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蘇州路的燈光變成了更為歡快熱烈的明黃色,柏麟西服上暗色的紋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要不要……”
“嗯?”計都站在台階下仰望他,胸中溢出一絲熾熱。
柏麟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什麼?後麵是什麼?為什麼聽不清?
14.
“要!”
小刀給計都做了簡單的處理,為了看著他彆發燒,後半夜就睡得淺。這會兒聽到計都的呼喊立刻驚醒,伸手一摸。
糟,他都哥發燒(sao)了!
15.
柏麟獨自坐在舞廳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麵前的玻璃杯裡盛著冰水,在舞池燈光的映射下折射出破碎的光影。
他不是在等人,是在等時間。
吧台的酒保和服務生小聲談論著這個來舞廳卻不喝酒的男人。
“這人又來了……”
“對啊而且怪怪的,來咱們這不喝酒不找人也不聽舞曲,搞什麼?”
“不會是便衣吧?要不要告訴老板?”
“我們可是正經營業……”
“哎等會,他招手了,我先過去一下。”
柏麟點了杯酒。
然後他看了看手表,時間差不多了,在前襟灑了一些洋酒,留下小費,出去了。
服務生:不是很懂你們有錢人的世界,算了有得賺就好。
16.
柏麟出了百樂門,耳朵才輕鬆一些。他朝黃包車夫那邊望了望,沒找到計都。倒是有彆的黃包車夫跑來,以為他在喊車,柏麟搖頭,禮貌的拒絕了。
“你!”
拳風襲來,柏麟下意識避過,轉身反手擒住對方,看了三秒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好像是計都那個叫小刀的弟弟。
柏麟鬆了手,捋了捋並沒有變皺的衣袖,“你是小刀?有事嗎?”
小刀看他那雲淡風輕的模樣,氣的都哆嗦了,也或許是疼的,“我都哥那麼好的人,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不就是情敵嗎,你乾嘛叫人打他!有錢了不起嗎!”
柏麟無辜之餘抓住了重點,“打他?他受傷了?”
“我哥都腦震蕩了現在還燒的昏迷不醒,你裝什麼裝!”小刀又是一拳舉起,似乎已經忘了一分鐘前自己是怎麼像個小雞仔一樣被抓住的。
這次柏麟沒躲,他隻是快狠準的張開五指抓住了拳頭,像布克石頭那樣簡單容易。
“帶我去見他,現在。”
17.
如果要問小刀此刻是什麼心情,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帶著柏麟來到住處了(他絕不是被柏麟的氣勢和身手震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柏麟使喚著來燒熱水了。雖然看柏麟的態度他也隱約明白是他搞錯了,但……什麼叫這活他乾不了?不就是給他都哥擦擦身子好讓他舒服些嗎??他隻是一時沒想到!他可以!!擦身子這樣親密的事怎麼能隨隨便便交給一個外人!!!
小刀把燒火棍一扔,進了隔壁屋子。柏麟正在給光溜溜的計都按摩,那手法高級的差點給他晃瞎。再看計都的表情,確實沒再皺眉舒服了很多的樣子。算了,他手糙,隻配拿燒火棍,拿不動他都哥。
18.
後半夜時,計都轉醒。
“柏……咳,柏麟?”計都是真的沒想到,一睜眼居然看到柏麟出現在自己這不到二十平的小破屋。
一旁的小刀嚎出聲,“都哥你終於醒了!我給你擦擦臉!”然後捧著熱毛巾搶先坐在床邊,按摩不會,擦臉他還不行嗎?!
結果擦了沒幾下,肩膀又被拍了。
柏麟平和道:“小刀,擦臉不是這樣擦的,讓我來吧。”
小刀有點懵,不這樣要怎樣?看了一會兒不由問出聲,“你的動作不是跟我差不多嗎,有什麼區彆啊?”
“服侍病人除了要細心,還講究節奏,這對病人的血液循環是非常重要的,和按摩一個道理。像這樣,左邊臉,1、2、3、4、5、6、7……右邊臉,1、2、3、4、5、6、7……”
……您真是鬼話連篇。
不過小刀看著計都比昨天紅潤了許多的臉,也就不再吭聲了。
19.
計都正有些迷蒙的享受著柏麟的服務,旁邊傳來一聲抽泣。一看之下驚了,要知道十歲以後小刀就再沒哭過了!一定是他昨晚滿頭血又燒暈了才嚇到他!
計都猛地撐起身,腦震蕩像是不存在,柏麟縮回手,怕再戳到他。
彆看計都年紀不大,掰過小刀頭時的動作倒是爺們的很。
小刀鼻涕與眼淚齊飛,計都也不嫌,額頭抵著他的,手抓在他後腦勺揉,“哥不是沒事嗎,男子漢彆哭了啊。”
小刀醜醜的“嗯”了一聲。
待情緒穩定了,方才有點不好意思,“都哥你好燙,快躺下吧。”
眩暈忽而湧上天靈蓋,計都這才展現了一個病人該有的姿態,一個後仰又摔回去了,因為床板硬還挺疼。身上一時沒有遮蔽物,突覺胸膛涼絲絲的。
……他怎麼走光了!
眼睛一轉。
……還當著柏麟的麵!
計都連忙裹緊小被子,“柏、柏麟,謝謝你來……”
柏麟剛剛一直沒說話,這會兒見他的動作,出聲道:“無妨,都看過了。”
“啊?”計都完美詮釋了呆頭鵝的風姿。
柏麟手指微動,徐徐撫平擰皺了的毛巾。毛巾已經有些涼了,他又讓小刀去換了盆水。
“既然還沒好全,就老實躺著。”
“嗯嗯……”柏麟沒問是怎麼回事,叫計都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失落,頭暈乎乎的,又想睡了。
柏麟給他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他微濕的額頭上。
真是……好一副兄弟情深的場麵。
20.
計都的體質還是不錯,兩天的功夫,發燒就痊愈了,又過了兩天,腦震蕩也拜拜了。不過他沒有馬上回去“上班”,用柏麟的話說就是病去如抽絲,拉車這種體力活還是緩緩再說。
結果緩著緩著,計都就被柏麟帶去學車了,老師自然是柏麟本人。
計都坐上駕駛座的時候,還懵懵的。
“我,呃……”柏麟突然靠過來給他係安全帶,計都後背貼上座椅,還妄圖再往後壓一壓,“我學車好像也沒什麼用吧?”
“當然有,畢竟以後你就是我的專屬司機了。安全帶要這麼係,會了嗎?”
計都胡亂點點頭,心想柏麟的睫毛可真長。
在空地上平穩的開了幾圈,休息時計都突然想起什麼。
“柏麟,你說讓我做,呃,當你的司機?”
“嗯。”柏麟很平常的點頭,給他遞了杯溫水,還順便瞟了眼手表,“是三十分十二秒前的事。”
“那我的工作……”哎差點忘了,他在柏麟那就是個黃包車夫,司機什麼的也不是不可以……可萬一東家和羅叔又給他安排活了呢?
計都會猶豫,柏麟顯然早有預料。他再次坐進車,明明四下無人還是關上了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車裡的溫度似乎一下子升高了。
計都不安的動了動腿。
柏麟舔掉唇邊的水珠,“計都不願意?”
計都搖搖頭,當然不是。
“那計都是特彆熱愛拉黃包車,即使做我的……司機能賺更多也不舍得?”
計都更加猛烈的搖頭,熱愛拉黃包車是個什麼詞組,要不是為了能見到柏麟,他才不會去乾。
“那便是嫌工資少了,我可以……”
計都抓住他的小臂急急解釋,“不是的,不給錢我都可以!倒貼也行!就是我……其實我除了黃包車還有彆的工作,我……”說不出口啊,雖然一直是東家東家的喊,但他也知道,東家其實是□□什麼的……這怎麼能和霽月光風的柏麟講?
柏麟拍了拍他的手背,嚇得計都一下子縮回去,怕給他的衣袖蹭臟了。
柏麟攏指為拳,虛虛摩挲兩下,笑道:“我怎能讓你倒貼?既然如此,那計都便晚上做我的司機,白天有空再說。”
“我拉黃包車也可以送你。”
“不行,不安全,計都不能再受傷了。”
“那我可以不拉車了,你都能教我,那也可以自己開……呃。”
柏麟忽而垂下了頭,計都一個激靈,意識到自己已經明裡暗裡拒絕了好多句,身份對調一下他是柏麟的話都不想再理自己了!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我是真心想同計都交個朋友的,普通的那種。”
他說朋友。
柏麟這些時日的照顧計都都記在心裡,某些時候計都甚至覺得他們很親密,是和小刀不同的親密,但普通朋友也很好。
計都應了,然後更為積極的學習開車,他得開好才行。
那時他還不知道,定語後置表強調,而當某些事情被強調的時候,就不單單隻是表麵意思了。
“不就是學車嘛,我騎馬很好的,這個鐵皮箱也一定沒問題。”明明不是同一種技術上的東西,計都偏要類比到一起。
“計都善騎?下次帶你去馬場。”
“你還有馬場?”
“算是吧。”
“哇——”計都絞儘腦汁想出了曾經聽到過的那個洋話,“瑞思拜!”
柏麟先是一愣,接著撲哧笑了,計都就醉倒在他的酒窩裡。
出不來,也不想出。
21.
沒有特彆任務期間,還是得去廠子的。不過羅叔從小刀那裡知道了他受傷生病的事,居然給他放了一個月的假。雖然羅叔平時就偏愛他,但這次意外的好說話啊。
休息歸休息,計都沒什麼要緊事,就想著去蘇州路附近溜達溜達。能碰見柏麟最好,不然去找找偷襲他的那仨人也行。
嘴裡念叨著新學的abc,計都腳步輕快的走出胡同口。
“滴滴——滴滴——”
計都看向那輛發亮的汽車,車窗搖了下來,是柏麟。
“你怎麼在這?”計都趴在車窗處歪著頭朝裡看。
柏麟又帶著計都第一次在大上海飯店見到他時的那副墨鏡,斜著臉看回來,“碰碰運氣來接你上班,看來今天白天沒事了?”
“唔……沒事。”找茬的事就先推後吧。
計都坐上副駕,然後想到不對啊自己才是司機,就想說換下位置。
柏麟按住他,“帶你去馬場,你不認識路,我來。”
馬場?!
說到這個他可就興奮了,從第一次學騎馬開始念起,柏麟就邊開車邊聽,時不時搭兩句,氣氛十分和諧。
出了鬨市區,柏麟突然把車停在路邊,計都剛想問怎麼了,就見柏麟探過身來,給他係安全帶。
太近了。
計都趕緊伸出手想自己來,又不妨碰上了柏麟的,霎時縮回去,又進又退,一時控製不住這伸縮不自如的手。
隔著墨鏡片,柏麟看不出什麼細微的變化,但他聽見了計都驟輕的呼吸和驟緊的心跳。
“明明都教過你了,小孩,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我沒有彆瞎說!我是真忘了!
“如果……是呢?”
柏麟壓低墨鏡抬眼看他,“我們是朋友,幫你係,應該的。”
嗯,哦,對,朋友之間,應該。
但柏麟的睫毛真的好長,對啊,他長得一直就很……
“普、普瑞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