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子爵倒了(喜)(1 / 1)

回到倫敦時,是某個將近傍晚的下午。撞擊在舷窗上的昏悶而細密的雨聲在客船駛入泰晤士河沒多久便停止了。乘客們紛紛站了起來,逐漸彙聚在甲板上觀望著河岸街市的繁榮景觀。

拿著兩人份的行李艱難地擠出人群的夏洛克終於與等在港口的幾位教授打上照麵,在被詢問起薇珀爾的行蹤時,想到對方鬼鬼祟祟溜走的模樣,他努力憋著笑,回複翹首以盼的教授們:

“薇珀爾說想自己在附近逛逛,已經先走了。”

“那就算了,本來還想讓她和我們一起回學校呢!”

夏洛克還以為這群知識分子對於薇珀爾不辭而彆多少會有些介意,沒想到他們居然完全不計較,反而紛紛表示年輕人多在戶外走動有助於身體健康。

見他一個人離開,教授們特地為他另外叫了一輛配置最好的馬車直接送他到家門口(甚至額外給了兩倍小費讓車夫幫他搬行李),又在他上車前紛紛與他握手感謝他培養出了這麼優秀的妹妹,還給他塞了一大筆錢說是他們的心意,囑咐他多多照顧薇珀爾。

這讓夏洛克在感歎大學教授真是有錢之餘,也疑惑為什麼這群人會比他和麥考夫還溺愛自家妹妹。

而薇珀爾早在返程上船的時候便換掉了那身西裝,穿上高領束腰風衣,戴好圍巾和帽子,打扮成倫敦普通市民的模樣混在下船的人潮中往與繁榮市區不同的方向去了。

目的地是倫敦港附近平民區,所有喧囂都隨著遠去的港口而逐漸平息,隻剩下間或傳來的一兩聲嘹亮的汽笛。這裡的房屋樣式大多老舊簡陋,各種汙漬讓發黃的牆麵更顯斑駁,布滿了醜陋的傷疤。

如此景象在倫敦並非個例,這些被亮麗高樓隔斷圈養形成的一個個破落街區,宛如被新世界拋棄的舊時代遺民,而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低矮建築,則像極了棲息在枯樹上汲取營養艱難求生的蘑菇。

當然,與外界隔絕也並非代表沒有社會。生活在這種地方的居民總是非常排外,從薇珀爾走進巷道的開始,就有不下五個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過。再往裡走一些,幾個表情不善的高大男人從暗處走來,直接將她團團圍住,阻止她繼續深入。

薇珀爾麵不改色地掏出了一枚刻有特殊花紋的金屬十字架吊墜。幾個男人看見這個平平無奇的物件時態度緩和了不少,再看向她時眼神中居然多出了幾分恭敬,互相耳語幾句便讓出了路。

“我找諾佤,”薇珀爾看向其中一個似乎是領頭的人,“請問她現在在哪裡?”

她的敬語讓被問到的男人有些受寵若驚:“她現在應該在傳道所裡,要我帶您過去嗎?”

薇珀爾拒絕了對方帶路的提議,與他們分彆,隻身前往被稱為“傳道所”的地方——那是一座已經廢棄了很久的教堂,直到一年前才被人重新利用起來,如今已經成為這片區域最神聖的地標。

天空呈現出柔和的普藍色,薇珀爾走進教堂的時候,灰塵般的鳥群恰好在天際線上劃過,翅膀的影子撞翻了夕陽,那些耀眼的金紅色光芒融化成質地濃稠的琥珀,滴落在神像前穿著修女服的年輕女性身上。

孩子們圍在她身旁,與她一同放聲歌唱。

“自由,親愛的自由!戰鬥吧,拿起你們的盾牌……”

薇珀爾聽出這首歌是大名鼎鼎的《馬賽曲》。她安靜地站在入口處沒有打擾,直到最後一句歌詞落下才鼓起掌來,空曠的教堂中回響著她孤單的掌聲。

修女被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不速之客,倒是孩子們看見她興奮地圍了過來,薇珀爾便一個個摸過他們的腦袋,把來的路上買的糖分了出去。

等到所有孩子都分到了糖,諾佤便把薇珀爾從他們中解救出來:“我和薇珀爾姐姐有事情要說,大家先去外麵玩好不好?”

孩子們乖巧應好,鳥兒般飛出教堂。不出半分鐘,場景裡便隻剩下她們兩個人。

“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提前讓人傳話,”修女拉起她的手關切地問,“發生什麼要緊的事了嗎?”

薇珀爾搖搖頭,凝視著她淺棕色的眼睛,輕聲說:“你的法語進步很大,諾佤。”

沒想到開場白會是這句話,諾佤愣了愣,忽地笑出了聲:“不會教壞孩子們就行,也多虧了你的耐心指導和給我的那些書——所以,今天你是為什麼來的?”

“前幾天去德國交流學習,今天在倫敦港下船就順便過來了,”薇珀爾回答,“沒有打擾到你吧?”

“怎麼會!”諾佤連忙搖頭,“所以我是你回國之後第一個探望的朋友嗎?”

她其實早就從線人那裡知道薇珀爾來找她的事,隻是想聽對方親口告訴自己。

這位看上去溫和柔弱的修女早已成為了整個港口貧民區的精神領袖——當然,這就不需要讓麵前的少女知道了。

“當然,”對她內心所想一無所知的薇珀爾點了點頭,“我給你帶了禮物。”

“哇!”諾佤配合地露出驚喜的表情,“但是我們一定要站在在這裡說話嗎?去我的房間吧,我也有一些好東西想給你看。”

薇珀爾於是跟在她身後來到了教堂東南角的小房間,與她並排坐在床邊。諾佤打開錦盒,鑲嵌著石榴石的胸針靜靜地躺在絨布上,反射著微弱的燭光。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如果我把它拿去換錢,你會生氣嗎?”

“它已經是你的了。”

“開玩笑的,我一定會好好珍藏它的,”諾佤小心翼翼地把寓意著“光明”的寶石收了起來,從床底下取出了一堆小盒子,“這就是我想給你看的東西。”

薇珀爾湊近了觀察卻沒看出個所以然,歪了歪頭無聲詢問。

“這個是‘盲盒’,簡單來說就是把一些東西裝在不透明的盒子裡,在打開盒子之前購買者不知道裡麵裝的是什麼。”

“聽上去和賭馬差不多,能再說詳細點嗎?”薇珀爾用中指和拇指圈住下巴,食綣起壓住上嘴唇——這是她思考時慣常的小動作。

“當然,就拿這套盲盒舉例,”諾佤耐心地向她解釋,“這裡麵裝的是我和孩子們用毛線織成的動物,盒子上印的就是可能出現的所有種類。如果顧客被吸引購買了其中一個,那麼無論買到的是不是他想要的那款,他都有可能會繼續購買,直到抽到自己想要的款式。在此基礎上我們再設計一種非常稀有的,我稱之為隱藏款,比如這套盲盒的隱藏款就是紅龍,那麼為了買到這個隱藏款顧客就會持續花錢。”

“利用賭徒心理的商業模式嗎?”薇珀爾思考著回答,“但是如果一直抽不到的話,顧客也有可能放棄吧……畢竟小本買賣的沉沒成本不高,和賭博還是有很大區彆的。”

“不要小看‘全收集’的誘惑,”諾佤高深莫測地回答,“你把這類比成書籍就行了,對你這種買書喜歡買一整套的人來說應該很好理解吧。”

“唔……”薇珀爾陷入沉默,顯然是想起了自己為了買到缺少的某本書強行把與它捆綁銷售的另外幾本一並買下的經曆,讚歎道,“真不愧是你,諾佤,你總有一些奇妙的點子。”

諾佤搖搖頭:“你可以把這個經營手段告訴法爾科納子爵。”

“就這樣免費公布出去嗎?”薇珀爾有些吃驚,畢竟從她的描述就知道這個模式應該——不,絕對會非常賺錢。

“法爾科納子爵是正經商人,資產雄厚,肯定能比我做得更好,而且我們的目標用戶不同,不存在搶生意的問題,”諾佤回答,“至於報酬,一直以來我們學校收到的捐款已經夠多了。”

雖然對方此舉並非出自善心,隻是看在薇珀爾的麵子上才這麼做的。

“我知道了,我會轉告法爾科納子爵的,”薇珀爾說,“至於對方給什麼,你都收著就是了。”

諾佤沉默了幾秒,對她笑了笑:“你這樣我總是會擔心你被彆人騙。”

但她知道薇珀爾並不是那種不諳世事、耳根子軟的天真小姐——相反,她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以至於有些時候顯得不通人情,和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格格不入,也因此遭受到了許多惡意中傷,但身處輿論中心的薇珀爾卻根本不在乎那些謠言和議論。

對於她來說,同情也該算是犯罪。

“對了,還有一件事,”薇珀爾的聲音打斷了諾佤的浮想聯翩,“是關於那個老東西的,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當然,如果你不願意聽的話我們就跳過這個話題。”

“那個老東西”即貝爾弗子爵。這個年過六十且已經娶過五任妻子的老男人曾經是諾佤的未婚夫。兩年前,在婚禮前夜逃出家門的諾佤心如死灰投河自儘,而從圖書館借書回來的薇珀爾正巧撞見她從橋上一躍而下,嚇得連外套都來不及脫就跟著跳下河把她拖上了岸。

她背著在河中掙紮許久已經筋疲力儘的少女走回貝克街,在請來的醫生給她們分彆檢查過身體之後,夏洛克把薇珀爾叫進房間大罵了一頓——

當時一心隻有救人的薇珀爾這才回想起來,那條經曆過暴雨的河道水流湍急,加上正值冬季氣溫很低,四周也沒有其他人,如果不是她體力和技術夠好,早就和被救的人一起隨這股翻騰的洪流飄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感受到兄長的擔心和後怕,薇珀爾順從且虛心地接受了他的怒火,輕輕抱住了他,並認真表示“下次一定不會魯莽行事”,反倒是情緒平複過來的夏洛克拍著她的背向她道歉,說自己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地罵她。

原以為事情到此已經結束,結果當晚開始薇珀爾連發兩天高燒。等她終於清醒,麥考夫已經找諾佤談過話,甚至已經同意幫助諾佤假死,並順從她本人的心意讓她定居在港口附近的平民街區。

但她的父母會不會被被逃婚的子爵報複,就不在麥考夫的考慮範圍內了。

聽到這些的時候,靠在病床上的薇珀爾揉了揉發麻的臉,看向身旁批閱著文件,顯然已經在這裡守候了她很長一段時間的麥考夫:“這麼輕輕放下都有點不太像你了。”

“那你覺得我會怎麼做?”麥考夫停下筆,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

“呃,”薇珀爾噎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回答,“把她永久驅逐出境之類的?”

“就這些嗎?”

“那你還想聽我說什麼嘛……”

“我還以為你會說‘牽連到我不是她的本意’然後讓我放過她呢。”

聞言薇珀爾沉默了幾秒,與麥考夫對上目光,正色說:

“作為事件相關人,你差點因為我衝動的見義勇為失去一位親人,我能理解你的遷怒;而作為我的哥哥,我永遠優先考慮你的心情,不會為了外人讓你為難。因此你的任何判決我都會無條件支持——

“雖然話是這麼說啦,”她話鋒一轉,嗓音也低落下去,“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要這麼做的話,我還是會偷偷給她提供她需要的幫助。那女孩隻是一個麵對不公平待遇走投無路的可憐人……畢竟也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樣能有這麼好的哥哥,而且就和你覺得我會想的那樣,她也不知道我當時會去救她,並不是主觀想要拉我下水的。”

麥考夫挑眉,把洗乾淨的蔓越莓遞到她嘴邊:“那你現在說這些不怕我為難了?”

“你是最重要的家人,我不想對你說謊,”薇珀爾接受了他的投喂,“而且,要是我真的變成那種為了某個對象連最基本的善念和同理心都拋棄了的冷血動物的話,你和夏利也會很失望的吧。”

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這副難得的撒嬌姿態讓麥考夫因繁忙的工作而積累的疲憊感消散了不少。

“你總是在奇怪的問題上考慮很多,雖然這一點也很可愛,”他笑了,但這生動的笑容隻持續了不到一秒,麥考夫便收斂了表情,“我確實對她牽連到你這件事感到不滿,但她是你救下的人,所以我也願意勉為其難地、浪費對我來說不太重要的幾分鐘,聽她向我陳情表態。”

“那看來你對這次會麵非常滿意?”薇珀爾偏頭看他,黑發隨著她的動作從肩膀滑落,如幕布般垂跌下來,遮住了她的臉。

“是的,那女孩展現出來的價值已經足夠成為談判的籌碼。而談判結果是,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我做成了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麥考夫伸出食指細心地替她把垂發撥到耳後,“至於她提出的想要和你繼續交往的請求,我沒有回複……她是否有資格成為你的朋友,就交給你自己判斷了。”

“好,我會找時間和她聊聊的。”

麥考夫滿意地點了點頭:“還有最後一件事,那女孩希望你能為她起一個新名字。”

“……”薇珀爾擺出沉思的表情,“諾佤·伊格尼斯,就這個名字吧。”

新生與火焰。

薇珀爾希望她能帶著自己的祝福好好活下去。

……

“貝爾弗子爵……”諾佤想了一好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誰,不甚在意地問,“他啊,他怎麼了?”

見她的精神狀態完全恢複,過去的陰霾也已在她的笑容裡消失得無影無蹤,薇珀爾放心不少。

“他死了。”

聞言,諾佤表情怔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差點影響自己一生的男人就這麼死了。

“死法呢……他是怎麼死的?”她攥住了裙擺。

“蘇格蘭場的調查結果是他在服用了奎寧的情況下大量進食西柚,導致血壓急劇降低,休克死亡……”

“西柚?”諾佤喃喃自語,嗓音發乾。

“對,西柚。”以為她隻是單純疑惑,薇珀爾正想和她解釋原因,卻突然注意到她的臉色蒼白到有些不正常。

“諾佤!?”她慌忙按住修女因恐懼而顫抖的肩膀,急到有些破音,“都怪我,我不應該跟你講這些……”

“不、不不,不是因為這個,”諾佤連連搖頭,雙手捧住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靠在胸口,“沒關係,沒關係……”

她自我安慰了幾句,又嘴唇蠕動著說了些什麼,薇珀爾沒聽清,但從唇語大致可以拚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至少他們不會對好人動手。”

薇珀爾的心臟突然咯噔一下,正欲追問,修女卻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表示自己不能多說。

“所以,這又是‘不能告訴你理由的事情’,對嗎?”薇珀爾試探著問。

諾佤默認了,有些內疚地看著她。

“無需在意,諾佤,每個人都有秘密,我也有瞞著你的事,”少女用雙臂環住她的背,低聲寬慰道,“但我知道你不會害我……同樣的,我等著你願意和我分享秘密的那一天。”

諾佤回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點了點頭,悶聲說:“我也期待著那天的到來。”

煽情的氣氛沒有維持太久,諾佤便開始興致勃勃地地向薇珀爾推銷自己的盲盒。薇珀爾隨便挑了一個打開,居然是先前提到的隱藏款紅龍——雖然以她對對方的了解這些盒子裡裝的肯定都是一摸一樣的,但她還是樂滋滋地收下了玩偶和它代表的好運。

諾佤還給夏洛克和麥考夫分彆準備了一隻綿羊和一隻獵隼(雖然在薇珀爾看來夏洛克的氣質和貓頭鷹更加相配)。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直到暮色如泥沙般沉澱,夜晚從遙遠的東方趕來時,薇珀爾才提出告辭,諾佤則送她到入口。

行人稀少,原本薇珀爾已經做好了步行回貝克街的準備,但很快便有一輛馬車在她們麵前停下。

看見牽著馬繩的熟悉的人,薇珀爾立刻意識到這是麥考夫為她安排的專車,甚至為了不引人注目提前把印有家徽的旗幟取下了。

她登上車廂,依依不舍地與諾佤分彆。

“現在去哪兒?”車夫慈祥地笑著,問。

“按照大哥給你安排的行程來吧,”薇珀爾歎了口氣,癱在座位上,“誒……又被他猜中了。”

車夫沒有回應她的後半句話:“好的,那麼先去貝克街,然後回福爾摩斯宅。”

厚重的灰雲盤踞在天空,月光隻能趁著一點點雲層間的空隙繪出蜿蜒起伏的銀色輪廓,宛如深海中的水母的觸手。偶爾有幾聲鳴啼緩緩落下,有種一往無前般的孤絕的惆悵。

薇珀爾靠著車窗,回憶起下午發生的事。

諾佤肯定知道“他們”是誰,從這個人稱來看,對方應該是某個多人團體。看她諱莫如深的樣子,這群人應該來頭很大,說不定還和某些貴族有關,畢竟和犯罪團夥勾結的貴族也不少。

但聽她那番話,薇珀爾又覺得這個團體似乎並不是常規的犯罪團夥,倒有點像夏洛克和自己曾經討論過的一個罪犯——兩人一致認定近幾年發生的十餘起貴族死亡案都有這個神秘人直接或間接參與,而貝爾弗子爵的死,很可能也是對方的手筆。

隻不過這些疑似被經手的案件,無一例外都有著看似非常完整的證據鏈,再加上被害者要麼是私德有虧的偽君子,要麼就是公認罪大惡極的現行犯,蘇格蘭場自然也是早結案早放假,不會想著深入調查。

薇珀爾收回望著道旁後退街景的目光,低下頭,黑發柔順地貼住額頭,在她的臉上灑下一片陰影。

夏利也做出過團隊作案的推斷,和諾佤的說辭對上了……但“他們”和諾佤有什麼關係?行動的時候被諾佤看見了?想拉諾佤入夥?還是單純想讓諾佤幫忙辦事?

算了,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諾佤有沒有受到威脅和傷害。

想到這這種可能,驀然生出的煩躁感讓薇珀爾高速運轉的大腦傳來一陣陣針刺般的疼痛。她緊緊咬住自己食指的第二指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確實不會逼問諾佤,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自己調查。

薇珀爾握緊拳頭,拳眼緊貼嘴唇,吐出一口濁氣,神情冷肅。

……

與家人一起品茶的威廉不太優雅地打了個噴嚏,差點把托盤裡的茶杯打翻。

“威廉哥哥是感冒了嗎,”路易斯立刻關切地問,“最近天氣確實有些反複無常。”

“我看不見得,”阿爾伯特則笑著說,“恐怕是某位千金正在思念著威廉吧。”

“請彆打趣我了,阿爾伯特哥哥,這麼沉重的‘思念’我可實在是承受不起,”威廉難得地露出了有些苦惱的表情,但很快便又恢複到之前穩操勝券的笑容,“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關於那個虐殺案,我已經調查到了一些線索……”

雲霧不知何時已經散開,滿月當空,向陷入沉睡的倫敦賜下凜冽的天光,把房屋和街道統統包裹在淺藍的華暈之中,色調從中心向四周逐漸加深泛灰。

倘若此時有人站在高處俯視的話,一定會驚奇地發現——這座城市仿沉入了一片靜謐的深潭。

而潛伏在其中的未知野獸,正尋找著自己的獵物,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