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相夷 杜相夷九十歲,家住城南二……(1 / 1)

離音豔曲 電子枸杞 4425 字 2024-05-01

杜相夷九十歲,家住城南二十八巷巷尾,是個老學究,前朝中了探花之後也為官了一年,改朝遷都的時候因發妻體弱,辭官留在永都城。

有一個兒子,不過在孫子出生後不久,兒子兒媳相繼離世,現全家隻剩老爺子和孫子獨住,孫子叫杜藍橋,十九歲,今年就要去王城參加會試。

豔曲在路上都同淩晏講了一遍,淩晏提著紅豔豔的禮品,麵目冷峻聽著。

今日一早,豔曲打開房門看見這尊冷麵神站在門口的時候就猜到了,大金能放心單獨跟著的也就是他。

嚴格來講淩晏是大金在人間“招攬”來的純魔,是的,神奇的大金,他自己就是個純魔,然後在人間,交了個純魔兄弟,帶回來跟半魔做家人。

當年大金去人間辦事,回來說認識了個兄弟,常年在人間活動,投緣得很,邀請他來村裡小住。

隻是後來她們村發際了搬進魔界,淩晏卻一步也不肯踏足,整日孤魂野鬼般在外飄蕩,偶爾回村裡侍弄菜地,豔曲估計除了炎君殿眾人,魔界可能都沒有人知道淩晏。

此人雖出身不詳,不過她魔外村都是一群“喪家之犬”,誰還沒有點不可言語的往事呢,大家也不深究,樂嗬嗬混在一起。

出行未免麻煩,豔曲戴了個人間女子的冪籬,白紗長至腳踝,走路還真是不便利。好不容易到了二十八巷巷尾,有些落漆的木門旁掛著一塊寫著“杜”的木牌便是杜家。

淩晏去敲門,過一會兒,門從裡麵打開,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男子,應該就是杜藍橋。

這杜藍橋看著年少精神,身量纖長,是個文弱書生的樣子,隻是現在挑著眉毛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一股痞氣,目光在二人之間遊移,“你們是何人?”

“誰?”一位白發老者也走過來。

豔曲上前一步,摘下冪籬正要開口,就見老者後退一步,儼然驚訝至極的模樣。見這位杜探花的情狀,豔曲也知是不虛此行了。

待幾人在堂中落座,杜相夷還是驚疑不定,杜藍橋給二人倒上茶水,豔曲已開口攀談起來。

“杜老先生似乎認識我。”

杜相夷又看看她,“我的確認識你。”又道,“七十二年前。”

“你不記得了?”杜相夷也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可怎麼看都是她沒錯。

豔曲也不繞彎子,“實不相瞞,我確實不記得了,不過最近來到永都卻遇見了一位故人,提及陳年舊事,豔曲心中也甚是疑惑,今日來拜訪您,也是碰碰運氣。”

杜相夷沉思,“故人……徐家的嗎?”

“您料事如神。”

杜老笑著擺手,“那老東西年輕的時候到處打聽過你,不過我怕給你惹事,便沒有站出來說話。”

豔曲,“……”永都城到底還藏著多少認識她的老頭兒?

“不過我當年對你確實知之甚少,這些事我未曾對他人說過,若你當真想知道,我定然是要全部告知與你的。不過想先問一句,你這些年可順遂?如今可有心上人?”

豔曲想到了什麼,麵上不自覺帶上笑意,“一直順遂的,有親友相伴,心上人也很好。”

德璟二十八年,永都城。

三年一度的會試將在一個月後舉行,天下讀書人均摩拳擦掌,等著大展拳腳。

有信心的就想撈個一官半職,什麼平步青雲啊,封侯拜相啊,娶個公主郡主什麼的,該肖想的不該肖想的都想了個遍。沒什麼信心的整天抱著書啃,從白天啃到黑夜,生怕自己沒看到那塊兒就出現在考卷上。

杜相夷身為個永都本地人,說不上地頭蛇,可也比外地趕考來的多了幾分硬氣,幾分從容。就拿他對催促自己去看書的老娘說得話來講,“今年考不上再等下次麼,反正住這兒,盤纏也省了。”

杜夫人氣得滿院子找棍子,曾經的杜小公子壞笑著跑出家門,找朋友出去浪。

朝大家常聚的臨江樓走,聽著臨江樓像是個大酒樓似的,其實是個茶樓,東西也不貴,環境還挺優雅,是他們這群小書生的最愛。一到會試前後,臨江樓一整天根本關不上門。

就在離臨江樓挺近的某個書畫攤子旁,杜小公子看見兩個身影,高興地又喊又叫,“馬兄,熊兄!”

一嗓子喊出,兩個身影齊齊回頭,那看著的效果也是讓人忍俊不禁,倆人,一瘦一壯。瘦的的那個像麻稈似的,一身儒衫穿的直打晃。壯的那個不像讀書人,倒像是來考武狀元的,那是一臉威儀,濃眉高高揚起來,身材壯碩。

此時,馬兄熊兄看見杜相夷,都熱情招手,“杜兄!”

他們都是仁兄,沒有賢弟。

杜相夷走到兩人跟前,發現他們正在看字畫,瘦弱的熊兄,沒錯,瘦弱那個姓熊,單名英。熊英指著一副字畫給杜相夷看,“杜兄你看此畫如何?”

杜相夷探身去看,那是一副山景,蒼茫的大山和層層疊疊厚重的白雲,用筆確實不錯,隻是畫麵單調了些。

見杜相夷看了也不說話,熊英急,“杜兄,我覺得吧,應該加一隻展翅翱翔的雄鷹,更添淩雲壯闊之感!”

馬兄,馬文政一邊嚷,“杜兄彆聽他胡說八道,就是沒畫他本家,不樂意了。”

杜相夷問,“那馬兄喜歡這幅畫?”

馬文政搖頭,“不喜歡。”

“為何?”

熊英插嘴,”因為沒畫鷹。”

馬文政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人推路那頭去了,“說不上,就是不討我喜歡,邪氣!”

“哦~”杜相夷拿起那副畫審視,嘴角勾起笑來,“我還挺喜歡的。”說著就掏錢袋,“老板這個怎麼賣,我買了。”

馬文政搖頭,那頭兒熊英從路那邊跑回來,興衝衝道,“欸~我剛聽說一會兒這條街上花魁要來!”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研究字畫的二人沒反應上來。

熊英興衝衝又說一遍,“我說,一會兒有個花魁要打這兒路過,咱們在這兒等著看看吧。”

“花魁?”杜相夷很無知,“永都的?沒聽過。”

馬文政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那個叫豔曲,豔曲是不?“

“是是!我剛在那邊聽說今天晚上宮裡設宴,皇上聽說紅綃樓豔曲舞藝天下一絕,所以接到宮裡去獻舞。”

馬文政受不得這個,漲紅了臉怒道,“讓一屆風塵女子,在國宴上跳舞,像什麼樣子!”

熊英給他扇風,“馬兄消消氣。”一邊對杜相夷擠眉弄眼,“要不要看看呐。”

杜相夷也想起來這個豔曲了,是挺有名來著,據說大皇子不還看上她了麼,當然這種傳聞不可信。沒見過這個豔曲,傳聞裡她再怎麼傾國傾城,杜相夷也不相信,多半是為了抬高身價的謠傳。

幾個人正大街上站著,前方傳來一陣騷動。

遠遠的,街道另一邊,一架八人抬的轎輦朝這邊走過來,前後宮裡侍衛隊開路,排場大得很。

中央寬敞的轎輦掛著華貴的紅綢子和紅紗,隨著清風一飄一揚,蕩得人心慌。

走到近處,方見轎輦中央端坐著一個女子,穿著比紅紗帳還要明媚幾分的紅衣,一雙白皙纖細的手放在豔紅的衣料上,煞是刺目。女子下半臉用紅紗遮著,看不真切,隻餘一雙眼半垂著,似乎想著什麼心思又似乎隻是坐著。

不知為何,她那樣安靜的坐著,杜相夷卻感到一陣心悸,仿佛那美人已經微笑著將匕首送入他的心臟。

“這就是我跟你第一次見麵。”杜老爺子認真地跟豔曲說。

豔曲,“……”

杜藍橋噗嗤樂了,“老不正經,這叫見麵?”

老爺子臉紅了紅,“我一把年紀,還不行我從頭回憶了?”

二人忙道,“您老請!”

杜小公子跑出去一趟,不但買到了喜歡的畫,還看到了美人,心情甚是好,當天晚上就被杜老爺按住一頓修理。

入夜,杜小公子露著受傷的屁股趴在院子裡的石頭桌子上,賞著月亮,回憶美人。一陣風呼嘯而過,杜小公子打了個冷戰,哆嗦著打算把褲子穿好回去睡覺。

正提著褲子,一個詭異的人影從牆那邊翻過來,給小杜嚇了個結結實實,手一鬆,褲子掉了。

人影直接衝過來,小杜才看清,那是兩個女人,確切說是一個女人背著另一個女人。

而被背的那個女人,雖然隻有一個小側臉,小杜一眼就認出來了,不是豔曲是哪個?那姑娘衝到小杜麵前,嘶聲道,“彆出聲,帶我們進屋,不然殺了你!”

小杜這才注意到,女子手裡握著刀,刀刃還碰巧架在他脖子上。

小杜點點頭,想幫忙扶著豔曲,他心裡倒沒彆的想法,就算沒有武力威脅他也一定會幫這個忙,惹禍上身什麼的暫時不考慮。

說這一段期間,杜老爺子被孫子鄙視無數次。

本來背著豔曲的白衣姑娘還一臉戒備,硬是被小杜的主動殷勤給弄沒話了。小杜帶著女子把豔曲放到自己床上,還把門關上。

這才看清,白衣女子看起來年紀真不大,也就十五六歲,白衣上血跡斑斑,杏核眼冰冷。

小杜本想過去看看豔曲,卻被女子整個擋住。而豔曲全程都是昏迷,女子掰開她的嘴給她吃了兩顆藥丸。小杜憂心,“她怎麼了?”

女子看了他一眼,沒回答。

小杜又問,“你怎麼一身血?”

女子幾乎是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豔曲,借著縫隙,小杜看清了床上躺著的女子,真是一張好看的臉。好看到小杜完全無法形容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即便是昏迷著,蒼白如紙,也硬生生看出幾分豔色來。

忽然意識到什麼,小杜倒抽一口氣,“她?不會….”

“是,血都是她的。”女子不停的幫豔曲擦汗,帕子尾端落到豔曲胸前,很快被染紅。

“我去叫大夫。”小杜轉身便跑。

“站住!”

小杜一個激靈站住。

“有我在,不需要大夫。”女子給豔曲擦著額角的細汗。

退走回床邊,女子不再擋著他,小杜走近了一些,看著床上似乎奄奄一息的豔曲,憂心忡忡,“她不是進宮了麼?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白衣女子皺眉,“你認識她?”

“見過一次。”

這時,床上的豔曲哼了一聲,兩人都趕緊湊過去。

豔曲緩緩睜開眼睛,轉動視線看到了白衣女子,她皺眉喘了兩口氣,“聞歌。”

小杜還真的知道一個叫聞歌的女子,趙聞歌,這著實又讓他驚訝了一把。

趙聞歌拉著豔曲的手柔聲道,“你先歇著,現在是安全的。”拍拍她的手,“放心吧。”

豔曲看著趙聞歌,小杜不明所以,跟著瞎瞧。就見豔曲看著看著,原本就說不上多好的臉色突然又灰敗幾分,她猛地抓住趙聞歌,“他怎麼了!”

趙聞歌一時沒答話。

豔曲又問,“他怎麼了?”繼續沉默。

豔曲的眼圈迅速紅了,眼淚奪眶而出,一瞬間濕了整張臉,突然不管不顧揪住她,“他怎麼了?你說話,聞歌!趙聞歌!”

趙聞歌一把鉗住豔曲,豔曲不再吵鬨,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她,眼淚劈裡啪啦掉個不停。

接著,小杜聽見趙聞歌輕輕說,“死了。”

說實話,小杜活了十七年而已,從來沒見過誰那麼傷心,沒有嚎啕大哭,沒有聲嘶力竭的怒吼,隻有嗚咽。像是一盆熱油倒在喉嚨,聽得小杜胸口發堵,眼眶也有點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