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

忙忙碌碌一學期，不管成績怎樣，收獲如何，總是要回家的，一想到這，大多數人仿佛都鬆了口氣。

當然，也有些同學感到在這裡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寒假時間也不長，於是就索性待在學校。但第一學期，大部分同學還是想回家的，畢竟，回家的氛圍是會侵襲的，這就像某個你時時刻刻想逃的地方，突然有人說可以暫時離開，大家都很樂意。再則，看到宿舍裡的人越來越少，再堅強的人，心裡也總會有種無人相訴的寂寞冷清。

也有些情侶，很高興地看到舍友們都走了，可以悄悄行動了。又或者有些人決定“集體行動”，一起到哪裡去“浪”，家，也不愛回了。但畢竟大一的學生還是單純，還是戀家，於是，十有八九都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白玉幸而家近，就選擇了坐大巴。雖說要坐四五個小時，不過一本書，一場電影，跟同學聊聊天，聽聽音樂，時間也過去得很快。大巴車上基本都是同校的同學，隻是大多是不同係的，因此也不認識。

回家前，向圖書館借了好幾本書，塞在行李箱的外層；帶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彆的也不用帶了，回家就是去放鬆。好在學業尚可，無需抱愧，估計回家就是去吃好吃的，好好睡覺而已。

坐在車上，塞上耳機，就一個人靜靜看書。這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啊！白玉，是你，好久不見了！”原來是若雲。臉依然白皙潔淨，卻好像有些成熟的變化，頭上帶著發箍，穿著粉色的輕羽絨，更顯得人嬌小美白，如雲似霞。

“啊，好久不見，若雲！”確實很久不見了，白玉記得上次見麵還是在某次自習回來的路上看到若雲和天風在一起，輕輕的打了個招呼，也不好多聊。正好白玉旁邊有個位置，若雲示意了下，還微微有些害羞，白玉便忙挪位讓她坐下。

“那個，最近還好嗎？”白玉摘下了耳機，本想問點什麼，又怕太造次。

“很好呢！”若雲還是那樣淡淡地笑著，可人，但帶著幾分憂鬱。

正想著要說點什麼，若雲看到了他手中的書，“你在看什麼？——圖說天下之曆史係列……想不到你一個理科生，對曆史也感興趣。”

“是啊，很喜歡看這些曆史故事，感覺比小說還好看，又是真實的，很多值得反思的。”

“還真是很像……”若雲好像有些自言自語，“我也喜歡看曆史，不過更喜歡看秘史，就是皇宮裡那些皇子和妃子、宮女們的故事。”

“是，這也很有趣。不過曆史正麵記載的不多。”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的曆史總是講這些大曆史，講人們生活的很少。我喜歡讀宮廷裡的故事，不是因為羨慕帝王將相，而是想知道那個時候人們的起居日常。”

“說得很是啊。其實曆史更多是由普通人彙成的，但是曆史又太少留下這些人的生活記錄。最可惜的是，我們很難知道古代人在經曆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的心情是怎樣的。”

“是啊，就像吳三桂，人們說他……”

“‘衝冠一怒為紅顏’！”白玉一笑。

“是的，‘衝冠一怒為紅顏’。但沒有人真正知道他當時內心是怎麼想的。包括……他後來又想反清複明了，他真實的想法到底是什麼？”

“是啊，你的問題提得很好……我們可能會對這個做出評價，但真正在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個人的感受到底是什麼？生命不隻有這些事件，更多的是，人們對這些事件的感受。這些……”白玉感到自己也有些出神，忽然好像第一次認識若雲一樣。

“這些，有沒有辦法知道呢！”若雲不禁有些沉思，濃黑的睫毛垂下來，襯著白皙的皮膚。

“這些，也許……可以通過這個知道……”白玉拿出了一本《宋詞三百首》。

“這是……上疆村民？”

“上彊村民。你看這個字，不是疆，是強的異體字。他是清末的一位詞人，這是他編的宋詞選。”

“那麼……”

“就是說，古人的心境，我們得通過他留下的文字才能知道一二，特彆是他留下的至情至性的文字，這就一般要看詩詞和其他的文學作品了。”

“哦，有點明白了，比如說，要知道蘇東坡在黃州時候的心境，就看他在黃州時留下的文學作品，對吧？”

“是的。真是一點就通！”聽白玉說著，若雲的臉微微有些泛紅。白玉也不自覺地看向她。她卻輕輕轉頭向窗外，仿佛那裡有什麼關不上的秘密。

白玉轉回頭去坐一會。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想聽聽歌嗎？”

“嗯。”若雲淡淡地點了點頭，那聲音若有若無。

白玉把MP3播放器和耳機給她，她戴上了，又輕輕把另一個塞到白玉的耳朵裡，弄得白玉心也亂跳了幾下。

正好在播放小剛的歌《寂寞沙洲冷》：

自你走後心憔悴

白色油桐風中紛飛

落花似人有情這個季節

河畔的風放肆拚命的吹

無端撥弄離人的眼淚

那樣濃烈的愛再也無法給

傷感一夜一夜

……

聽到這裡，若雲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白玉看向她，仿佛在經曆什麼洗禮似的，莊嚴又純真，像一尊玉觀音。

當幸福戀人寄來紅色分享喜悅

閉上雙眼難過頭也不敢回

仍然揀儘寒枝不肯安歇微帶著後悔

寂寞沙洲我該思念誰

……

尾聲一直縈回。白玉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夜晚，又想起了星空下，多少古往今來的相思和彆離。

突然，一種軟軟的感覺撫上了手心，清涼、沁人，卻覺得溫暖如火焰，卻是若雲白玉般晶瑩的手，白玉不忍去推開，看著她望著自己：“你真的好像那個人……”

“那個人是……”白玉欲語又遲。“不是天風……”若雲輕輕地搖了搖頭，已有淚水盈在眼眶裡。

白玉連忙抽開手，拿出隨身的紙巾，遞給她。

“你是不是討厭我……”

“啊，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後來沒有去找我，為什麼現在要……”若雲的眼淚滴在白玉手上，不知道為什麼，沒嘗過就知道是鹹的。

如此這般，白玉也不由得有些動容，淡淡地說道：“我沒有討厭你的意思，隻是……”白玉也不知道說什麼，或許他心裡對若雲是有感覺的，特彆是因為那次特彆的際遇，然而，先是由於友誼的關係，不想讓自己陷入過多的糾紛和誤會。如今，他心裡已經有了另一個人，另一個女孩的身影……

“我隻能說，我願意做你的朋友，一個在你身旁，傾聽你訴說的朋友，可以嗎？”

“騙人……你是不是心裡已經有彆的女孩了，不然，為什麼可以這麼確定……”若雲的眼眶已微微泛紅，臉也紅如晚霞，心動悄悄爬上心頭。

白玉也看得出，若雲眼神裡的認真，這麼近距離麵對一個女生，聽著她的話語，再硬的心腸也會變得柔軟，更何況他自己也說了，並沒有討厭她的意思，相對於那個不確定、縹緲但神往的目標，眼前的一切不是很好嗎？但一種道德和良心上的直覺喚醒了他，他覺得，他對若雲還不是很了解，與其這樣貿然地去接受或者做出不恰當的舉動，倒不如先趁這個機會，讓彼此把心中的意識之流傾倒出來吧，有些事，說出來，或許就輕鬆了……

“我不知道。我心裡也有一個目標。一個對於我來說，如同明月般縹緲但令我神往的目標。”白玉真誠地說，眼神沒有雜亂，而是透著淡淡的關切，“但此刻，我很想聽聽你的故事，或者你心底的想法……”

這兩個人，仿佛融入了他們倆的世界，此刻，外在的一切已經絕難打擾他們了，這甚至與愛情無關，隻是兩個人之間一種最真誠動人的交流，不以任何結果為目的。也好在兩人的聲音都不大，旁邊的人也不相識，以為本來就是一對小情侶，並沒有人去打擾。

“好吧……”若雲輕輕關小了MP3的聲音，但是，沒有摘下耳機，這樣，或許兩人能更“私密”地交流……她淡淡講起了她的往事，時而望向窗外，白玉則靜靜地傾聽，淡淡地用眼神表示關切。

原來，若雲的愛情故事始於高中。雖然初中的時候她就已經亭亭玉立，有很多的男生暗戀她，其中也有一些偷偷遞情書給她。可是她也是個專心學業的女孩，不想陷入所謂的“早戀”。沒想到到了高中，家裡出現情況了，聚少離多、“冷戰”已久的父母終於宣告決裂，說是之前因為若雲的關係，才勉強維係著這個家庭。那一天，若雲正帶著她考了一百四十多分的英語試卷回來。父親在一家跨國企業上班，一直鼓勵她好好學習，說將來要送她出國留學。那一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這世上，原來有比成績更重要的東西，可是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呢？

父母已經不是在爭執吵鬨了，而是在冷冷地談判攤牌，無非是接受財產分割的現狀，但是要使己方的利益最大化。若雲第一次感到最親密的人，居然會變得如此陌生甚至反目，而自己也成為他們談判中的某種籌碼，原來她想象中的“美好”家庭竟然會是這樣……

那一天，其實是社會在用鞭子抽打著她，雖然這個社會原本就是這樣，但是也過於無情，讓人享受純真無邪的時光，讓人將精力投注在“好好學習”上，最後卻猝不及防地把你推入深淵。她想起了她那些早熟的同學，因為家人出國或者家庭的其他具體情況而沒人管束，過早地嘗到了世間百味，每次聽到他們的聊天內容，她都覺得不屬於她的這個世界。然而那一天，她覺得或許他們是對的，是自己太幼稚、太天真了。

最終，她被判給了媽媽。原本關心她的父親，變成了定期來“看望”她。她的成績一落千丈，她感覺想要逃離那個由高分數營造的所謂“虛榮”的尖子生的象牙塔，但是這個世界又是如此殘酷，讓她覺得十分無力。不知道多少個夜晚，總是難以入眠，聽著各種音樂，自然也有流行歌曲裡的情歌，人卻越來越喜歡“發呆”了。

班主任注意到了她的這個情況，但由於“代溝”，她也難以安慰到心坎上。出於某種責任或者榮譽感，班長主動幫助她，和她交流，並且安慰她。不知不覺，她對這個博學且充滿理想的班長，產生了深深的依戀。連班長後來叫她打掃一整個班級的衛生，她也很高興地去做。那天的晚風、斜陽，兩個人在一起倒垃圾，雖然辛苦卻甜甜的感覺……都成了她記憶裡難以淡去的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