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這樣的女孩走在路上，難免會引來旁人的關注。但子櫻卻毫不在意，仿佛她早就與白玉熟識，仿佛她就是白玉的青梅竹馬。清澈的陽光照在她的漢服上，更顯得古典和純粹。鬢發如雲，婉兮清揚，熠熠生輝，灼灼其華，真讓人想起了那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白玉本就喜歡古典，不由得也看得舒服，而子櫻穿著漢服，也收了些平時的“跳脫”，愈發有種淑女的氣質。
“看什麼？”
“看淑女。”白玉臉一紅。
子櫻也臉一紅，沒有說話了。
兩個人一起走過校園那些美麗的風景，白玉發現古裝與自然，是如此和諧地相融在一起，那些顏色，那些圖樣，仿佛即是從自然中生長出來的一樣。
路過一處小橋，校裡俗稱“月亮橋”，因橋形如月，橫跨碧波而得名。旁邊有楊柳依依，也夾種著幾棵桃樹、杏樹和櫻花樹，隻是此時尚未開花。
“很喜歡這座橋啊。”
“是啊，很有古典的味道，簡約而讓人凝望。”
“你……要不要給我拍個照？”
“好的，恭敬不如從命。給小主拍著個哈。”說著拿出自己的手機。
“用我的吧……”子櫻輕輕掏出一隻小小的“索愛”，精致秀美。
“這是……”
“蘿卜青菜，各有‘索愛’——索愛手機。”
“真是淡雅繽紛啊，很適合你的氣質。”
“今天嘴怎麼這麼甜……”子櫻微微一笑，也有種“美目倩兮”的傾城，“你……是不是遇見穿漢服的女孩，就開始啟動‘新模式’了啊……”
“沒呢……老朋友了……”白玉有點不知道說啥。
“嗯。”
手機相機輕輕一哢，就把這美麗的畫麵留住。雖然情知這手機的畫麵遠不及眼前的萬分之一，更不及兩人這樣相處的“當下”，因為當下也是無限，除了畫麵之外，每個細胞也在不知不覺的感受，感覺“她”整個的存在，無論是容貌、光線、氣息還是……其實，一個人的存在，不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嗎？無數的分子、原子，看起來雜亂無章，此刻卻成為了一個“人”……
“想什麼呢？”
“沒呢。手機雖然拍得不錯，但不及眼前的萬分之一呢。”
“果然……”說著走過來，輕挽過白玉的手，如此自然，看著手機，“嗯，拍的不錯啊。”
“就是一種記錄，在許多年之後，提醒我們生命中還有此刻，還有此刻的你……”
“真是詩人……”子櫻豎起了大拇指，俏皮地“點讚”。
“謝謝。”白玉也笑了，“不過，雖說秀色可餐，不過我這會怎麼還是覺得餓啊。”
“那……小主帶著你去吃好吃的，走！”
子櫻堅持說現在校內沒啥好吃，要帶白玉一起去外麵饕餮。兩個人找到了一家日係的烤肉店，環境很好，特彆是有各自的隔間，不會相互打擾。粉色的櫻花掛在潔白的牆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簡潔的桌麵和餐具，都顯得十分雅致。
“果然有‘和敬清寂’的感覺。”剛坐下來，喝了一杯檸檬水，白玉忍不住說道。
“跟你坐一起吃飯，也是難得有緣呢。”子櫻淡淡地說，竟有些憨，“玉弟，你聽說過‘一期一會’這個詞嗎？”
“沒有呢。洗耳恭聽。”
“有時候覺得……”子櫻忽然望著旁邊，這種眼神，白玉感覺還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生命其實很偶然，不是嗎？”
“不說我們的相遇，單單說生命的存在，文明的出現，在宇宙中，不過是短短的一個小區間而已。恐龍存在了幾億年，最後還是滅絕了，誰知道我們的文明呢？能活在此時此刻，這樣美好的世界，不是很值得感恩嗎？”
“所謂的一期，期是期待，期間，也就是一切的相遇都必然發生在某個時空裡。一切的相遇看似無常，但不是也早在緣分裡有所期待了嗎？”子櫻說著，尾音總帶點“哼”的感覺，卻又不同於往日的她，顯得更加知性了。
“因為期待，所以珍惜。聚者必散，合者必離，這是生命的必然流動……所以‘一會’，把每一次當作僅有一次的相會，難得一麵，每一瞬，每個當下，都無法重複，儘全力活在此刻。”姑娘的眼睛一下閃亮，如鑽石般鑽進了白玉的心裡。
“我們總是以為會再見，但誰又知道，下次再見是何年……”說罷，子櫻的眼神又有些迷離……
“一期一會，一世一度，一去不複返……”白玉不禁又想到了青梅，某一天，她是否也會就這樣消失在他的世界裡，如果是這樣，這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你在想什麼？”
“哦，沒什麼……你讓我想起了人生中那些美麗的時刻……謝謝你。今天的你真是智慧與美麗的化身……”
“美嗎？”子櫻忽然用一雙“電眼”注視著他，白玉卻垂下了眼眸，恍然若失……
“今夕何夕……”看著白玉的眼神，子櫻忽然又“畫風一變”，“所以要好好吃飯，好好珍惜眼前，好好愛自己哦。”
白玉點點頭。卻聽見叩門聲。服務員拿著兩份沙拉和一盤肉進來了。這時烤架已經熱了，把肉放上去烤燒，滋滋發出聲響，時不時有火焰躍出。
許是餓了太久了，許是味道調的好，白玉吃著沙拉，竟覺十分美味，這才發現眼前的沙拉由多種蔬菜、水果加上雞蛋、堅果組成，口感很豐富又清新。
“真的不錯……”白玉連連點讚。
“嗯，嘗嘗肉吧，也不錯的。”子櫻把肉放在菜葉上，加上泡菜，輕輕一卷，遞給白玉，白玉也不推辭，輕輕接過，放在口中，肉的焦嫩加上泡菜的酸爽和青菜的清新，果然美味！兩個人不知不覺已吃了好幾口下去。
“嚼一嚼，真能讓人忘了所有的煩惱呢！”
“關鍵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閒’。”子櫻微微一笑，“看著這烤肉的火，倒讓我想起了遠古的篝火……”
“是啊，那就是原始人的‘party’吧。”吃得漸漸飽了，白玉開始暢談，“那是一種詩樂舞不分的慶祝儀式。大家幕天席地圍繞在一起，一起唱歌跳舞，歌詞就是詩，旋律就是樂，應該已經有原始的樂器，比如骨笛，比如鼓，彆提有多歡樂了。”
“其實，上古的人也懂藝術，你看那些原始人留下的壁畫，線條簡單，但能直觸心靈，而且說實話，有些畫，比現在現代派的畫還大膽，抽象，誇張，不羈，仿佛與生命的本源相連……”
“是，我也有這種感覺……是不是因為原始人直接接觸自然，沒有知識的汙染，每天看著日升月落，星辰大海，所以他們的智慧更加沒有限量……”
“也許是吧。你知道我這次從圖書館借了什麼書嗎？”
“不知道。是‘原始藝術’？還是動漫類的？”
“不是呢。是《古埃及文明》。”
“哇……我也一直對這塊很感興趣。”白玉眼中也放出了光芒。
“就知道你會感興趣……”子櫻微微一笑，善解人意的動人，“我第一次看到古埃及的那些壁畫，在雜誌上的彩頁，就一下被吸引住了。他們的畫風基本也是二次元的。線條很清晰規整，感覺就很莊重，特彆是具有一種永恒的穩定感，仿佛在告訴我們，要抵抗時光的流逝，唯有藝術……”
“是的，看他們的藝術，仿佛都是通向永恒的天梯……你看那金字塔，如此精確，如此整飭，仿佛堅不可摧，是人類能夠在大地上留下的幾乎最穩定的紀念碑了，我有時甚至想，這是不是天外來客的傑作……”
“還有那些太陽船，那些咒語，真讓人想象另一個世界會是什麼樣……仿佛我們真的有一天能再回到這個世界上，就像太陽經過漫長的黑夜，重新回到天空一樣……”
“是啊，幾千年前的生活，壯闊，華麗……祭司神殿，征戰弓箭，坐著一艘小船，泛舟於尼羅河上，看著兩岸的蘆葦與莎草，聽著河水洶湧的聲音歸於平靜，時不時有水鳥飛過，除了河兩岸的平原和綠洲外，周圍是廣袤無際的沙漠……”白玉不由得遐想起來。
“還有奧西裡斯和賽特不斷的征戰，象征沙漠與混亂的賽特殺死了哥哥奧西裡斯，奧西裡斯的妻子伊西絲找到丈夫屍體的碎片，並製作成木乃伊，於是奧西裡斯得以複活並成為冥界之神，秩序與混亂的鬥爭似乎永無止境……”
“有時候我也在想，是不是真的有神？或者，神是人類的創造？那人類為什麼要創造神？”
“其實，我並不關心是否有神呢……我更關心的是，活潑潑的生命去哪兒了？一個有意識的人，或者一種會活動求生的生靈，突然有某種力量從它體內消失了，好像由於軀殼的毀壞，就再也無法體驗這世間的種種了，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你說的很是。相信有神，也許也是想通過神去戰勝死亡吧。因為，眼所能見的所有生命，都未曾戰勝死亡，所以，不得不虛構神明，一個證據就是，很多部落曾經以蛇為神，因為蛇會脫皮，這讓人以為蛇可以舍去舊的身體而複活……”
“是的，有沒有神，或許有吧。生命也許真的可以戰勝死亡，隻是他們不曾或者很少再回來罷了……我經常想象有很多不同的星球，生死不過是在其間穿越……但其實人類所信的，是他們創造出來的神，看看廟裡拜的那些就懂了。也許通過這種集體意識的注入，能讓人獲得某種力量。說到底，人類是恐懼未知的，這其中，最讓人害怕的就是死亡。死亡如影隨形，時光仿佛一張網，隨時在捕抓可獵食的生靈……”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有永生，或者輪回，那人為什麼還害怕死亡？不就是換了一個旅程嗎？即使是地獄的苦，隻要能數算清楚，也還是能夠忍受的。說到底，大多數人對宗教還是沒有信心的。神是無可奈何，不得不依賴，卻又不斷懷疑的一根拐杖罷了。而老子直接把這根拐杖揭穿：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甚至說：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所謂的聖人多數也隻是虛構理論以維護利益而已，不要被騙了……”
“所以，我很羨慕古人。他們可以直接接觸這些宏大的問題，直接觀察生與死……”子櫻輕輕蹙了蹙眉，這就是所謂的“顰”吧，“現在的娛樂或者工作，好像是我們精心編織的一個籠子，讓人麻木，忘記這些問題，到處看到的是已經被‘人化’的世界，真乏味。所以藝術才那樣放蕩不羈。我不知道彆人是否那樣害怕死亡，我是害怕的……在我初中的時候，有一次睡著睡著忽然感覺有點窒息，而且很難醒過來，我拚命告訴自己，我還不能走，不能走，我要醒過來……”
白玉靜靜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憐惜……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醒來，渾身冒汗。自從這次經曆以後，我經常想起死亡，想到有些人一去就再也不能見了，就十分難過，我翻開家裡供奉的神像，發現都是些陶瓷而已，有的上麵甚至還有生產編號……我有點痛恨這些無聲無響的木石……”
“其實，他們也隻是我們創造出來，用來執行儀式的道具而已。就像‘芻狗’一樣，祭祀以前很受重視，用過以後即被丟棄……”
“是的，經曆了人生的一些事之後，我才慢慢看開，生命其實本就很偶然吧……熙熙攘攘，熱熱鬨鬨，但總有一天，不隻是我們，連太陽和群星都會熄滅，那一片空寂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