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和梨園不太一樣，涉及的音樂範圍比較廣，而且大家都不大願意說話，沒有那種幾個小團體聚在一起嘮嘮閒事家常的那種鬆弛感，幾乎都是各練各的曲，一個個都緊繃著臉，跟外頭欠了幾十萬的債一樣。
我找了個看起來很好說話的，走上去準備套套近乎，畢竟以後都在這一片混了。
“咳咳.....你....你這假發看起來真不錯......看起來好重，戴著不累嗎？”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理我，我尷尬地笑了笑又走到另一個人身邊。
“你來了幾年了？這裡夥食怎麼樣？不知道負責訓練我們的樂師帥不......那個好不好。”
誒！有效！她白了我一眼。
我訕訕一笑正想走開，她突然開口道“能呆在這的少說也有五六年的班底，像你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倒還真是少見。”
我懂我懂！像她們這種天資聰明，自負有才的一般都比較傲氣，可能覺得我是走後門進來的所以格外排斥，這種劇情我熟悉，等到時候歡迎新人的環節我再大露一手，這不是分分鐘手拿把掐！
“你們平時......”
我剛想再問些什麼，隨著一陣腳步聲響起，四處突然寂靜無聲。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我定睛一看，這不是李龜年嗎？
那銳利的眼神一掃，非常精準地捕捉到角落裡的我，我心裡頓感不妙，這趟怕是不好玩呀！
“八號，把你手上的石環給十五，其他的人開始練習，半炷香後我一個個聽過去。”
我左右環顧了一圈，這是在跟誰說話？這時我搭訕過的第一個女生連忙走過來將手腕上的鐲子拆下來交到我手裡。
我受寵若驚，假意推脫了一下“不用啦，這怎麼好意思。”
“戴上！”李龜年居高臨下，表情中沒有意思和你商量的語氣“練習樂譜中第二章節。”
我粗略地翻看了一下，第二章節竟然就是一整本書！而且沒彈多久就覺得手臂有些酸痛，這個鐲子不會是負重器之類的東西吧。
還沒等我彈完半炷香的時間就到了，樂聲戛然而止，四周彌漫著一股緊張而恐怖的氣氛。
“一號。”
箏聲緩緩入耳，弱而不飄，強而不噪，節奏緩慢而均勻，把練習曲彈成了一個優美動聽的樂曲，讓人沉醉其中。
李龜年：“第一章第二段有個音彈錯了，另外第三跟琴弦音準偏低，一會記得調一下。二號！”
這個姐妹和我一樣是演奏琵琶的，隻見她微微凝神，從頭到尾如同行雲流水般。輪指細細密密，觸弦乾淨利落，一看這基本功就知道肯定是從小練就，而且比較刻苦的，想必這本樂譜已經彈了很久，所以才會這麼熟練。
李龜年：“強弱對比不明顯，柔板不夠細膩，你把速度放慢，繼續練！三號。”
這位三號鼓師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緊張的樣子，手上纏了繃帶，像是因為長時間練習把手磨破的樣子，雖然隔著衣服，但還是能看出來肯定比方時雨要壯一些。
他敲完後李龜年遲遲沒有說話，四周安靜到連呼吸都不敢用大勁的程度。
我疑惑著，用得著這麼害怕嗎？彈不好會死人嗎？
“你自己覺得怎麼樣？”
良久後李龜年才拋出這麼一句讓人猜不透的話，方才那打鼓的男子突然一下子跪在地上，將近一米八的個子哭得泣不從聲，
“我會更加努力練習的，求你了，再給我個機會。”
李龜年：“從一開始我便講過了，你要呆在這裡，天分和勤奮缺一不可，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事實證明你不適合這裡，彆讓我再說第二遍。”
那男子聽完萬念俱灰地站起身，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了出去，像是受了很大打擊，我剛想替他說幾句好話，站在我身邊的女子輕輕扯了一下我的衣袖對我示意地搖了搖頭。
接下來是四號，五號.......一直到十四號，他像是根本不願意去記住大家的名字，反正會一批一批得換，或許在他眼裡，我們這些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方才提醒我的小姑娘是吹笛的，真是看不出來，那麼小小的身子居然有那麼強大的爆發力。
笛聲綺疊縈散，飄零流轉，悠揚而起，脆與柔交相呼應，有直衝上青雲的魄力，時而又似吳儂軟語般宛轉，我離她那麼近，在高音時卻一點也沒有刺耳的感覺，一支簡單的竹笛在她手裡似乎能演奏出山河萬象，鳥語蟲鳴，我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心道，這回李龜年應該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了，誰知他皺著眉，一副勃然不悅的神色。
“換個高一點的調試試。”
那女子換了一支笛子，又從頭到尾將曲子吹了一遍，果然好像更靈動深刻了些，突然間感覺林間的各類鳥兒像撲騰著翅膀從曲中飛來一般，好不熱鬨。
李龜年：“你確實很有天分，不過性格上太過內斂，這不是你真正的實力，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最後一個!”
到我了到我了！
我迫不及待地拿出琵琶開始彈起來，這麼簡單的曲子真是展現不出我的實力，可我剛彈兩句就被叫了停，李龜年閉著眼，有些不耐煩地道“兩句斷了有三四下，就你這水平，給大家墊底都還不夠的。”
周圍發出輕微的笑聲，我站起身，不服氣地道“我今天才第一次彈這個曲子，況且這譜子那麼難翻，一句都有兩三頁，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能連續不斷地彈下來？”
李龜年：“你問問大家，誰不是今天才拿到的曲子？至於樂譜，大家都是這麼看的，為什麼就你不行，不過念在你剛進來，給你三天的時間，我會再給你一個新的曲子，如果還是這樣慢吞吞的就自己退出吧。”
什麼？我大為震驚，她們一個個看起來可不像是第一次彈這個曲子的樣子啊！這就是差距嗎？我感覺臉有點發熱，默默地坐了回去。
李龜年：“大家開始練習吧！”
周圍又響起樂聲，各種樂器雜糅在一起，顯得淩亂而嘈雜，如同我此時此刻的心情一般……
這跟我原本想象的根本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