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在教室後麵看到了這個班級的合照,這應該是剛剛軍訓完拍的照片,全班都還穿著迷彩服,膚色也普遍偏黑。
林暮不認識這個叫李風逸的人,但他的特點太過於鮮明了,長頭發的男孩,真的太顯眼了,顯眼到一眼就可以在照片上找得到。
他站在倒數第二排的邊緣處,紮著個馬尾,身形挺拔,站得筆直,他的五官很精致,即使是因為軍訓曬黑了好幾個度也比周圍的人好看太多了。
他和周圍人都有一種距離感,不是拒人千裡的冷漠,也不是那種讓人惹不起的桀驁,隻是一種很奇怪的距離感,就好像他明明很合群地站在那裡,就偏偏覺得他和周圍人都隔著一層,融不進去。
周圍人都在笑著,唯獨李風逸沒有,他連個嘴角都不願意扯,即使在快門按下的一刻他也和其他人一樣看著鏡頭,但這好像更像是一個算得上美麗的巧合,他隻是偶然看向了那個方向而已,又正好被相機捕捉到。
他看花,看草,看白雲蒼狗,但不看人。
李風逸是這個班級的異類,從一開始就是。
從學校墜落死亡的學生,孤零零的靠著垃圾桶的座位,平庸不起眼的成績,一個不合群的人
這一切組合在一起真的很難讓人不聯想到校園霸淩,但是當林暮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突然又不這麼想了,這樣的人不像是會被霸淩的人,更不會因為被霸淩而不敢反抗,甚至最後因此而自殺。
這棟樓是這一片最高的樓,那個方向,是這一片視野最開闊的方向。
林暮又把這張桌子搜查了一遍,不出所料,什麼線索都沒有。
將椅子推回桌子底下,又順手對著教室門口的成績單拍了張照,林暮離開了這間教室。
畢竟是一個班的同學,即使再不合群,應該也能在其他同學那找到些有關的線索,但林暮沒有選擇去翻其他同學的東西,侵犯隱私尚且不提,就這書山學海,靠林暮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去找,翻到一個不知道藏在哪的隻言片語幾乎不可能。
雖然她今天的運氣確實很好,好到讓她覺得自己即使就這樣站在這裡也會有證據從天而降。
但比起這種落在她麵前的不知道真假的證據,她更願意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找事情的原貌,至少她的思維是存在於她的腦子裡的,這樣相對來說她找到的證據是更難被偽造的。
應該是更難被偽造的吧……
林暮看著麵前的空蕩蕩的教室,輕輕吸了口氣,久久沒能吐出來,她隻能這樣安慰自己,即使麵前查到的東西都是被人刻意傳遞到她麵前的陷阱,但隻要她堅持找下去,總能找到隱藏在一堆虛假裡的真實的。
假的就是假的,絕不可能毫無破綻。
除了這間教室,林暮覺得李風逸的信息還可能會出現在一個地方。
那些在各種小說裡頻繁出現的校園論壇,四中是沒有的,但表白牆卻不難找。
李風逸有優越的相貌,出塵的氣質,出現在表白牆上的概率很大,隻要有人提到過他總會有人討論些和他有關的事情,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找到他的社交賬號。
果然沒過多久林暮就在四中的表白牆裡翻到一條和李風逸有關的提問。
“剛剛在食堂遇到個超級好看的男生,我們學校居然還有這種極品帥哥,麻麻我又可以了,有人知道這位同學是哪個班的,有對象了沒嗎?匿一下,謝謝牆牆。”
配了一張圖,圖片明顯是偷拍的,甚至因為學校不讓帶手機,拍照的人不僅要防著不讓被拍的人發現,還要防著其他人發現她拍照的手機,因此照片拍得不僅角度清奇,還自帶模糊效果,但已經足夠讓人認出照片上的人了,是李風逸。
看上去李風逸在這所學校確實不算是什麼無名之輩,這條提問沒發出來多久就有人在下麵留言了。
“是高三七班的李風逸,著名高嶺之花,雖然沒對象,但攻略難度S級,每次他看過來的眼神總覺得帶著“凡人,你不配出現在我麵前的”幾個字,建議我等凡人默默舔顏就好。”
底下跟著一排的+1
林暮伸手點開了那個回複的人的主頁,然後點擊了申請添加好友的按鍵。
對麵一時半會沒有回複,林暮收起了手機,轉身向著記憶中自己的教室走去。
既然說是回來拿作業的,總得帶點東西出去,不然就太假了。
教室倒是和記憶中差距不大,隻是多了些無關緊要的細節,而這些細節林暮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之前從來都沒有認真觀察過所以沒注意到,還是說是多出來的。
這些都無從考證了。
林暮其實沒想從自己這裡找到什麼線索,她將手伸進桌兜裡也隻是想隨手撈本書出來,為自己之前的借口找補。
隻是這一伸,她的手卻在桌兜裡頓住了。
在桌兜和裡麵的書的間隙處,她摸到了一張紙條,上麵的字經過了處理,微微凸起,不需要將紙條取出來她也能通過觸摸辨識出上麵寫了什麼字。
林暮的手指在紙條上撫過,一點點辨識上麵寫著的字。
“有人一直在看著你
這個世界是假的”
寫的人像是為了突出重點,“一直”兩個字還比彆的字要大一點。
這是在林暮的認知中她最想要得到的“真相”。
一張來曆不明的紙條,在這麼巧合的時間點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沒有人敢去輕信。
林暮選擇了相信,又或者說她沒有選擇,錯綜複雜的各種證據輪番出現在她的麵前,而她卻沒有能力去辨彆這些證據的真偽,隻能選擇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然後——一條路走到黑。
有人一直在看著她。
如果這句話是真的,那麼這個,又或者這些在背後看著她的人是誰呢,這些人又能藏在哪呢?
結合後麵那句這個世界是假的的這句話,林暮有些不寒而栗。
這兩句話讓她有些恐怖的聯想,比如籠子裡的小白鼠之類的。
林暮的汗毛豎立,從腳底升起來一陣涼意,但她又很冷靜,她冷靜得思維都清晰了幾分,她平靜地接受了自己或許被人關在籠子裡的任意觀察的小白鼠的這個可能性,盯著麵前的桌子的眸光都沒有變幾分。
她沒有試圖去找隱藏起來的在看著她的人。
林暮的指尖微微一動,動作自然地將那張小紙條插進了一本書中,隨後又取出了抽屜裡多出來的不屬於她的鋼筆,隨手裝進自己的衣服口袋裡,然後抱起那本書向外走。
整個動作流暢自然,就好像那支筆本來就是她的,那本書也就是本普通的書。
她本來就是普普通通回來取個作業而已,不是嗎?
最多再加上,她是一個妄圖扮演一個偵探尋找一個不存在真相的瘋子這一點而已。
*
如安瑾嫻所說,這所學校離“家”確實是太遠了,林暮今天一天的時間幾乎花了大半在路上,等林暮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熹微。
安瑾嫻正坐在沙發上,麵前的小幾上立著她的手機,裡麵放著視頻,聲音不大,但林暮到底也是聽清楚了,視頻裡的人正在教授著一些刺繡的基礎針法。
安瑾嫻正拿著塊布,按照教程一板一眼地用針在上麵繡著。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眉眼皆是溫和的笑意。
除了昨天在醫院的時候,她好像總是心情很好,林暮甚至不能理解她心情好的原因。
看林暮回來了,她笑著打了聲招呼:“暮暮回來了,怎麼樣,今天在外麵玩得開心嗎?”
林暮在她身旁坐下,低頭看著她繡得歪歪扭扭的繡作,應聲答道:“還行。”
如果有人在看著她,那麼她這位“母親”又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虛假的世界虛假的人物,被蒙蔽的無辜者,無動於衷的旁觀者,又或者是參與者?
安瑾嫻見林暮盯著她的作品看,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羞赧,把布往自己麵前收了幾分:“媽媽才剛開始學,繡得不太好,等我學會了,給暮暮做條裙子好不好?”
林暮表情沒什麼變化,隻是隨口應了一聲:“嗯。”
麵對林暮敷衍的回答,安瑾嫻並沒有覺得尷尬,又另起了話頭:“你爸爸說你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去那孩子的葬禮?”
“我去。”
安瑾嫻對於她的回答好像早有預料,自然地接著往下說:“你沒有什麼適合穿去葬禮的衣服,那孩子的葬禮也沒幾天了,要不明天媽媽陪你去買幾件衣服?”
一些對於有錢人的刻板印象,品牌方會把衣服送到他們家裡,供她們挑選。
林暮沒有拒絕,去確實需要一些接觸這個名義上的母親的機會,況且如果安瑾嫻真的和那些在看著她的人是一夥的,或許也會是個突破口,相比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至少安瑾嫻還有不知是真是假的喜怒哀樂,還有明確的喜愛偏向。
即使這些是演出來的,但想要演得如此逼真,不付點真感情是不可能的,不巧,她演的這個角色是她的母親,一個愛孩子的母親。
安瑾嫻又把目光放回到了麵前的視頻上了,林暮坐在旁邊看了幾分鐘,見她興趣正濃,不便打擾就起身回自己房間了。
林暮將書在書桌上放好,又去接了杯水放在旁邊,就開始複習書上學過的內容。
她看上去複習地正認真,隻是在某個翻頁的瞬間動作不小心大了點,碰倒了放在一旁的水杯,水杯裡的水不偏不倚倒在了翻開的書上。
林暮慌忙去找紙,隻是紙巾放在床頭的櫃子上,離書桌也算得上有一段距離,再加上找的時間,一來一回,等林暮抓著紙巾想擦的時候,那本書已經完全被水浸透了。
林暮隻能草草擦掉桌麵上的水,翻開那本書查看,在翻到某一頁的時候眼神微凝,然後動作不變地繼續翻下去。
送紙條給林暮的人考慮得也算走到,紙上根本沒用墨水寫字,隻是處理過紙張讓那些要傳達給林暮的信息在紙麵凸起,現在甚至不需要林暮去處理墨漬,經水一泡,那些文字就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至於那支鋼筆。
林暮試過了,寫著流暢,手感也很好,是支不錯的筆,但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麼。
林暮沒有選擇拆開來看,畢竟有人再看著她,她這樣明目張膽地去查找這支筆的不對之處,隻會讓背後的人比她更快地得到信息,甚至讓自己以及送消息的人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