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又一下地按壓著女孩的胸脯,一旁孩子們被她的舉動嚇個不輕,連連四散跑開。
陳祺洲通知完女孩父母後,就趕緊跑去找院長了。
穩定好病人的狀態後,沈初青便去尋找院長,以求更快速度地準備手術。
她走到院長辦公室的時候,陳祺洲正在和院長喋喋不休。
她看著兩人麵麵相覷,走到他們麵前,質問道:“那邊都快出人命了,你們在乾嘛?”
對麵的院長是個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隻見他微微歎氣,神情中滿是無可奈何:“醫院一直規定的是先交錢後手術,那孩子的父母已經欠了咱們院很多錢了,手術根本沒辦法進行啊。”
陳祺洲揉揉鼻骨,慍怒極了:“規矩能比人命重要嗎?我在這裡這麼長時間了,小事不見你出麵,大事你怕惹禍上身,咱們現在既然有能力救人,你還講究那些沒用的乾什麼?”
院長不說話了。
他還是沒有鬆口。
陳祺洲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初青,她小臉煞白,好像生病的是她那般。
他皺了皺眉,關心道:“沒事吧?”
沈初青看了他一眼,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匆匆答道:“病人的狀態已經穩定下來了,但很有可能複發,所以還是需要儘快手術。”
她看向院長,神情滿是堅毅:“院長,我是心血管內科的專業醫生,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救下她,手術完我讓她父母儘快繳費,如果不能,那我就墊付。”
話音剛落,陳祺洲滿臉震驚。
他推了推她,阻止道:“你說什麼呢?”
院長似是感覺到很新奇,他細細端詳了一會沈初青,笑的有些假,在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一張紙,在上麵寫了幾行字後,就拿給她。
“簽一下這個保證書,我就讓你手術。”
還沒等陳祺洲出手阻攔,沈初青就三下五除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並在上麵按上了手印。
女孩父母遲遲不來,沈初青也不願意再等下去,她拜托陳祺洲給自己安排幾個醫生後,就進了手術室。
她有些欣慰,這裡條件雖然有些不好,但該有的東西也都有,而且醫生們也是真心願意幫忙的。
足足過了四個小時後,手術終於結束。
而女孩父母也早在手術室外麵等著。
在手術室上的掛牌燈滅了的同時,陳祺洲以及女孩父母趕緊起身,看著病人被推出手術室。
女孩媽媽窩在丈夫懷裡抽泣,眼裡滿是心疼,手也不斷敲打著男人的胸脯:“都怪你非要來看什麼病,現在手術結束了,這得花多少錢呐!……”
陳祺洲目視一眾醫生拉著病床上的小女孩遠去,轉過身之際,沈初青竟然釀嗆著就要摔倒。
他趕緊上前扶著沈初青,連忙問道:“你還好嗎?”
沈初青隻是笑笑,搖了搖頭,轉身走向女孩的父母:“她已經沒事了,你們不用擔心。”
女孩媽媽從丈夫的懷裡起來站直身體,似是在假笑,吸了吸鼻子後很輕聲地說了句謝謝。
丈夫拍拍女人的後背,微微對沈初青鞠了個躬,語氣中帶著些許難堪:“麻煩你了,我們晚些時候就把手術費和醫藥費補上。”
沒等沈初青回應,丈夫就帶著妻子往女孩的病房走去。
沈初青實在是累了,沒有注意形象就隨意癱坐在一旁的座椅上。
陳祺洲站在一旁,也不說話,就看著她目不轉睛。
沈初青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你有事兒嗎?”
陳祺洲搖搖頭。
他語氣中略帶一絲調侃:“剛剛還逞強,現在就撐不住了?”
“……”沈初青無語,這不是客套話嗎,他還真信,“你做四個小時的手術試試?”
她捏了捏自己的肩膀,繼續自言自語道:“說實話,這還是我第一次做手術,我挺緊張的,生怕出什麼錯,但幸好很順利。”
“第一次做手術?”陳祺洲假裝驚奇,“你是剛做醫生沒多久嗎?”
畢竟五年前他見到她,她還是個高中生的孩子模樣。
五年過去了,不用算都知道,這小姑娘應該還沒大學畢業。
沈初青看向他,點頭回答:“我還沒大學畢業,目前在實習。”
陳祺洲了然般點頭。
他雙手環胸,歎氣道:“年輕真好。”
聞言,沈初青看了他一眼,甚覺他莫名其妙。
兩人沒什麼話可說,她索性跑到女孩的病房,看看女孩有沒有什麼需要照顧的。
女孩父母見沈初青到來,趕緊上前拉住她的手,急忙問道:“醫生,需要多少錢啊?”
沈初青拍了拍女人的手當作安慰:“您放心,孩子學生的身份再加上醫保,不會花太多錢的。”
女人焦灼的神情這才看上去有些鬆動,她趕忙給沈初青道了謝,拉著男人的手就準備往外走。
“我們兩個還沒吃飯,就先回家吃飯了,有事你們再通知我。”
“好。”
看著兩人遠去,沈初青臉上的笑漸漸消散。
這感覺,她可再熟悉不過了。
她最是知道一對養孩子,卻又嫌孩子的父母是什麼樣子。
病房裡重歸寂靜。
不知多久後,沈初青的衣角被然然輕輕抓住,然後扯了兩下。
“姐姐。”
然然稚嫩的聲音叫的沈初青冰冷的心好像都化了大半截。
她蹲下身體,摸了摸然然的頭,笑著問他:“怎麼了?”
然然指了指安靜地躺在床上的女孩,輕聲說道:“你救救她。”
沈初青愣了片刻,眼神中略過一絲恍惚。
她摸摸他的頭,禁不住笑了。
“她已經沒事了,你放心吧。”
然然燦然笑了,從兜裡掏出一顆糖來:“姐姐給你,謝謝你,我叫顧然,她叫樸曉沫,未來,我請你吃我們的喜糖!”
聞言,沈初青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你才幾歲啊,就想這些。”
顧然頓了頓,也笑了,尷尬般地撓了撓頭。
“早晚的事。”
他把糖塞到沈初青的懷裡後就跑開了。
醫院裡的醫生都在各行其事,大家忙碌的同時,都在討論沈初青為救小女孩簽下還債合同的事。
有人憐惜悲怨,有人似上帝般看跳梁小醜。
他們都覺得,這個剛入社會的小丫頭,實在是天真的很。
等待蘇曉沫醒來的同時,沈初青被陳祺洲叫了出去。
陳祺洲拉著她就往院長辦公室走去,沈初青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壓不對勁,用力甩開他,喝問道:“你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嗎?”
陳祺洲抿唇,撓了撓頭,眉頭也緊鎖:“我帶你去跟院長說說,你簽的那什麼保證書必須作廢。”
“為什麼?”
沈初青不解。
陳祺洲看著她,她倔強的小臉上滿是堅毅,似是沒人能動搖她做出的所有決定。
他低頭,聲音變得有些沉悶:“這跟你沒關係。”
“那跟你有關係嗎?”
“……”
陳祺洲下意識搖搖頭。
沈初青給了他一個白眼:“那你多管什麼閒事?”
說完,沈初青就想轉身回去,卻仍被陳祺洲拉住。
“我剛來的路上,聽到不少人在議論你,我是擔心你,你不應該受這些非議。”
沈初青看向他,眸子裡多了幾分柔和。
“謝謝你記掛著我。”
陳祺洲知道,這話是真心的。
然後,他就聽她繼續說:“但是既然做了,就應該想到所有後果,而且最後救了人,怎麼樣都是好的。況且……”
沈初青抿唇,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況且那小女孩的家境和她的那麼像,她不可能就這樣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
陳祺洲無言,依舊死死抓著她。
兩個人走到一旁的公共座椅上。
他從兜裡掏出幾顆桑葚來,伸手遞給沈初青:“嘗嘗。”
沈初青看了看黑乎乎的桑葚,又看了看陳祺洲,忽然笑了。
“你真是閒得慌。”
“那你吃不吃。”
“我試試。”
她拿了一顆看起來味道不錯的遞進嘴裡,汁水炸開的瞬間,甜滋滋的味道瞬間充斥著口腔。
熟悉的味道。
以前在家的時候,她總喜歡摘來吃。
正想到這裡,陳祺洲就問道:“你家在哪裡啊?”
沈初青回答:“邊城。”
“哦。”
?
哦?
沈初青看向他:“怎麼你看起來像是意料之中呢?”
陳祺洲一瞬間的慌神轉瞬即逝:“世界那麼大,你住在哪裡都有可能嘛。”
聞言,沈初青默默點頭。
也是。
她毫不客氣地從陳祺洲手裡搶走剩下的桑葚後就逃走了。
望著她遠去的身影,陳祺洲的眸子也漸漸深邃。
他歎了口氣,將手上殘留的桑葚汁慢慢擦去。
這邊病房裡,蘇曉沫剛好蘇醒過來,沈初青趕緊跑到她麵前一頓檢查,一切無誤後這才放下心來。
蘇小沫卻淚如雨下。
她看看自己手上的針管,又看看上麵的吊瓶,嘴巴顫抖不停。
“為什麼,為什麼救我……”
她哭的聲音很大,沈初青被嚇了一跳,趕緊關上門後,安撫著拍著她的後背:“你彆哭,現在已經什麼都沒事了,你彆害怕……”
蘇曉沫整個身體都幾乎顫抖起來。
“我又沒說過讓你們救我!我爸爸媽媽都說了我是敗家子,我生病花了他們那麼多錢……現在手術完,你說!我要怎麼辦!”
刹那間,沈初青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從沒有想過,一個小孩子會因為父母的一些話完全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禁不住流下淚來,抱著蘇曉沫的手臂越發緊了起來。
童年的回憶就像一根根針一般紮著沈初青的心,叫她無法呼吸。
其實自己比蘇曉沫強多了,畢竟她從沒有有過什麼輕生的念頭。
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些父母既然不喜歡養,當初還要選擇留下後代?
既然總要拋棄,還不如一開始就拋棄掉。
不知過了多久,蘇曉沫像是累了,躺在床上睡了過去,沈初青為她收拾好床邊後,坐在醫院外的走廊上,臉埋在腿間。
陳祺洲遠遠望見她,腳步焦急,臉上卻不顯半分。
兩人隻餘半尺距離,陳祺洲隻望著她,臉上沒有情緒。
然後,他就調侃:“你願意坐這裡,你的身體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