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藥仙住處。
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打開房門窗戶換氣,坐在屋頂上哼著小曲兒吃蛋餅,下麵幾個水瓢自己忙忙碌碌舀水澆藥材,藥臼自己在碾藥,金針銀針顫顫巍巍從針袋裡排隊等出來曬太陽。
她笑嗬嗬,“真是美好的一天呐!”
藥仙雖然名字叫藥仙,但其實是妖,她喜歡人家叫她仙,聽起來仙氣飄飄,就很漂亮,她喜歡漂亮的東西。
下來準備再做一個蛋餅的時候,身後的門口有人問,“請問有人嗎?”
藥仙不耐煩,一大早就有人來找麻煩,轉過身打算把人胖揍一頓趕出去,轉過來看清門外的人卻愣住了。
那人又問,“請問是藥仙嗎?”
沒得到回應,就見遠的近的幾個水瓢,無數銀針,藥臼,連帶著幾大把正在曬太陽的藥材一股腦湧到麵前停住,來人站在原地沒躲,小姑娘也湊到近前,大眼睛上上下下看她。
“哇,好漂亮啊,你是什麼人啊!”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口水都要流出來,幾個水瓢在搖晃,藥材互相拉著跳起舞,表達歡喜。
來人紅唇帶著和善笑意,“豔曲。”
藥仙帶領自己的夥伴們圍著豔曲轉了一圈,“你的手也好漂亮,為什麼打傘啊,外麵沒下雨啊。”
“豔曲有事相求,打傘是因為……”對方收起墨竹傘的瞬間,藥仙臉色微變,“原來是半魔啊。”
看在她好看的份上,小藥仙還是請她進去坐下,“什麼病呀?”
對臉旁邊還在滴水的幾個水瓢視而不見,豔曲道,“瘋病。”
在小藥仙複雜的目光中,豔曲詳細說了這兩次險些控製不住要殺人的情形。
“從前沒有這種情況嗎?”
豔曲平靜道,“從前都直接殺了。”
“哦。”藥仙點頭,“那以後也都殺嘍,病就不用治啦!”
雖然這樣說藥仙還是探上她的手腕,忽略探脈之前色眯眯嗅的那兩下,十分仙風道骨老中醫。
“你沒病啊,身體很好,氣血充足,修為深厚,就是最近有點春心萌動,多親親嘴就好了。”
豔曲,“……”
藥仙費解了,跑出去抱來一個罐子,打開就是濃鬱的血味,問,“想殺人不?”
豔曲搖頭。
藥仙收起罐子晃了晃頭,“那你這是心病啊,心病還需心藥醫,這我就治不了嘍~”
“不過春心萌動我能治,要治治嗎?”愉悅地撅起嘴湊上前。
豔曲,“……”
“看來我來得不巧啊。”
藥仙嚇了一跳,豔曲也看向門口,走進來的女子高挑纖細,行走間水藍色的衣擺似波光流動,是豔曲十分熟悉的臉。
藥仙捂臉抱怨,“阿雲你嚇我一跳,影響我治病呢。”
雲歸掃了豔曲一眼,臉上帶著笑自行找到地方坐下,“我來拿藥。”
藥仙噘嘴,“那女變態都死了你還睡不著?樂得睡不著吧。”對豔曲道,“阿曲親親等我啊,先去給她拿藥。”
雲歸視線也跟了過來,“阿曲……這身紅衣,這個長相,你不會是豔曲吧?”
豔曲也點頭,“幸會,水神。”
雲歸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展開,在豔曲麵前晃了晃,“受人所托,這地方不太好找,方便帶路嗎?”
那是取茶盞的條子,取貨人上寫的還是“豔曲”二字,受誰所托,不言而喻了。
於是藥仙拿藥出來準備趕走雲歸繼續“治病”的時候,豔曲也被拐跑了,她眨眨眼,追到門外。
豔曲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墨竹傘下的紅衣美人在笑,眼睛裡的神采令人心動不已,藥仙把藥包和一個小瓶子塞給她,“清心明目,多喝點不犯病,藥丸是我給彆人做剩下的,真瘋了可以試一下。你長得美,免費送你。”
目送豔曲道謝離去,小藥仙還在張望,“她去找自己的‘藥’了呢。”
聖靈閣,離音坐在台階上,身邊散落著書籍,夢妖在這裡橫衝直撞,這幾日已經整理得差不多。通往上層的法陣和禁製很多,她還在摸索。
她取出那隻畫著紅豆的小碗,把竹筒裡的紅豆沙舀了進去,小碗貼在掌心,是熱的。
雲歸回來事無巨細都說了,最後叮囑,“她讓你紅豆沙一定要趁熱,用小碗吃。”
小碗是黑色的,一側是浮雕的紅豆枝乾,紅彤彤的小紅豆瑩潤可愛,貼著掌心的地方有點燙手了,離音雙手捧著小心轉動了一下,就見原本黑色的地方現在浮現出幾行小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魔君一千整壽,鹽西長老的意思是辦壽宴的話還是給其他幾界遞個請柬,做足麵子。
豔曲剛喝了兩天苦藥,那邊涯燼壽宴的消息又傳來,當即拉開毯子縮進去,“說我病沒好,快死了。”
“鹽西給神界也遞了請柬哦,天帝會派誰來呢?”
豔曲高喊大金,“快去幫我找幾本情詩。”
霖秋對眾人搖頭,“我看你們家這位大人是徹底殘廢了。”
轉眼到了壽宴當天,炎君殿給涯燼的壽禮是一座黑麒麟玉雕,應該會淹沒在無數擺件壽禮中。
相較於壽禮的敷衍,豔曲本人是華服上身,從發型到妝容都充滿了隆重的意味,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凝芙扶住一邊的牆,“你是要成親去嗎?”
豔曲捏著乾坤袖中一疊寫給離音的信,笑容溢出眼角嘴角,溢到炎君殿外麵去,春風滿麵就帶人朝壽宴去了。
壽宴位置還是那個位置,鹽西長老布置得更加隆重華麗,大家陸續趕來,壽禮直接交到了鹽西長老那裡。
龍吟十分低調地落座,傴僂著上半身。魔壽命太長,外貌是修為強弱的體現,修為正盛則年輕,修為受損傷到根基或是重傷在身便會日漸蒼老。
就像瀅溪和蘭丁,她們都是因為身體狀況不好,根基也傷了,修為很淺。
思煙雖然也總是生病,一方麵是她年歲確實不大,另一方麵還得益於思雨每日用碧水秘術幫她維持外貌。
如今龍吟就顯得蒼老許多,霖秋心中懷疑,真的隻是因為死了一個兒子嗎?據她所知,這龍吟可沒那麼多骨肉親情。
魔君來時眾人皆起來行禮,涯燼視線落在豔曲身上,染上了笑意,正要開口,梁驍進來稟報,“神界和妖界來人了。”
涯燼的笑轉眼收了回去。
冥界的出來行走不太方便,隻派人送了賀禮。
涯燼帶領眾魔親自去門口迎接,遠遠地就見一行人走來,豔曲一眼便看見人群中的那個身影,心一下子提起來,離音似有所感也看過來,豔曲對她眨眨眼,笑意藏不住。
神界來的是玉耳和離音,身後跟著兩個仙侍,一個線兒,另外一個不認識,但有點眼熟。
妖界來的是妖王,帶著兩個兒子和一隊隨從,豔曲之前見過,沒什麼好看的,一雙眼睛和心都掛在離音身上。
眼見人走到近前,三方開始寒暄,離音不再看豔曲,也未同涯燼說話。重新落座之後,鹽西長老安排上酒菜歌舞。
歌舞弄得很熱鬨,豔曲沒有半點心思看,離音不知是誰給打扮的,還是白衣,但是細看都是銀色暗紋,素雅又華貴。發型也更精致了,仔細一看那套白玉的發簪還是她送的。
正小口飲著杯裡的茶,豔曲讓銀兒偷偷給她換成苦蕎了,清璿元君心情尚可,捏住茶盞的手指白皙纖長,豔曲悄悄翹起嘴角。
“大人你收斂點。”霖秋在身後小聲,咬牙切齒,“旁邊妖王二兒子都要被你看毛了!”
豔曲下意識又看過去,正被二兒子抓個正著,對她點頭,豔曲笑容收起來,點頭。
不知前麵聊了些什麼,突然要帶客人夜遊鳳凰林,涯燼帶著人在前麵走,鹽西退到後麵來,“炎君大人,可喝酒了?”
豔曲說沒。
鹽西胡子一抖,“太好了,今夜人多,鳳凰林又大,彎彎繞繞的,老夫擔心待會兒走散,這個妖王吧……”
豔曲挑眉,“你讓我陪妖王?”
“慶豐殿下。”
是那二兒子。
“老東西。”豔曲貼近他,威脅道,“換成清璿元君就去。”
鹽西愁苦,“魔君殿下指派的佰七將軍,已經過去了,這個……”鹽西不得不亮出令牌,“魔君有令。”
片刻後,豔曲站在慶豐麵前,“魔界豔曲,見過殿下。”
慶豐很年輕,高大魁梧,臉型方正,是個沉穩威武的長相,聽說真身是黑熊。
豔曲帶著霖秋和銀兒跟在他身側,偶爾講講鳳凰林裡的景觀和典故,一行人跟在大隊伍側麵,不多時便離隊了。
“大金。”豔曲喚了一聲。
慶豐眼見黑暗裡走出來個黑衣年輕人,也驚訝了一瞬。
大金給豔曲指了一個方向,豔曲很滿意,大金沉穩機敏,況且他們多年默契早已不用通過言語交流,果然沿著大金所指方向走了不多時,便遇見了,重佰七?
豔曲回頭瞪大金,你死了。
霖秋要笑厥過去。
“阿曲!”重佰七十分歡喜,不過很快克製住了,端莊道,“魔界重佰七,見過慶豐殿下。”
慶豐目光在他二人之間轉了轉,猥瑣地笑了,明白了,借故私會。
銀兒槽多無口,不,你不明白。
豔曲問,“你不是該跟清璿元君在一起?”
“……她不說話,然後就走丟了。”
不說話跟走丟了有什麼關係,分明是你沒跟住!看他眼珠子亂轉,豔曲明白了,這廝平時去炎君殿都被她趕出去,今天就是故意借機來找自己的。
豔曲決定再給大金一次機會,大金又指了一個方向。
霖秋和銀兒默契上前,一個給二兒子講“魔君和這棵樹不得不說的故事”,一個拉上重佰七一起編故事,重佰七眼見豔曲身影消失在樹林裡。
遠處隱隱傳來說話和喊人的聲音,她明明可以飛起來看路,但是她不能,怕被其他人認出來。
鳳凰林裡沒有燈火,很黑,隻能借著不太明亮的月光,走向離音的路,安靜又嘈雜,心跳個不停,每一聲都在說想念你,想念你。
走到鳳凰林最深處,豔曲抬起頭,前方站著一個白色的背影,她親手畫的簪子在月光下閃著瑩潤的光,鳳凰樹高大茂盛,隨風搖曳,沙沙沙與心跳重合。
聽見腳步聲,那人轉身過來,豔曲直視她的眼睛道,“魔界豔曲,敢問仙君如何稱呼?我陪您夜遊好嗎?”
隻要我在身後,你都會回頭,那夢裡的你為何不轉過來?
離音,“……你不認識我了?”
“噗呲。”這是躲在草叢裡的線兒。
“唔唔唔……”這是被大金帶走了。
還在確認對方精神狀態的兩個人不知道,此時的鳳凰林,隱秘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