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禾一腳踹開了林放的門。
林放揉了揉眼睛,從沙發上撐起身子,疑惑地看向門口處柔柔弱弱一席白裙,似乎風一吹就倒的人。
薑禾開門見山,三兩步上前拉起林放的手就走。
“林放是吧。現在跟我走,去救我姐。”
林放一臉狀況之外:“我是林放沒錯,但請問這位女士,您的姐姐是……?”
“薑沁。她被祁逸綁了,我已經報警,警察正在根據地下停車場的監控逐一排查,但他們無法查到祁逸的具體落腳點。這些信息你應該更為清楚。”
林放撒開她的手,垂著眼:“薑小姐說笑了,我一個平民百姓,怎麼會清楚這些事?”
薑禾眯起眼,打量他一陣,似乎在評估他所言的真實性,最後果斷道:“彆裝了,你肯定已經覺醒。我姐姐原本的劇情線遇到的人不姓林,姓趙。”
林放沒想到薑禾已經覺醒,眼中快速地閃過一抹意外,很快又恢複了原本的神色。
他淡淡道:“既然薑小姐已經知道,就應該清楚您的姐姐,也就是薑沁,她作為重要的女二角色,在男女主出現之前,絕對不會出事。”
就在薑禾說出真相的一瞬間,林放居然真有放下一切的衝動前去助力搭救薑沁。
反應過來後自嘲一聲。
他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畢竟已經二月二十八號了。
他既定的死期。
“是。一般人是無法動我姐姐,畢竟有角色光環在。但如果,祁逸是男主呢?”
“什麼?!”林放驚疑未定地看向薑禾。
“簡單跟你說吧,我之前接收到的劇情線,也是《你不像她》,但今天我正式入職以後,腦中忽然閃出了另一段劇情,題目很炸裂,好像是叫《黑.道大佬的金絲雀》之類的,裡麵的男主就是祁逸,而姐姐隻是男主前期看上的一個炮灰,單打獨鬥,她沒有任何優勢。”
炮灰。
多麼熟悉的設定。
林放自己就是。
凡是被稱為炮灰的人,結局幾乎已經固定,隻有死路一條。
他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還要再去管薑沁的事麼?
林放垂著眼,視線無意中掃向腕上的表。
薑沁的笑臉忽然浮現在他眼前,眉眼精致,笑意盈盈,朝他揮著手,俏皮地喊道:“林先生。”
表盤周圍細碎的鑽石在月光下閃動著瑩潤的光,一晃一晃,晃開了林放的眼。
現在是九點整。
距離午夜十二點還有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隻要點位明確,足夠排查了。
“走吧。我去和警方溝通。”
薑禾以為還會再耗費一番口舌,沒想到林放居然這麼快就答應,但也沒有多問,而是大跨一步直接上前帶路。
經過林放的時候,聽到了他仿佛自我安慰式的低語:“發過誓了,不能再讓身邊的人因為自己死去。”
薑禾腳步一頓,然後又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繼續往前走著。
晚風揚起了她又黑又長的發絲,在月光的映照下,一身白裙沁出了淡淡的光。
好像夜空中翩翩起舞的精靈。
-
“祁逸。”
薑沁淡淡吐出一個簡單的人名。
在她身上作亂的手指忽然一頓,下一瞬,薑沁感到眼前的束縛被扯下,但依舊一片黑暗。
他沒開燈,窗戶的朝向也並非月光可及的地方。
但還是能準確地辨認出眼前祁逸的身形。
薑沁借著一點點的月光,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放大的俊顏,由衷地在心底讚歎。
長得真的很帥,帥到她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那種,傳說中的刀削斧鑿、棱角分明、立體英俊的臉,和林放的粗獷、野蠻生長是兩種風格。
更重要的是,祁逸今天換上了一身板正的黑色西裝,而不是酒吧裡初見時的非主流穿搭,更是將整個人的氣質拔高了不止一截。
祁逸自然沒有錯過薑沁眼中閃過的驚豔。
他從容優雅又慢條斯理地走到門邊,伸手打開了燈。
“怎麼樣,薑小姐,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薑沁覺得這台詞炸裂的同時還油出天際,但還是揚起笑臉,用十分欣賞的神情真誠誇耀:“祁公子很帥。”
祁逸顯然是被哄高興了,嘴角輕微地翹了翹,隨即又像是意識到什麼,生生把唇線重新繃直,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朝薑沁臉上甩去。
薑沁被打得臉一偏,她朝著側麵吐了一口血沫,緩緩回頭,看向祁逸,眼底滿是陰鷙。
祁逸卻像是看到什麼勾人心魄的東西一般,對著薑沁冷下去的目光,神情狂熱:“對對對,就是這個表情,就是這個永遠高高在上看所有人都如草芥的表情,實在是太像了,太像了,她們根本沒法比,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
薑沁心裡吐槽祁逸的變態,麵上儘可能保持著讓祁逸瘋狂的表情,綁在背後的雙手拽著自己的手鏈,一點一點地用金屬摩擦幾乎有手指那麼寬的繩索。雖然很慢,但這是她手上唯一的工具,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撐到林放來救她就好了。
薑沁的腦中瞬間閃過了林放高大的身影。
下一秒她手上的動作僵了一下。
為什麼她會覺得是林放來救她,而不是警察?
正是這一僵,讓祁逸感到了不對勁。
他又朝薑沁甩了一巴掌,這次他把手套摘下,五指的紅印直接落在薑沁臉上,細膩如白瓷的肌膚瞬間腫的老高,薑沁腦門都被打得嗡鳴了一瞬。
“敢在我麵前走神?薑沁,彆他媽給臉不要臉,你要是好好伺候老子,我還能考慮考慮讓你當祁夫人,我祁逸雖然玩得花,但對老婆向來沒話說。”
薑沁咳著血,手指摩挲了一下再努把力就能割斷的繩索,咬著牙,重新掛起笑:“好啊。”
殷紅的血液順著唇角流下,原本就嫣紅的唇瓣顯得越發飽滿勾人,漆黑的眼珠透亮,波光流轉,看向祁逸的眼神帶著三分妥協五分媚,祁逸直接被一個眼神震得呆住。
“隻不過不知道,祁公子都能給我些什麼呢?”薑沁聲音低啞,熔著血,傳到祁逸耳中,卻宛如天籟。
祁逸見說動了薑沁,聲音裡是掩不住的激動:“我從小就發誓,要一輩子對自己老婆好。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包、衣服、車、房、鑽石……哦對,這些俗物你可能不太喜歡,那我再送你幾個公司,什麼產業都可以,賠了也沒關係,祁家有的是錢。”
“那如果,我要的是……”
“你的命呢?!”
薑沁眼神一凜,忽然“騰——”地站起身,手握繩索,動作乾脆利落地套在祁逸脖子上,一拉一拽,很快形成一個開口在她手裡的活扣,祁逸順勢掐住薑沁的脖頸,試圖威脅她鬆手。
一種近乎溺水的感受從胸腔開始,向四周蔓延,薑沁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碎裂成無數碎片,又重新拚合,緊接著又碎裂,又拚合,反反複複,瞬間造就了無數。
一瞬宇宙一瞬蒼穹,無儘的分離與結合下,皆是蒼生。
薑沁眼裡迸出閃亮的光。
雲退霧散,眼前的一切一切,都變得清明、真實。
她想起來了!
想起自己正身處一本替身文學裡,是個前期無法無天,後期死無葬身之地的惡毒女配。
憑什麼?
憑什麼就因為自己並非主角,就必須任人擺布!
她偏不信!
薑沁紅了眼,完全不顧自己幾近窒息的感受,拚儘渾身力氣攥緊,祁逸漸漸從奮力掙紮到最後窒息缺氧,逐漸失去力氣,扣著薑沁脖子的雙手也漸漸滑落,最終無力地垂落在兩側。
“哐啷——”
陰暗的地下室門被踹開,薑沁渾身一震,下意識鬆手,祁逸的身體重重砸在地麵上,蕩起一片塵埃。
一場幾乎威脅到她性命的鬨劇就此落下帷幕。
-
下一瞬薑沁懷裡就多出了個人。
薑禾帶著哭腔,瘋狂地摩挲著薑沁已經被掐到紫紅色的脖頸和紅腫不堪的臉,“姐,姐,你沒事吧,都怪我,都怪我來晚了,我不應該連續撥幾次電話確認的,我應該直接報警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
啊,原來之前的電話是撥給了薑禾。
挺好。
薑沁轉過身,注意到屋外黑壓壓一片人,心裡一直緊繃的線微微鬆了幾分,才發現自己的體力已經在剛剛的突然爆發中完全透支,她脫力般地滑落到地麵,卻被一雙沉穩有力的手臂接住。
“站不住的話,先靠會兒。”林放安撫地摸了摸薑沁的發稍,轉頭對一群人中領頭的人說道:“祁先生,您的弟弟在裡麵,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您了。”
黑.道文裡,男主基本上人均法製咖,報警沒用。
能製住祁逸的,隻有跟他是直接競爭關係的祁書禮。所以在薑禾帶林放出門後,林放轉頭就找上了祁書禮。
雙方迅速談妥條件後,祁書禮立馬派人逐一搜查祁逸可能藏人的地方,不得不說最了解你的人永遠是對手,祁書禮簡直一查一個準。
半小時前林放拿到資料的時候,十分真誠地疑惑,這麼厲害的人,怎麼就會輸給看上去吊兒郎當的祁逸呢?
不過想想祁逸的男主光環,又覺得一切都能說得通。
祁書禮點點頭,派人直接往祁逸頭上澆了一盆水,祁逸被嗆得猛咳了幾聲,悠悠轉醒。
方才薑沁雖然勒住了他,但畢竟是男主,沒這麼容易死。
祁逸一看站在他身邊,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人,眼眶幾乎崩裂,嘴裡吐出一口汙血,十分不甘心,伸手就去拽他的褲腳:“祁書禮?!又是你?”
祁書禮挪了一步,避開他的手,淡淡地撫了撫高定西裝上不存在的落灰,眼裡無波無瀾:“真是丟祁家人的臉,都這麼大了,還沒學會收斂情緒。”
祁逸破口大罵:“祁書禮,你他媽!你給老子等著,等我好了……”
“等你好了,先想想怎麼解釋旁邊那間屋子裡的十幾具屍.體吧,父親給你揮霍和任性的資本,但不是讓你隨便殺人,還都是無辜的女人。這已經觸犯到父親底線了。”
祁逸瞳孔驟縮,眼神下意識閃躲了一瞬,直接住了口,沒再繼續罵罵咧咧。
“非常抱歉,薑小姐,舍弟頑劣,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如果可以,請讓祁某進行補償。”祁書禮轉頭向薑沁鞠了一躬,態度誠懇。
薑沁沒接祁逸的話,隻是扶著薑禾站穩,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能走。
她一步一步,朝著躺在地上滿臉水漬的祁逸走去。
他看上去很落魄,很狼狽,卻依舊不掩帥氣。
和就是主角的特權嗎?真礙眼啊。
在祁逸逐漸驚恐的神情中,薑沁緩緩蹲到他身邊道:“你喜歡我,雖然我覺得晦氣,但也很感謝。”
說著她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指痕,開始逐一清算:“你掐我,我勒你,扯平了。至於臉……”
薑沁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反手一個耳光就甩到祁逸臉上,“啪、啪”兩聲,左右開弓一邊一個,對稱又協調,就像藝術品。
她在祁逸的哀嚎中起身,麵沉如水,看不出情緒:“現在扯平了。”
薑沁抬腳,走向一直站在門口的薑禾,還有林放。
經過祁書禮的時候,她輕輕說了一句:“我就一個要求,以後彆讓他出來作妖。”
“這是必然。”祁書禮直接一口答應。
薑沁沒再回頭,步履堅定。
先是大步,到最後甚至跑了起來,朝著門口高大的身影飛奔、撲去。
她終於完全撬動了糟心的劇情,終於把壓在自己身上的、隱秘的包袱徹底甩掉。
她好像獲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