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的命,不值錢。”禦史大人站起來,骨節分明的玉指勾上公子金絲鉤織鑲嵌著墨玉的腰帶,一雙桃花眼滿是情愫地凝視著公子,“阿綏打得好。”
“拖下去吧。”
公子反手握緊他腰間的玉手,表情明豔、耳朵透紅,三魂七魄丟去一半,又念及與我的情分,補充一句,“找個醫師給他看看。”
人常道:紅顏禍水。
誰知,男色竟也能至此。
任由禦史大人府中的仆役將我抬出府門,他們隨意將我丟置在一家醫館中,瀟灑而去。醫館中的先生妙手,為我接上斷骨,又為我開幾副湯藥,叮囑許多。
我點頭道謝,從袖袋中取出幾兩碎銀遞給他,從他屋旁堆的柴垛中取了一根順手的木棍,拄著一瘸一拐地回家去。
月輝不似日照那般將世間萬物儘收眼底,明亮地映射出大地的每寸,隻默默無聞地賦予萬物證明自身存在的柔光。
遠處的犬吠越來越近,我隻能拄著木棍趁著月色,儘可能地加快速度。
不幸,還是被追上的惡犬咬去一塊兒小腿肉。
待我回到綏詰府,褲管已全被血色染儘,我嘴唇慘白,叩響府門。眾人見我頭發散亂,衣袖沾血,慌忙攙扶,喚來府中先生,一陣騷亂地換衣、上藥、入床,我沾上床,眼皮不受控製地發沉...
再醒來,公子正坐在桌前,端詳著手中那隻我常用的玉盞。
“說了讓你換,你總是不聽。”
公子見我醒來,擺正衣襟,“阿元說得對,你雖於我有救命之恩,但下人終究是下人。我往日念著情分,對你太過縱容,使得你處處僭越。往後,不會了。”
“啪!”玉盞隨著公子話音落下,也被扔出屋外,清脆刺耳。
“你從今起,搬去跟其他雜役一起住。”
“如哥,你跟公子又吵架了?”專門挑水劈柴的小役連生揚起痘瘡此起彼伏、坑坑窪窪的臉,一派天真地問我。
我拄著木棍,打開身後的木匣,把昨天忘拿給他的瘡藥放在他的手中:“上一瓶用得差不多了吧?你小子不要省,臉就一張,好好保護著。”
連生接過藥膏,“嘿嘿”癡笑:“如哥待我真好,我給如哥收拾褥子去。”
府內雜役睡在一間大通鋪屋子中,我因傷著,未收到指派,一直在屋中待著。
期間,也有其他仆役問我發生了什麼,我一概不答。
隻囑咐與我要好的車夫、雜役,及時告知我公子的動向。
“如哥,公子今日帶著一箱火狐皮去禦史大人處了。”
“如哥,公子今日又留宿禦史大人府。”
“如哥,公子今日上山打獵去,徹夜未歸。”
“如哥,公子取得一張墨狐皮,據說價值連城,獻給了禦史大人。”
“如哥,坊間流傳公子好男色。公子說他與阿元是兩情相悅。
如哥,阿元...是誰啊?”
“如哥,公子今日去禦史大人府中赴宴。”
“如哥,公子今日留宿禦史大人府。”
...
“如哥,公...公子在前院,渾...渾身是血!您快去瞧瞧吧!”負責修剪府內花樹的老奴迎執步履蹣跚,磕磕巴巴地說著今日新狀況。
我丟下手中破舊的藥經,撒開腿朝前院跑去。
公子躺在血泊之中,府內的先生手足無措地為他包紮,遠遠瞧見我,如親人來臨:“如哥,您可算來了,公子不知被何利器所傷,穿透腹部,血流不止啊!”
“內臟呢?有損嗎?”公子從追殺中僥活,我倆在安定前,粗略掌握了些淺顯醫術。
“內臟無礙,隻是傷口貫穿,無法止血啊。”先生如實交代當前危急的形勢。
“把傷口縫上呢?”我問。
“嘶...”先生不解,後大悟,“我且試上一試。”
“取針線來!不!得罪,公子!”先生奪過他人送來的針線,將針擦拭乾淨,從公子發間揪下幾根頭發揉搓在一起,穿過針孔,捏緊還在淌血的傷口,飛針走線起來。
公子流血過多,神識不清,此刻已麻木不知疼痛。
我同眾人屏住呼吸,注視著。
隻見先生額見汗流如注,又是縫合,又是灑金瘡藥,半個時辰過去,血才將將止住。
“小心將公子抬到他的寢院,留先生照拂。今日隨從留下,其餘散了吧。”我揮揮手,將眾人退去,讓他們該乾什麼乾什麼去。
“如...如哥。”跟隨公子的是阿彬,或許是沒見過這樣血淋淋的場麵,他雙股顫抖不止。
“莫怕,我隻是想問問,公子今日去了哪裡。”我扶著他坐在石階上,與他並肩而坐。
“公...公子昨日在禦史大人府留宿,我昨日也睡在禦史府,翌日還未睡醒,公子推窗闖入,捂著腹部讓我快帶他走,我一路輕功,將公子帶回。”
這府上,一點兒功夫不會的,怕隻有我吧。
我拍拍阿彬的肩膀,說:“行,快去睡吧。”
阿彬站起來,語氣多幾分緊張:“是禦史大人要殺我家公子嗎?”
“公子尚在昏厥,一切還未知。”我搖搖頭,想努力理清這其中頭緒。
“你說,公子是不是真的好男色,見禦史大人麵容出眾,做了什麼不好的事?”阿彬昨晚才知道禦史大人就是“阿元”,忍不住將心中的猜測問向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