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有罪 “此去一路風險,便要顧……(1 / 1)

盛世不傾 四角三點 2475 字 12個月前

“此去一路風險,便要顧著自己,切勿丟了性命。”雲尋寺的掌門人微微躬身,眼角的褶皺擠出了幾道。

“弟子謹聞。”十潯低頭,掩住眸中濃烈的恨意,將背上的小包裹緊了緊。

“....”掌門人歎了一聲,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未說出口,隻好無奈從牙縫擠出了兩個氣音:“...去吧。”

“是。”十潯轉過身,走了幾步後又折返回來,在掌門人驚訝的目光下跪了下去,恭敬地磕了一個響頭:“多謝師父....成全。”

最後起身,頭也不回的下了山。

掌門人身上的袈裟垂至地,沉默的麵容仁慈中又有著些許的不忍。

十潯啊十潯,已經十年了啊....

但是心魔,又豈是說除就能除掉的啊。

掌門人臉上浮現出無奈,他躬下身,微微闔眼,對著十潯離去的方向呢喃了一句:“阿彌陀佛。”

沙啞的聲音沉悶又悲哀。掌門人身後的佛像憐憫的看向遠方。

仇恨,就像一顆種子,埋進了濕暗,雖無法見光,卻遏製不住它瘋狂的生長。佛祖的仁慈與悲憫普度不了眾生的陰暗,因為眾生皆是萬羅像。

有癡有嗔有恨有怨。既然無法成佛,那就隻有墮入修羅。

幾日的匆匆趕路,已讓十潯雙腳磨了繭,並長出了血泡。

年輕和尚的麵孔緘默而疲倦,小小的火堆被燒的“劈裡啪啦”,旺盛的火光照亮了黑夜,卻融不化點火人臉上一丁點兒的堅冰。

十潯無意識用木枝撥了撥火堆,夜晚與白日的炎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刮起的涼風冷入骨,更錐入心。他將腳往火堆處挪了挪,困意漸漸襲上了腦海。

又是一片火光,腥臭的氣味熏得人的胃一陣作嘔。血一點點,一點點蜿蜒而下,冷漠地在地上開出了妖豔而罪惡的花。周圍吵吵鬨鬨,如潮水般湧過,又褪去。那團黑色的濃霧不散,下一秒,蒼老的身軀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唯一的至親已是血肉模糊,渣滓一片,血筋和骨頭相互吸附,卻生生沒了身上的皮。

決堤的痛苦和不敢置信將其淹沒,陷入了絕望中的自己隻能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個字眼:“爹.....爹.....”入目刺眼的紅和耳邊惡鬼放肆的大笑讓耳朵嗡嗡作響。

你起來啊,你起來看看我,看我一眼啊,爹....

是孩兒不孝....爹我錯了,你...你這個樣子我好怕,爹....彆嚇我了.....

爹,我不該不聽你的話,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求你彆離開我好不好.....

爹....是我將你害成這樣的,爹....你醒一醒,醒一醒....你不要丟下我啊爹!!!

“爹.....”十潯模糊的字眼從他嘶啞的喉嚨裡吐出。

他的頭也是一陣昏沉。

十潯努力睜開了眼睛,身體下柔軟的布料讓他有些不適和恐慌。

這是哪兒?!

兩邊乾淨的布幔被黑繩輕輕挽起,不精致也不玲瓏,但可見出主人的不拘小節。

下一秒,是女子的低沉聲音:

“彆動。”

白袍女子以白紗覆麵,微深的眼窩處點了胭脂卻不見俗氣,眉眼中皆是淡淡神色,她站在床前,將手中的瓷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對上十潯疑惑緊張的眼光,不得已硬著頭皮開口:

“你發燒了。”

隻是解釋。

十潯微微皺起眉,他感到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但腦子的昏沉和疼痛阻止了他思考的念頭。他強撐著臉上禮貌的笑意:

“多謝小姐。”

忽什歌末鬆了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對了,小姐你....”十潯的聲音又在忽什歌末身後響起。

忽什歌末的心又提了上來,她的背僵了一瞬,然後眼睛輕輕眯起,眼尾藏了冰冷的光。

“....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包裹?”十潯咳嗽了一聲,將後半句補充完整。

“.....”年輕女子似乎愣住了,半響她側過眸子淡淡掃了一眼床上的人:“在你左側。”

古怪又沙啞的聲音似乎是磨輪在砂紙上重重磨了幾道,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索性這和尚沒發現些什麼。倒也是幸運。

忽什歌末將心放回肚子裡,抬腳離開。

撿到這個和尚真的純屬是個意外。

那日忽什歌末趁著沈小煙一個人外出,便將素日裡聽到的消息寫在紙上,然後到林子裡去放沙鴿。回來時看見一堆薪火將儘的焦枝旁有一個清秀的和尚在和衣而眠。些許火光輕瀉在他臉上,他有些不舒服的輕蹙起雙眉,臉上滾燙一片,紅得厲害。忽什歌末停住腳步,猶豫了一瞬。

她自認為自己不能算是個好人。身為異族的女兒,毒疆的蠍子還要比她稍遜幾分。她夠冷酷,夠殘忍,雖長成沙疆裡的依米花,卻活成了人間裡的毒蠱。從七歲開始淬毒煉蠱,到現在的百毒不侵,她本身便流著世上最毒的血。

她懷著任務而來,她是個拿捏輕重的探子。

她的任務是要這岌岌可危的王朝覆滅,不能有失誤也不敢有真情流露。

但是沈小煙的出現....卻讓她動搖。

沈小煙天真無邪,甚至有些傻得冒泡,但令她羨慕嫉妒。她向往的這種孩子氣的天真,沒有心府的大大咧咧,還有那刻在靈魂中的善良。

忽什歌末不明白這種情感是什麼,她隻想好好的保護沈小煙不諳人事的模樣。她就像身在泥沼裡,在感受到陽光後便去向往,渴求自己也能變成一束光,去掙脫那潭泥沼的束縛。

忽什歌末發現了自己的猶豫和心軟。

她勸自己這裡是她的敵國,這裡所有的人都是族人的死敵。可她卻放任蔓延在心中的愧疚。如果躺在那裡的人是沈小煙呢?她麵無表情的想。要救嗎?

沈小煙是無辜的。

沈小煙是無辜的。

沈小煙是無辜的。

這場戰事與她沒有關係。

忽什歌末在內心瘋狂叫囂,太陽穴也在“突突”的跳。

人們是無辜的,有罪的是戰爭。百姓是流離失所,可戰爭卻沒有停止。鷹狼是凶狠殘酷、相互撕咬的仇敵,可百姓無辜,他們是無能為力。

忽什歌末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扭頭向那堆已滅的柴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