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沁一臉懵逼地睜眼,遲鈍地看向四周,這是自己家沒錯。
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表情忽然疑惑。
發生了什麼,她不是在辦公室嗎?
怎麼換成睡衣了?
她連忙翻身下床,剛擰開房門,就被一股香氣吸引。
薑沁原本清亮的眸子在香氣的滲透下重新變得混沌,仿佛被什麼控製住一般,腳步落點完全不受自己意識支配。
順著食物的香氣走到廚房,高大的身影正在案板前仔細地切菜,質地考究的米色襯衫規規矩矩地紮在黑色西褲裡,皮帶緊緊箍住腰線,襯得雙腿更加修長,光是背影就讓人覺得帥氣無比。
“林放?”薑沁試探地叫了一聲。
聞言,林放回頭,舉著勺子朝她笑道:“醒了?先去洗漱,醒酒湯在桌上趕緊喝了,馬上就可以吃午飯了。”
醒酒湯,她沒喝酒啊?
等等,好像喝了,似乎還喝了不少。
印象中,好像自己去酒吧喝酒,還遇到了一個對她動手動腳的男人,然後……
不對,自己為什麼會去酒吧?
好像是因為楚宸,然後自己去買醉。
又似乎不是。
腦子裡一團亂麻,薑沁隻覺得頭疼欲裂。
強行在腦海中拚接著各種碎片,薑沁摁著腦袋,努力回憶在酒吧發生的一切。
再然後,似乎就是林放揪著男人的衣領狂揍的畫麵。
動作乾脆利落,拳風帶著狠厲,看上去又狂又拽,帥氣又邪肆。
所以……
是林放及時趕到酒吧救了她,傳說中的英雄救美?
薑沁心頭閃過怪異的情緒,覺得自己記憶中的畫麵頗不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她又說不出來。
她挪到桌邊,端起醒酒湯,一口一口地喝下,暖湯流入腹中,一直因空腹而難受到痙攣的胃終於得到了一絲蘊藉。
湯的溫度剛好,不冷不熱。
她轉頭,看向廚房裡從容閒適的背影,總覺得充滿違和感。
好像,林放此時應該很疲憊很疲憊,是一臉令人心疼的倦容。
而不是這麼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
而且,縈繞在自己周邊的,不應該是這股氣味,而應該是消毒水的味道才對。
……好端端地乾嘛咒自己進醫院。
薑沁搖了搖頭,把腦中的想法揮去。
“嘶——”
手背意外磕碰到瓷碗邊緣,薑沁隻感覺關節和周邊皮膚組織的神經都被強行拉扯過一般,火辣辣地疼。
她翻轉手背對著自己,注意到上麵幾道縱橫交錯的、不甚明顯的劃痕。
像是被什麼絲織品包裹後,再去接觸銳器時產生的傷口。基本已經愈合,似乎及時處理過。
但是,自己手上為什麼會有傷口呢?
就在薑沁糾結著手上憑空冒出的傷口時,林放端出了一鍋湯,就是幾種普通的蔬菜混雜在一起,看上去很清爽,薑沁難得被勾起了食欲,注意力瞬間從手上移開。
她從碗簍裡抽出筷子,趁著林放不注意,夾了一筷子菜塞自己嘴裡,食物的香氣在味蕾裡炸開,順著滑到胃裡,舒服得讓她眯了眯眼。
“哎?彆急著吃啊,剛出鍋,小心燙。”等到林放發現的時候,想再攔已經來不及了。
薑沁像個偷吃成功的小倉鼠,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咀嚼著,笑彎了眼。
他無奈地搖搖頭,用湯勺盛出一小碗擱在窗邊等待自然放涼,像照顧孩子似地叮囑道:“喝的時候吹一吹,還有點燙。”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薑沁迫不及待地盛湯往嘴裡送,餘光瞄到林放手腕的時候,稱讚了一句。
“呀,你這手表啥時候買的,挺好看的。”
林放舉著湯勺的手頓了頓,黑沉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薑沁:“薑……您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你不會要說這是我給你買的吧?”薑沁笑笑,往嘴裡塞了一筷子菜。
慢條斯理地咀嚼咽下後,又補充道:“怎麼可能,這不是我的審美。”
林放的眼中閃了閃。
“那……您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什麼嗎?”
“你說過這麼多話,我哪記得。”薑沁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好啦,知道你自尊心強,上次那種付款方式確實是我不對,來。”
薑沁站起身走到沙發邊,拿起手包摸出一張卡,走回餐桌旁,把卡推到了林放麵前。
“這次我向你正式道歉。你可彆不識好歹哦。”
字裡行間都透露著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但語氣卻天真又嬌憨。
林放盯著黑金色的卡麵,低聲道:“卡太多拿著不方便,不如就打到上次那張卡上吧。”
“上次?我什麼時候給過你卡?”薑沁滿臉疑惑。
這回林放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顯然,薑沁的記憶被劇情強行乾擾了,還特意把她快要覺醒、即將知道真相的部分刪除,他和薑沁之間的關係又回歸到和陌生人差不多的狀態。
現在要讓薑沁重新信任他說的話,簡直難如登天。
但他偏不信邪,偏要賭一賭。
賭劇情的記憶清除不會徹底,肯定有部分遺漏的bug。
就像往常薑沁無意間保留下的部分記憶那樣。
“雖然接下來要說的事匪夷所思,但薑女士你聽好,我們現在處於一本……”
話剛開了個頭,林放發現,他再也聽不到自己發出的聲音。
而從他開口時便一直看著他的薑沁,表情也逐漸盛滿疑惑,似乎在思考為什麼他拋出話題卻不說清楚。
林放在同樣的時間段重複了999次都沒有感到過恐懼,此時卻不知為何,額間開始細細密密地滲出冷汗。
怎麼回事?
他為什麼不能說話了?!
“你想說什麼?”
薑沁不太明白,她眼睜睜地看著林放挑起話題後,又果斷住嘴,仿佛被下達了什麼禁令。
“沒什麼,您先吃吧。”林放搖搖頭,隨意客套了一句,這次他又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攥著西裝外套的手指漸漸收緊,他的眼底醞釀起風暴。
所以這是對他說出了劇情的警告嗎?
直接物理封口。
好,好得很。
林放對著薑沁匆匆打了聲招呼後直接出門,沒注意到薑沁落在他背影上的眼神先是恍惚了一瞬,隨後又逐漸變得幽深。
-
林放漫不經心地走在人行道上,腦中盤算著就當前的情況,應當如何破局。
被清洗記憶的經曆他也有過,在他的大約第二百至三百次回溯中,由於快要突破自己的意識,被劇情主線強行清空覺醒記憶。
於是在一百多次的重複內,他每次醒來都以為是新的開始。
每天都渾渾噩噩,按部就班地充當著書裡女主白月光——也就是炮灰,然後按部就班地去死。
以為是新生,其實是輪回。
直到第314次,他的腦海中才出現了《你不像她》這本書的劇情。
他不斷逃離,儘可能不和書裡的角色沾上關係。但他不就劇情,劇情可不會放過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始終沒有跳出原本的劇情線。
但凡林放有一絲離開江城或者出國的想法並付諸實踐,劇情總會用各種理由攔下他。
比如航班延誤,比如高速封路。
某次他都已經登上了飛機,以為自己將要迎接新生的時候,下飛機後發現仍舊在起點,整艙的乘客卻絲毫沒意識到不對。
嗬嗬,他連江城都出不去。
從那以後,林放就放棄了逃避這一選擇。
一次次試錯,一次次接近劇情人物,又一次次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死去,再也沒有活到過三月一號。
終於在第1000次的時候,林放硬著頭皮,敲開了書中女二——薑沁的車門。
“滋啦——啊啊啊——嘭!!!”
林放感覺自己的衣領被人用力往後一拽,整個人踉蹌了幾步。
“喂,找死啊,沒見過你這樣送死的,直愣愣往人車上撞,都不知道避開。”
拽著他的人一把鬆開他的衣領,嘴裡罵罵咧咧。
“好端端大小夥子又不是沒手沒腳,做什麼不行,乾嘛想不開尋死……”
林放隻覺得不斷有絮絮叨叨的聲音從耳邊劃過,但他聽不太清。直到扶著電杆站穩後,才懵懵地看向巨響傳來的方向。
那是一輛正在冒煙的貨車。
車頭砸在了電線杆上,深深凹陷進去,巨大的摩擦碰撞出數不清的火星,零碎幾顆飛濺,不小心點燃了正在往外滴油的油箱,幾乎就是瞬間,貨車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竄得老高,幾乎蓋過一旁的單層平房。
周邊的人驚叫著四散竄逃,林放漆黑如墨的眼中倒映著瀲灩火光,他怔怔地看著這場突如其來、不,應該說是為他精心安排的災禍。
下一秒,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一般,他忽然不管不顧地掙脫身旁人的桎梏,瘋了似地直直朝著貨車頭衝去。
“喂!你彆過去啊,危險!!!”
好心拉了他一把的路人無奈地看著他一頭紮進火海,想要進一步幫忙又覺得太過危險,隻好稍稍站遠了些,目光擔憂地看著林放的方向,撥打了急救電話。
林放直接衝進火海,不顧火舌肆意的舔舐,眼眶崩裂,近乎嘶吼地哐哐拍著車窗,試圖把車內滿頭是血的人喚醒。
敲了幾秒鐘,發現裡麵的人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林放立刻脫下身上的西裝,裹住手,奮力往車窗四角順著砸了一圈,很快,本就質量一般的車窗整塊脫落,他匆忙甩開身上的衣服,連拖帶拽地把司機從駕駛室上拖了出來。
就在林放抱出人的瞬間,車後的明火已經被人用滅火器撲滅,避免了一場次生爆炸。急救車也剛好到達現場,有條不紊將人抬上車,林放也跟著去了醫院。
“快,快搶救他,求求你了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把他救活。一定,交多少錢都可以。”
林放顫抖著雙手,顫顫巍巍地扶著擔架,燒得焦黑的手指在雪白的床單上留下了一道灰黑的指印。
醫生以為林放是貨車司機的親戚,對他的悲痛表示理解,大概安撫了幾句後連忙把人推進搶救室。
林放看著手術中的牌子亮起,整個人脫力地靠在牆上,雙手抱著額頭,緩緩下滑。
“沒想到真的是你朋友,我為之前自己的話道歉。”見林放狀態不對,索性一路跟著來的好心路人安撫道。
“他不是我朋友,也不是親戚。”林放雙手抱膝,悶悶道。
“啊?看你剛才急得不管不顧的樣子,我還以為……”
但他卻是因為自己才會飛來橫禍。
大火燃起的瞬間,林放眼前迅速閃過了貨車司機的一生。
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突破劇情控製,如果不是劇情想要掐滅自己這個意外。
這個貨車司機會好端端地送貨,好端端地回家,好端端地和妻兒談笑風生,不說大富大貴,卻也一生順遂地活到壽終正寢。
林放眼裡沉如黑墨。
他發誓,他一定要和這個傻逼劇情死扛到底。
“今天這件事,我全責。”
“哎?什麼啊……”
林放直起身,走到前台,提前墊付了一大筆治療費,轉過身,發現好心的路人還跟著他,出於禮貌,還是遞給對方一張名片。
“今天多謝您及時出手幫助,我叫林放,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聯係我。請問您叫?”
路人沒想到林放會突然問他的名字,接過名片後,呆呆地撓了撓腦袋:“呃,名字啊,我……叫啥來著?要不你叫我路人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