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自然蘇美夢 文明炮製了無數……(1 / 1)

不信時光不解情 古今禪 4014 字 12個月前

文明炮製了無數的繁華與虛名,物質的不斷堆積,事業的反複成就,也許諾我們所謂人生的意義,或者所謂現世的安穩與各種方便舒適,兜售各種名詞與概念,真理與正義,甚至許諾能成就眾生的幸福,隻要加以時日的不懈奮鬥。但人類無疑也發現,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這一切都在“等待”之中。自從靠著所謂的“智慧”割斷了與自然母親之間的臍帶之後,人類看起來站立了,取得了“萬物之尊”的地位,但你看,多少普通的人,過著比先前還不如的生活。有誰想過在金字塔下勞役至死的數十萬奴隸?有誰掛念記刻在銘文背後那些被賣之人的悲歡冷暖?即使是那些帝王,回憶起這一生的時候,能說自己經曆的幸福日子多於不幸的歲月嗎?人類是自己把自己套上了,活在了過去和未來的“幻想事實”裡。

後來,近代工業的發展,機器又許諾人們另一種幸福,那種由於被奴役監禁許久,以至於忘了本來源頭的人們,所熱切期盼的那種永久放鬆的生活,人們最大的願望居然隻是不用乾活或者少乾活!已然沒有在宇宙間遊戲的精靈的快樂。有多少知名的科學家沉溺於“永動機”的發明,或者“點石成金”的魔術,最終被一係列無情的現實粉碎。工人們並沒有活得更好,隨著殖民的深入,世界上另一些原本自然生活的人們也被納入了這所更大的監獄、更大的工廠,每個人都成了某個流水線上的一環,這種“工作”甚至比以前農耕時代的“男耕女織、晴耕雨讀”更加枯燥乏味,更加消磨人。

自然總是在召喚我們從這一場場夢中離開,到達人類本應有的生命高度和體驗。那些人類中真正的開悟者,總是以一種出世的姿態入世,甚至表現出“反文明”的傾向,為的就是幫助人們覺察並回歸本源。從老子、佛陀到莊子、耶穌,再到陶淵明、魯米,再到王陽明,無不如是。他們都有與自然神交的經曆,但同時也熟讀各種典籍,知文明之“利”,也知文明之“害”,慷慨呼喚世人,回歸單純、質樸的生活,回歸生命的本質。他們看似出世消極逃遁,實則沒有離開這個“世”,因為我們不可能真的離開,何況他們這樣對世界懷著深深慈悲的人。所以,他們所出的“世”,其實是這文明給人營造的監牢,即人類自己給自己加上的枷鎖,而非這美好的自然。為此,他們觀察並幫助人們分析生活的本質是什麼,抽象出“道”、“空”、“心”等,其本意不是叫人們去膜拜這些東西,也不是叫後人去崇拜他們,乃是讓人因此心中有所依托,能夠堅定在世上行走這樣的道路。畢竟,他們也預想到,能這樣的人是孤獨的,所以,他們在世的時候,不遺餘力教育世人,甚至開山立戶,其實是為了造就一種傳承的氛圍。哪知後人又將他們“神化”,借以謀取宗派的利益,爭奪世上的虛名,其宗派隊伍越來越壯大,其門戶之見卻往往越來越根深蒂固,又與其本意差得很遠了。

而自然,她才真是博大、無言之教,一切教育和文本的母本。《文心雕龍》指出,天地之間有“文心”,“日月疊璧”,“山川煥綺”,“雲霞雕色”,“草木賁華”,“林籟結響”,“泉石激韻”,萬物皆有文理和韻致。難道隻有人類懂得用語言和文字來傳承嗎?生命的DNA,不就是一種傳承嗎?可見大自然本來就有這樣的智慧,而我們的心靈,我們活在這世上的種種體驗,無疑和自然息息相關。

既然人類認為自己生出了智慧,那就應當用這種智慧去觀察萬物,去欣賞美,去好好享用這短暫的一生,如旅途般的一生,可是我們花了太多的時間去“鬥”了,不管是“戰鬥”還是“奮鬥”,或者是“與自然鬥爭”,本質都是兩者之間的較量,人類花了太多時間去爭競,而這種爭競是無窮儘的,甚至向自己的“母親”——大自然開戰,真是令人感覺大惑不解。

固然,人類是有生存考驗的,普天之下,沒有一種生靈不麵臨生存考驗,以激勵其不斷更新。然而,這種生存考驗,在人類這裡,化成了無窮儘的負擔。觀察鳥兒、蜜蜂,都很辛苦,可是它們在邊工作也在邊歌唱,人類的工作卻是很不情願的,因為我們不是按照“本能”,也即“天賦”來工作,人無法按自己的才能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或者做了又無法與“生存”對應,從而導致各種“痛苦”。

這裡的本質問題不是就出在教育嗎?誰把本來不是“天賦”的東西教給了他們?不就是從小到大的教育係統嗎?古人說,“人生識字憂患始”,大抵是這個意思。觀察孩子受教育的方式,便能夠明白文明的進化史。

一開始,要找到孩子心儀的獎勵物,通過這個來使得孩子集中注意力,到後麵這種獎勵物變成相對抽象的“積分”了,積累到一定量就可以兌換。類似巴甫洛夫的實驗,不斷形成條件反射,孩子就懂得自己要按照規則去掌握知識了。這一套,直到現在的教育還在用。

最早建構這套文明體係的人,無疑是設計“遊戲規則”的大師,知道如何用人性的弱點來激發人類為所謂的“群體”服務,從而使得他們這一派的力量日益強大,從而征服其他“群體”。一代又一代,文明的演化所以愈加殘酷,層級也越來越多,有的人一輩子都無法到達那個層級,所以也看不見全貌,隻是在從小受的教育和自己的恐懼支配下,過著戰戰兢兢、憂思不斷的一生。

而普魯士的教育,即近代教育的鼻祖,無疑是一種軍營式的教育,要人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吸收最多的知識,並且能夠相對靈活的掌握運用,這為當時乃至現代培養了許多的工人,非常適合“製造業”發展,但難以激發出人類最本質的創造力。很多經曆這種教育的人,特彆是經曆了各種“內卷”的人,已然成了一種“解題”機器,目光呆滯,隻能專注於某個領域,彆的什麼都不會。這其實和當時批判的八股文考試一樣:“讀書人,最不濟。爛詩文,爛如泥。國家本為求才計,誰知道變作了欺人技。三句承題,兩句破題,搖頭擺尾,便道是聖門高第。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漢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案頭放高頭講章,店裡買新科利器。讀得來肩背高低,口角唏噓,甘蔗渣兒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負光陰,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騙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氣!”學習成了一種敲門磚,而實際學成之後,又用得很少,隻是作為一種“分層”的工具。考試、學曆與分層等激勵掛鉤,這無疑使得人們更加看中“往上走”,而不是活出內在的自我。

到哪一天,這種自我遊戲才能結束。即使是這種遊戲的勝利者,會真的快樂嗎?“一山還比一山高”,你到了一個位置上,總有位置比你高的人,你還會再羨慕的,結果就在這些個虛無的“爭競”“鬥爭”中匆匆結束了自己的一生。正如《儒林外史》的開頭寫道:

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興亡朝複暮,江風吹倒前朝樹。

功名富貴無憑據,費儘心情,總把流光誤。濁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謝知何處。

這一首詞,也是個老生常談。不過說人生富貴功名,是身外之物;但世人一見了功名,便舍著性命去求他,及至到手之後,味同嚼蠟。自古及今,哪一個是看得破的!

如此而已。

一代又一代的教育,愈演愈烈;一代又一代的文明,大放其彩。日益繁複,掩飾塗抹也越來越多,所以越來越不易看清真相。而於普通人而言,沒名沒利的時候,往往拚命爭名奪利;有名有利的時候,因為不明了人生的天賦與本質,又深陷名利、縱欲之苦。正如《紅樓夢》裡寫道:“今之人,貧者日為衣食所累,富者又懷不足之心;縱然一時稍閒,又有貪淫戀色、好貨尋愁之事,哪裡有工夫去看那理治之書!所以,我這一段故事,也不願世人稱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悅檢讀,隻願他們當那醉淫飽臥之時,或避世去愁之際,把此一玩,豈不省了些壽命筋力?就比那謀虛逐妄,卻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腳奔忙之苦。”

那如何得脫呢?白玉思來想去,在書上寫下:自然、經典、文藝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自然,就是回歸自然,回歸人本來應該的生活。早睡早起,不為名利所煩惱,事來則應,事過則儘,平時多堅持鍛煉,多參加戶外活動,多到大自然裡去觀察體悟,就是這樣簡單。

有時候,一個自然裡的呼吸,勝過一卷書帶來的煩惱。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在跑步時,在呼吸林間的風裡,就恍然大悟。然而人生還是要去體驗的,有條件,可以“歸隱”;沒有條件,也可以儘量做到以上幾點,過自己覺得自在的生活。

經典,所謂的經典必然是打動過共通的人性,因而為人們所推崇的。要著重看經典中不與時變化的東西。因為經典也會被篡改,也會存在曆史的局限性,要從人性本質的角度去理解。“忠義”在不同時代的定義是不同的,但忠義的本質,通過經典的闡述,是能夠體會的。經典有時難懂,其實應該還原語境,從那時的情形來看,不要想得太複雜,不是做學術考究,而是真正活出經典。這樣的經典,每個民族都有,看似相異,其實相通,都是“過來人”想對我們說的,看它真不真誠,就知道它是不是經典,而不是被外在的虛名所誤,特彆是為貪嗔癡所惑,看那些顛倒妄想、自吹自擂的書。

文藝,它的好處在於通情或通感,也即美。情感是人類更為原始和本質的能力,因此能夠借此來幫助我們回歸本源。很多事情,是不可計算的,不可單以理性看。而要傳達情感,是最難的事情之一。你可以用標準的範式說明一個定理、一個公式,情感的東西你懂,可是說不清。在這方麵,文藝傳達得最好,通過形象思維,能夠大致說清這種說不清的事物。這裡也同樣存在著經典的作品,“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好的事物,就像一杯水一樣自然滋潤著生命,而非僅僅為了背誦記憶。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看起來很簡單,但人卻經常迷惑。自己喜歡的事,我喜歡的事都有點壞,怎麼辦?前提是不傷害到他人。因為傷害到他人,最終必然反噬到自己,這不用多提。但很多人所謂喜歡的事,其實是被世俗汙染後的思維,比如看彆人喜歡做什麼,自己也跟風去做什麼。這裡講的喜歡做的事,更多是從內在的天賦入手,找到自己能做,能夠發揮自己創造性的事情,做這些事,哪怕看來無益,也足以滋潤身心,省去了很多“是非之害、奔忙之苦、煩惱之擾”,其實是非常值得的,說好聽點,就叫培養高尚的情趣。但情趣本無所謂高低,適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