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曲回炎君殿時獎賞已到,擺了一院子,在眾人的期盼中,豔曲點頭,大家歡呼一聲紮進寶物堆裡。
霖秋來喊她吃晚飯的時候,豔曲正擺弄一把油紙傘,墨竹的傘麵十分清雅。
“這是前魔君撐那把?”
“來得正好。”豔曲說著將傘撐在頭頂,問,“如何?”
霖秋一個晃神,覺得豔曲的氣息變得奇怪起來,她們畢竟是半魔,在魔界行走還是容易被人察覺的,但這把傘讓豔曲完美融入了魔界的環境,恐怕任誰來看都是個普通的純魔。
當年螣桀就是撐著這把傘在人間行走,在他人眼裡看來不過是個凶惡奇怪的凡人男子,大概後來送給豔曲,也是方便她在魔界活動。
霖秋半晌不回話,最後沉吟道,“倒是方便你和清璿元君私會。”
豔曲嫌她不正經,讓她撐著傘給自己看,看了之後直呼寶物,準備去找離音時用。
霖秋,又不是說我不正經的時候了。
那邊豔曲還在挑挑揀揀,選個大珠子說明珠無暇適合離音,挑塊大墨玉說觸手溫潤該給離音做一套墨玉筆硯。
且不說清璿元君用不用文房四寶,拿墨玉做硯台奢侈了些吧。
霖秋推著她朝外走,無奈道,“收收心吧,炎君大人!”
晚飯的時候豔曲細說了下魔王殿所見所聞,其實涯燼知道也不多,他隻知道螣桀帶回了一個人間女子,書房裡掛著豔曲的畫像,但當涯燼告訴母親,瀅瀾卻讓他當做沒看見。
當年他偽裝成贏凡在鳳凰林裡見到豔曲就認出來了,但是一直沒說,這次派她去人間一方麵確實需要探查夢妖之事,另一方麵也是想看看豔曲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思煙低下頭,是碧水族的秘術,與普通的偽裝外表不同,可以連修為甚至靈魂都偽裝成另外一個人,任誰也看不出來。
碧水一族的雙生子,一盛一衰,盛的那個往往天賦異稟最受族裡重視,如同瀅瀾,可衰的那個身體羸弱修為也難精進,是全族的棄子,人人欺淩。瀅溪就是這樣被人刺瞎了雙眼,還稀裡糊塗生了燕婉。直到瀅瀾成為魔後手握重權成為碧水族長,才輾轉找到瀅溪,後來追查出侮辱她的禽獸,將那個男人碎屍萬段扔進魔王塚裡喂蛇。
思煙和思雨是瀅瀾死後第二年所生,當時族中動亂,思煙若是留在族中境遇更難,思雨乾脆帶著她逃了出來,她們偽裝成了差了幾歲的姐妹,所以她倆其實也是純魔,隻是偽裝半魔隱姓埋名,她們的原名如今隻有她們自己知道了。
這些隻有霖秋凝芙和豔曲知道,大家還在聽豔曲說,豔曲和君後的糾葛涯燼不知道,豔曲為什麼在魔外村不知道,為什麼失憶不知道。
“總之涯燼就知道兩件事,這也不知那也不知。”
飯桌上幾人聽了一口老血噴出來,如此緊張時刻豔曲講這種笑話真是太要命了。
解濟突然在旁邊哐一下拍桌子,“你們這一家子都傻的,當年瀅溪姨母在啊,問她不就得了。”
說完跑去要接瀅溪來,燕婉本來睡得早,一聽說他們在聊這麼大的事不喊她,氣得當場爬起來要出來一起聊。
二人回來卻沒帶瀅溪,燕婉坐下順手拿了解濟的甜湯吃。
“母親記憶有損。”燕婉指了指額頭,“當年姨母的死對她刺激太大了,一夜之間忘記了許多事,我還在人間的時候就旁敲側擊問過了。”
說著恨鐵不成鋼瞧著這一桌人,“等你們想起來怕不是黃花菜都要涼。母親不記得從前見過豔曲,也不知道螣桀帶了人回來。她現在說實話有些糊塗,好在記得的儘是些開心事,大多是瀅瀾姨母活著時候的。”
豔曲問過右護法,未冥卿都說當年螣桀確實帶了個人間的女子回來,不過從不露麵,偶爾隱約能見她撐傘在鳳凰林中散步的身影。
其實不太可能查得到,豔曲這幾年在魔界也算是凶名在外了,當年有可能能見到豔曲的,現在也一樣,這麼多人都沒認出她來,證明螣桀當年真的把豔曲藏得很好。
“不過當年魔君死得確實蹊蹺。”燕婉話出口,眾人皆看向她。
燕婉示意解濟接下去,解濟隻好道,“我記得當時魔君突然讓涯燼去天罰場,說是給域渾長老幫忙,派我跟婉兒陪同。”
眾人點頭,是的,他們三個原本青梅竹馬。
“其實涯燼當時便不想去,但是他最聽他父親的話,最後還是去了。”燕婉聽解濟講忍不住自己開口補充。
“去了沒幾天吧,就聽說魔界出事了,我們回來的時候魔君魔後都沒了,整個魔界亂成一團,那時候都是想渾水摸魚借機上位的,幸虧當時有右護法在,涯燼手裡有玄帝譜,還有左護法重兵在手,其實也幫了不少忙。”
燕婉說著偷瞄解濟,解濟倒是很坦然,“嗯,如果沒有父親出手,確實很麻煩。”
父親當年分明是支持涯燼的,不知為何這些年涯燼徹底掌控魔界,父親卻反而有些離心了。
當年的事他們中沒有親曆者,隻有傳聞。傳聞某一天魔君突然死在魔山大殿前,一身修為都耗空了,渾身是血。瀅瀾原本在碧水族辦事,聞訊匆匆趕回,一把火燒了後山一處宮殿,摟著魔君的屍身一起化為灰燼。
當時很多人都在感慨君後情深,如今她們再聽這句話,中間加了一個豔曲之後,便知其中絕對另有隱情。瀅瀾分明知道豔曲的存在,他們是絕對不相信那種情況她還會殉情的。
螣桀分明是故意支走涯燼,按豔曲出現在魔外村的時間算來,八成是啟動了入魔陣。但是最後他自己死了,要麼被人所害,要麼是與入魔陣有關。
那螣桀死了,又是誰把記憶全無的豔曲帶到魔外村的呢?
思來想去,這事就是缺了很重要的一環,拚湊不上。
見眾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豔曲也不急,戳了最後一隻蝦吃,“我是豔曲本人還是豔曲生的又如何,反正我以後要共度餘生的是離音,無論螣桀還是朱玉郎,一個比一個死得透,與我無關。”
霖秋真是不忍心戳穿她,還共度餘生,人家清璿元君知道嗎?
凝芙左看右看,好奇,“你們怎麼都不關心,贏凡是誰?”
綠豆大鬆一口氣,“還以為就我在糾結呢!”
銀兒真是要被他們氣死,這是重點嗎,“就是大人一個酒友啦,還沒封炎君的時候在鳳凰林認識的,大人不是偶爾去喝酒嘛。”
“那大人炎君這個封號就是魔君突然給的啊,當時還說是右護法對大人好,幫大人打算,這麼一看……”就是魔君用假身份認識了豔曲,然後自己要封的啊!
豔曲優雅擦嘴,“你們聊歸聊,不許妄議護法大人。”
“彆忘了我們的事,仇人不多了。”豔曲懶洋洋站起身,對走過來的大金擺手,“我自己回去。”
餘下人麵色凝重,既然豔曲本人都如此灑脫,她們也不必再糾結其中真相,與其探尋過去的恩怨情仇,不如先把眼下的仇尋了。
當年她們在魔外村多少家人死於非命,這些年她們陸續尋仇,所剩確實不多了,剩下的無非位高權重,缺少動手的由頭。
龍吟長老,何時才能殺掉他呢?
機會很快就來了,魔君在給解濟的賜婚宴上書房被偷了。
魔界不知為何,無論建築風格還是官職配置都與人間相似,甚至有效仿人間負責禮儀宴請的長老,這一代是鹽西。但是涯燼做魔君之後不太喜歡聚在一起鬨哄哄的,鹽西就閒了下來。在家沒事兒研究研究菜譜,偶爾去找炎君殿的老許討教,還經常被趕。
這次魔君突然要辦宴會給解濟和燕婉賜婚,也在情理之中,他們自幼有情分,解濟的父母又不合多年,燕婉的母親身體不好,涯燼作為魔君一錘定音也是重視,鹽西心中是又激動又忐忑。
大殿裡太壓抑,鹽西特地選了魔山下鳳凰林前一塊大空地,寬敞走動也方便,空中漂浮許多燈籠,空地亮如白晝。
畢竟是涯燼辦的第一場宴會,魔界有頭有臉的都來了,坐在前麵的就是左右護法,數位長老,碧水等幾個大家族,往後是炎君,佰七將軍這些輩分小點的。
左右護法誰也不看誰,分坐兩邊。瀅溪也離碧水族人遠了又遠,意思是就算瞎了也不想聽見他們的聲音。
除此之外,還算祥和……吧。
誰也沒料到,有人會趁宴會的時候去魔君書房行竊。
魔君書房有結界,被人闖進的瞬間就發現了,眾人跟魔君一起趕去後山,行竊之人滿身狼狽逃出來,夜空中電閃雷鳴,無數道金色雷電照亮了夜空。
豔曲心驚,涯燼修為精進地可怕,這就是玄帝譜的力量。
龍吟長老的長子龍嘯站得最近,拖著已被雷電打死的行竊者到眾人麵前,那是一張沒見過的臉。
涯燼道,“搜身。”
龍嘯扒開那人衣裳,一無所獲。
涯燼饒有興致,“我說,搜你的身。”
龍嘯臉色一變,轉身就逃,梁驍迅速追上與其纏鬥起來。
龍吟長老的長子,凝芙的親生父親,龍嘯,這些年魔外村數次血案都出自他們之手,可千萬不能死在彆人手上。炎君殿眾人迫不及待出手,一定要讓他們親自手刃才行。
片刻後,被焚心焰灼燒的龍嘯發出痛苦的哀嚎,被長生鞭打破乾坤袋裡掉出來一個卷軸,梁驍撿起來遞給涯燼,“是玄帝譜。”
龍吟在一旁臉色難看,“小兒一時貪念……”
“還請魔君饒他一命是嗎?”涯燼笑了,“要你的命還是他的,自己選。”
遠處龍嘯被長生鞭卷住脖頸提在空中,隻需魔君一聲令下豔曲就可取他小命,看見父親不再開口,龍嘯大笑,“豔曲你這個賤種,不配殺我,我就在下麵等……”一柄長劍突然自心口冒出,龍嘯錯愕,凝芙抬手抽劍,龍嘯登時吐出一大口血來,他的血濺在豔曲臉上。
“我說會親手殺你。”凝芙俯視掉在地上的龍嘯,“彆做夢了,你哪有資格下地獄。”
龍嘯目眥欲裂,想說你這流著凡人血液的賤種,跟你母親一樣,有什麼資格殺我,都該被我剁成爛泥才對!
凝芙沒有給他機會說出這句話,因為龍嘯很快被炎君殿眾人一哄而上剁成爛泥。
涯燼收起玄帝譜,“繼續飲宴吧,炎君把這裡收拾一下。”
豔曲稱是。
一行人沉默地走了,至於心中作何感想,隻有本人知道。
霖秋一把扶住豔曲,低聲問,“大人?”
豔曲呼吸急促,血的氣味經久不散,好像從鼻子衝到腦裡,她雙目猩紅盯住龍吟走遠的背影。
霖秋死死捏住她,“冷靜,今天不是好時機。”如果龍吟執意要保龍嘯,那就好了。
凝芙她們剁得正歡,有人大笑,有人又哭又笑,凝芙挖出龍嘯的心臟,打算送到被他殺死的姐妹墳前祭奠。
大金始終沉默,上前抱起豔曲,霖秋道,“你帶她先回去吧,我就說她被龍嘯嚇到了。”龍嘯那麼凶還罵人,大人就是被他嚇到了。
那日宴會上的事無人再提,能說的也隻有,炎君大人被人罵生病了,現在閉門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