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接到了楚清的電話。
林暮其實沒想過能這麼快接到楚清的電話的,她甚至設想過楚清再也不會聯係她的可能性,畢竟林幻的消息真的被抹除地很乾淨,不太可能在這麼簡單的地方漏破綻給她。
“喂?”
對麵的女人好一會都沒答話,林暮隻聽得到在電話另外一頭的呼吸聲,呼吸很緩慢,像是因為緊張或者思考而無意識的放緩。
“姑娘,你要找的那個人我幫你問到了。”
明明很想得到林幻的消息,偏偏現在可能能得到消息才讓林暮覺得古怪。
楚清說了這一句話又停住了,但對麵的呼吸聲依舊存在,從緩慢逐漸變得急促,林暮甚至能聽到對麵的應該是握著手機的手的指甲扣著手機外殼而傳過來的細微而又尖銳刺耳的聲音。
林暮沒有順著她的話往下問,隻是安靜地等著對麵的人繼續說下去。
“你告訴阿姨,你的那個叫林幻的同學告訴你的地址真的是阿姨的這個地址嗎?”
“對,我當時還專門那筆記本記下來反複和她確認過,絕對是這個地址。”
又是一陣沉默。
“姑娘,這裡確實曾經有一個叫林幻的女孩,甚至她們家就是住在我家現在的房子裡的,”楚清的聲音裡帶著些質問,其中又含著些恐懼,“你是不是在玩什麼惡作劇,阿姨告訴你,拿死人開玩笑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小孩不信什麼神神鬼鬼的,但起碼要做到尊重死者!”
“尊重死者?”林暮聲音茫然地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阿姨你是不是哪裡搞錯了,什麼尊重死者,我的同學明明好好的,昨天我還見過她,哪來的死者?”
楚清的語氣散了些,想起幾個小時前見過的林暮,隻覺得這個小姑娘看著漂亮又乖巧,一看就是討長輩喜歡的樣子,又懂禮貌,看著也不想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多半是被人騙了:“姑娘,你哪同學可能是在拿你尋開心呢,彆傻乎乎什麼都信,我們這的這個林幻十幾年前就死了,死的時候隻有五歲,出車禍死的,之後她們一家人就搬走了。”
之後楚清勸她要學會識人的話林暮已經聽不太清了。
在她的設想中,如果幕後的人想要蒙蔽她的認知,應該抹除掉林幻的全部的存在的證據,讓她找遍整個世界也找不到她的存在,這樣的話就算她再不願意相信,也隻能認了林幻根本不存在這件事,因為根本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就算不能做到完全抹除也應該把林幻的存在藏得足夠深,讓她輕易找不到。
再怎麼也該像現在這樣,她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有關林幻的線索,即使時間線不對,但至少給了林暮一種確實能有證據印證了自己的記憶,她的記憶確實不是她的憑空幻想的感覺。
這不應該的。
麵前的這一切,就像是一個逗貓的毛線球。
明明可以把線頭藏得足夠深,藏到貓根本找不到的毛線球的最深處,甚至於再狠點,將那一截線頭直接縫進毛線球的內部,讓那隻貓永遠也找不到這個線頭。
但偏偏那個做這個毛線球的人沒有這麼做,他甚至把這一截線頭留在了外麵,擺在了這隻貓麵前,就這樣等著這隻貓抓上去。
他想要的就是這隻貓抓上這個線頭。
幕後的人好像在極力隱藏暴露在林暮麵前的線索,但好像又很怕林暮不繼續查下去了,所以時不時丟一個誘餌在林暮的麵前,引誘這林暮一步步向著他想要的方向走。
林暮現在走的路很可能就是幕後的人要她走的路,她可能還是在被控製著走向那個他們想要的結果。
但她不得不走。
她身在局中,如果路走不通,她該掀翻棋盤的。
但她沒有掀翻這盤棋的能力,她不知道在盤棋放在哪,也不知道這盤棋想要什麼樣的效果,她隻能被動地走。
林暮覺得有些無力。
她難道真的隻能等著被操控嗎?
*
“媽媽,這件衣服看上去好適合你,要不你去試試看吧,你這麼好看就該配漂亮的衣服。”林暮舉著件衣服展示給安瑾嫻看,眉梢唇角皆是笑意,燦爛明媚,有著這個階段的女孩子特有的嬌俏。
明明是陪著林暮來買衣服的安瑾嫻被女兒挽著手臂,因為這幾句話有些動搖,接過了林暮手中的衣服,進了更衣室。
林暮看著安瑾嫻的背影,眸色漸深。
你不要讓我失望啊,媽媽。
林暮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盯著更衣室的門,百無聊奈地把玩著垂在胸口的頭發,等著安瑾嫻出來。
其實安瑾嫻本來就是個很怪的人,不提她看上去過於年輕的外表,她在大部分時候都不太像是個豪門太太,即使她的演技真的很好,完美地演出了一個愛孩子的母親的表現,甚至於林暮至今都沒看出破綻,但她就是端不起豪門太太的氣質。
很有意思,明明是逢場做戲,她該心知肚明林暮對於她這麼快的轉變不可能懷有什麼好意,但她依舊會因為林暮短短的幾句話而動容,甚至表現出在林暮看來頗為真實的喜悅。
甚至有某些瞬間,安瑾嫻看著林暮的眼神很奇怪,很怪,怪異到林暮無法去解讀她眼神裡包含的情緒,愧疚?討好?卑微?傲慢?
各種情緒,甚至還有些會自相矛盾的情緒混作一談,讓人難以解讀。
從表麵上來看,這次逛街很愉快,母慈女孝,歡聲笑語。
“媽,你看上去真好看,果然隻要人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林暮繞著安瑾嫻轉了一圈,語氣讚歎,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要不我回去和你一起學刺繡吧,我要親手給你做一條裙子。”
安瑾嫻沒說什麼隻是笑,看上去很開心。
回去之後,林暮果真拿了塊布坐在安瑾嫻旁邊和安瑾嫻一起學起了刺繡。
她不是默不作聲地學,往往縫上幾針就開始嚷嚷著,媽媽媽,這個怎麼縫,這個針法怎麼繡,媽你也太厲害了,簡直什麼都會,比我聰明多了。
這房子裡沒什麼人,傭人之類的隻有在做飯或者打掃清潔的時候才會上門,其餘時間住在離這不遠的另外的樓裡,據說是不希望太多外人打擾。
經過林暮的鬨騰,這房子裡也算勉強有了人味。
之後的幾天,林暮沒有再出去,整天呆在家裡和安瑾嫻和隻有晚上回家的林修然培養感情,沒再到處去找證據,好像開始安心治療心理疾病,已經完全放棄了林幻這個人。
看,她現在有了足夠愛她的爸爸媽媽,林幻不過是她可能隻是幻想出來的一個人,那裡值得她拋棄現有的一切去找的,她又不是瘋子。
時間很快到了那個跳樓死掉的男孩的葬禮。
看著靈堂裡的照片,林暮知道幾天前自己確實沒找錯,死者確實是李風逸。
靈堂就擺在李風逸的家裡,靈堂正上方的桌子上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裡的男生依舊沒什麼笑臉,麵無表情的臉,平靜的眼睛好像在透過相框看著外麵的世界,看上去幾乎讓人覺得詭異。
照片的前方是個骨灰盒,他們家是打算骨灰下葬,已經在這擺了好幾天了,今天就會埋了。
再往前是香爐,蠟燭,燒紙錢的盆,花圈,都是些常規的靈堂上該有的東西。
看上去沒什麼好看的,林暮今天好像又該無功而返了。
不過是個陌生人,林暮跟安瑾嫻上了柱香就打算離開,本身就不認識,也不必和主人家有什麼寒暄。
但林暮剛剛走到門口,卻被個中年女人攔下了。
女人的長相看上去和李風逸有幾分相似,再加上這是李風逸家,這多半是李風逸母親了。
女人的眼睛紅著,儘力對著林暮做出和善的表情:“姑娘,你是不是風逸的同學啊?”
林暮答了聲是,女人擦了兩把眼睛急急忙忙向著裡屋走,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對著林暮道:“同學你稍微等等,我馬上就回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等女人再次出來,女人的手裡拿著張畫,畫被裱好,配了個很精致的畫框。
但畫裡的內容林暮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她自己,畫裡的女孩趴在課桌上睡著了,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兜頭照了女孩一身,女孩也不隻是做了什麼美夢,在睡夢中唇角也是微微上翹的,鋪了一桌的發絲,像是織了一張錦緞,墊在她的腦袋下麵供她安眠。
相比畫麵裡恬靜安眠的女孩,她睡覺的環境就算得上是崩壞了,畫畫的人水平好像驟然降了十幾個度,背景明明是間教室,但畫得極為粗糙劣質,去大街上隨便揪個小學生讓他來畫這間教室也比這畫裡畫的好。
一般人看這畫,或者說看這環境畫成這樣就該笑了。
一點都不好笑。
畫裡的背景就是在林暮記憶中學校本來的樣子。
李風逸的媽媽把畫交給了林暮:“我是我和他爸在前幾天收拾他的東西的時候發現的,風逸的其他東西我們差不多都燒給他了,這話我們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該交給你。這幅畫應該已經畫了很久了,那孩子悄悄保存得這麼好,看上去應該喜歡你很久了,現在也沒機會告訴你了,現在我們也算是把他的心意傳達給你了,畫就隨你處置吧,是燒是留都看你,也算是給這孩子做個了斷。”
確實,任誰看到這樣一幅畫也會覺得畫畫的人一定愛慘了畫中人,才會用這樣一副優秀的畫作來烘托畫中人的美好,崩塌的背景實在是對中心人物的極致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