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百年祥和的鹿雲鎮,突然來了個怪人!哦,不!是個怪沙彌!
怎麼個怪法?各位看官,聽我向您娓娓道來:
這沙彌據說是朝來峰廟裡的和尚,因師父病重,下山前來求醫。
求的是誰啊,求的是那個李大夫,李大夫各位都知道吧?
他的故事,嘖嘖!咱暫時不提,先講這小沙彌的事情。
這小沙彌夜半而來,渾身是雪,從遠處看去,還以為是個雪人成了精,甚是嚇人。
李大夫雖已安睡,但醫館離山路口較近,雪天常有人跌倒摔跤,故而雪天總睡得不踏實。
這小沙彌還未逼近山口,就已在嘶喊,到了山口,嗓子早已沙啞,似被大斧劈過。
李大夫耳朵靈動,小沙彌剛到山口,他便警醒地坐起身。
‘救...救命!’
小沙彌氣弱聲嘶,身體已到極限。
李大夫迅速掀開被窩,搭上披風,火速衝出醫館。
隻見館外那漫天飛雪,地上移動一雪包。
嘖嘖,人已不見人。
李大夫救死扶傷慣了,邁雪奔過去,急忙挽上對方,好大的寒氣,差點鬆手撤後!
原以為自己要救的,隻是眼前這一人。
到了館裡,屋內歇下,才發現這人背後竟還背著一老和尚!
李大夫看著包裹內麵色沉寂的老和尚,心中暗道不妙,慌忙伸手搭脈,迎手冰涼,了無生機。
這沙彌竟背了個死和尚!
可這小沙彌偏不信,硬說這老和尚隻是患病,並未身消,與李大夫鬨了好大一場,驚得半夜狗吠不止,附近的幾家住戶都不得安睡。
後竟一頭撞到房柱上,昏死過去。
要麼說還是李大夫心善,救活了那小沙彌。
小沙彌醒後,也不知李大夫與那他說了些什麼,那小沙彌不再尋死。
諸位諸位!
此事可是我鎮百年祥和來的第一樁‘和尚’尋死覓活事件,小老兒我絕無半句序虛言。
諸位要是不信,可出了茶館往東拐,酒樓外簷下躺著一個酸臭的酒鬼,那便是故事中的小沙彌,你若說一句‘阿彌陀佛’,他還能給你念一段‘往生咒’呢!
哈哈!
今日茶餘飯後就講到這裡,明日在此恭候諸位!
屆時,小老兒給各位看官兒講講那李大夫的故事...”
茶館老頭兒並未說謊,隻是講得不夠出色,至少據我所知,小沙彌的故事,比茶館老頭兒講的精彩得多。
比如,小沙彌大鬨醫館這段被他刪減了很多。
老和尚患的是癆疫,李大夫為防止疫病擴散,私自做主要燒了老和尚的屍體。
小沙彌自是不從,他認為他師父是得道高僧,死了會化為舍利子,沒化便是沒死,沒死燒身那是故意殺人、草菅人命,他如何能從?
比如,附近住戶不是不得安睡,而是徹夜未眠。
李大夫一人如何攔得住拚死要護住老和尚的小沙彌?自然是靠著街坊鄰居的幫助。
誰不怕癆疫?誰敢說是癆疫?
隻能說小沙彌發了瘋,不認老和尚已死。
比如,小沙彌為何不再尋死...
你好奇我是誰,怎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哈哈!
呸!我才不想知道!
如果你真好奇這小沙彌的故事,不如過來把這呆愣的臭沙彌拉走,省得我還要給他上藥!
床上那醉酒的小沙彌已醒,雙眼不再迷離,隻是麵色木訥,呆呆地望著窗花。
在我看來,洗乾淨的小沙彌濃眉大眼,五官勻稱,算得上眉清目秀。隻是這個冬天毀了他的好皮相,左右臉頰生有暗紅色膿瘡,淌著血汙,縱然好了也會留下疤痕。
耳朵、手臂和小腿,目光所見之處皆是皸裂,一道道口子無所畏懼地敞開著;雙手布滿深可見骨的大裂口,仿佛將我手中的藥膏全部倒進去也填不滿;衣服遮擋的地方全是凍瘡。
這小沙彌,像是被“寒冬”這頭猛獸吞了去,嚼了嚼,覺得不好吃,又吐了出來。
老板娘為何要將他領回來?
我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追問。老板娘心腸還是太軟了些。不過!她軟心腸將人領回,到頭卻由我伺候...
深吸一口氣,準備為他上藥。
剛還呆呆傻傻的小沙彌,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阿彌陀佛。”
“怎的,現在知道害羞了?”我看著他因為猛地坐起來扯裂傷口,傷口冒出絲絲鮮血,心中頓感無語,
“你身上有傷,天氣還冷,不上藥隻會凍得更厲害。”
小沙彌也不知聽懂了沒,掙紮著想要下床起身。
我一把推翻了他,火從中燒:“你想乾什麼?!要上藥便上藥,不上藥我就不管你了!”
小沙彌哪有什麼力氣,被我這麼一推,癱軟在床上。
我順勢給他上了藥。
這小沙彌傷得如此厲害,想來那天為救他師父,在路上吃儘了苦頭。
可,一個好好的和尚,無論如何,好歹有座廟。
師父已拚儘全力,沒能救活,為何不回山上,反留在這鎮裡破戒又遭人恥笑呢?
人無法掌控生死,卻可以選擇怎樣活著。
他好歹是從小念經、順天命的和尚,怎麼這點道理還想不明白呢?
說實話,我不能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