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俊按門鈴,沒等一會兒,門就從裡麵打開了,周琳琅彬彬有禮地問他是不是落下什麼東西。
他其實已經掩飾得很好了,神情跟唐生俊離開時沒什麼區彆,手裡還握著拖把,隻是通紅的眼眶和抿得發白的嘴唇背叛了他。
“你推免的事……”
周琳琅點點頭:“已經基本處理好了。”
“那沒事了,你繼續吧,”唐生俊轉身就走,順手把門也一起帶上了。
周琳琅這個反應,鹿小美應該情真意切地感謝他吧?唐生俊想。
之後應該會稍微幸福一點吧?
——
對手戲演員不在狀態,NG了幾條,下戲晚了些。鹿意翎乖順地仰著臉配合化妝師卸妝。
拿起手機沒解鎖就看到珍妮先生一小時前給他發消息問他吃飯沒有。
鹿意翎眯起眼睛看了眼時間,還不到珍妮小姐平時睡覺的時間,於是卸好妝立即撥通了電話。
他握著手機往房間走,一直到他用力拍上房間門,手機才傳出周小情人的聲音。
“阿翎,才剛結束嗎?”
他的聲音聽著不太好,沙啞且鼻音重,鹿意翎皺起眉頭,“你已經睡了?感冒了?”
“是不是沒有吹頭發就睡覺了?教訓人挺像這麼回事,自己又做不好。”鹿意翎說:“掛了給我打個視頻,我嘲笑一下。”
“我沒事,阿翎不要擔心,我……”
鹿意翎:“掛了,然後給我回視頻,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聽筒安靜了秒,發出掛斷的聲音,鹿意翎打開微信等珍妮先生的視頻邀約。順手交代:把床頭燈打開。
三十秒後,不講道理的鹿金主如願看到了小情人的臉。
暖黃的光線裡,小情人包括眼睛在內的整張臉都是紅的,很難界定是真的發燒了,還是單純哭的。
鹿金主怔了幾秒,氣焰弱一下子弱了下去。
“不順利嗎?現在應該還不知道結果吧?唐小俊打擊你了?他那個人就那樣,他還說過我一輩子隻能演爛片呢。”
正好不知道怎麼解釋的周琳琅索性就順水推舟,“如果我沒有拿到推免資格……”
“卡,”一場戲NG了十來次的鹿意翎下意識說,喊完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是欠缺什麼條件確定不能拿到,還是單純不自信?過程流程公平公正嗎?”
鹿意翎邏輯清晰地列出種種原因,周琳琅隻透過鏡頭直勾勾地看著他,默不作聲。
“懂了,是不自信了,”鹿意翎脫了外套搭到椅背上,坐到椅子上忍了好半晌,才忍住沒笑話他。
“之前調查你的時候,成績和獲獎經曆我大概掃過一眼,”他毫不避諱地承認:“挺優秀的,理論上應該沒問題。”
“而且就是拿不到,不能還能考嗎?高考能考得上,考研不行?一年不行就兩年,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呢,小玉。”
鹿意翎交代他吃東西,吃藥,好好休息,就這還不放心,找了家庭醫生到家裡看他。
平時總被批評教育的鹿金主抓住機會,好生嘮叨了一番,交代了小情人吃藥喝水,放平心態,早點睡覺。
鹿金主邏輯清晰,有理有據,小情人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配合地點頭應答表示感謝。
“好了,我說完了,”鹿金主總結:“生著病配合我演出蠻累的,早點睡吧,明天還是難受記得去醫院。”
周小情人沒有敷衍他家金主的意思,自然也不覺得累,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早就已經超過鹿意翎睡覺的時間了。
小情人體貼地說:“我沒事,阿翎不要擔心,早點休息,記得……”
“卡卡卡,”鹿意翎及時叫停,“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說完瀟灑地掛斷了電話。
理論上來說,沒心沒肺又懶得管閒事的鹿金主今晚能囉嗦一頓已經是超常發揮仁至義儘了,過幾天回憶起來都該是給自己記個大功德的好人好事一件。
而且他白天的拍攝任務很重,還不怎麼順利,吃完東西,洗完澡裹進被子裡應該倒頭就睡才對。
十五分鐘後,鬼知道為什麼失眠的鹿意翎又翻了個身,還是不滿意,換了個方向,用力蜷了蜷。
周小玉那是什麼眼神?
視頻通話的畫質不太好,燈光又模糊,周琳琅的眼神太過複雜,鹿影帝嘗試分析解讀。
那雙明顯哭過的眼睛,豔色勾勒出好看的眼眶形狀,上挑的眼尾都是紅的,眼白發紅,黑眼珠溫沉明亮。
這雙眼睛平靜認真地注視著他,眼睫垂落著,眼珠一錯不錯。
眷戀、繾綣、悲傷、懊悔,應該還有一點點心疼……
最終得出:“早說該推薦他入行。”
鹿意翎又換了個姿勢躺了三分鐘,又花了兩分鐘找手機。
五分鐘後,將近十二點,唐大經紀人接到了他家大影帝兼老板的電話。
唐生俊:“現在幾點?你不困?太閒了?要不再給你接幾個綜藝?再去錄幾期密室逃脫怎麼樣?”
沒一句是鹿老板愛聽的,他自動忽略,“你今天跟周琳琅說什麼了?”
唐生俊頓了下,清了清嗓子,“就你的情商理解不了的,少管,回頭結婚的時候多給我放幾天假就行了。”
鹿意翎:“……?你已經開始說夢話了?”
唐生俊:“你就這麼理解吧,反正你家小玉保研肯定是沒問題,你少操不該操的心,早點把戲拍完回來再把晚會參加了,休息一下就可以準備升學宴了。
有什麼樣的老板就有什麼樣的企業文化,唐大經紀人掛老板電話時,比鹿金主掛小情人電話時還瀟灑。
甚至短暫把鹿老板加進了黑名單。
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拉黑的鹿意翎:“……我早晚開除你。”
他舉著手機劃了幾下,點開了另一張名片。
宋司誠早就跟周琳琅認識了,而且兩個人還有見不得人的秘密瞞著他。
鹿意翎點了撥號,在對方沒接通前又點了掛斷,哼了一聲把手機從床尾扔到床頭。
到底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眼神?
周琳琅到底有什麼瞞著他?
本來打算給宋司誠打電話讓他去關心一下家裡的病號,結果電話沒接通還給自己弄生氣了。
鹿意翎覺得胸口有點悶,覺得煩躁,有點想摔東西,但他忍住了,抱著枕頭用力捏。
唐小俊買的什麼破藥,什麼作用也沒有!
他把枕頭酷刑折磨了一通,又緩了會兒,給家庭醫生打了個電話,再次詢問他上門去看的情況。
鹿意翎想:我可不是隻會讓生病的人多喝熱水的渣男。
但還是煩。
之前他和周琳琅總是膩在一起,周琳琅是個足夠合格的情人,事事順著他,任勞任怨不辭辛苦地打理他的一切瑣事。
不到兩個月,從相識到包養再到同居,一切順理成章得不可思議。
跟他在一起時鹿意翎總是下意識放鬆警惕,懶得思考,就是偶爾思考也會被帶進周琳琅的節奏裡。
所以他們之間明明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周琳琅跟很多人有很多秘密瞞著他。
他還是默許縱容,讓人有機可乘,使得他們的關係好像到了親密無間的地步。
為什麼檔案上有可疑的空白?他的父親是誰?為什麼要隱瞞家庭關係?想要得到什麼?跟鹿老大有沒有關係?跟宋司誠有什麼?
為什麼要說喜歡他?喜歡他什麼?有為什麼要露出那種眼神?
今天晚上必須知道答案。
鹿意翎這麼想著,拿手機跟導演請了半個假,換了衣服戴上口罩帽子就出門了。
他在街上閒晃了幾圈,順手攔了輛車,不知道算不算幸運,司機師傅是個很忠厚的中年男人,要價合理,而且還不認識他。
鹿意翎坐到後座上,想著對唐生俊應該是一件幸運的事。
對他應該也是。
他坐到後座,係上安全帶,默默思忖著該怎麼審問周琳琅,他現在應該在生病,身體虛弱時,精神也容易脆弱,不行就再給他灌點酒,一定逼他全坦白了。
思緒活躍跳脫,鹿意翎沒有一點困意,趴在窗戶上看街景一點點後退。
周琳琅會送他什麼禮物呢?
要順便告訴周琳琅考不考得上研究生其實沒太有關係,憑借他現在他的現在學曆和能力得到一份感興趣並且薪資不錯的工作也並不難。
怎麼安慰他還沒想好,轉念又想到要把他的升學宴辦得風風光光,要邀請一些對他未來有幫助的人參加。
多一些選擇,在一下個人生轉折點應該就不會再這麼慌張無措。
下一個人生轉折,周琳琅還會不會在他身邊?
過去,未來,現實,想象,鹿意翎任由意識浮沉飄忽。他在隔壁省的古鎮拍戲,將近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足夠他冷靜下來。
下車被秋日裡早上的涼風一吹,鹿意翎忽然覺得自己有一點蠢。如果家庭醫生早一點給他發消息,或者給他打個電話,鹿意翎可能就讓司機師傅調頭回去了。
但現在都晚了,他又不是大禹沒有過家門而不入的道理。
鹿意翎抓了抓被風吹得淩亂的發型,又扯了扯外套,抬手輸密碼,推開門帶著暖意的淡淡桂花香瞬間就把他撲了個滿懷。
玄關處留了盞調成暖黃色的廊燈,借由燈光能看見客廳部分光潔明亮的地板和中島台上藏藍色花瓶裡的桂花枝。
好吧,有兩點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