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走得匆忙，且不想太惹人關注，金厥走前，並沒有帶走或殺死那些已然疫病纏身的女子或老婦，而是在食物和飲用水中灑了些毒粉，想令她們慢性中毒而死，也讓其它人誤以為她們隻是得了疫病而亡，但他們前腳剛走，無頭人後腳便來了這裡，用院中的幾輛大板車將她們送去了附近一個收治疫病患者的醫館。

這些事情都辦妥後，他很快追上了押送羽兒的車駕，跟了許久，終於跟到了一處極端燥熱之地，這裡小妖眾多，又用明火做成了結界，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覺到火光衝天，熱浪襲人，但他僅以神識為引，反應並不很快，高大的身形更容易被人察覺，便一直暗中等待時機，想等守備寬鬆之時混進去救羽兒出來，終於等到一個人用一柄絕世好劍劈開了火形結界，雙方展開大戰時，他欣喜過望，找準時機，趕忙穿好隱身衣，準備趁亂混進去，卻明顯感應到一股巨大的箭氣射中了一個人，他是久經沙場的戰將，僅憑這股箭氣，他便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他忽然有些泄氣和猶豫，但就在他垂頭喪氣，不知不覺地歎了口氣的同時，遠遠地竟又感知到過來了一個人，而且是一個熟人。

“禦扶，禦扶，是不是你？”他感覺到對方正在四處張望，趕忙掀開隱身衣，露出自己碩大無腦的身軀。

遠遠地看到一群人正在廝殺，還未到近前，禦扶便聽到一個小土包的後麵，似乎是個熟人的聲音。

“耕屍將軍，緣何在此？”禦扶停了下來，先隨他一同躲到了一土堆旁。

“禦扶君，你來了，甚好，長話短說，前方那個妖洞是坤魔的老穴，他抓了羽兒，剛才來了兩個人，和裡麵的妖怪剛打完，敗了，他娘的那個坤魔真的越來越厲害了，我正想著怎麼才能趁亂混進去，就感覺後麵來了個人，沒想到竟是禦扶君你，我跟你說啊，現在的羽兒，不是你先前認得的羽兒，現在的她貌似兩三歲的孩童，羽兒說，她在裡麵做內應，讓我隨時與她接應。”

“好，我知道了，耕屍將軍意欲何為？”

“嗨，我正猶豫著呢，我這身形過於巨大，那個妖洞又貌似矮小，下到那個洞中，實屬不易，但我又實在擔心羽兒，不知她現下如何了，不曾想，這個關鍵的當口，就遇到了你，你功夫比我好，我全憑神識引路，反應時快時慢的，要不，我把這衣服借給你穿，你進去瞧瞧？”

禦扶二話不說，趁著小妖們進進出出擺弄銅鎖臉屍首的功夫，瞅準時機，混了進去，穿上這身衣服下到地牢裡，四處找尋，很快便聽到姐妹二人熟悉的聲音，雖然穿著那件不屬於自己的衣服，令他很不適，但這件衣服竟果真給自己帶來了諸多便利，他不僅沒有被來來往往的小妖們發現，甚至那個躲在姐妹二人牢房一旁偷聽的也同樣隱了身的微胖男子，也沒有看到他。

然而，當他再次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還是忍不住，輕聲喊出了她的名子。

坤魔首先發現有陌生人闖入了洞穴，立即命小妖向禦扶處圍攏去，但他不知禦扶的底細，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隻令眾小妖捉拿，自己則留在地牢中，守住姐妹二人。

小妖再多，也不能奈何禦扶，但他怕傷到耕屍將軍的隱身衣，速戰速決，很快逃出了妖洞，與無頭人碰了麵。

耕屍將軍將他和羽兒這段時日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訴了禦扶，禦扶也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快速告知了耕屍將軍。

“禦扶君看到羽兒時，她是否受了重刑？”

“未曾。”

“羽兒姑娘說，這坤魔抓她來此，定有不可告人的大秘密，故而將自己留下在裡麵策應，還有件事，甚是蹊蹺，需得說與你知曉，我們在來這裡之前，被金胖子擄去的姑娘和伺候的婆子們都染了病，這病傳得厲害，病源似乎隨風而走，這一路上，幾乎所有人都染了疫病，但奇怪的是，這些小妖們都無礙，羽兒也學著那些染了病的人的模樣，裝作得了病，不過其實，我倆都未染病，我們猜，是冰牢那個女人的手段，禦扶君你，應當也無恙吧？”

“的確無恙，我這一路上，也陸陸續續看到很多人都得了疫病，剛才下到那洞府裡，看到小妖們卻都精神得很，確是奇怪。”

“自羽兒從那處宅院被押到這裡這一路上，我便一直穿著隱身衣跟隨她們，這妖洞裡小妖眾多，聽說坤魔當年隻統領數千妖眾便殺上九重天，功力應該也是不容小覷的，而且剛才你又已然打草了驚蛇，為今之計，隻能趕緊告知天帝和天後。

“那好，你繼續留在此處策應，我速速去往九重天。”

即使不是為了這個緣故，禦扶也覺得自己簡直要被這裡的赤焰之氣熏成烤魚了，這裡過於炎熱炙烤，如果再不去水裡呆一會，他覺得自己完全要變做一團魚乾了，然而羽兒和斯年性命堪憂，他顧不得下水，先奔赴了天庭，速速稟明了天帝天後，然後趕緊在瑤池中吸了一肚皮的水，方覺得緩過了勁。

天空中終於出現了數以萬計的天兵天將和天帝天後的身影。

坤魔也早已做好了迎戰的準備，妖穴的洞前，搭起了一座高台，羽兒和她的妹妹斯年被縛住雙手並排綁在兩把寬大的木椅上，台子的旁邊，一個十字形的木架上，赫然陳列著銅鎖臉的屍身。

“我兒！”一見到那個病弱已極的熟悉的身影，素來強勢的天後立刻落下淚來，對著斯年撕心裂肺地喊道。

“母後！”斯年氣若遊絲地回應著，隻片刻的功夫，她的嘴唇已因熾烤皸枯乾裂，眼神裡也沒有了絲毫光采。

但當看到斯年的身邊還綁著同斯年幼時一模一樣的羽兒，天帝與天後的心裡都不覺吃了一大驚。

坤魔不緊不慢地在她姐妹二人身後來回踱步，手上把玩著一隻巨弓，氣定神閒地站在那裡，一臉勝劵在握的表情，台下的小妖們揮舞著各自的武器，虎虎生威地助著陣。

天後想召回昊天劍，卻發現已生出了異象。

“在找昊天劍？可惜，我用漆吳山的太陽之火，將那劍熔了。本來隻綁了一個，我這心裡還有些打鼓，沒想到，另一個也自己送上門來了，還順便捎來了昊天劍，真是天意！真得好好感謝那個被你們罰下界的離侖，要不是她，我還不知原來毀了昊天劍，竟那麼容易！”坤魔誌得意滿地看著自己麵前綁著的兩個人道。

聽罷此言，看到斯年胸口處的血痕，天後恨不能馬上提劍殺了坤魔，但他的手中綁著她的兩個女兒，她和所有的天兵天將一樣，投鼠忌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坤魔囂張。

“坤魔，你想做什麼？”天帝沉穩洪亮的聲音從天上隱隱傳來。

“想讓大家看看你們這對仁德帝後的真實嘴臉，順便替天行道。”

“你綁了我的孩子？還在這裡大放厥詞說要替天行道！”天後怒嗬道。

“天後當真是威儀得很？那我便幫你回憶回憶有些事情，你們看我是不是在替天行道，你曾經要一個叫伊穆的巫族幫你生兒子，她說辦不到，你又讓她去解決一個人，這個女人，聽說得了天帝的新寵，萬年難遇，而且已有了身孕。”

“簡直胡言亂語！一派胡言！”天後聞後，博然大怒，她撥出寶劍，便欲衝下陣去，卻被一旁的天帝輕輕攔住了，示意她不必著急，慢慢聽下去。

“哈哈，你慌了，你慌什麼？我在此起誓，今日我說的但凡有半句假話，便讓我立遭五雷轟頂，你敢嗎？你敢不敢對天發個毒誓，說如果我說的全是謊話，你這兩個孩子便會暴斃當場，死無全屍！”

此言一出，眾神一片嘩然，仿佛一汪深泉中丟下了一塊巨石，天後的眼神與表情裡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波瀾。眾神又將目光齊齊望向了天帝，隻見天帝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猶疑。

“天後娘娘一定會說，常羲不是一直好好地活著嗎？沒錯，她直到現在還好好地活著，那是因為那個叫伊穆的巫族，從一開始就拒絕了你，說她的法術不能用來害人，常羲還有使命未完，不能刻意除去，否則會降下天罰，所以，她還不能死。”

說到此處，天帝的眼神，顯然有些不淡定了。

“可是，你既告訴了伊穆你的圖謀，她便不能活了，所以，你把她關了起來，後來更是在昆侖親手給她打造了一座冰牢，對外卻說是封印我的殘骸之處。”

眾神紛紛將目光望向天後，開始有了低低的唏噓聲和竊竊私語之聲。

此刻，天後的臉上，再沒了往日裡無比篤定的沉穩，她沉默無語，不再做任何辯解，也沒有當眾起誓。

“不過，帝俊你也不必惱怒，你也不是什麼仁德之君，原本最先遇到常羲的那個人是我，是我助她衝破原石禁錮，修得了人形，但你卻趁我父給我傳授術法時，強娶了常羲，甚至為了得到她，不惜親自動手在赤水河畔封印了那塊美玉，讓她無法逃脫你的控製，等我修成大法去找常羲時，才得知她已然被你封了妃還懷了身孕，你得到了她，卻不珍惜，常羲第一次受邀去天庭，可你，並未陪她，一到九重天便被小仙請去說有要事相告，留她在兩個下界侍女的陪伴下在諾大的九重天上迷了路，在十裡回廊處繞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有繞出來，匆忙趕到宴會時，又被故意指錯了座，被那個老賤婢大聲嗬斥，還差點挨了個大嘴巴，而你，自始至終，沒有，替她，說一句話！”坤魔一邊說著，一邊嫌惡地指了指陳屍一側的簡兮的軀體。

“說來說去，竟是為了一個女人！我第一眼見到她，便知她不安份！”天後不屑地言道。

“給她指錯路，讓她差點錯過時辰，又大聲嗬斥羞辱她，都是天後你的手筆吧？隻可惜我殺上天界，沒能替常羲出了這口惡氣！”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起因竟是那女人受了點氣？”

“看看，這便是你們一直敬服擁戴的天帝天後！一個是心如蛇蠍的妒婦，一個是不擇手段強娶他人所愛、治家無方的匹夫，他們，憑什麼被人神敬仰，萬眾歸心？看來這九重天，還真的是氣數已儘，在來漆吳山的這一路上，疫症蔓延，不論是血肉之軀的凡人，還是你們這些吸風飲露的神仙，均不得幸免，離侖也一直惦記著你們這對仁德帝後，她還真是慷慨，把自己所有的寶貝和手下都毫無保留地送給了我，等下，我便一一將這些寶貝呈給你們。”坤魔說罷，慢慢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弓，然後緩緩從身後抽出了兩隻箭。

一隊天兵護在了天帝和天後麵前。

“怕了？不妨告訴你們，這兩隻箭的箭頭上，被淬了離侖奉上的巨毒，武器放下！向前一步，否則我立刻便結果了她倆的性命。”坤魔說罷，幾個小妖跑上前來分彆用短劍對準了羽兒和斯年的脖子。

天帝與天後同時推開了攔在身前的護衛，在坤魔對麵款款立定。

坤魔示意，幾個大妖上前，卸了天帝與天後的武器。

“等一下，這個妖後，能否由我來解決？”被綁在寬大木椅上，小小身軀的羽兒突然大聲言道。

眾仙和天兵齊聲發出一長串的驚呼聲，坤魔也吃驚地轉過頭來，望著身後的這個小人兒。

“怎麼?堂堂坤魔還會怕一個得了疫症的三歲小兒在你眼皮底下使詐？”羽兒強打精神，坐直了身子，淡定地對坤魔言道。

“真是越來越精彩了！你倒說說，為何要由你親自解決她？”坤魔一臉得意、笑眯眯地問麵前的這個小人兒。

“她的罪責，不僅於此，她還私改了我的命薄！明知這個該死的運數早夭，活不久，卻循私枉法，令我受窮受苦受難，顛沛流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身為天後，卻枉顧天條，今日便由我替天行了這個道吧！”羽兒先嫌惡地看了眼身邊的公主，又轉而斬釘截鐵地看著天後言道。

眾仙又齊聲發出一長串的唏噓聲。

見坤魔猶豫，並不肯給自己鬆綁，羽兒淡定地望向坤魔：“怎麼？你不信我，是怕我下不了手？還是怕我能在你眼皮底下跑了？”

“我倒忘了天後做的這件天大的蠢事了，據離侖講，她在上清天淨池中的天織藤上滴了幾滴酸淋，差點要了這病秧子的命，天後為了救她，竟去求司命，改了這姐妹二人的命數，離侖意外知曉了此事後，以這件秘事相脅，不僅救了自己的性命，還將自己的這個女兒貶去了凡間，還真是因果不虛報應不爽啊，好得很！大家倒不妨看看，這場天後被親女斬殺的絕頂好戲！如此，天後便交與你，那個家夥，交給我。”坤魔說罷，將縛住羽兒雙手的繩子從坐著的椅凳上輕輕挑了，從腰間掏出一柄短劍，遞到了羽兒手中，然後緩緩拉開巨弓對準了天帝。

“哈哈哈哈，天帝天後你二人多行不義，今日便是你們品嘗惡果的時刻，真是不曾想，老天竟讓你的兩個女兒雙雙送上門來，還有這場瘟病竟都來得這麼是時候，看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帝、天後和眾位仙家也是此刻才紛紛意識到，坤魔與他們在此纏磨已久，是為了讓眾仙均染疫症，減弱戰力，一些仙兵暗暗運功時，才發覺自己的靈力已然不濟。

眾神均議論紛紛又沮喪懷疑間，羽兒卻忽然發現什麼似地驀然轉頭對著一旁大聲喊道：“常羲娘娘！”

這聲呼喚，顯然令所有人、神都吃了一大驚，坤魔更是如此，他剛一分神，鬆了胳膊，離他最近的羽兒已使出渾身的氣力，騰身而起，將那柄短劍重重紮在了坤魔的心口處，坤魔顯然對這巨大而有力的一擊猝不及防，他有些遲疑地看著眼前這個小人，羽兒能感覺到金厥的肉身在短劍下劇烈抽搐的疼痛，很快，又有兩隻寒光閃閃的利器插在了他的胸口，是天帝和穿著隱身衣已到近前的禦扶，一左一右各刺了坤魔一劍，坤魔大喝一聲，再次使出了隱身術，他身邊的幾大護法和小妖們，見主帥受傷，紛紛撲到高台上，與天帝和禦扶打了起來，坤魔用內力護住心口和其它兩處的重傷，對準天帝和禦扶劈出兩掌，然後一腳將羽兒踢出數丈開外，後退兩步拚儘全力從自己身後抽出一隻毒箭，對準天帝便是一射：“今日，你必須死，常羲她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坤魔雖隱了形，但他射出的箭不能，跟隨天帝的幾名侍衛拚儘全力擋住了毒箭，一旁的天後絲毫不懼已揮動鳳羽劍殺向那箭射出的方向，坤魔並不慌張，從身後抽出另一隻箭，將箭口對準了天後，眾天神和天兵紛紛護在天後前麵，同坤魔和坤魔的手下殺在了一處。

見一時殺不了天帝天後，坤魔大聲對眾妖命道：“抓住那個小家夥，要活的”！

禦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麵對付身邊的小妖，一麵去接被踢出去的羽兒，噴了一大口血的坤魔見眾神和眾妖已戰作一團，他隱身到了一個空處，秘不作聲，對準前方便是一射，遠處，那個像戴著一頂圓帽子的荒山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接著荒山上那顆巨大的石球從山頂上滾滾向前，順著滑道，加速滑向了漆吳山，一個石人在石球的後麵不緊不慢地推著，在石球速度慢下來時，會及時地補上一腳。

禦扶突然間便頓悟了坤魔的用意，忙對正欲衝到近前對付坤魔和妖兵的天後和天兵大喊了一聲：“石球有毒，快攔住它！”

“攔住石球，不要管我。”羽兒被踢得吐了血，但她撫住胸口，推禦扶去攔石球。

“不，這一次我絕不棄你而去。”

“方才他說了，不殺我，莫管我，快去。”羽兒說罷，撐起身子，強推著禦扶去攔石球。

“你們，一個都跑不了，哈哈哈哈。”

那石球著實太大了，不論人神於它而言，似乎都隻是螳臂擋車，卻見那巨石在石人的推動下越滾越快，越滾越遠，震得大地也隆隆作響，眼見著就要滾入太陽神的歇息之處時，就在已然中了疫病的眾神、天兵和未中疫毒的天帝天後、禦扶都覺得已是鞭長莫及全然無望時，

一輛巨大的龍車攔在了巨石前，兩下相撞的聲響似乎要將所有人的耳膜震穿，接著一座大山從天而降，將石人和滾動的石球都裝進了自己巨大的身體裡。

原來，是太陽神的母親羲和娘娘，發現了異端。自後弈射日後，隻餘一個太陽神兒子的羲和，不僅會親自安排小太陽神的洗浴和值守，還常常會親自到太陽神的停歇之處察看，前些時日，便有侍從向她彙報了漆吳山的異常，羲和聞後，極為重視，今日親自駕車並帶領著石盤山神來了此處，在形式最危急的時刻，化解了一場災難。

然而，就在大家終於抒了一口氣的時侯，羽兒近前的禦扶發現，羽兒有異。

在大家都被隆隆的巨響吸引過目光的時候，羽兒被隱形的坤魔抓住，在她的頸部深深地咬了一大口，並附在她耳邊言道：“你可知，戰場之上，從無完勝，殺敵一千，難免自損八百，你這副小身板，最終還是我的。”那淬著巨毒的短劍徹底要了結坤魔之前，他用致命的一咬，將自己的血液和遊魂滲進了羽兒的身體，金厥微胖的身子在羽兒麵前慢慢地顯了形，倒了下去，但是羽兒卻能夠感受到，無論她如何抗拒，一股強大的能量正在侵入她弱小的身軀。

突然間承受這樣大的能量，羽兒小小的身體，簡直要被撐爆了一般，坤魔曾被她師傅的三光神水傷過，他的血液一進入她的身體，她便能清楚地感知，他流動到了哪裡，那些血液和遊魂在她的身體裡左突右奔，拚命要融入她的內裡，讓她發狂，她突然明白了那日金厥吞了坤魔後的種種，她如同瘋魔一般抓起倒地的小妖便拚命撕扯，然後拿起短劍拚命刺向近前的每一個人，她知道，坤魔正一點一點地侵占她的身體，有一天，她也會和金厥一樣，最終被他完全取代，而天帝天後和天兵乃至禦扶顯然都對她下不了手，她想結果了自己的性命，可是，每一次她舉起那隻短劍想要結果了自己時，卻發現自己的手不是揮向了身邊的小妖便是揮向了近處的天兵----那坤魔正在一點點操控自己，他不允許自己殺了自己，還令她將手中的那柄短劍遠遠地扔了出去，那支短劍差一點兒就紮到的人竟是禦扶。

羽兒這邊一會殺妖，一會殺神，一會將短劍紮向坤魔，一會又用這劍去傷禦扶，所有的神、妖都看得一臉茫然，以為她中了魔，不知該拿她如何，她的身體已然被坤魔折磨得無法言語，隻能用手勢給禦扶比劃著，讓他殺了自己，但禦扶顯然下不了手，即便他看懂了她的手語和暗示，他也根本下不了手。

她在痛到極致的最後關頭，才忽然明白那個叫伊穆的神秘女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和那話後麵的含義，當然，也最終信了她說的每一句話。

她的腦海中緩緩浮上了一道咒語，那些在她身體裡左突右奔的遊魂之力終於停了下來，她的手也終於不再受人擺布，她徐徐從已死的金厥身後抽出那兩隻預備給天帝和天後的神箭，對準遊魂停留的位置，狠狠紮了進去。

一股股的黑血，順著毒箭紮進去的方向，噴湧而出，但凡那黑血流過之處，皆如劇毒一般腐蝕了她的衣服和肉身。

天帝天後和禦扶同時衝到了她的近前。

這應當是第一次，她的母親沒有先去管那個氣息微弱的妹妹，而是來到了她的身邊。

“彆過來，這箭，有毒。”羽兒將手掌折成直角，做了一個禁止的動作，極度虛弱地對他們言道。

“孩子，孩子，彆怕！母親在這兒陪你，母親這就給你尋最好的醫仙，等你渡完這人間的劫，便可重返天庭了。”

羽兒這才仔細看清了眼前這女人的麵容，是那樣的陌生，聲音也是那樣的陌生。

“我的母親，叫月娘。”她輕描淡寫地回答眼前的婦人道。

“孩子，母親錯了，母親知道錯了，今後，不論會發生什麼，母親定會陪在你身邊。”

“不需要了，這世上，已經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原來最難的事，不是殺死坤魔，而是，殺了自己！”。”

“羽兒，羽兒，求你，求你，彆死，你不能死，你怎麼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死在我麵前。”

“不會了，沒有下一次了，我這回走了，不回來了。”

“對不起，羽兒，求你彆這麼說，我沒認出你來，對不起，再也不會了，真的再也不會了。”

“是嗎？”

“真的，真的不會了，我一定一定會第一時間認出你來，不論你變做什麼樣子。”

“可我，不想回來了，你們怎麼？都在冒汗？而我，卻這麼冷。”

“你冷，你冷？你怎麼會冷？千萬彆合眼，不要睡著，和我說話啊羽兒，求你了，千萬彆睡著。”禦扶說著，趕忙脫下自己的外衫給她披上，然後拚命用自己的手將羽兒的手搓熱。

“你，給我唱個歌吧，也許聽個歌，我就不冷了。”羽兒輕輕推開那雙熾熱的手，用幾乎聽不到聲音的微弱氣息說道。

“唱歌？好，就唱歌，你想聽什麼？”

“就唱，那首，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羽兒聽著，輕輕地跟著哼唱，她使出自己最後的力氣，將禦扶和天後的手從自己身上推開道：“你們，離我，遠點，我身上，有毒”。言罷，她的手慢慢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