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1 / 1)

異想天開 天清晏回 3415 字 2024-05-01

林暮病了。

在冰涼的地板上躺了大半晚上,即使是在夏天,林暮還是受涼感冒了。

早上,林暮沒有按照往常的習慣下樓去吃早飯,安瑾嫻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上樓敲響了林暮的房間的門。

林暮其實聽到了敲門聲,但她實在沒什麼力氣去應答了,更沒有力氣去開門。

久久沒人應答,門外的安瑾嫻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門開的一瞬間,門外的光照了進來。

林暮看見林幻隻是在這一瞬間的事。

林幻躺在林暮的身旁,黑發鋪了一地,像是鋪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將她整個都籠罩進去了。

林幻的一隻手和林暮的手重疊,或許她是想握住林暮的手的,隻是她碰不到林暮,於是兩隻手就變成了現在這種在視覺上甚至讓人覺得驚悚的畫麵。

她昨天發了一場瘋,把這個不知真假,不知存在與否的林幻丟在了一邊。

然後,林幻在她的身旁守了一夜。

昨天林暮其實就看出來了,就算這個林幻是真的,她也沒有任何記憶了,她是乖巧的,懵懂的,天真的,一無所知的,隻是那個時候林暮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已經沒有辦法去思考其他的了。

這個乖巧的林幻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她的身邊,即使碰不到她,也窩在她的腿邊靜悄悄地睡著了。

她昨天在黑暗中有沒有再次嘗試去擦掉她的眼淚?

林暮想象著林幻在昨天可能的行動軌跡,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她好像隻屬於她的,她靜悄悄地,乖巧地守在她身邊,不會突然離去,更不會死在她看得見或者看不見的地方。

就這樣呆在她看得見的地方。

林暮其實是個挺堅強的人,至少她自認為是這樣的,但是昨天自從她拿到那幅畫之後她的突然就變得脆弱了,現在想來,那時候湧上來的情緒應該是委屈吧。

她的潛意識已經知道了,林幻在那幅畫裡,她在向著林幻委屈,人就是這樣的,總會在一些特定的人麵前變得脆弱。

她尋找林幻的時間其實不長,但或許那種孤立無援的空虛和迷茫模糊了時間的概念,她覺得自己真的找了太久太久了,以至於看到林幻的一瞬間,甚至來不及分辨這個林幻是真是假,眼淚就落下來了。

安瑾嫻已經打開門進了林暮的房間。

林暮來不及將躺在旁邊的林幻藏起來了,即使如果真的有人時刻在看著她,早就來不及了。

“暮暮?”

門口傳來女人的驚呼。

林暮死死盯著她,黑暗藏住了她與這幾天截然不同的眼神,這個眼神看上去好像隻要麵前的女人有什麼異動,她就會拚儘一切毫不猶豫地殺死麵前的了。

女人一步一步地靠近。

女人好像看不見地上的林幻。

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甚至直接穿過了林幻的身體,半蹲在了林暮身邊。

“發生什麼了,暮暮你怎麼躺在這裡?”

林暮沒有回答,眼神不錯地看著她,想要分辨她是不是真的看不見地上的林幻。

安瑾嫻沒有得到林暮的回答,便伸手想要扶林暮起來,但她的手剛剛觸碰到林暮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的皮膚就被躺了一下。

又一聲驚呼。

“怎麼會這麼燙,暮暮你發燒了!你等等,你等等我去叫醫生,”安瑾嫻好像沒有過照顧病人的儘力,手忙腳亂往外走,看上去是想要去叫醫生,剛走到門口,腳步又頓住了,一邊往回走,一邊衝著門外喊,“陳姨,過來一下,幫我把暮暮扶到床上。”

陳姨是家裡打掃衛生的阿姨,平時總是靜悄悄的不愛說話,隻是每天定時過來把每個房間的衛生打掃乾淨,這麼多天過去了,林暮甚至沒記清她長什麼樣。

經過安瑾嫻的幾聲驚呼,林幻也成功被吵醒了。

林幻沒了記憶,但也不知道常識還剩多少,但她顯然也覺得和另外一個身體重疊很怪異,在沒辦法趕走占了她位置的人的情況下,她隻能有些委屈地走到林暮的另一側,跪坐在林暮身邊。

聽到女人說林暮病了,林幻顯然也有些急切,跪在那,一邊又一遍地試圖去抓住林暮的手,又一遍又一遍地穿了過去。

直到陳姨過來的時候,林幻還在毫不氣餒地一遍又一遍嘗試觸摸林暮。

陳姨是個身材算得上壯實的中年女人,看到房間裡的情況依舊一言不發,沉默地走到林暮的另一側,和安瑾嫻一起發力,想要將林暮扶回床上。

陳姨從進來開始就一直背著光,林暮一直沒來得及看清她的臉。

現在湊到了林暮麵前,林暮就算不想看清也得看清了。

隻一眼,林暮的腦子木了。

陳姨沒有臉,不是血淋淋的那種沒有臉,更準確地說是她沒有五官,她的臉像是一個剝了殼的雞蛋,光滑圓潤的一整個,不僅看不到五官,連無關本來存在的位置也看不到半點它們曾經存在的痕跡。

真的會有人長成這樣嗎?

不對,陳姨雖然沉默寡言,但林暮明明聽到過她說話的,她怎麼會沒有嘴,再者要是她沒有眼睛,又是這麼和正常人一樣行動自如的?

她是不是從昨天開始就活在一個幻覺裡?

可能是發燒影響了林暮的反應能力,她的思維遲鈍了很多,等她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覺得陳姨的臉也不是那麼恐怖了。

林暮儘力忽略陳姨的那種光滑的臉,放鬆全身因為恐懼而有些緊繃的肌肉,順從地被她們扶上床。

林幻這次沒有因為被搶了位置而委屈,反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們旁邊,甚至還伸出手她扶著林幻,雖然誰都知道在完全碰不到的情況下這樣毫無作用。

“暮暮啊,你先好好休息,媽媽去叫醫生。”

等兩個人離開,林幻趴在床邊看著躺著的林暮。

剛剛窗簾已經被安瑾嫻拉開了。

太陽出來了。

林幻並沒有像童話中的小美人魚一樣變成泡沫消失,她現在沐浴著晨曦,整個人就像在發光,背後的天光也美麗得像是存在於另一個世界。

林暮從來沒有覺得窗外的世界這麼美過。

這個世界因為她而變得美麗起來了。

即使她依舊沒有影子。

林暮自私地覺得這樣很好,就這樣就很好,林幻的世界隻有她一個人,隻有她一個人看得見她,所以她就不能離開她了,畢竟一個人的世界很孤獨,對於她們兩個人來說都是這樣的。

再也沒有人能傷害到林幻了。

林幻看著林暮的臉,眉頭很快地彎了一下,聲音輕快又興味盎然:“暮暮?”

“暮暮。”

她把林暮忘了,在學著剛剛安瑾嫻的叫法叫著林暮。

但在這一瞬間,林暮仿佛在這個看上去天真懵懂的林幻身上看到了第一次見麵時的那個林幻的影子,那個身為姐姐,溫柔又帶著光的林幻。

林暮沒忘記有人可能在看著她這件事,沒有去回答林幻,隻是對著林幻眨了下眼睛,示意她聽到了。

林幻好像卻突然對這個稱呼起了興味,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這個稱呼,每叫一次,便盯著林暮的臉看,等到林暮眨眼回應,就會讓眉毛和眼都彎成一個笑的幅度,嘴角高高翹起,心情很好地開始下一次循環。

她就這樣一遍遍,不知疲倦,一直充滿興味地叫著。

林暮就在這樣的氛圍中睡著了。

隻是在她睡著後,林幻好像還在重複著這個兩個人的遊戲。

“暮暮。”

“暮暮。”

“暮暮。”

林暮已經睡著了,沒有人再回應她了。

於是她趴在床邊的被子上,一邊叫著,一邊流著淚。

“暮暮,暮暮,暮暮……”

她的哭泣是沒有聲音的,隻是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從昨天拉開窗簾之後她好像再沒有能力對這個世界做出改變了,床單依舊乾燥,沒有因為她的眼淚留下任何痕跡。

她好像不太明白林暮為什麼突然不回應她了,但她明明又是有常識的,她克製著自己的哭聲,不願意去吵醒睡著的林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