霅川林的惡鬼們最近饞壞了。
無外乎是那道從聖君殿裡飄出的人類味道。死氣沉沉的邪林裡突然夾雜著那一抹鮮活血肉的清香,勾的惡鬼們垂涎三尺。但蠢蠢欲動的心思很快被潑了盆涼水。
那是聖後。
要命了,十惡不赦的惡鬼們不敢置信。
區區一個人類,也配這鬼娘娘聖後的稱呼?
聽說還是個男人。
厲鬼們的下巴嚇得快掉在地上了。
“哎,姐姐,你要到哪兒去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少女清亮的嗓音響在人聲嘈雜的京街上,倒是透亮幾分。
白衣女子抬起眼角,輕輕搖了搖頭。
女子的意思是不便透露,這快活的小傻子卻誤解了她的意思,隻當她是無處可去:“姐姐若是不嫌棄,去我那裡歇歇可也好,如今天色不早,早些安歇腿腳倒也是安全。”
*
花冠連城,乍見旺盛,錦簇安然,倒也是盛世模樣。
長公主李依玉斜歪著身子靠在秋千上,一雙腿在華裙的遮掩下嚴嚴實實。有幾個宮人小心翼翼的輕推著秋千,拿果盤的跪地,搖宮扇的站立。
李依玉微微渲了姻紅的眉眼半闔,無聊嘟囔:
“這宮裡,倒也真真是煩心。”她白淨的指尖戳了戳手中牡丹的花瓣,百無聊賴的將可憐的花往空中一拋,然後伸出手掌牢牢接住。她黑沉沉的目光輕輕點了點貼身丫鬟手中捧著的那軸聖旨。
幾個時辰後,南書房中:
劉公公掃了掃塵拂,上前對李建炎小聲耳語了一句。
九五至尊掀起眼皮,輕輕勾了勾唇,敷衍開口:
“公公不必操心,玉兒是個懂事的孩子。”
*
門外天色暗淡,黑雲幾頃在空中翻騰,倒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沈小煙將窗子拉下,走到桌旁徑直給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又添了一杯:“姐姐,你請。”
青瓷的弧度似乎有些細膩,白衣女子輕輕捏住茶杯的杯柄,抬起眼看見沈小煙直勾勾的看她。
白衣女子輕咳一聲:“看我作甚?”
沈小煙有些失望的看著女子將茶杯放下,眼光輕輕將麵紗下遮掩的棱角勾勒:“也無甚,就是想著,姐姐知曉我姓誰名甚,我倒還不知姐姐芳名呢。”
忽什歌末聞言一怔,低眉看著杯影。
大漠中的男兒個個為雄鷹,而女子又都嬌如崖上的依米花。身為一個異族人,忽什歌末深知自己的姓名是不能透露給鷹族的天敵。蠻族人較之更為驍勇凶猛,而女子又都是柔弱無骨。自己如今又是隻身一人,誰會知道這個精靈古怪的中原人會不會看出些什麼.....
忽什歌末壓下心頭不安,眼角微微上揚了一瞬:
“我....
“我叫柳錦。”
*
雨,肆意而下。瓢潑大雨衝刷著沙漠的汙濁和旱漬,陰沉的天空中暴雨勢不可擋。“嘩啦啦——”的雨砸在軍帳上,彎起弧度,又飛濺在沙土中,合著帳營裡公公尖細的嗓音,在柳錦的耳旁演奏著令人心焦的二重曲兒。
“....將軍。”李公公是趕在大雨的前些時候進的帳,所幸上天還讓他保住了這身乾衣裳,倒顯得不那麼狼狽:“接旨吧。”
柳錦沉沉的眸子輕輕眨了一下,單膝緩緩跪在地上,手舉過頭頂:
“臣....
“領旨。”
“轟隆隆——”遠處的雷鳴炸在帳中眾人的耳邊,劉公公的臉煞白了一瞬,將聖旨放在柳錦手中,扶起柳錦後心悸道:
“哎喲喲,怎個今日這雨下得大,這雷也轟得響,可真真嚇死咱家。”
柳錦無意識輕摸著聖旨上的華貴凹紋,心不在焉道:
“雨既是這般大,公公不妨在軍營裡歇上一晚,待明日天亮,我等定將公公安然送回皇城。”
“那就勞煩將軍了。”
送走劉公公後的第二日,柳錦仍日常巡視著兵士們操練。前幾日的大雨來得倒是氣勢洶洶,走得卻也悄無聲息。經雨一下,沙土的顏色倒顯得鮮潤起來,幾處駐營的地方也悄然開了花。
白白的,也一團團。有些嬌豔。
柳錦正蹲在地上撥弄著花,一個副官模樣的人氣喘籲籲的跑來:
“將...將軍!長公主!長公主她....”
“呼——”李依玉軟著身子靠在軍椅上,垂眸輕輕吹了吹壺裡蕩來蕩去的茶葉兒。
下一秒,“唰——”的一聲,布簾子被來人狠狠掀起,帳內瞬間刮進一股涼氣。
李依玉不為所動,隻是輕輕抿了口茶,爾後笑盈盈的看著來人:
“將軍?”
柳錦看這人滿不在乎的笑,滿腔的怒氣像打在了棉花上,登時無可奈何。滿心的悵然和心疼被這笑衝得丟盔落甲。
她想問她走了多久的路,她想問那軸聖旨的真假,她想問為什麼她現在要來沙疆...但柳錦張了張口,卻一個字沒說出來。
她是臣子,以下犯上是為不敬。
柳錦吐出一口濁氣,眸子輕輕抬起,卻見李依玉走近,笑盈盈的從她盔紐裡撚起一片花瓣。
少女的鬆髻歪歪斜斜,眸尾勾起一抹促狹笑意,唇邊有著化不儘的春意,她將花瓣輕輕撚了撚,抬起眼看柳錦,和將軍的眼神撞個滿懷:
“將軍,這花,可真好看。”
柳錦的心驀地一慌,呼吸停了一瞬,她不由自主移開了視線,有些不自在道:“不小心粘上的。”
隻是暈黃的燈光下,將軍的耳垂逐漸通紅。
幾乎未經思考,李依玉上前抱住了柳錦的腰。
溫香軟玉在懷,柳錦明顯是僵了一瞬,她有些無措的看著李依玉眼睛通紅,不斷掉眼淚的模樣,慌亂道:“公,公主....”李依玉像沒聽見似的,眼淚越來越多。
柳將軍有些無奈的看了對麵的燭焰幾秒,考慮著推開的可能性。懸在李依玉肩處的手終是放了下來,她歎了口氣,正了正神色,輕輕拍了拍李依玉的後背,溫聲道:“公主,彆哭了。”
懷裡的人兒哭得更大聲了,柳錦一向未曾哄過姑娘,此時不由更加手忙腳亂:“彆哭了公主。
“有什麼煩心事兒說出來就好。
“臣在。”
那一晚,將帳裡的燈徹夜未熄,柳將軍抱著長公主也一夜未眠。
沙疆上的花兒,開的也是愈加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