難道，我就不曾有一次打動過你？”子櫻撲閃著眼睛，在月光下晶瑩動人。
“當然有了，我不是說你像鄰家女孩，還說你有晴子的氣質？”白玉想了想，眼裡放鬆而又透明，“我覺得你跟她的美應該不相上下，隻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如果說，我對你有彆的想法，你會不會把持不住？”
“啊？”
說罷，子櫻忽然閉上眼睛，身體微微地前傾，臉也霎時變得通紅。
白玉心跳一陣加快，連忙躲開：“你……”
“我明白你對她的心意……”子櫻說道，眼裡帶著些酸楚，“我不介意你心裡有她，也不在意世俗的那些所謂名節……你可以收了我，我也願意……我知道你也是不看彆人眼光的那種人……”
這樣的風，這樣的夜，這樣的女孩……白玉的心微醺著，感動著，但卻因為這份感動，而更加清明。
“正是因為你這樣說，所以，你也是我的知音，知音不能辜負知音。”他繼續緩緩說道，“我不能在我心中有其他女孩的時候，和你這樣……而且，我珍惜你我之間的友誼，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不能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而破壞了這段友誼。再則，如果我們真的有那樣的緣分，那讓我們也好好等待吧。”
“想不到……”子櫻輕輕一笑，眼神有些迷離，像在夢中一般。
“其實，要拒絕你這樣美麗的女孩，不知道需要多少的意誌力……你既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今生最大的……”白玉坐了起來，輕輕拂了下頭發。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男子！”子櫻也坐了起來，淡淡地呼吸著這林間的空氣，“我本來想，珍惜當下，不計未來，就像那首詞裡寫的那樣，‘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因為……我不確定，未來是不是還會遇見像你這樣的男子，就算遇見了，也可能已經不是最好的年華了……”
“我見過了一些婚姻，甚至在我的動漫裡也描繪了，其實，成年人的世界，未必如我們現在這般清澈……”
“但我喜歡你這樣，哪怕是你的拒絕，也讓我在某種程度了擁有了你……”
“啊？”
“我突然認識到，我愛你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因為認識你，讓我幸福……因為看到你的好，我更欣喜……如果因為占有而破壞了這種好，那反而是失去……”
“所以，作為朋友，靜靜地陪著我，就這一刻，好嗎？”子櫻伸出了手，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將泛黃的夜獻給最孤獨的月
擁抱這時刻這一分一秒全都停止
愛開始糾結
夢有你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