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迅速劍拔弩張了起來。
沈小煙的指節被她攥得發白，還隱隱有些痛楚。
她不清楚自己黑心煞鬼的身份是怎麼被眼前這個和尚發現的。
自己明明把氣息隱藏得很好。
而這個和尚隻是個肉體凡胎。
這隻會有一種可能，就是他的修為比自己還勝上一籌。
不可能。沈小煙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煞娘娘是隻千年的惡鬼，而這和尚，看上去入行尚淺。
那就說明，他帶著法寶。
沈小煙用發麻的舌尖抵了抵腮幫。果然是一個來抓她的道士。
沈小煙麵無表情道:“你是不是認錯了？我不是什麼妖女。”
她抬起眼，眸裡像盛了一片水光，看上去楚楚可憐。
十潯心中警鈴大作，方才手腕上的佛環轉動的又快又急，分明是讓他提防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少女。
下一秒，忽什歌末開口了:
“這位道長，我想你是誤會了，這位是我妹妹。”
忽什歌末頗有些頭疼。
方才她去煎藥，沈小煙纏著她問那個人來曆，她有些心煩便打發沈小煙去照顧那個生病的人。可當忽什歌末端藥回來時，沈小煙已不在屋內，而十潯也麵色古怪的站在床邊，他惡狠狠的眼神讓忽什歌末頭皮一陣發麻。
忽什歌末走了過去，視線在沈小煙身上轉了一圈，然後麵向十潯，皮笑肉不笑道:
“這位道長，這玩笑可不好笑。”
十潯的唇抿成一條繃直的線，衣袖下的佛珠依然在“嗡嗡”轉動。
沈小煙輕輕鬆了一口氣，偷偷打量十潯隱忍的表情。
過了良久，十潯抬眼看向忽什歌末:“施主，不要被她騙了。”
忽什歌末微微蹙起眉。
“妖魔通人性，天生的嗜血惡鬼。施主，小僧勸你休要插手此事。”十潯顯然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冷得瘮人。他將視線轉向沈小煙，厲聲質問:
“你那滿身煞氣，可當真不是惡鬼?”
沈小煙的臉又變白了些許。
十潯從袖中摸出金符，朝沈小煙的方向拍去，同時念了聲咒，然後看著忽什歌末:“是人是鬼，一試便知。”
沈小煙側身躲過，卻不想金符折返，然後直直拍上了沈小煙的後背。冷汗立刻浸濕了後背，沈小煙疼得“嘶”了一聲。
忽什歌末皺眉扶起跪倒在地上的沈小煙:“你瘋了？快住手！！”
十潯看著沈小煙疼的蜷起身子，她臉上的冷汗將鬢角的發打濕。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年的修羅場，當聽到忽什歌末聲嘶力竭的讓他住手時，他將眼神投向無措的忽什歌末:
“施主何必緊張，小僧這是在為民除害。”
忽什歌末臉上的殺意升騰而起，她鬆開扶著沈小煙的手，上前扣緊十潯的喉嚨，將他惡狠狠的往地上一摔:“....我讓你放了她。”
腰側的囊包蠢蠢欲動，裡麵被關著的毒蟲仿佛察覺到主人的怒氣，爭先恐後的跑了出來。忽什歌末已無心再去安撫它們。她隻想殺了他。
十潯困難的呼吸著，臉被憋得通紅，他伸直舌頭喘息著:
“施主，何必呢。她是個，妖精。
“金符對，任何人類都.....咳咳，沒有....反應.....
“你，你看她....
“咳....哈哈哈哈......咳咳咳......”
忽什歌末垂下眼睛，聽著自己的聲音又冷漠的重複了一遍:“我讓你，放了她。”
“哈哈哈，放?怎麼放？”十潯在沈小煙被燒得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和痛苦的啜泣聲裡放聲大笑。他的額頭上青筋暴露，像是沒看見纏上他手臂的那條毒蛇朝他吐芯子一樣，甚為愉悅的發出氣音:“這方金符....
“會讓她，魂飛魄散。”
十潯眼裡露出瘋狂的笑意，那天漫出的紅色，讓他眼睛灼傷，但今天，他讓她雙倍奉還。
曾經合衣依青燈，如今狂怖步修羅。蓮心曾經不染塵，一舉佛門跌入泥。爛塵裡，爛成泥，十八羅漢怎能勸。
“咬他。”忽什歌末沙啞開口，鬆手，起身。
十潯躺在地上不住喘息，手臂似乎被什麼東西咬了。他的視線逐漸模糊，隱隱約約中，那道白色的身影，也越來越遠。
他曾經認為的佛，也在離他而去。
十潯想提起嘴角笑一笑，但全身乏力，輕飄飄的像浮在天上，分不清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
他想，我會進地獄吧.....
但殺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又不是什麼大惡不赦。
他輕輕呢喃:“....我....佛....慈悲....”
慈悲.....
十潯合眼的那一刻，數隻毒蟲迫不及待的開始享用起美餐。
沈小煙弓著身子，金符灼燒著她的身體。她壓抑著哭聲，鮮紅的血將金符染得猙獰，周身濃濃的黑氣在頑強的阻擋著金符的入侵。
忽什歌末蹲下身，疼惜的抱住她:“不哭了....”
果然，金符對她來說隻是個有些硌人的東西，沈小煙的確不是人類。
也難怪....她本就不是中原人。忽什歌末歎了一口氣，然後思考將金符揭下的可能性。
“姐姐.....”沈小煙疼得發白的唇緩緩勾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我，我不疼.....”
不疼的.....沈小煙強迫自己忽視身上的灼痛，然後衝忽什歌末狡黠的眨了眨眼，“姐...姐..我可不可以.....看一看....你的....臉?”
沈小煙的臉白的像張易碎的紙。
“....好。”忽什歌末沉默了一會兒，指尖輕輕拭去沈小煙鬢上的冷汗，然後苦笑了一瞬:
“怕會是讓你失望。”她輕輕挑起耳畔的布結，將麵紗摘下。
沈小煙還未來得及思考這個“失望”是什麼意思，就被忽什歌末的臉奪去了視線。
那本應該是一張極好看的臉。
本應該是。
但現在卻左右各縱橫著幾道疤痕。
可怖，卻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