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崩壞的背景的烘托下,畫中央的女孩就像是……世界的中央。
教室的背景崩塌模糊,就像是一個個勉強塗抹出來的色塊,而畫正中央的人物卻連每一根頭發都清晰可見。
林暮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畫,再次確認了一遍自己的記憶,她沒有在教室裡睡過覺,也確實不認識李風逸這個人,記憶中的十七年她確實過得渾渾噩噩,但李風逸實在是個特點鮮明的人,如果她真的見過李風逸不可能沒有半點印象。
至於李風逸母親口中所說的所謂的喜歡,暗戀之類的話,林暮也完全沒有當真,畫是冷的,林暮沒有從這幅畫上感覺到任何喜歡之類的情緒,那個人隻是在描繪自己的所見而已。
再者,要是真的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抑製住自己讓自己完全不出現在那個人麵前。
如果這幅畫真的是李風逸畫的,林暮甚至覺得,李風逸是在刻意躲著自己的,將近三年的時光,同一個年級,自始至終都沒碰過麵的概率太小了,小到幾乎不可能。
至於現在,林暮隻有一個念頭。
真的有人在給自己遞線索啊
幕後的人就這麼害怕她不繼續查下去嗎?
這個發現讓林暮覺得荒唐,某一瞬間她覺得有些好笑,但又好像不知道好笑在哪,一時間又難以笑得出來。
滑稽,好笑,荒誕……
幕後的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把她像是小醜一樣玩弄於鼓掌間嗎?
林暮垂眸看著這幅畫,即使心裡的荒誕感要溢出來了,表麵上看上去依舊平靜無波,她隻是在欣賞一幅有關自己的畫而已。
一幅她的暗戀者在死後才來得及遞交到她手裡的畫而已,至於那幅畫的背景,偶然而已,想把自己喜歡的的人畫成世界的中心,又能有什麼錯。
林暮將畫攏入懷中,好好抱好,才對著麵前的女人麵露感恩地開口:“謝謝您告訴我這件事,他的心意我收到了,我會好好保存這幅畫的。”
這畫她要好好帶回去,她總覺得這幅裡還有秘密,從麵前的女人把畫拿出來的時候她就迫切地想要將這畫拿到手,好像心底有什麼聲音在告訴她,要是錯失了這幅畫她一定會後悔的。
畫裡藏著的一定是一個超脫於幕後的人本來目的的秘密。
林暮沒能找到這幅畫的秘密。
她甚至將畫框都拆開了仔細查看了一遍,普普通通的畫,普普通通的畫框,普普通通的畫紙,連畫畫所用的顏料都是普普通通的沒有什麼特彆的。
這很正常。
林暮在檢查之前就沒報什麼希望,甚至於在明知道可能有人時刻在看著自己的情況下還這麼明目張膽地檢查的原因,就是因為她自己知道她不可能會這麼輕易就找到這個秘密。
要是真的被她輕易找到了,她隻會懷疑這個秘密的真實性,她都能輕易發現,幕後的人隻會比她更輕易發現,不可能還能這樣好好到她手上。
隻是,道理誰都能懂,真正麵對這個一無所獲的現實,還是會忍不住氣餒失落。
林暮把畫放到旁邊,往後一倒,仰躺在床上。
她好像有點累了。
即使她還是會繼續尋找林幻存在的證據,即使她不會甘於被幕後的人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掌控。
但,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不放棄不代表不會累。
孤軍奮戰是很累的,更何況她好像看不到自己的目標,不是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是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目標,前路迷途一片,她的目標,她的敵人,她的所有想擁有的,想毀滅的一切,都被藏在她看不到又好像永遠也夠不到的地方。
而她孤零零一個人,唯一的同伴,她想擁有的同伴,墜落在她麵前,從高空中落到了她麵前,在她麵前開成了一朵刺眼的紅色的花,連鮮血都流儘了,染了一地。
那個畫麵在她麵前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她恍然覺得,她的同伴拋棄了她。
有人又一次掙開了她的手,獨自墜入深潭。
而林暮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辦法,她隻能又一次熄滅的燈,沉入黑暗,好像這樣就能離那片冰冷的黑色近一點了。
但還是太亮了,月光穿過了窗子照進來,突然間,這個房間好像到處都是反光點,刺眼的,炫目的,銀白色的光爭先恐後地往林暮的眼睛裡擠,即使閉上了眼她依舊覺得眼前有一片亮色,刺目得很,有一瞬間她恨不得自己是瞎了。
於是她隻能從床上下來,去拉上了窗簾。
但她又開始覺得自己的房間太黑了,好像有無數的眼睛,隱匿在黑暗中,一直一直在看著她,每時每刻都在看著她,她毫無喘息的機會。
林暮將自己埋在被子裡,蜷縮在一起,胸口中悶著一口氣,她隻能小口小口地喘氣,就好像聲音要是大了點就可能引來黑暗中更多窺視的目光。
林暮在黑暗中摸索著,摸到了被她放在床邊的畫,猛地拽進被子裡,抱進懷裡,就好像這樣能給她些安全感。
這樣折騰著,林暮居然還是睡著了,即使她睡得不太安穩。
但林暮在半夜又醒過來了,因為她查察覺到她的旁邊多了個人,甚至於她的手裡還抓著那個人的一股頭發,自己整個人也臥倒了那個人懷裡。
雖然察覺到了懷裡的動靜,但那個人並沒有醒過來,隻是在睡夢中安撫性地拍了兩下林暮的背。
林暮卻不敢動了,又或者說她不會動了。
她覺得她的手腳都凝固凍結了,大腦也完全凍結了,一瞬間她甚至忘記了該怎麼說話,該怎麼抓住麵前的人。
林暮的大腦完全宕機了,但她的所有認知,她的理智,她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告訴她。
這是林幻
這 是 林 幻
這一定是林幻。
即使她看不見,但她就是知道,這個人是林幻。
林暮沒動,但旁邊的人卻醒了。
被子裡探出一隻手去摸索床頭的燈的開關。
但她顯然是失敗了,因為開關在林暮睡的這一側,於是這個人放開了林暮,從林暮手中抽走了自己的頭發,下了床。
這個人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月色瀉進來。
果然是林幻。
女孩赤足站在窗邊的地麵上,一身白裙上落滿了月光,風吹起她及腰的長發,幾乎要將那一縷發絲蕩到外麵去了。
她的睫毛遮住了垂落月光,在眼底落下一片陰影,而剩下的水盈盈的眸裡是懵懂和天真。
她太乾淨了,就像是順著月華偶然降落下來的神女。
“你是誰?”
林暮看著站在月光下的人,驀然落下了淚。
林幻看著她的眼淚,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縮了兩下,幾步走過去,跪坐在床上,想要替林暮擦去臉頰上的淚。
手指穿了過去。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碰到,連風都沒有帶起來。
林暮顫抖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麵前的手腕,什麼都沒有,她的手穿過了麵前的空氣。
她早該發現的,她該發現的,月光如同銀白色的流水一般淌進房間,浮在麵前的女孩周身,很美,但沒有影子,她的床上沒有落下影子。
在剛剛林幻站在窗邊的時候,地上就是空蕩蕩的,沒有影子。
沒有影子代表著什麼呢?
鬼還是虛妄幻想?
林暮抬頭盯著窗外。
月亮那麼大,就那樣掛在天上,悄無聲息的將光折射到她的房間裡。
那麼遠,那麼冷,那麼亮
太亮了太亮了太亮了太亮了
為什麼要這麼亮?
林暮甚至忘記了該怎麼站立,她穿過麵前的人,從床上爬過去,跌到地上,爬到窗邊,拽住了垂到地上的窗簾。
拉上拉上拉上
不該這麼亮的
林暮坐在窗邊的地麵上,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
她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林幻還是存在的。
她明明是摸到了的,她明明是抱住了的。
她明明摸到了啊
這是做不得假的,她是存在的。
她覺得這個房間有無數的眼睛在看著她,看著她,看著她,但那些眼睛裡偏偏沒有林幻,為什麼呢?為什麼啊!!!
-------------------------------------
房間裡的畫麵被投影到了另一個地方。
不太大的一個房間幾乎是擠滿了人,他們在觀察、記錄。
“我們是不是不該將樣本2號的那幅畫交給實驗體05號?至從她拿到那幅畫開始情緒變化就開始變得不正常了,特彆是剛剛窗簾被風吹開之後,她的理智值極速上升之後又極速回落,這太不正常了。”
“將畫交給她是負責人做出的決定,不會有錯的,再說我們最怕的是她的情緒沒有變化,再回到……總之,這些不是我們該考慮的,我們隻要記錄好一切變化就好,其他的有現場組的人去考慮。”
沒有人再說話,所有人都沉默又忙碌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他們儘職儘責,又一絲不苟地記錄著每一個看得見或者是看不見的數據。
就像林暮所猜測的那樣。
有數不清的眼睛在看著她,一直在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