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他們的對話我是在很……(1 / 1)

《盛世華章》 貳月拾棲 3795 字 12個月前

他們的對話我是在很久以後才逐漸知道的,來此一遭,許多所見所聞可能是書本上所完全學不到的,善與惡有些時候可能不隻是一個簡單的定義.....

那天我隻記得外麵有些陰雨綿綿,他叫我在家裡等,我偷偷地跟到了府衙,坐在外麵亭子的長凳上練起了琵琶。

......

陳林:“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恨你嗎?”

方時雨:“我沒有殺你妻子。”

“我知道。”

陳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她.....是病死的,想必你也知道我曾在宮中任職,後來又去過很多地方,其中一個就是你父親手下的茶園。”

方時雨:“我不是我父親,也用不著為他的行為負責。”

陳林:“那你這些錢財由何而來?不要試圖推脫,那一刀是你該受的。”

方時雨:“我外麵還有很多事要做,你若沒彆的話說我就不奉陪了。”

“等一下!”

陳林叫住了他,沉重的鐵鏈發出脆耳的聲響,在空曠的牢籠裡回蕩著,久久不散,“聽我說完,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

“我母親一直對我這個兒子引以為豪,我能在皇宮裡當差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即使一年到頭也掙不來幾個錢她也一直鼓勵我,叫我好好乾,隻要踏實做事就一定可以出人頭地的,可事實卻不是這樣,皇宮裡最不需要的就是像我一樣的人,當我將一個試圖把皇宮內的珠寶帶到外麵變賣的宮人提到侍衛長手裡時遭來的卻是一通責罵,我勤勤懇懇做事落來的是被孤立的結局,後來東窗事發,罪名卻莫名其妙落到了我的頭上,你說好不好笑?聖人說誠以待,信為行,身不正則道不立。我看了那麼多的書,找不出一句答案。”

方時雨:“賄賂公行,贏贍成俗。是你,擋了彆人的財路。”

陳林:“那我父親呢?他在你們方家的茶園任勞任怨地乾了一輩子,他是在勞作時弄傷的腿,你們不但分文不賠還將他辭退了,為什麼累死累活的人會有這樣的結局,享樂的卻是你們這些驕奢淫逸的公子哥?你知道嗎,他臨死的時候還叫我在宮中要好好當值,要聽上司的話,他們......當了一輩子的奴仆,服從這兩個字已經深入骨髓了,可我卻不甘心,為什麼有的人生來就是狗,吃著主人剩下來的殘羹冷炙還得搖著尾巴。”

方時雨:“這是他們欠你的,你不該施加到彆人頭上。”

陳林:“可我的妻子就是你們害死的,她在你們家做工,如果......如果她沒有那麼累,沒有那麼多活要做,連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就不會生病,就不會連大夫都看不起,就不會那樣悄無聲息地死在我懷裡了,都是你們,都怪你們!”

鐵鏈撞擊在牆壁上發出嚇人的響動,此時的陳林紅著眼,儼然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樣,方時雨後退了幾步,眼看著場麵即將失控時從窗外飄來的琵琶聲,宛轉悠長,似郢中白雪,娓娓動聽,輕攏慢撚間似乎講述了一個很長的故事,伴著風的低吟輕訴著。

那個渾身是傷的男人轉過身靜靜地聽著,不多時終於卸下防備,無力地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是我的無能害了她.....我身為一個男人每天還要她來支撐著這個家,她病得那麼重還要漿洗做活,我卻隻會抱怨,抱怨這個世界的不公,她就死在了我的懷裡,連最後想吃一口桂花酥我都沒辦法做到......”

所以執念化成了恨意,背後之人便乘機挑撥,但是他內心深處的善良不允許他對方時雨真的痛下殺手,才有了如今的這一幕。實在無法評判,換作是我也未必能做出最好的選擇。

方時雨朝著他慢慢走了過去,蹲下身子,直直地正視著他:“我並不比你好多少,但我從不會將失敗歸咎與命運和他人,我父親當了一輩子任人擺布的棋子,我絕對不要再走他一樣的路,跟著我吧,我不會許諾你以後有錦衣玉食,家財萬貫,但是如果成功,你再也不用看彆人的臉色。”

陳林:“你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彆?我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裡跳到另一個牢籠裡罷了。”

方時雨:”若我用整個方家的茶行跟你換呢?”

陳林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你在開玩笑嗎?”

方時雨:“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

外麵風聲瑟瑟,曲子不知何時換成了《將軍踏陣》,在陰暗的牢房裡激昂地輕響著,恰到好處地渲染著氣氛。

飲罷夜歸來,長亭解雕鞍。

誰說馬革裹屍,金鼓連天的才是戰場?

陳林:“為什麼?你我非親非故,我甚至在不久前還想殺了你。”

方時雨:“我是個商人,做事從來隻考慮利弊,實話告訴你,近幾年茶行愈發受到官府的轄製,不僅所獲利潤少之又少還得看上頭的臉色,即使做得再好也有隨時被頂替的風險。”

“餅就一塊,上麵的人要吃得更多就總有人得削減,後來有些人沒得吃了開始奮起反抗,拚了命地撿起地上的石頭朝搶他們餅的人砸過去,而真正吃到那塊餅的人正笑嗬嗬地看著他們兩個為了一點他隨手丟棄的殘渣碎屑大打出手,我從不想與你們爭食,我要的是他們手裡的那一塊!”

陳林:“什麼意思?”

方時雨:“方家的茶行我已經在慢慢著手退出了,我看中的是整個朝廷的鹽務。當今陛下雖開始逐漸對鹽業開始征稅,可並未能大幅度實行,百姓們可以不喝茶但是日常的生活卻不能少了鹽,其中的利潤可不是賣茶可以比得上的,以後關於鹽稅的相關法律必定會規範,說不定會直屬朝廷管轄,我要抓住時機把所有的鹽務抓在自己手裡,屆時我再也不用看彆人的臉色,連陛下都得對我客客氣氣。”

陳林:“隻怕其中曲折,未必如你所願。”

方時雨笑了笑:“原本我打算將方家茶行這個爛攤子讓給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以他的智商想要越來越好是不可能了,日後糊口還是沒問題的,可是他居然聯合外人三番兩次想要我的性命,我對他真是失望透頂。”

陳林久久沒有言語,但眼底隱隱泛出的光藏不住,他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道

“這個爛攤子......有多爛?”

方時雨:“首先你不會有太多的本錢可以揮霍,因為我會帶走絕大一部分,所有的茶園和茶館酒樓都可以給你,你大可儘你所能去創造它的價值,前三年我可以不要任何回報,但是從第四年開始有任何獲利都得和我五五分成,紙和筆我已經帶了,你若同意隨時可以蓋章畫押。”

陳林:“恐怕......有問題的地方還遠遠不止這些吧。”

方時雨:“不錯,在長安城內混日子,各路神仙都得孝敬,其中禮部占大頭,尚書大人郭遠是我們的庇護傘,他要你生你犯再大的錯也能相安無事,他若要你死,即便是人在家中坐也會禍從天上來。”

陳林的表情透過一絲驚訝:“郭遠是方家的庇護傘?”

從這句話裡方時雨已經知道了答案,光憑陳財和方文清做不了這樣的大局,能培植這樣一群死時士,將幾百人的性命視作草芥的隻可能是他!

可是為什麼?難道自己的計劃什麼時候泄露了?可是之前從未向他人講過,就算開始著手鹽務的事也是在周邊偏遠處逐步實施而已,自問絕對保密,為什麼郭遠會突然下殺手,其中究竟還有什麼內情?

方時雨:“你的幕後是郭遠對不對?”

陳林:“……是他,前一天剛遊說我投靠他後一天就把我母親請到府上圈禁,此人心思深沉。算不得什麼好人。”

“我知道了.....”

方時雨喃喃低語,眉頭緊縮,聽著窗外的琴聲卻怎麼也舒展不起來,

“你聽.....她在寒風中已經彈了一個時辰的曲了,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保護她還是為了自己的野心,我說過要讓她無論在何種境遇中都能不用看彆人的臉色,又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的,我終究還是把她卷進來了。”

陳林:“你說的,我不太懂。”

方時雨:“我不能讓她等太久,這字簽不簽你乘早決定。”

陳林:“你不怕我接過方家茶行後馬上反水投奔郭遠?”

方時雨:“你不會,除非你願意一輩子當一條聽話的狗,況且真有那麼一天的話我也已經想好應對之策了。”

陳林向後一躺,雙手攤開,有些無力的樣子“你的條約不用再加上一條:任何損失和傷亡後果自負,概不賠償?”

方時雨:“你放心,如果真有事情我肯定屁股一拍,保準自己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牽扯,方家會以鹽行的身份崛起,那個時候的輝煌才是我想看到的。”

陳林笑了笑:“為什麼選我?”

“權當是一個一時興起的賭注吧,”

方時雨聳聳肩“粥裡有毒的事情你早就知道,所以那天你故意打翻了一鍋,那天你出現在我的身邊不是為了殺我,而是想在最緊迫的時候救我一命,你之所以沒跑是因為你早就計劃好了一切,你在試探,你需要一個全新的機會,而我,如你所願。”

原來是一場狐狸與毒蛇的較量,雙方各自扮成了忠厚的良犬和弱小的蚯蚓。

窗外的琵琶細細密密似雨點襲來,像將軍策馬,勢如破竹又突然急轉而下似四麵楚歌,背水一戰!

戛然而止時空氣裡還彌漫著戰火和硝煙的味道。

“看得出來......她很愛你。”

方時雨邁出去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後麵的陳林說完這句話將手指咬破,用鮮血為墨重重地在紙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那天明明嚇得要死卻還是為了你站到我的麵前費儘心力地想要說服我......我本來也有這樣一個處處為我著想的妻子,後來又弄丟了她.......我不願再如此苟活,這回,賭上自己的性命,再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