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沁跟著他，一路走到附近的診所。

直到空氣中濃烈的消毒水氣味撞進鼻腔的時候，薑沁才猛地反應過來。

“林先生帶我來醫院做什麼？”

林放垂下眼，看著她由於肌肉拉傷而明顯彆扭的姿勢：“薑女士可真是……傷成這樣還強撐著不上藥，讓人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是林先生說的嗎？待會兒轉個劇情就好了，卡一下一鍵修複bug。”薑沁無所謂地聳聳肩，目光打量著四周，評估著這裡的安全性。

這時手腕上忽然傳來一股大力。

“我說的？！”

林放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一把將薑沁拉到自己身前，目光一錯不錯地緊鎖著她，似乎想從薑沁的表情裡看出些許端倪。

薑沁抬手握住林放的手腕。

冰涼的指尖輕觸到他溫熱的手腕，林放隻覺得周身如過電般，輕顫了一下，下意識鬆開了緊箍著薑沁的手。

薑沁的手指最終落在了林放的腕表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表鏈。

“這塊表，林先生忘了嗎？就是給你買表的那一天，你和我說的。”

說完，薑沁看著林放不可置信的神色，在心裡歎了口氣，頗覺無趣。

恐怕又以為她產生幻覺了，她身邊的人都是這樣，根本解釋不通。

“算了算了，不記得也沒事。反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薑沁擺擺手，想要把這件事先揭過。

“我記得。”

林放開口，吐出簡短卻極具分量的三個字，生生把薑沁震在原地。

她猛地抬頭，直接對上林放深沉、卻又似乎能看透一切的視線，隻覺得自己有無數問題想要問他，但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最終還是林放率先打破了沉默。

“先去上藥吧。”

“我真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畢竟疼是真的。能少疼一會兒是一會兒，多心疼心疼自己。”

薑沁看向林放。

看著他擔憂表情之下掩蓋的幾分極其細微的心疼，沒來由地，心尖顫了顫。

耐心地等醫生一點點上好藥，囑咐她好好休息之後，薑沁溫和有禮地把醫生請走，看向林放。

“之前和我相處時的每一次記憶，林先生都保留了。”

薑沁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林放沉默著點點頭。

“說說吧。”

林放大致地說明了自己和薑沁簡短的相處，薑沁每聽一句，眉頭就擰緊一分。

實在是林放描述出的她，所作所為太過讓人匪夷所思。

已經不僅僅是不顧道德倫理了，還以權壓人，直接在法律線上蹦迪。

聽完後，薑沁並沒有做出評價，而是同樣不帶任何情緒色彩地描述自己缺失記憶的前後發生的事，一個說一個拚，倒還真把大概的互動劇情拚湊了出來。

薑沁覺得林放描述的簡直是另一個人，但又意外地符合某種邏輯。似乎自成一套形式守則，讓人無法指摘。

——如果有這些行為的人不是她的話。

所以她產生了第二人格？那理由呢？人格分裂總會有契機吧，薑沁一路順風順水幾乎沒有遇到過任何危機，她覺得自己沒有產生人格分裂的理由。

低聲嘀咕的話語被林放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眼見薑沁越想越離譜，甚至有從人格分裂逐漸轉移到雙相症的趨勢，他無奈地開口道：“不是人格分裂，也不是其他物理病症，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會讓薑女士的世界觀受到衝擊，但它就是事實。”

林放坐在她床邊，把這本集無數天雷滾滾的狗血與誤會，堪稱替身文學典範的《你不像她》搬了出來，並將相關劇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一直緊盯著他的薑沁。

薑沁聽著林放的講述，表情從一開始的一臉震驚，逐漸變得麻木，最後就是地鐵老人手機。

比聽到自己和他相處的過程還要震撼。

“所以，我就是破壞楚宸和那個美女小姐姐，不是，那個黎小姐感情的惡毒女配？我還是那個黎什麼來著的替身？不僅被他們倆聯合打臉狂虐，還將自己的苦心經營的公司拱手送人，最後跳海自.儘？”

林放沉默地點頭。

薑沁直接氣笑了：“哈，不是，他楚宸也不是什麼天上有地下無獨一無二的極品帥哥啊，我至於這麼上趕著倒貼麼？”

林放漆黑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她，不說話。

薑沁忽然回想起自己不受控製時不少降智的舉動，又想起自己四年來傻乎乎地等著楚宸回來的過往，無奈扶額。

好像……確實會。

“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儘管荒謬，見過無數風浪的薑沁還是迅速接受了這個現實。

“就目前而言，我沒有找到。”

儘管已經試驗了999次，林放都沒能擺脫劇情的控製，每次都在體驗全新的死法。一切的解決方案他都嘗試了，他比薑沁更想掙脫這個稀爛的劇情控製。

沒有人會願意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死亡，而又無數次被迫複活。

重生一次是上天的恩賜，重生無數次，那可就不一定了。

薑沁點點頭，陷入沉思。

按照林放的說法，自己生活在一本小說裡，而且是一個女配。

可問題是，她每天都在見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的行事風格和邏輯各有不同，一個筆力再深的作者，也無法對她周邊的世界刻畫得如此逼真完善。

更何況——她隻是一個女配。

一個專門用來給女主虐渣打臉，助攻鋪路的惡毒女配。

與其說無法刻畫一個逼真完善的世界觀，不如說是沒有必要，一個配角而已，不值得任何作者多花筆墨。

薑沁偶然抬頭，注意到林放正闔眼靠在椅子上休息，眉宇間是掩蓋不住的疲憊，看上去十分脆弱，似乎就等人來安慰，來心疼。

她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什麼，眼神忽然一凝。

她是女配。

那林放呢？

林放在這本書裡，又是個什麼角色？

-

或許是薑沁的視線太過直接熾熱，林放最終還是睜開了眼。

“薑女士怎麼這樣看著我，我臉上有東西嗎？”注意到薑沁探究的視線，林放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

“我隻是在想，我是女配，那……你是個什麼角色？”

薑沁沒打算瞞著他，而是直接拋出問題，然後視線緊盯林放的表情和動作。

果然，林放聞言一頓。

儘管很快恢複了自然的神色，但就是那一刹那的遲疑，剛好被薑沁抓住。

薑沁手指撥弄著頭發，眯了眯眼。

“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

“撒謊請先打草稿，林先生莫不是覺得我會相信一個路人能掌握拿捏祁家繼承人的黑料。”

林放垂眼，盯了一會兒腕上的表。

最終在薑沁極具威壓的視線逼問下，他說出了一部分自己刻意瞞下的內容。

“我的確不是什麼重要角色，特定身份的話——就是黎欣欣女士曾經心儀的對象——或許可以叫做白月光。”

“但是這個角色出場的時間段，也就是二月一號到二月二十八號之間，我已經重複經曆了999次。次數多了，周邊主要人物的劇情完全記住也不奇怪。而且這期間祁逸的動作不少，用點心記住一部分很正常。”

“重複999次？”薑沁咀嚼著這個關鍵信息，“每一次都是到二十八號然後死亡嗎？”

“不是，如果發生意外的話就會提前，而如果沒有的話，二十八號當天我的身體就會出現各種症狀，並在當夜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咽氣。”

“然後再睜眼，又是二月一號。”

薑沁琢磨著他話裡的含義，往床頭桌上的台曆看了一眼。

二月十四號。

還有兩周。

目前還不太好驗證，暫且先當林放說的是實話。

“你說，祁逸和楚宸有什麼關係？”薑沁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林放被問得一懵，仔細回憶了一番原文的劇情，發現兩人之間確實幾乎沒有什麼糾葛。

“好像沒有。”

薑沁又重新低下頭，默不作聲地思忖了好半晌。

《你不像她》這本書的男女主是楚宸和黎欣欣，故事肯定圍繞他們倆展開。

黎欣欣她沒見過，不過用腳想都知道肯定是家境貧困但溫柔善良的小白花型女主，畢竟需要和薑沁自己形成對照。

楚宸的配置也很標準，多金帥氣儒雅俊逸，在後期的商場上也很有手腕，很符合小甜文設定中的溫柔霸總。

她自己更是人設貼切到無可挑剔，優雅強勢千金女強人，標準的女二。

林放的話，如果真如他所說，那就是黎欣欣的白月光。

真有意思。

替身和暗戀還形成一條邏輯鏈了，擱這疊羅漢呢。

顧不上多想書裡劇情究竟有多離譜，薑沁立刻把矛頭指向一個似乎遊離在劇情之外的人。

祁逸呢？

祁逸昨天晚上的表現雖然油膩，但這隻是站在薑沁的角度。

換個角度的話，這種強取豪奪的痞帥型男其實很有市場。

黑.道繼承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為愛低頭，對外凶殘狠厲殺伐果決、手起刀落人頭哐哐落地；對內溫聲細語極富耐心、說往東絕不往西主打一個聽話。

雖然十分法製咖，但肯定有土狗愛看。

現在橫亙在薑沁心頭無解的問題是，楚宸和祁逸之間並沒有什麼聯係。

難不成楚宸後期還染手了黑.道上的事，從而和祁逸產生衝突？

一定有劇情在幫祁逸托底，否則說不通祁逸作為黑.道少爺，為什麼沒有在掃黑除惡大環境下直接鐵窗淚，而是一直耀武揚威仗勢欺人。

沒等薑沁細細捋清其中邏輯，下一秒她眼前一花，腦中的所有剛連接成片的線索又全部散開。

雷擊般的劇痛讓她完全無法去深想什麼，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林放也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意識。

床頭的時鐘滴答滴答，剛好停在了零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