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天以後終於踏上了回城的馬車,途中路過自得寺,方丈還是一如既往地笑臉相迎,不管何時都是一副處變不驚,淡然處事的樣子。
相處這麼些天還真是有些不舍,我跳下馬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大師,安安就托付給你了,我們空了會過來看她的,真是辛苦您了。”
我本來計劃著把安安帶回長安,可這孩子一聽說要離開便哭個不停,方丈說緣起性空,萬法皆因,有緣而來,無緣而去,既然她不想走就留在這裡吧,安安母親生前可能還放不下她,在往生之前能讓她們再相處的久一點也是好的。
方丈:“夫人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此去路途艱難,一路順風。”
天空突然零零散散地飄起了幾顆飛雪,寺前的梧桐已經掉落了僅有的幾片葉子,伴著晨鐘響起,我們將各自踏上征途,有些人,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再相見......
我:“還勞煩您親自相送實在是過意不去,外麵冷,您快些回去吧。”
方丈:“處理完這一批我便回去了,諸位慢走。”
“等等!”
我一隻手攔住了他,眼皮不自覺地跳動了一下,看著他後邊的小推車裡露出的一隻穿著破布鞋的腳陷入了深思。
“你這運的莫不是人吧。”
方丈回頭看了一眼,一臉平靜地望著我,
“是啊,昨天夜裡冷,死了兩個年過六旬的老嫗,我去村裡問問她們生前還有沒有什麼親人,立個墳,每逢清明還能得個人祭奠。”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兩個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終止了,在那麼冷的天裡被裝在破車上,連塊像樣的毯子都沒有。
我回頭看了方時雨一眼,他衝我微微點頭,好像已經司空見慣,方丈見我詫異,忙將破爛的竹席往下拉了拉
“實在抱歉,這樣的場麵夫人許是沒見過,對她們來講已經算好的了,還有很多上了年紀的都是直接死在路邊被野狗啃食,如今多虧了方施主,讓她們不僅在死前吃了頓飽飯,死後也能有個埋身之所了。”
他說完便拉著一車的屍體往風雪處走去,消失在刺骨寒風裡。
我久久不能平靜。
方時雨:“彆看了,人各有命。”
是呀!我放下簾子,前路陡峭難行,總是各有各的命數……
我:“為什麼把那個刺客也帶上了?他供出後麵的主謀了嗎?”
方時雨睜開眼,握住我的手“管兒……你到長安後就去師兄那裡,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你又要做什麼危險的事?”
我憋了一路,眼淚又忍不住地掉了出來,最近看的太多,總覺得被壓抑的太久了,“是不是又打算什麼都不告訴我?”
“管兒……”
他單單叫著我的名字,什麼也沒說,我約摸也能猜到一二了。
我:“大概是宮裡哪個比較厲害的權貴。”
方時雨歎了口氣:“此人我跟你提及過,禮部尚書郭遠,心思深沉,背後又有安祿山撐腰,說起安祿山你可能不知道,他從一籍籍無名之輩一路升遷至如今的安平郡王可並非隻像外界所說的隻會在嘴上功夫上下文章,伴君如伴虎啊,若沒有超敏銳的洞察分析,審時度勢的能力,他如何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且恩寵愈盛。”
“誰?”
這個名字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安史之亂的發啟人,唐朝由盛轉衰的重要人物,以前從未有人提到過他,想必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如今已然是安平郡王了嗎?那安史之亂是不是也不遠了?
“此.....此人是郭遠的背後助力?”
我突然感到背後一陣涼意,那豈不是如卵擊石?曆史是不能輕易被改寫的,那眼前這一關該如何破?
方時雨:“你聽過他?”
我:“沒.....沒有,但此人不過正得聖上寵眷我們還是不要輕易招惹比較好。”
方時雨搖搖頭:“刺殺這件事安祿山應該不知情,我這種身份他還瞧不上,我隻是想不通,為何郭遠此次突然翻臉,其中怕是有什麼內情。”
我:“不管如何,你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肯定參與了不少,可是畢竟血濃於水,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方時雨:“那個草包,恐怕現在還以為我死了正高枕無憂地做著他執掌方家的美夢呢,對付他都無需費腦,嚇一嚇便全招了。”
我:“他能說真話?”
方時雨:“那看怎麼嚇了,夫人所說的那套酷刑我看就很好,不妨試它一試。”
“那刺客跟你說的?”
我突然反應過來,“你要把他帶回長安?還專門給他備了馬車?你是真的打算把他收入麾下了?他可是恨你入骨,幾次三番想置你於死地啊!”
“他不會......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方時雨看著前麵,目光深邃而幽長,說完這句話後又剝了兩顆栗子放到我的手心,
“相信我,你隻需快樂地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無論何時何境,我都不會將你還有自己置於險境。”
我低下頭笑了笑,果然歲月使人蒼老,那個咋咋呼呼翻牆打盹的我還有那個有些許欠揍的方九分似乎已是過去式了,這一笑又好像回到了從前,我一襲盛裝悄然而出,他倚門相待,些許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