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方時雨正守在旁邊，他手上的傷已經處理好了，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格外凝重，一言不發，連我什麼時候坐起來的都不知道。
“安安的母親.....是不是沒能救過來？”
他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表情道，
“當時.....事情發生的很突然，如果不是她撲過來，我現在肯定已經不能坐在這了。”
我早該知道，流那麼多血怎麼可能還活著。
“那些歹人抓到了嗎？都是什麼來頭，會不會是陳家派來的？”
方時雨：“不知道，還在查。”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自從認識方時雨以來從來沒看到過他這副表情，他遇到事情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從容感，這次卻好像有些慌了神了，上次被刺殺時好像也未見他這樣。
方時雨將手裡的湯藥拿起又放下，猶豫再三才開口：“所有的粥裡都被下了毒......我現在想起來還會覺得後怕，那麼多百姓如果都喝了，如今恐怕.....恐怕.....”
“下毒？”什麼人竟敢做這樣的事，如果單單是衝著方時雨來也未免太過了些，況且他那麼多天以來也就喝過一次寺廟裡的粥，誰能保證這次他一定會中招？
我：“方文清應該還沒膽子做出這樣的事來，陳財是商人，縱使他想要你性命可也要權衡利弊，等你回去後有的是機會，他還不至於花那麼大的功夫，舍近求遠。”
究竟還有誰有什麼樣的動機值得下這樣的死手？上百條人命啊！即使有什麼滔天的仇怨也何至於此？
我：“對了！上次我在廟前碰到了方丈，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問題，所以說要去探查一下的，查出什麼來了嗎？”
方時雨：“那些歹人所報的住所自然都是假的，當時情況混亂，逃了幾個，剩下的也隻剩下一個活口了，現在就關在縣衙的大牢裡。”
我：“問出什麼來了嗎？”
方時雨：“各種刑都用過了，看來是經過訓練的死士，應該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我咳了兩聲，覺得今日的天氣又比昨天冷了幾分，腦海中不時閃過他鮮血淋淋跪在地上的場景，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幸好你還在！”
我輕聲呢喃，是時候做些什麼了，我不能永遠藏在他身後，若前麵是刀山火海，兩個人一起走總能多一份勇氣。
“時雨，讓我去和牢裡的人談一談吧。”
他沒有回答，似乎還在思考著什麼事情，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又說了一遍”我要見一下那個刺客。”
“不可！”
他嚴詞拒絕“那裡太危險，不是你可以應付的。”
我：“讓我試試吧，我興許有辦法。”
方時雨：“沒用的，可以用的方法我們都試了。”
“我想試試！”
為了安安的母親，為了安安，為了他，也是為了自己，這不是商量！
......
牢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氣味，陰暗潮濕的環境配上那種絕望恐怖的氛圍，像置身地獄一般讓人無法喘息。
我叫退了左右，坐在鎖鏈夠不到的地方，居高臨下盯著這個滿是傷痕的男人。
“死的那個女人是一個四歲小女孩的母親，你知道嗎？她丈夫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她一個人把孩子養到那麼大，什麼活都做過，最難的時候甚至帶著孩子出去乞討，而現在，你們殺了她。”
那刺客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草團上，有些苦澀地笑了笑，一言不發。
我：“受了那麼多刑都沒招供看來你心智之堅遠在常人之上，可惜了，這樣的本事不用在正途上，非要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對了！我聽過一種很有意思的刑法，你要不要聽聽看？”
我觀察著他的表情，試圖從中找到突破口，“捆住你的手腳，找來上百隻蛆蟲放在你的傷口處，讓它們慢慢啃食你的□□，直到完全變成一堆白骨......當然這個過程中你的傷口會逐漸愈合，所以我們會在上麵塗上腐爛的碎肉以確保蛆蟲穩定的食物來源，最後那些腐敗物會滲入你的傷口內，你的每一塊皮肉都會爬滿大大小小的蠅蟲......”
說這話時我的身體都忍不住抖了兩抖，實在是太可怕了，第一次在電視裡看到這種刑罰我惡心到一整天都沒有胃口，如今從自己的嘴巴裡講出來真是晚飯都吃不下去了。
然而我真是低估了他，聽這些話時居然眼睛都沒睜一下。
或許方向錯了，我嘗試著從另一個角度攻克。
“你們，都是死士吧，據說和你一起被抓住的幾個都已經自殺了，你為什麼不跟他們一起去死呢？你不敢還是有什麼必須活著的理由？”
就在一瞬間他的眼珠極微妙地轉動了一下，看來這條方向有希望。
“我替你分析一下，若是為錢，以我們方家的實力他們給的起的我們照樣可以，甚至能給更多。若是為了名……那更不可能，誰為名會乾這個……所以，是為了報答誰的恩情？還是來複仇又或者…幕後的人拿你的家人來要挾你？”
他終於睜開了眼，空洞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那麼多年的刑偵片沒白看！總算是有切入口了，我激動地差點走過去，看到他臉上的凶光又退了回來。
“咳咳，我不知道你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但是你覺得為了某種利益不惜用上百條無辜生命作祭品的人會好好對待你的家人嗎？與虎謀皮，必遭反噬，我隻是覺得你真可憐，為這種人效命，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家人。”
我能看見他脖子上逐漸突起的青筋，生怕他突然撲過來又往後退了幾步，明明心裡怕的要死卻還得裝作無所畏懼的模樣。
“你.....你如今隻有兩個選擇，一是招供，把背後的元凶說出來，我們定會設法解救你的家人，二的話就是把我所說的酷刑全部都體驗一遍最後痛苦而死，你一旦沒有了價值，你家人的處境會是怎樣，不用我說你也能想到了吧。”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淒厲，臉上的傷口不知何時滲出血來，像食人的魔鬼，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
“你們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彆？方家說到底又有多乾淨呢？不要惺惺作態了，要殺要剮隨你的便，我來世做鬼肯定來找你們......”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嚇了一跳，方時雨聽到動靜趕緊跑過來將我拉到一邊，幾個衙役迅速把他製服，臨走時他還在大聲叫喊
“方時雨，你辱我妻子，又害其性命，我定要你千萬倍償還。”
這句話一直回蕩在牢房的上空，像是地獄鬼魂的哀嚎，我太傻了，竟以為這樣的人光靠自己的言語就能說動。
“你沒事吧！”
回來後我一直不說話，方時雨在在周圍晃了不知道多少圈，終於鼓起勇氣坐下來
“管兒，你相信我，這人我根本都不認識更彆說他妻女了。”
我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半天他欲言又止的就是為這事，看著他一臉認真的表情不覺有些好笑。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我站起身，在腦海中盤算了一圈“時雨，我們得提前回去了，長安城內瞬息萬變，我們可能隨時卷入其中，目前這個情況很有可能就是有人在借著你的身份為非作歹，若不揪出幕後黑手，你可能還會有危險。”
“你怎麼沒半點危機意識？這次的教訓還不夠嗎？還在那偷笑。”
歹人的目標可是他，他居然坐在一旁氣定神閒跟沒事人一樣。
“管兒……你就那麼信任我？你忘了，我可能也不是什麼好人。”
他說這話時的神情突然像變了一個人。
我：“什麼是好人？若彆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還一味忍讓這種是笨蛋行為，我們不主動加害彆人，但也絕不會讓人踩在腳下。”
方時雨：“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有預感，這個刺客一定知道不少東西，我打算還是從他入手。”
“或許，的確應該由你來跟他說，”
方時雨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件：“此人……名叫陳林，從前在宮中當過護衛，有些本事，若上次他真想殺我，我不可能還有命活到現在。”
我：“你已經調查過了？”
方時雨：“我那個廢物弟弟慣用的不就那幾個招數嗎，上次暴亂一發生我就派人去調查了，背後的黑手我暫時還不知道，但他肯定是參與其中的，我確實有些猜想需要證實，管兒，可能還需要你替我去牢中走一遭。”
我：“可是，怎麼樣才能讓他相信我們的一麵之詞呢？”
方時雨：“此人心思甚重，即使他倒戈也不能全信，所以你不需讓他相信我們，隻要讓他心中存在疑惑，到時候他自會去求證，我再派人跟蹤他。”
突然覺得那麼多年的刑偵片白看了，原來人家早在一開始已經想得麵麵俱到了。
“……”
“那你一開始怎麼不阻止我去牢中審問呢？把我蒙在鼓裡！我現在不想去了。”
方時雨：“此言差矣，如果沒有你套出的那些話我可能現在還跟無頭蒼蠅一樣摸不著頭緒，若計謀得以成功，都是夫人的功勞。”
我：“對了，你前麵說陳林可能不是真的想殺你，這話可有什麼依據？”
方時雨：“他當時是離我最近的，如果要動手輕而易舉，而且當時一片混亂，其實是很好逃走的，他怕傷到無辜者所以才慢了一步，這樣的人若是能拉攏說不定以後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原來如此，我心中若有所思，已經開始躍躍欲試了！
第二次去牢裡時我改變了策略，將他的生平當著他的麵讀了一遍。
“陳林，你家中母親含辛茹苦把你養這麼大，希望你能有一番作為，你看看你，如今是真出息，往無辜百姓的粥裡投毒，是非善惡不分，我看錯你了，你真應該去早點投胎，來世投個豬胎也不枉你這三兩重的腦子了。”
陳林：“什麼投毒？”看他一臉疑惑的樣子應該還不知道這事。
我：“你連這都不知道，看來上麵的人也不怎麼信任你嘛，他們在所有粥裡麵都下了劇毒，那天如果沒有及時發現，死的可就不是這些人了。”
陳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突然站起來傾刻後又慢慢坐了回去，
“反正我在你們的手裡，你們自然是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你是不是對自己自視過高了？我有必要拿幾百號人的性命和你開玩笑嗎，對於你這種視彆人生命為草芥的人我殺你都臟了自己的手。”
陳林：“既然如此，難為你到這又臟又臭的牢裡走一遭，不必多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你想多了，我不會殺你，相反的我還要放了你，你會毫發無損地回去，你大可以問問你身後的人毒是不是他下的，不過可得小心了，因為今日一早在城西的林子裡發現了幾具屍體，看起來和那日的歹徒倒是有幾分相似，嘖嘖，真是慘！一刀斃命，希望你能活到回去的那一日。”
他皺著眉，眼裡明顯閃過一絲慌亂“你......你們真的願意放了我？就不怕我找機會殺了方時雨？”
我：“怕啊！所以後麵肯定會加強守衛，我們不怕花錢，就喜歡圖個樂子，看你費儘心思去殺一個根本和你毫無瓜葛的人，看你被彆人賣了還心甘情願替彆人數錢。以你的智商所知道的東西肯定也不多，我們不願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一會便會有人放你走，到時候海闊天高，你要怎樣都隨你了。”
“等一下！”他叫住已經走到門口的我。
“你能.......替我把方時雨叫過來嗎？我有些話想跟他說。”
我有些猶豫，他那麼恨時雨，萬一突然起了什麼歹心。
陳林似乎看出了我的顧慮“你放心，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隻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樣，我會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
雖然和事先的方案不太一樣，不過倒是一個意外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