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崢和盛濯走在路上,一前一後,步子很慢,巷子裡偶爾傳出幾聲狗吠,擾得謝崢心裡一團亂麻。
“乾嘛跟著我?”謝崢回頭。
“我也要回去。”盛濯道。
“哦。”謝崢沒聲了。差點忘記盛濯就住在駕仙樓,真是躲也躲不掉。
他回想起方才——盛濯耳朵紅了,對吧?遠山寒潭似的冰山美人,眸色深沉,淡漠疏離,如同呼嘯寒風中的冰淩花,偏偏耳朵尖跟被丟下水煮了一樣,紅中透粉。
驚悚,實在驚悚。對於謝崢來說,這跟海水倒流無甚區彆。
雖說他一向討厭盛濯古板,但是根據這麼多年對盛濯的了解,謝崢覺著盛濯是不會撒謊的,他根本不屑於撒謊。那盛濯是真的喜歡上自己了,就因為他這副解老板的皮囊?
天呐,謝崢感覺自己要暈了。
下一瞬,天旋地轉,謝崢身子一軟,真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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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地,謝崢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他的帳頂,頭痛欲裂。
“老板,你醒啦。”小樓就守在他的床邊。
“嗯……我是怎麼回來的?”謝崢努力回憶,忽然想到什麼,閉上了嘴。
小樓說:“哦,是那個盛公子,他把你——”
小樓停頓了一會,似乎在措辭,然後道:“他把你扛回來的。老板你放心!那時候酒樓已經打烊了,除了我,賬房張先生,兩個沒睡的夥計,找你有事的醉月樓李老板,就沒其他人看見啦。”
謝崢道:“真是謝謝你。”他兩眼一閉,覺得還不如暈了算了,丟死人。
“你們老板怎麼樣了?”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古井無波,透著絲絲冷意。
謝崢猛地睜開眼,果然,盛濯正站在門外。他沒忍住低聲斥了小樓一句:“他怎麼進來了?”害他丟人的罪魁禍首還敢露麵,真是膽子不小。
小樓撓撓頭:“老板,他說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謝崢:把我要的人全都殺了的救命恩人。
他抬頭,微微一笑:“盛公子,我好多了,昨天謝謝你救我。不用管我,你忙去吧。”快去忙。
盛濯聲色淡淡:“我沒什麼要忙的。”
謝崢:“是嗎?那我有事要忙。”說完,他麻溜地掀被子下床,打不過……打得過你,我也躲得過你!
不輕不重地,盛濯上前捉住了謝崢的手腕,謝崢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似乎是被嚇到了。不知什麼時候,小樓退了出去,就在院子裡待著,一邊澆花一邊到處張望,也不知道是在望什麼。
盛濯鬆手:“你還在發燒。”
謝崢疑惑,盛濯何時變得如此話多?這幾天從盛濯嘴裡蹦出來的字,絕對比比他前二十年聽到的都多。
不過謝崢還是順著他的話,摸了摸自己額頭:“快好了吧,頭不暈。”
盛濯一時沒有答話。
頓了會,他垂眸道:“我昨天的話,你考慮一下。”
什麼話?謝崢下意識抬頭去看盛濯,隻見盛濯正麵無表情地盯著他,不知在打什麼主意。謝崢挑眉,難不成指的是盛濯默認喜歡他這件事?
謝崢對天發誓,昨天他就是隨口那麼一猜,想著逗逗這個古董花瓶,哪成想真就誤打誤撞給他撞上了。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盛濯長了一張去修無情道約莫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臉,竟然也會因為皮囊,那麼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嗎?
盛濯見謝崢沒有說話,複而道:“你要查什麼,我可以幫你。”
謝崢心道哦,原來說的是這個。
他笑道:“謝謝盛公子好意,但是我無法信任你。我們相識不過數日,不管你知曉多少我的底細,我都隻能告訴盛公子,這是一趟渾水,不是盛大公子該沾染上身的。”
盛濯:“盛家的力量,你會需要。”
謝崢的手指掐進手心。他明白盛濯的意思,說實話,這個條件很誘人,唯一的漏洞就是他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說吧,條件是什麼?”謝崢收起了笑容,神色清明。
盛濯眼底怔愣了一瞬,目光若有實質地在謝崢眉眼處輕輕掃過,他嘴唇微動,最終道。
“我們成親,結為道侶。所以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幫你。”
謝崢如被雷劈:“……你真是瘋了。”
盛濯淡淡道:“沒有。”
若是結為道侶,兩個人的命運就被綁在了一起,不能互相背叛,否則身死道消。還真是可以打消謝崢的顧慮。
謝崢扯了扯嘴角,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地大喊:“我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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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心不在焉一天了。”小樓給謝崢遞上一杯晾好的茶,是他最愛喝的太平猴魁,“累了就去休息吧。”
謝崢輕啜了一口,嫋嫋白煙蓋過他的鼻尖:“沒累,就是到年紀了。也可能是老了罷。”
到了要把自己賣給仙門世家的年紀。
謝崢忍不住想,盛濯真就那麼喜歡解昭?萬一哪天盛濯知道解昭就是謝崢,是小時候往他香囊裡放蛇的謝家少爺,會不會一口老血噴出來氣死?
果然話本上寫的都是真的,修無情道者,最難得道升天。隻因為那瞧起來越是冷麵冷心的人,動起情來越可怕。可怕得很!
還好盛濯是劍修。
“叮”——謝崢將茶盞蓋了回去,思來想去,他自認為並不喜歡盛濯。若說非常討厭他,仔細想想,好像又沒有。
而且,他真的不需要盛家的力量嗎。
哪怕謝崢認為不需要,客觀上來講,若能借助盛家,一切肯定會順利許多。原定三年以後才能完成的計劃,也許可以提前一半,勝率也會大大提高。
隻是結親和交易不同,結親是終身大事。若要洗去道侶契,兩個人都要折一半的道行不說,謝崢也不想好不容易報了仇,盛濯卻發現自己被欺騙多年,提起月魄就把他一劍砍了。
雖然為了查明當年真相複仇,當初的謝崢早就死了。
“我出門了,你看著駕仙樓。”謝崢放下茶盞,揮揮手。小樓站在原地:“哎”了半天,謝崢腳步絲毫未停。
他不會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