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現在回憶起來，這個地方在林暮的記憶中居然是詭異的模糊。

記憶中這裡就是一個做工粗糙的2D圖片，粗製濫造的景物，劣質的人物，但在記憶中她居然也沒覺得有任何地方不正常。

過去的記憶像是假的，記憶中的林暮更像是假的，她像是一個幽靈，像是和這張粗糙的平麵圖相匹配的劣質遊戲中的NPC，她的任務就是每天按照既定的程序上學，放學，回家，周而複始。

但現在，站在學校外麵，目光透過欄杆看向裡麵，不一樣了，和記憶中的學校不一樣了，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天壤之彆。

這所學校雖然建在城邊上，倒也不算特彆差，而且可能正是因為在城邊上，地皮便宜，這所學校的占地麵積出乎意料的大，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還有足夠大的空間搞綠化，這樣的學校甚至稱得上是一句漂亮了。

林暮吸了一口氣，順著學校外側的欄杆向著學校大門走去，林暮敲了敲學校大門邊上的門衛室的窗玻璃：“叔叔，請問能開下門讓我進去一下嗎？”

“進去乾什麼？”門衛室的門衛大叔把窗戶打開，警惕地上下打量了林暮一轉。

被人打量著，林暮看上去有些不安，她的腳在地麵上蹭了兩下，躊躇著開口：“我不小心把做作業落在教室了，收假後老師要收的，叔叔你能不能讓我進去拿一下作業啊。”

許是羞愧於自己的粗心大意，以及平白給人添麻煩，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僅僅隻是幾句話就已經漲紅了臉。

看她這樣，門衛已經信了幾分，但還是警告她：“你最好是去拿作業的，開頭還逮到幾個小孩想溜進來 ，現在的小孩看了幾本小說就鬨著要破案，破案要真這麼簡單那人人都是偵探了，況且警察都說了那小孩是自殺，有關的證據也早在昨天就帶走了，有什麼好看的。”

門衛把門打開：“進去吧，拿了東西趕快出來。”

“好，謝謝叔叔，真的太謝謝你了。”林暮反複道了兩次謝才向著學校內走去。

學校管得不是很嚴，教學樓一般是不上鎖，直接開著的，今天也沒有例外，於是林暮很快就進到了樓裡。

天台被鎖著，林暮沒來過，不知道這裡平時就是鎖著的還是因為這次的命案學校才把這裡鎖上的。

透過鐵門上半部分的欄杆往外看。

荒涼

明明隻是一個小小的天台卻已經稱得上是荒涼了，平時沒什麼人會來這裡，甚至打掃清潔的人都忘了這樣一塊地方，這是一個遺落於學校之外的地方。

天台的地麵已經積了一層灰，牆麵也是灰撲撲的，什麼樣的人才會選擇在這樣一個地方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天台的邊緣是及腰高的牆，不寬，大概也就成年人的巴掌寬的樣子，正常人站在這樣的地方往下看甚至會覺得腿軟。

林幻又或者那個死掉的男孩就是從那裡一躍而下，失去了性命。

站在那裡ta不怕嗎？

ta有是在那裡站了多久才跳下去的呢，站在那個位置ta在想什麼，ta又在看什麼？

林幻站在這在看什麼，這個所謂的真實的現實中死去的那個男孩又站在這裡看什麼？

林暮沒有試圖去開天台的鎖，即使那隻是把最老式的鎖，開起來並不難，但這樣做隻會給自己徒添麻煩。

潛入案發現場，找到被警察忽略的線索，那是爽文主角才會有的待遇，而林暮隻是個普通人，自問沒有找到警察都找不到的線索的能力，而明麵上的證據肯定早就被帶走取證了，貿然開門進去，她也沒有掩蓋自己行動痕跡的能力，隻會把警察的視線引到自己的身上。

不過就算不進去，就憑現在能看得到的天台的布局也能看出一些東西了。

那個人就是從林暮現在能看得到的那塊地方跳下去的。

林暮回憶著剛剛看到的學校的布局，模擬著站在那個位置可能看得到的景物。

往下低頭就可以看到教學樓前的路，寬闊的水泥路，路的兩旁鋪著整齊的彩磚，甚至底下路過了什麼人或許也能看清個七八分，如果底下的人細心或許還能從路邊的彩磚道上看到站在樓頂的人投下去的影子。

稍微抬一下頭是學校的操場，那個時候正是大課間才結束不久的時間，但操場上的人卻已經不多了，畢竟要急著趕去上下一堂課，林暮已經算是落在後麵的了，操場上除了下節課要上體育課的班級，就剩下幾個比林暮這個不想擠在人群中的人更磨蹭的了。

再往遠處是學校的食堂，那個時間點，除了在食堂工作的叔叔阿姨，如無意外是沒有其他人的。

至於再繼續往遠處一點的，那就到了學校外麵了，林暮仔細回憶之前看到的景象。

那個位置也是一片居民樓，這棟教學樓其實也不算特彆高，但畢竟是在城邊，少有高樓，這已經算得上一棟挺高的建築了，至少周圍少有房子能超過它的，所以從這裡看過去能看到居民區大部分的房子的樓頂，從這裡看過去，那些房子的藍色的鐵製頂棚和藍色的天空交相輝映，既和諧又顯眼。

那邊會是那個跳下去的男孩子的家的方向麼？

林暮不知道ta走過漫長的樓道時在想什麼，不知道ta站上去時在想什麼，不知道ta踏出那一步時在想什麼，也不知道ta在最後的最後目光的焦點落到了何處。

但是當一個人站在這裡，總該是能料想得到自己會有什麼結局的，落下去，粉身碎骨，或是決心，或是勇氣，總該是有原因的。

林暮覺得她該去找出這個原因，這會是她找到林幻的一根線，沒有原因，她就是覺得她能在這場跳樓事件中找到和林幻有關的線索。

這棟樓是高三的教學樓，高三是課業最繁重的時期，書也是最多的，大部分的人書多到教室外麵的箱子裡放滿了，桌兜裡堆滿了，腳邊的地麵上也碼著一摞，就這樣課桌上還得堆上書。

門衛說那個跳樓的男孩有關的證據都被帶走了，或許他的書也被帶走了，就算沒被警察帶走，或許他的父母也會帶走。

男孩會選在這棟樓跳樓，很大概率是這棟樓的學生。

林暮覺得她可以在這棟樓找找，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找到一個比較乾淨的課桌，大部分的班級都會在教室裡貼每次大考的排名，她能通過對照排名和教室其他的桌子上的書的署名找到那個缺失的人，也就是那個跳樓的男生。

林暮其實也可以找學校的其他人去問，總有人認得跳樓的人的，八卦是大部分人的天性，即使再怎麼封鎖消息也攔不住私下的流傳。

但林暮不太相信彆人口中的所謂事實了，雖然林幻的房間用事實告訴林暮，物證也是會騙人的，但好歹與改變人類的口供相比，天衣無縫地抹去所有的物證的難度要大得多。

隻要存在過，總該是有些證據的吧，隻是她還沒找到，隻是她還沒有找到而已。

林暮其實已經做好了這棟樓了裡有很多空桌椅的準備，畢竟再好的學校也得允許有幾個不愛學習，連書都不準備幾本的學渣，這是無可厚非的，她有足夠的耐心去篩選。

但事實上，整棟樓隻有一個座位是空著的，林暮像是被命運眷顧一樣很迅速地在門口貼著的成績表上找到了這個空缺的座位主人的姓名

李風逸

整個教室的書的內頁唯一缺著的署名，是屬於那個空座位的主人的。

這個人有著一個很平庸的成績，不上不下，和曾經的林暮的成績差不多，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幾乎不會被老師注意到，完美地泯然眾人。

這個空著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後排，不像是彆的位置都是兩張桌子挨在一起的。

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就這樣擺在教室的最後，孤零零的，隻有後麵的一個半人高的藍色的垃圾桶為伴，稍不注意或許就會覺得這隻是一個用來擺放雜物的桌子而已。

但這裡確實曾經坐著個人，因為桌麵，桌兜，桌腿，桌下得地麵，靠牆的角落，都很乾淨，即使是靠著垃圾桶，這張桌子的原主人依舊把這裡收拾得很乾淨。

這個班的人數是單數，坐在這裡的人被單出來了。

林暮抽開桌子底下的椅子，在桌子麵前坐下。

這個位置，如果沒了解原主人的性格，很難去談論它到底是好是壞，即使每天都有人倒垃圾，這裡依舊能聞到隱隱約約的異味，再加上這裡太靠後了，前麵的同學稍微高點可能就看不到黑板了，但對於學渣而言，這也算得上是個不錯的摸魚位置，對於一個不喜歡和人交流的人，沒有同桌未嘗不是件好事。

再者

林暮抬頭向外看去。

外麵的天氣和昨天一樣好，一朵雲卷著另一朵雲越過頭頂的天空，天空藍得澄澈，丁達爾效應將陽光在窗前織成線，鋪成網，好像伸手就能觸得到。

陽光明媚，天光大好，一切陰霾都被掃儘。

教室的窗戶並不是很乾淨，即使再怎麼努力想要打掃，一群學生也沒辦法擦到窗玻璃的外側，於是透過窗玻璃向外看有時候又會覺得有些霧蒙蒙的。

但有的人又有可能會覺得這種隔著一層霧一樣的天空，像一場虛幻的夢。

李風逸就這樣坐在這裡，每天就這樣看著窗外的這片天空，這片，比教室裡要美得多的天空。

他坐在這裡，或許相比教室裡的課堂，他投入了更多的目光給這片天空。

他在這裡看了那麼久，有沒有哪一刻會想要融入天空，想要展開雙臂，墜入這片天空。

男生不許留長發，女生頭發過肩必須紮起來，不許燙發染發。

他是個長頭發的男孩子。

他在這所學校一開始就是個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