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總感覺有些體力不支,新元盛典已經迫在眉梢,每天練習八九個小時實在是吃不消,白天還好,一到夜裡就經常咳個不停。
此時月色如銀,不知道方時雨此時在去往河北道的路上是否順利,月色也如這般清幽美麗嗎?
“可是思念遠方親人?”
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那槐樹下站著的果然又是他!靜時形同鬼魅,說不說話都很嚇人。
“楊駿笙!你能不能像個人一樣?”
“此話怎講呀?”
他慢慢地走過來,那張疲憊慘淡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不管遠看近看還是不像人。
他幽幽地開口:“好歹教了你許久,也算得上半個師傅,怎能直呼其名?”
總覺得他今日有些異樣,眼神漂移,說話也有些吞吞吐吐的。
“那請問深夜造訪有何事呀?師傅。”
楊駿笙:“聽聞......聽聞三天後的新元盛典你也會登台?”
我:“那是當然!我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所彈曲目連李龜年也挑不出毛病。”
說得輕巧,實在是被罵得太狠了,所以奮發圖強,每日琵琶不離手,就是天才也得練琴呀。
楊駿笙猶豫著,從懷裡掏出幾張樂譜,欲言又止,絲毫沒有往日肆意輕狂,恃才傲物的模樣,我不禁有些擔心了起來,一把將譜子接過。
“你今天是怎麼了?”
上麵密密麻麻寫了很多的音符,大膽的配樂,自由而散漫的節奏,幾乎都是琵琶的主場,但同時琴瑟築簫,笙竽玉罄一應俱全,伴奏有板有眼,循序漸進,主旋律卻幾乎沒有一板一眼的束縛,全然自由。
這很難!但是我卻已經躍躍欲試了。
“這是你寫的?可以給我彈彈看嗎?”
楊駿笙:“請便。”
這是一段很神奇的旋律,似其中暗藏乾坤,每彈一遍幾乎都不相同。變換節奏和力道,時而似小溪流水,喁喁私語;時而似花辰淡夕,美不勝收……
“此曲,為何沒有名字?”
楊駿笙:“你覺得叫什麼好?”
我:“這曲雖好,總覺得不夠完整,單彈這一段……”
楊駿笙:“如何?”
怎麼說呢,將它比作小溪和花語都顯得有些許浪費。
我:“……有種繁華落儘的淒美,若是當做一支盛世之樂的結束應當是很好的,若單成一曲反而不能儘善儘美了。”
我還在思量著方才的旋律好像似曾相識,卻沒注意到一旁之人已經熱淚盈眶,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從那聲藏不住的嗚咽中看到了那張藏在黑影裡以手掩麵的悲傷臉孔。
楊駿笙:“請你......務必要在新元慶典上將它完整地彈出來......我這輩子從未求過彆人,這次.....算我求你。”
我從未見他這個樣子,蓬鬆著頭發,涕泗橫流,似乎將往日的豪情傲氣都一股腦丟棄了,佝僂著身子,似乎低到了骨子裡。
“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慌了手腳,看著楊駿笙向前走了幾步,瞳孔裡發出有些駭人的光:
“這支曲子非得你來彈不可,就......就當是我這些時日來教你的報酬。”
我看著他的眼睛,沒有拒絕的理由,那好像是用整個尊嚴和生命換來的乞求讓我一下子肅然起敬
“您覺得......我真的可以嗎?”
楊駿笙:“非你不可。”
我:“為什麼一定要在新元大典上彈出來。”
楊駿笙:“.....《霓裳羽衣曲》怎麼能還沒有結尾呢?”
我仿佛聽見一聲驚雷劃過耳畔,全身上下不自覺地顫栗了一下,不可思議地開口問道
“《霓裳羽衣曲》.......是你寫的?”
那段遺世的千古佳作,那個家喻戶曉的名字,那雖已失傳卻還引得後人紛紛效仿的神來之曲!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跑到他麵前再次確認道
“這支曲子真的是你寫的嗎?”楊駿笙轉過臉來,臉上並無太多表情
“這樣的曲,再也寫不出第二首了.....是誰寫的或許沒那麼重要。”
我:“很重要!以後這支曲子會萬古流傳,作者的名字也會載入史冊,你難道不想在青史留名,難道甘心一輩子在幕後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嗎?”
楊駿笙:“你說......這首曲子會萬古流傳?你都從未聽過。”
此時實在是難掩心中激動,也顧不上什麼遮掩了:“我就是知道,我從千年以後而來,或許就是來見證一下這首早已失傳的曲子,我一直以為是陛下為貴妃所作,沒想到......”
他眼神裡稍微觸動了一下,轉而放聲大笑起來,我知道這有些天方夜譚,哪個正常人會相信穿越這回事,沒想到他平複下來隻是看著我淡淡地說了一句:
“多謝,但也正如你所說,這首曲子……是陛下所作,曆史竟已成定然,何必多說,慶典那天,希望能等到你出現。”
我還想叫住他,還想問更多的事,可那個身影如同黑夜中的鬼魅,轉眼便沒了行蹤,隻留下一片寂靜和砰砰作響的自己的心跳。
手中的曲譜字跡清晰可見,這一次不是夢!再也不會醒來後一片空白,那是《霓裳羽衣曲》的終章,我應該怎麼去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