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斯 年 那……(1 / 1)

等閒不識東風麵 鄭重 22590 字 12個月前

那日,火蠶得了坤魔之力令地底之火噴湧而出,熊熊的火勢直達上天,高高的九重天上也感受到了這烈焰之氣,甚至是那足不出戶的公主都感受到這夏日炙烤般的酷熱了。

“簡師,為何突然這般地熱起來了,我那十個兄弟不是被後弈射下來九個麼,難不成是父君與那羲和娘娘又生孩子了?”

“簡兮這便去看看。”

不過半個時辰,銅鎖臉便回來了,亦是一臉不解道:“是禦扶神君治下丘時水中的葫蘆島,下麵的火山離奇複燃,燒死了許多水族。”

“怪不得這般炎熱,那禦扶神君呢?”

“公主莫要擔憂,邪火已滅,這樣的小事應當傷不到神君。”簡兮望望窗外,淡淡地說道。

“滅了?這火真是燒得蹊蹺,滅的也蹊蹺,就這麼一簇火,不過這火的威力也著實大了些,九重天上都感應到了。也不知道禦扶君府裡的那個小怪如何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從第一次見到他,便總有種莫名的不一樣的感覺,他不會有什麼事吧?我想去看看他。”

“萬萬不可,上次縱著你私自去討要那隻蛟龍已是極為不妥了,今後公主再不可私離天界了,更不可再去見那小怪了。”銅鎖臉淡淡地答道。

“為何?見那小怪有何不妥?我隻是見到他莫名親切而已,況且他年紀尚幼,並無多大法力和修為,既然此次火患來自丘時水府,他便可能有險,我去看一下,若有危險將他接來我宮裡有何不可?”

“天宮之中,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將什麼人都帶進來的?”

“我去求母後,說我喜歡他,要讓他做我的侍從,母後一定會同意的。”

“首先,你母後絕無可能同意,而且你接她來禦扶神君也未必答應,她本就是禦扶的小寵,禦扶神君這些年來降魔無數,從未失手,有他在公主不必憂心。”

“但是聽簡師這樣一說,我的心裡怎的忽然便突突地跳個不停,腦子裡老浮現出那個小怪的影子。”

“總之一句話,公主就是不能再同那小怪見麵了,有我在,也絕不允許你離開天庭半步。”

“為何?為何我不能再同小怪見麵了,你究竟對他有何成見,簡師若不說清楚,我還偏要下去看上一看,反正你也不能時時刻刻看著我。”

“為師這麼做,自有為師的道理,總之,都是為你好!”

“我不管,隻要你不說清楚,我就是要下去看看。”

“那你告訴為師,你下去是心悅禦扶神君,想私會神君?還是真的隻想去看那個小怪?”

“簡師怎會如此揣測於我?我,我當然隻是惦念那個小怪了,神君他,是武功蓋世,俊采風逸,但我與他,當真是尋常情誼,真的倒是那個小怪,我總覺得與他甚是有緣,我與他,絕不可能再不相見的。”

“唉!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公主可知,簡兮最後一次將那小怪從化仙泉中撈出來的時候,她身上的皮外傷便已痊愈,長得與公主……與兒時的你,一模一樣。”

“你竟將他扔去了化仙池!?那是什麼地方,他即便是個有些修為的散仙恐也受不住那重塑筋骨之苦,更何況他隻是禦扶不知從哪裡得來的一個小寵而已,他肉身凡胎的……等等,你說他竟同我兒時長得一模一樣,難道是……下界去曆劫的皓皓姐姐?”

銅鎖臉鄭重地點了點頭:“沒錯,當日我並不知忤逆了公主的竟是她,還以為她隻不過是禦扶不知從何處尋得的一個小寵罷了,不想他竟從化仙泉、寒冰池和炙沐邑中幾次三番毫發無損地出來了,當時我便疑她應當絕不僅僅是一平常小仙,後來那化仙池將她臉上的傷疤儘數褪去,我才發現她竟和幼時的公主長得一模一樣。”

“你還將她扔去了寒冰池和炙沐邑?!師傅,您怎能這樣對待一個小孩子?!且不論她是不是我的姐姐,有沒有對我做什麼不好的事,我一直以為您隻是看似不苟言笑,其實完全是麵冷心熱,放心地將她交與您,您怎可將她扔去了化仙池那三處地方,還幾次三番?!”

“誰讓她膽敢對公主不敬,公主身體羸弱,從小到大,是我親手一口一口吃食艱難喂養長大的,不敢出半點差池,從來便沒有讓公主吃過一丁點苦頭,她居然敢搶公主手裡的東西,還敢推搡公主,這樣的人不該讓她吃點苦頭嗎?她應當感謝我,如若不然,她怎會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容貌一新脫胎換骨且刀槍不入冰火不侵呢?”

“您?您怎會如此!如此苛責涼薄!”

“簡兮一貫便是如此!天後將我放在您的身邊,就是要時時刻刻護你周全,不論任何人、神但凡有絲毫不軌之心,簡兮都要讓她付出該有的代價。”

“我說怎麼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小怪,心裡便有一種特彆特彆的感覺,原來她竟是皓皓姐姐,她雖從小養在靈寶天尊身邊,沒有和我一起長大,但卻是與我血脈相連的至親,您怎可,怎可如此待她!”

“不論公主對我看法如何,簡兮都要堅守自己的職責,絕不可令公主涉險!更不允任何人對公主不敬!”

“哪怕那個人是我的親姐姐?天後的另一個女兒?”

“哪怕那個人是您的親姐姐!我說了,不論是誰!”簡兮逐字逐句地說著,絲毫不避讓公主忿怒的眼神。

“你與我出去!出去!”

斯年生平第一次在簡師臉上看到了不近人情的堅持和篤定,她也第一次從那斬釘截鐵的聲調後,聽到了令她極度不適的威嚴和專製,她忿怒地將銅鎖臉關在了門外,這是從她出生以來,第一次和自己的老師發生這樣的口角,從前,她是極其愛護她的,她也是極其敬重她的,但是這一次,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做法深深傷害了自己的姐姐,銅鎖臉也沒有想到,公主發起脾氣來,如此不留情麵。

她趁簡師去了天後那裡,帶著兩個女仙侍私下裡偷偷去了丘時水府,正遇上葫蘆島上黯然神傷的禦扶。

“聽聞前幾日,神君水府遭了火難,傷患很多、死者無數,神君可有大礙?”

“煩勞公主記掛,隻是遭難那日,小神並不在水府。”

“如此便好,那神君府上的那個小怪可還安好?”

“便是在那一日,她便不見了”。

“不見了?我剛剛從簡師處得知,她居然就是……”

“她就是羽兒,我也是剛剛得知,原來我水府裡的小怪,便是我一直要找的羽兒。”

“怪不得你第一次見我便喚我羽兒?”

“我真是有眼無珠,原來她一直就在我身邊,可是,我卻一直都不知道,還隻當她就是一個和我有點淵緣的小怪物罷了。”

“神君與我一見如故,多次相助於我,恐也是因為這羽兒姑娘的緣故。”

禦扶看了一眼斯年公主,不可置疑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剛剛得知,你的那個小寵就是我的姐姐皓皓,我和她乃是一對雙生子,但是從一生下來,因我體弱,她便被送去了靈寶天尊門下,後來,不知何故,去人間曆劫,一直未歸,昨日,我也是才從簡師那裡聽說,原來她所謂的治傷,竟是帶她去了九重天上的化仙泉、寒冰池和炙沐邑,雖則治好了她的皮外傷,但那三個去處實則……實則卻是一般修煉的神仙都不敢問津之處。”公主說起後麵這些事,仿佛是自己做了虧心事,總之越說聲音越小,後來幾乎隻有她自己才聽得見了。

“你說的這三處地方……”問這句話時,禦扶的聲音有些發抖,此時,他方想起龜相對他的忠告,也一下子便明白了為何小怪從天庭回來後,看他時是那樣的眼神了----是他的大意讓小怪吃了許多的苦頭,龜相說得沒錯,閻王易躲,小鬼難纏,想起那日銅鎖臉將小怪強行抱走時的情形,想到她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虐待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的心被絞成了一團。

“說是人間煉獄,也毫不誇張。化仙泉、寒冰池和炙沐邑這三處雖說可淬煉仙骨,但卻非一般的小仙所能承受,隻因上次我來水府時,姐姐搶了我手裡的東西,又推了我一把,被簡師惱恨,故而,故而讓她吃了許多苦頭。”公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誠惶誠恐地看著禦扶說道。

“……”禦扶忽然想到,他去銅鎖臉那裡接小怪時,聽到過化仙泉外響起的接連打水的聲音,但每次銅鎖臉都說正進行到關鍵時刻,他也就沒有堅持,現在想來,她應當是在向他求助,她不會說話,她喊不出來,但是她打水了,她求救了,她求救了許多次,可是,他卻完全沒有聽到,或者說,當時的他根本就沒有用心留意這些。

後來,小怪回來了,就是從那天起,她身上臉上的傷痕都沒有了,但是她眼睛裡的星星和神采全都消失了,從那天開始,她不再理他,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姐姐去了哪裡?神君可查得一些線索?”

水君搖了搖頭:“她明明就在我眼前,我還四處去尋她,上一次我就沒有認出她來,這一回,我仍然沒有認出她來,她沒有爽約,她來了我的水府了,暗示地如此明顯了,我還是沒有認出她來,我可真是,又瞎又蠢,她對我,定是失望已極傷透了心,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覺得,這兩日來聽到的每一則每一句有關於小怪的消息,都像一把把尖刀在他的心尖來回劃過,他被淹沒在巨大的悔恨和自責裡,愧疚得無以複加。

“都是我不好,是我大意了,才會讓姐姐受了這麼多的苦,神君不必擔心,如若姐姐真有不測,也應該是曆劫結束後回歸神位,既然沒有歸位,必然尚在人間,我也回去打聽打聽。”

斯年知道靈寶天尊一直在閉關修煉,於是找到了靈寶天尊的弟子――雲宵。

“請問雲宵師兄,如何可以找到我姐姐的下落?”

“師妹既是下凡曆劫,我等萬不可參與其中的劫數,否則於她於你都或有不利。”

“我不是要去幫她渡劫,隻是想找到她而已。”

“師傅在閉關,如何能找到師妹的下落,我也實在不知。”

“靈寶天尊為何閉了這樣久的關?他何時能夠出來?”

“天尊何時能出來,弟子也著實不知,待到時機成熟吧,他老人家便一定會出來的。”

“那我不管,若天尊出不了關,你也想不出法子,便去翻找古籍,便去請教彆的師兄弟,找不到法子,我便在此處,一直等著師兄,直到師兄找出法子為止。”斯年第一次使出了撒潑耍混的架式,亦步亦趨地跟著雲宵,說什麼也不肯走,雲宵被纏得沒有辦法,經不住斯年的軟磨硬泡,偷偷給她講了個土法子。

“你二人既為雙生子,天生便有感應,可用瑤池中的荷葉盛上一捧瑤池中的淨水,再滴下自己的三滴血,給自己下一道同生咒,或可尋到姐姐的下落,但這個法子我也隻是聽說,好不好用,還不得而知,也莫要向任何人提起,是我出的主意。”

“那是自然,有法子總比沒法子強,多謝師兄。”斯年歡天喜地地謝了雲宵,照他說的法子去做了。

望著斯年歡喜離去的背影,雲宵在身後默默地祈道:“你可得平安啊,師傅為了讓你少受劫難,轉世之初促你變成了天山之巔的一株極品雪蓮,本想著憑那上萬年風霜嚴寒的修行,能躲過一些橫禍,沒成想,還是沒幫到你,你最終還是去投了人胎,不僅如此,還反噬到了他老人家自身,到現在都閉著關出不來,你可一定得平安回來呀。”

禦扶仍舊四下裡去找尋羽兒的下落,他甚至又上昆侖去找了莫旋和玉瑤,想讓雲行四海的玉瑤幫他尋找羽兒,但是他去的時候,卻一眼便看出玉瑤懷孕了,她身體沉重,顯然已再不可能幻化為雲彩了。他甚至又去了好幾回諸仳山,幾乎尋遍了世間的角角落落,卻依然苦不得見。

但當他尋至疏屬山上時,卻不期遇到了一位故人。

疏屬山上,綁著兩個他認得的兩個罪仙――貳負和危,他們被天帝懲罰,銬住右腳,雙手與頭發反捆在一起,綁在一顆樹上,警示世人。

禦扶遠遠地看到綁在樹上的那兩個罪仙,不覺便想起了自己曾和羽兒同上昆侖時的情形,禁不住佇立良久,感傷萬分。

“禦扶神君?是禦扶神君嗎?”

禦扶正在愣神,絲毫未察覺有一膚色黝黑卻極其俊美的姑娘已在暗處偷偷觀察了自己良久,見他愣神良久,便忍不住在身後大聲問道。

“禦扶神君不記得我了?當年,為了偷火蠶,還與你打了一架,給我做了件遮醜的錦袍?”那姑娘一邊比劃,一邊說道。

“你是……”禦扶努力在她那極具風情的眉眼後麵回憶著與眼前這人相識的過往。

“哎呀,我就是當年那隻掉了毛的鳳凰呀,你這人雖說是個大男人,卻甚是小氣,還不同意讓那火蠶給我吐絲,後來多虧了羽兒,讓火蠶給我吐了絲,做了件遮醜的錦袍,後來羽兒在隗江山上,用我留給她的翠羽召喚了我,讓我從漆吳山處尋了至陽之火,解了隗江山之毒,令我浴火重生,便是你現下看到的模樣,隻可惜,羽兒不知何故竟頹然老去,貌若老婦,後來,她讓我載她去了一個穀中,說她要去那裡拜會一個老友,將來也會在那裡度過餘生,隻是為何你沒有同她在一處呢?先前我聽說你與一個叫什麼凝昭的公主要訂婚了,近日怎得聽聞你又被天後給看上想招你為婿了,你說你是不是走了桃花運了,長得帥就是不愁人啊,竟然讓天帝和天後都相中了……”老鳳大概是在這裡看管犯人看管得快要瘋了,好不容易見到個熟人便喋喋不休說個沒完,邊說邊硬拉著他和自己遠遠地找了處僻靜的地方,好酒好菜地招待起禦扶來。

“原來是不打不相識的故人,羽兒她同我失散了,我也正在四處尋她,雲錦姑娘卻為何在此處?”禦扶顯然對眼前的美食美酒和重逢的故人並不在意,但是那老鳳卻似乎著實在這裡呆太久了,好不容易遇到故人,話匣子一被打開,便收攏不住。

“失散了?雖說羽兒她……與過去不近相同了,她現在的變化,你曉得的吧?但是怎會失散了?”見禦扶點了下頭,眼神又很快地黯淡下去,她趕忙轉換話題道:“哎呀,你就說我這個倒黴催的吧,本來吧人儘皆知是老得掉了毛,還能經常告告假去那個蠃母山上歇上一歇的,這浴火重生之後,連假也告不得了,自從這二人被天帝罰在此處,我便也一直守在此處,煩也煩死了。”

“雲錦姑娘經浴火得重生,當真是可喜可賀。”雖是恭喜,但此刻的禦扶臉上實在笑不出來,提到羽兒,他的心裡全是說不出的難過。

“你還說呢,我這浴火重生,還多虧了羽兒,她可真是我的大恩人,本來是好事,可這好事也變成了壞事,自從我浴火重生,便天天守在此處,簡直煩死了,不過,最近我守著這倆人,倒聽說了些稀奇事,神君想不想知道?”老鳳看來是在這裡憋悶得太久了,根本容不得禦扶說想不想知道,好不容易撈到一個人便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

“你聽沒聽說過一句話,叫做賊三年不打自招,這倆廝被抓在這裡綁了二十年,他倆是經常整宿整宿地睡不著,我呢又總被差來值夜崗,因我一身漆黑,有時他倆好像說著說著就忘了我的存在了,或者是以為我睡著了,便說了好些往事,好些竟都還是天帝的家事。”尤其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老鳳眉飛色舞地伸出一隻手湊到禦扶耳邊,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顯然,這如同做牢一般的值守歲月已將她打磨成一個好嚼舌的婦人了。

禦扶平淡地望著老鳳,一臉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似乎對於這樣的八卦絲毫不感興趣,卻更加令老鳳有了說下去的欲望。

“他倆被綁在樹上,沒吃沒喝地被我們折磨著,餓得看到地上的蚯蚓都流口水,嘴饞得要命,這麼多年,礙於天帝的天威,也沒有一個小仙敢來看他倆,更彆說給他們送什麼吃的了,他倆呢就常常說起曾在赤水當差的情形,說赤水雖看守得無聊,夥食卻當真沒得說。”

“夥食好?”禦扶不以為意地說,顯然,這樣的話題他絲毫不敢興趣,似乎完全聽不下去,馬上便要起身走人了。

“最關鍵的是,他們還私下裡說起了關於天帝的一些秘密。”雲錦壓低了嗓門,但環顧四周後發現除他二人外,根本沒有旁人,於是語氣慢慢恢複了正常。

“你猜,他們在赤水看管的結界裡究竟封的是什麼?”

“知道啊,封的一塊美玉,還有後羿射日的一張紅色的巨弓,一支白色的神箭,不過那箭後來殺了窫窳用掉了。”

“重點不是那弓和箭,那個弓和箭射日後便被封在那裡了,但,那塊美玉,是後麵才被封在那裡的,你猜那塊美玉什麼來曆?”

“據他自己講,是一塊修行了億萬年的石包玉,一塊美玉。”

“你隻說對了一半,那塊美玉,其實和常羲娘娘有關。”

“常羲娘娘?那又如何?當初我們聽那美玉講,如果他有什麼閃失,常羲娘娘那裡必會知曉,想來,那個結界,便是常羲娘娘布的吧?”

“非也非也。”雲錦站起身,搖著手指,神秘兮兮地衝他眨眨眼。

“你再想想?”

“想不出來了,難不成還是天帝親自布的不成?”

“唉,你還真是個大才唉,還真就是,天帝親自所布!”雲錦一屁股又坐了下來:“常羲娘娘,原來竟是那美玉生成的雲煙所化,故而美得妙不可言,不可方物,聽說當年,常羲娘娘剛化人形時,遇到的第一位男子並非天帝,而是坤魔。”

“坤魔?幾萬年前那場神魔大戰,我想,我猜到是怎麼回事了。”不知怎的,禦扶忽然便將他之前知曉的事情,串聯到了一起,並想起了當時羽兒貌似玩笑的猜測。

“我還聽他倆說,常羲娘娘首次到天庭赴宴,結果一去就被神仙們戲弄了,差點在十裡回廊處繞過了時辰,後來好不容易遇到好心的仙侍領路去了宴會上,又因差點坐錯了位,被天後的侍女狠狠教訓了一頓,這件事情,但凡有點閱曆的神仙,都知道。”

“那你可知那坤魔的老穴在何處?”

“嗨,你連這都不知道,離你的丘時水不遠,隗江山東麵的恒山便是天帝曾給坤魔還有眾妖們分封的地盤啊,不過那時你應該還遠未出生,後來,神魔大戰之後,天後命二仙率天兵到那恒山上,將他的老窩端了,聽說恒山上上下下不論是山頂上還是山洞裡、山腰上的群魔鬼怪都被滅了,連個妖蛋都沒剩下。”說到最後,那老鳳一時口快,竟吐了臟話,她很快也意識到了,有些臉紅的笑了笑。

“那後來的恒山,你去過嗎?”

“都死光了,還去看什麼,那兒最後就徹底成了鬼不下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

“你剛才說,你去哪裡取了至陽之火?”

“漆吳山啊,那裡位於東海之濱,終年有光影明滅不定,是太陽的停歇之處。”

“漆吳山?恒山,這兩處我倒還真的沒有仔細找過,那個漆吳山終年火光四溢,不論人、獸還是樹植都無法存活,還有恒山,我隻知那裡曾是妖魔出沒之地,但早在若乾年前就杳無魔跡了,從沒想過要去那裡找,謝謝你,我得走了。”

這日的昆侖山下,一個身穿華服的女子正對著幾名弟子模樣的人發難。

“師傅,師傅,我們實在害怕,饒了我們吧,弟子實在不敢,求求您放過我們,放我們回家去吧!”

“想走,沒那麼容易!你們爹娘將你們交到我手上,可是簽了十年之約的,徒兒們不用害怕,這看管昆侖山腳下的無時已經被為師買通了,你們可以上去三個時辰,就三個時辰,也隻有這個季節,昆侖山上有為師說的那幾種草藥,你們真的無需害怕。”

一個年紀稍長麵似沉穩的婦人正在安撫幾個貌似初來的弟子,但她的眼神遊移,似落在盤底的一注水銀,總上下來回地趨動個不停,這晃動不安的眼神無法令她的徒兒們心安,因此,她們的央求之聲更甚了。

“師傅,我們不學藝了,您放我們回去吧,這昆侖實在詭異,我等武功泛泛,又毫無術法,萬一遇到些什麼……”

“能遇到些什麼?我再說一遍,為師已經打點好了,錢也花了,今日你們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那婦人的聲音突然高亢,嗬斥幾位徒兒道。

“既如此,那師傅為何不親自帶她們上去?據我所知,這昆侖山腳下,目前雖隻一人值守,但上去容易,哪有幾個活著出來的?花妖、虎妖、豹妖、狼妖,真遇到了,可能連你這個師傅都打不過吧?真是沒想到,昆侖派居然淪落到要上山挖草藥過活的地步了!”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從師徒幾人身後傳來。

那個眼神遊疑不定的婦人聽得此言,惡狠狠地一轉身,發現講話的竟是一個小姑娘,這小女孩穿戴得與平常人家的小姑娘不儘相同,她周身紅燦燦的,顯得格外乍眼,再細看時,眉眼也與平常人家的小姑娘不儘相同,五官極為突出,聲音響亮清脆。

“哪裡來的鄉野丫頭?竟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我剛來此處,便聽說,這兒有個大的修仙門派,叫昆侖派,多年前差點慘遭滅門,沒想到,苟活下來的,竟也是這等烏合之眾,我叫思魚,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那婦人一個眼神,昆侖派弟子已將這小姑娘團團圍住:“野丫頭!長得這樣!又穿成這樣,既無人管教,今日我便替你的父母管教管教你!”

“你要知道我娘是誰?恐會嚇出屎來。”那小姑娘毫不畏懼地回道。

“哼,我郭桑行走江湖二三十載,豈會怕你一個小屁孩?你以為沒點本事,我能做得了這昆侖派的掌事?”那婦人說罷,從懷中掏出一隻貌似草繩的法器,開始對著它念念有詞。

小姑娘的雙手雙腳很快被縛了,她越是掙紮,那繩索便捆得越牢。

“這叫縛仙索,神仙都捆得了,乃我師傅傳給我的獨門法器,等下便讓徒兒們看看不服管教,口出狂言的下場!”郭桑一邊說著,一邊給思魚身後的小姑娘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將她按倒在地。

“師傅饒了她吧,她年紀還這樣小,而且孤身一人,父母也不在身邊。”一個身穿三階弟子服飾、麵容端正老實的女弟子上前求情道。

“你若想同她一並受罰,我便成全了你!”郭桑大聲嗬止,那小徒兒不再敢做聲了。

眾人皆以為小姑娘凶多吉少,等著那老婦下令之時,卻忽然聽得思魚口中念念有詞,並對著空中大喊了兩聲類似道術的咒語,四下裡立時飛沙走石。

那聲音極其犀利,仿佛可直衝雲霄,昆侖派的弟子們多數嚇得四散奔逃,隻有剛才為她求情的那個徒兒似乎並不害怕,站在那裡,猶豫著要不要幫思魚將手腳上的束縛解開,然而,就在此時,天空中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群怪鳥,群飛至此,眾人紛紛駐足仰頭觀望,除了那個剛才為思魚求情的小徒弟,每個人的臉上都已然被這群怪鳥拉上了鳥屎,那黑白相間的鳥屎,聞之奇臭,幾人正惱恨與慌忙擦拭間,一群比蜜蜂大比蝙蝠小的飛蟲又循著氣味嗡嗡而來,對著這些人的臉上頭上手上有鳥屎處便是一頓狂蜇,隻不大的功夫,這群昆侖派之人便有人已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眾人都驚恐間,突然發現那小姑娘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跡,那群怪鳥飛蟲也徑直朝著一個方向飛走不見了。

此後不久,那群被蟄的人便發現都染上了非常嚴重的疫病,並迅速開始向周邊擴散。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瘟神普降人間,疫症隨風而動,所有的人、畜幾乎都無幸免。

禦扶先到了離他的水府並不太遠的恒山,恒山實在太大了,禦扶禦劍在山上循行了一大圈,並未尋到活物。這裡,雖一派破敗之相,但憑著他多年來斬妖降魔的直覺,能感受到,不久前這裡曾聚集著一股巨大的能量,雖乍一看去,真的什麼也沒有,到處都是光禿禿的,隻有兩個突兀的高高的土山死氣沉沉地橫在那裡,山上山下許多不知是人是獸的白骨半埋在土坡上,證明這裡很久很久以前才有活躍的生命跡象,但有一點應當可以斷定,這裡雖說人跡難尋,鬼蹤不顯,但並非是個鬼不下蛋、鳥不拉屎的地方,

離了恒山,禦扶又趕緊趕往了漆吳山,那裡是太陽的停歇之處,遠遠望去有明明滅滅的光影,近看則是一片燃燒的火海,除了太陽神,根本不會有任何活物在這裡生存,是人、神避而遠之之所,這裡的赤焰之氣除了太陽幾乎沒有神和人可以消受,顯然羽兒不會也不應該在這裡。然而,長期的降妖經曆卻讓他對這個去處有了無限的好奇,他分明感覺到,這兒氣場強大充足但能量卻混亂紛雜,應當並非太陽神一神獨居。

羽兒和耕屍剛打探完這府邸的東院,還未商量出計策,便發現,這府中似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開始生起了病。

就在夏耕屍和羽兒第一次夜探東院的幾日後,在東院一間隱秘的暗室裡,坤魔完成了他對金厥身體的占領,在意念和軀體融為一體的最後一刻,金厥的記憶已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坤魔的記憶:

他前半生的時光過得實可謂無憂無慮,他是魔王的獨子,他的父親身強體健,對他寵愛有加,稍大一些,父親發覺他是一武學奇才,天賦異稟,尋常魔族需修煉多年方能達到的境界,他隻需專心修習十之一二的時間便可輕鬆拿下,故而從未小小年紀便迫他苦修術法或魔功,而是允許他去四處雲遊玩耍,隻一再告誡他,萬不可去天帝在下界的都邑--昆侖山。

然而年少心性便總是如此,越是不讓去的地方,便越是好奇,他還是偷偷去了昆侖,發現昆侖實在是一個修行的絕佳之所,靈力充沛,他在那裡偷偷修習了整整三個月,竟沒有神仙發覺,他於是在那裡練起了父親傳授給他的通世魔功,但是在衝破最後一層境界--第九重的合全之境時,竟一時有些急躁差點走火入了魔,他慌忙將自己如火燒般的身軀吸附在了一塊巨大的靈石之上,靈石巨大的身軀原本淹沒在一條清澈寬廣的溪流之中,隻在溪流之上露出一角,他覺得自己身上的火力幾乎將那塊靈石烘烤成一塊火石了,在一冷一熱的極度溫差下,隻見那大石之上,忽然升騰起了無數的雲煙,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那靈石中迸裂或湧出,但是那裡麵的能量顯然是不夠,他於是對準那能量最盛之處猛擊了一掌,隨著汩汩而出的清煙和濃霧,他在煙波浩渺如夢如幻的化境之中,見到了一個驚世絕豔的尤物。

那尤物被一層又一層的煙霧包裹著,隻隱約看到婉轉的秋波和凝脂般的麵容,她的容貌美得極不真實,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看到眼前是一青年男子,她用纖纖玉指隻熟練地一劃,那些雲煙便如同衣裳一樣將她更加嚴密地包裹和遮擋了起來,她俯身朝他行了一禮,拜謝道:“多謝這位仙家替我施法,助我衝破這頑石的禁錮,從此有了自由之身。”

他愣在那裡很久,方想起自己應當要還禮和回話:“不必客氣,我叫那坤,也是正巧路過,順手而已,敢問姑娘芳名。”

“我?還未取名,在昆侖修行已逾萬年,今日總算破石而出,不知那坤您是昆侖哪個山頭的神仙,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謝。”她的聲音亦悠揚動聽、婉轉悅耳。

“不必,我其實不是昆侖山上的神仙,我是魔族,是偷偷跑來這裡玩的,今日能與姑娘相識,也是有緣……”

他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便被一群仙兵團團圍住了--竟是天帝攜重兵而來,他先是做了一個法罩將那個姑娘罩在了裡麵,接著便命仙兵將他拿下。

昆侖山乃是天帝在下界的都邑,他的父親曾多次告誡過他,不可前去那裡造次,即便是號稱天子的人間帝王也不可以,他自知理虧,趕緊拔腿便跑,幸好天帝沒有親自來追,隻派了許多天兵來捉他,好在他身形矯健,又機智靈敏,很快擺脫了那些追兵,而且幸運的是他很快遇到了來接應他的老魔王,帶他平安回到了恒山。

回到恒山後,他的父親便一改常態地幽禁了他,說他必須練成通世魔功和隱身大法,去天界的瑤池為魔王尋回一截純金的蓮藕,方能像從前一般,自由來去。

為了早日見到那個令他日思夜想的尤物,他日夜不停地苦練了十年的魔功,將合全之境和隱身大法也練到出神入化時,終於得到了父親的首肯,去了瑤池,但是他在那裡苦尋了幾日幾夜,也沒有找到那截所謂的純金的蓮藕。

然而,既然練成了隱身大法,他又如何能忍得住不試上一試呢?他於是偷偷去天界的各大宮殿中,轉悠了個遍,他親見了天兵們在南天門和各仙殿的守備情況,還有仙娥們每日忙碌的日常,更有神仙們各自推諉神職的手段和各路神仙修行的法門,當然,最令他意外的還是他不期在那裡親眼目睹了一場夭折的陰謀。

他猜那個端莊華貴滿臉威儀的應當便是天後,另一個樣貌突兀令人過目難忘的應當是個女巫,他很好奇那個常羲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讓天後抓狂至此,在他再次返回將瑤池下的蓮藕翻找了一遍苦尋無果之後,他沒有急著回去複命,而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借著隱身大法的護佑,見到了大名鼎鼎的常羲。

他當場愣在了那裡,直到一個仙侍快要撞到他了,才挪動了一下身體,不僅僅因為常羲便是他在昆侖水畔遇到的那個絕世女子,還因為,常羲竟然已經懷孕了。

然而,他沒能在那裡停留許久,便收到一隻魔蝶的急令,速去給老魔王複命,然而,待他回到魔宮之時,卻又發生了另一件讓他無法接受的事--老魔王快要死了。

“父王,父王,您這是怎麼了?都怪孩兒貪玩耽誤了,孩兒找了兩個七日七夜,也沒有找到那瑤池中的金蓮藕,您是不是需這金蓮藕醫病,孩兒這便再去……”

“不必了,那瑤池之中,原本就沒有金蓮藕。”老魔王虛弱地說。

“那,那您……”

“孩子啊,不是老父親狠心,非逼著你練功,老父也想讓你多想自在玩耍的日子,可是,老父真的是時日無多了,我必須在自己殞世前,將我的所有功法和隱身大法教給你,那通世魔功和隱身大法是我魔族中最難的功法,若不是這隱身大法,我也不會在昆侖山,消無聲息地救下你,這隱身大法雖能隱去身形,令神、鬼、人都察覺不出,但卻有個致命的缺點,便是我們魔族身上的氣味,稍有修行的神仙都能循著那蹤跡找到你,所以,我令你上天庭,去瑤池,找那金蓮藕,事實上,隻需在那裡泡足七天七夜,便再也不會有任何仙家能夠發現你的蹤跡了。”

“可是,父王,父王您一向身體強健,為何卻突發惡疾,時日無多了?”那坤跪地,哭著問道,他突然間便明白了當年自己為何那般輕易便擺脫了昆侖的追兵和魔王的苦心。

“那日在昆侖山,為父為了救你,中了仙兵的降魔箭,那日為父雖使了隱身術,令所有仙兵看不到為父,但是他們數量實在太多了,為父也是大意了,按說這尋常的仙箭,根本奈何不了為父,但是偏這兩箭,傷在了為父的舊傷要害處,為父雖每日運功,但我知道,撐不了太久的,好在,為父已將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你,也算是無憾了。”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從那一日起,便在他的心裡生了根、發了芽,魔族憑什麼隻能世世代代久居在天帝劃定的恒山?而他們魔族在昆侖山腳下上仰望一眼似乎都是僭越,還有常羲,明明第一個遇到常羲的人是自己,可憑什麼帝俊就後來居上,封印了那塊原石,迅速封了妃,且從此隻能在他的旨意下禁足月德宮,守著她生的那些個月亮?

他一定要改變這一切,不論為了報仇還是自己,他都要將現在的天上和人間,攪他個地覆天翻。

這夜,終於逮到一個金厥不在的好時機,耕屍將軍便攜著羽兒想去東院放那些女子離開,卻突然間發現,那些年輕的女子和伺侯她們的婆子們幾乎全都病倒了,而且還都病得不輕,幾乎全數在床上躺著,偶有幾個病得不太重的,似乎也隻勉強能撐著給大家煮個粥而已,而且令無頭人和羽兒奇怪的是,整個東院,又新增了許多小妖的身影,他們怕被發覺,並未在那裡長時間地逗留,回到西院後,為了不引人的懷疑,羽兒也和那些年輕女子們一樣裝成生病的樣子,整日纏綿病榻。

這天夜裡,已是後半夜了,羽兒起了個夜後,便輾轉反側,再難入睡,她正煩燥間,忽然感覺房間裡似有不妥,雖說此時的她已沒有了樹靈子的助力,但是她的感覺卻仍是比一般人靈敏得多。

“誰?”她小聲地問。

“羽兒莫怕,是我。”

羽兒披上衣服坐起身,發現門邊兩個守夜的小妖已然被人打暈了。

“耕屍將軍,深夜前來,所為何事?”羽兒趕緊從床上梭下來,趁著烏漆漆的月光,悄悄與夏將軍在案幾前麵對麵地坐下了。

“羽兒姑娘最近身體可有恙,近日裡有沒有發現古怪?”

“我無事,將軍可能也發現了,以前我這小院除將軍外無人把守,但近日卻有小妖輪番值守了,還有,我已有許多時日不曾見到那個蠶胖子了,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還有,將軍你?可也無恙?”

“我雖眼睛看不到,但與姑娘說的一樣,能感覺到這裡的人全都病了,隻是,還好,我也沒有染病,不過這病來得實在蹊蹺,怎的一下子就全都病倒了?你還記不記得上昆侖那次,那個神秘的女人往我們身上灑了些水,念了咒語,還說我們這一生,都不會被疫病所困。”

“你不說我倒忘了,那次上昆侖那個女人就老說我們上去了三個人,當時我還在想分明就上去了我和禦扶,可她卻總說上去了三個人,現在想想她說的那些話,好似都一一應驗了,她竟能看到身穿隱身衣的你,想來也是個極有道行的,她是說過這話,想來,我們是沾了她的光了。”

“這些人應當都是染了疫病了,那個金胖子怎得也好久不現身了。”

“這也正是我覺得奇怪之處,以前他每天或隔天都會來看我一眼,但近日,一直沒見他來了。”

“我看你這裡有人把守著,就沒叫你,自己偷偷去東院看了看,全然不似以往了。”

“不似以往?你是說……”

“你知道,我以前是帶兵打過仗的人,我的感覺是,這府中上上下下明顯就是換了主帥的意思。”

“糟了,如此看來,那火蠶應該已是遭了毒手了,還好他竟沒有發現你。”

“如此看來,我應當便是他唯一的一處疏漏,之前,金厥將我先安排在這裡,才去的葫蘆島,我被安排在此處後,便一直隱身在門神後麵的門板裡,輕易從不現身,原也隻是怕我的樣子,會驚到旁人,故而不管何時出來都穿著隱身衣,卻不曾想,這個習慣卻讓自己躲過了一劫,現下看來,我們不僅沒法救出那些姑娘,連自身都難保了。”

“將軍如何發現的這府中已換了主帥?”

“唉,我這已連著兩日穿著隱身衣前去查看了,近日裡我發現,東院再沒有花天酒地的聲音了,而且還莫名多出來許多小妖,比你我二人上次去看時,多出了許多。”

“我也發現了,我這小院裡裡外外的門邊上全守著小妖,故而也不敢去拍門板找你,可這些小妖卻似乎一個也沒有病。”

“沒錯。”

“估計那個蠶胖子也染病了,他身體本就因為那事虛空,再一染病,應該是被那個坤魔害了,那日我親眼見他吞了坤魔、黑衣人和離侖下肚,那個黑衣人和離侖倒是無所謂,已被王母懲誡,沒了什麼修為,應該已經早被消化掉了,但是那個坤魔,分明不是一個可以小覷的。”

“坤魔?你是說,他已然將那個蠶胖子害了,借他的形了?”

“應該是,雖未曾見過他的真身,但他似是萬年前挑起神魔大戰赫赫有名的一個人物,總之不是什麼好人,而且本事不小,那天在葫蘆島上,有個黑衣人,就是從前想要害我的離侖的一個跟班,帶著坤魔的一縷遊魂來找我,要和我簽什麼血契,被我拒了。”

“簽血契?”

“沒錯,事情的起因是我之前跟你草草提過的離侖,離侖原是天庭主管雷電的電母,犯了天條,被貶到凡間做山神,因當年的一場舊怨,想要害我,不想卻被王母收服和懲誡,變作蚓無,仍不消停,她找來坤魔,應當沒存什麼好心,她們來尋我簽血契,似很是著急,我不同意簽那什麼血契,他們似乎有些病不擇醫了,說不簽血契也能成事,不過就是麻煩點而已,想直接來硬的,我們幾個人正打鬥間,蠶胖子就來了,一口將黑衣人、離侖和坤魔的遊魂吞了,但是吞了坤魔的遊魂,金厥顯然吃不消,發了瘋一樣在葫蘆島把地火都吸出來了,你想,那金厥與天地共生,活了萬萬年,都折磨成那副樣子,若是我和他簽了血契,真不曉得會落個什麼慘相,那蠶胖子剛吞了坤魔,應當還沒有被他完全掌控,所以他按著自己的意願帶我來了這裡,想給自己傳宗接代而已,但是我現在的樣子,太小,所以他才又去擄了那些年輕的姑娘。”

“那種事最耗精力和體力,他偏又擄來了這麼多,你看那些不眠不休做這種事的蟲蟲鳥鳥們最後的下場都隻有一個,那就是很快便燈枯油儘把自己耗死了,先前耗費了那麼多,又再染上疫病,肯定便被那坤魔鑽了空子了。”

“此番這些人都染了疫病,如此看來,蠶胖子的身體已全然被那個坤魔掌控了。”

“嗯,自金厥交待讓我看好大門,就再沒和我照過麵,近來這幾日我也就遠遠“看見”他一回,那日我遠遠感應著金厥指揮手下的小妖做事,明顯功力大漲,而且威儀得很,我見情況不妙,就趕緊跑了,還好,有這隱身衣護著。”

“看來坤魔是要有大動作了,那耕屍將軍你今日來找我是……?”

“我今日來,就是想帶姑娘你一起走,你身形小,我將你夾在懷裡,趁著黑,應該逃得出去。”

“他安排如此多的小妖看管我,定有圖謀,我猜此番,不單單是想除了我那麼簡單,東院那些姑娘們也都還病著,不能丟下她們不管,不若耕屍將軍你先走,回頭我二人裡外接應便好,我得留在這裡,火蠶和坤魔的事,我知曉的比你多,我留在裡麵策應,更有益處,彆說了,耕屍將軍你趕緊走。”

“我們一起走罷,你留在這裡會有……”

他的話音未落,羽兒便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並迅速跳回到自己的床上。

隨著一聲巨大的撞門聲,一群小妖奪門而入,原來是夜裡巡查和換班的小妖很快發現了被打暈的那兩個,便迅速衝了進來。

衝進來的小妖掀開被子便將羽兒夾在腋下帶走了,羽兒拚命地仰起頭,用餘光望向夏將軍,床帷後的他已沒有了身影,他應當已然穿上了那件隱身衣。

羽兒被小妖們擄上了一輛馬車,她發現,先前和夏將軍見到的忙前忙後的那些婆子們並未被擄來,她們和那些年輕女子應該都被留在了東院,並沒有和她一起被帶走。

好在,那些被留下的女子和仆役婆子們,並沒有被殺死,她們被夏將軍及時解救,全部放回了家。

走了許多時日,終於有一天,羽兒被裹脅著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裡,到處是皸裂的土地,呼吸的是幾乎冒著煙的空氣,遠遠地隻能看到一片火紅--那是太陽的歇息之所。

但若不懼熾熱,走到近前,便可看到一座直聳雲乾的山頭和一座又圓又大的環形土包樣的小山丘,兩座山頭相隔甚遠,一派死寂,山上寸草不生,空無一物,左手邊那個高高的荒山的山頂上似是戴了一頂巨型的圓帽子,與矮的那座荒山相隔數十丈,矮些的小山丘的荒土下,近看其實是一座內裡無比巨大的山洞,山洞裡全是長得奇形怪狀的小妖和石人,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地跑來跑去不知在做些什麼,羽兒被他們關押在了這山洞下麵的一座地牢裡。

這日,斯年公主又主動去找了銅鎖臉。

“師傅可知曉這九重天上何方寶器最為厲害?”

“公主問此話何意?”

“好奇而已。”

“除了當年後弈射日的那柄神弓和神箭,應當便是昊天劍了吧,昊天劍乃上古流傳下來的一柄驅魔寶劍,當年,你的母親,便是用這把劍斬殺了坤魔。”

“哦是嗎?那這昊天寶劍長什麼樣?”

“公主不是一慣對那些打打殺殺的玩意不感興趣嗎?那劍便在你母後的殿中,你去母後的殿內請安竟從未留意過?是誰惹怒了公主,公主這是要用昊天劍去殺誰?像這樣的粗使活計,不必公主親自出手,公主隻需告訴簡兮,簡兮必不負所托。”

“無人惹我,也不去殺誰,就是無聊隨便問問而己,前幾日斯年不懂事,怠慢了師傅,師傅莫怪便好,師傅能否給斯年講講當年仙魔大戰的軼事。”

“當年的仙魔大戰,可是天庭數萬年來最慘烈紛亂的一役,當年,常羲娘娘有孕在身,天帝便總去下界的月德宮陪她,不想,卻在此時,坤魔帶領眾妖魔突然殺到天庭,那坤魔不知修得了何等法術,潛入你母親的殿中都未被察覺,幸虧那昊天劍及時感應到了危險,護在了天後前麵,當時的天後,也身懷六甲,匆忙之下馭劍率領眾仙共抗坤魔,我做為她的貼身侍女,也參加了那次大戰,他們有備而來,一開始令我們吃了好些苦頭,好在當年有靈寶天尊在,他用三光神水令坤魔顯了形,你的母親使用鳳族秘術將他困在了降魔陣中,這才將他斬殺、擊潰,他死後,殘骸被你母後親自封印在了昆侖山的冰牢之中。”

“原來母後,還是個勇猛擅戰的女將軍!”

“天後實乃女中英傑,但這次要強,卻令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代價?您不是說母後憑著自己的鳳族秘術將那坤魔戰敗斬殺了嗎?”

“是斬殺了,但是,卻動了胎氣,提前生下了你們姐妹二人,你姐姐是大的那個,還算康健,但是你,自一生下,就幾乎沒了氣數。”

“我?”斯年指著自己的鼻子,有些?異地問。

“沒錯,可能你不知曉,把你養到這麼大,耗費了我和天後多少心血,我是親眼見到天後為了你,用儘了她能用的所有的辦法,不允許你出一點差池,做為她最可信賴的侍女,我更不能容忍你有哪怕一丁點危險,哪怕那個人是你的姐姐,哪怕隻是一丁點,也不行。”

“那我那番,又是如何得救的呢?”

“此事,還多虧了靈寶天尊,當時,所有的醫官都束手無策,我們又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疲累已極,即便如此,仍在天後的帶領下,輪番使用靈力救你,你的母親,更是,說什麼也不肯放棄救你,甚至不惜以命換命,靈寶天尊見此情形,就想了個死馬當成活馬醫的辦法,那便是,將你姐妹二人的命星係於他殿中一棵與天地共生的天織藤上,那棵樹藤生命力極其頑強,曆經千百場天劫不死,真的沒想到,這個法子竟真的將你救了回來。此後,我與天後,便小心地嗬護你,戰戰兢兢地活了這麼些年,生怕你出一點差池。”

“我知道了,簡師,我明白了,簡師放心,今後,斯年再也不會憑空涉險了。”

“真的?”

“真的!”

“那便好。”

目送著簡師離開自己的視線後,斯年偷偷去了自己母親的殿前,從前的她最不感興趣的就是些刀槍箭戟,她記得自己母親那裡似乎是有一柄絕世寶劍,本欲偷偷拿走,不想在殿外,卻偷聽到了父親和母親的一番談話。

“前些時日,丘時水上的葫蘆島火山再次噴焰,我在水境裡怎得似乎察覺到了一絲坤魔的氣息?”天姿威儀的帝俊站在水境前對天後言道。

天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躲閃,她迅速定了定神,淡然回道:“當年,仙界慶祝坤魔被殺,群神相賀,靈寶天尊便說,坤魔很難會被真正殺死,隻要有一絲遊魂便可存活人間,雖然他死後,我將他的殘骸親自封印在了昆侖,但二十年前,冰牢被毀,守在那裡的異獸護衛無一生還,現下想來他若借屍還魂,也不是沒有可能。”

“看來天界這一劫,無論人間還是天上,終歸還是躲不過。”天帝很是擔心地蹙了蹙眉。

“按說丘時水有禦扶神君在那裡坐鎮,即使坤魔要選做亂之地,也不該選在那裡,隻是不知,為何禦扶一直未曾稟明此事。”

“我也覺得奇怪,不過據報那火山噴焰之時禦扶神君並不在水府,其它的水族又都畏火,因而並未查得究竟是何緣故,且那地火隻燒了半刻便滅了,卻也蹊蹺。”

“二十年了,如若他真的留有一絲遊魂,算起來也是時候了。”

“是時候了?”

“靈寶天尊雖有遊魂之說,但我以為,縱有一絲遊魂,若找不到合適的宿主,終歸會化為一縷清煙消散於世間,隻是我著實想不出這天上地下,那個被他選中的宿主會是誰,能量小的根本承受不住,能量大的,以他區區遊魂之力,又未必降得住,況且,以我對坤魔的了解,他必不會長久地與宿主共生。”

“當年不是派仙兵蕩平恒山了嗎?即便卷土重來,隻他一個,即便再強,也難敵天界眾仙。”

“當年,我領眾仙與坤魔作戰,動了胎氣,戰後並未親去蕩平恒山,隻派了兩位仙使帶了些未在仙魔大戰中受傷的仙兵和瑞獸去,現在想來,也許並未將眾魔餘孽趕儘殺絕,剿滅殆儘,而天帝你勿勿從月德殿趕到天庭後,又去了常羲那裡陪她。”對於這段往事,尤其是天帝此後的做法,天後始終耿耿於懷。

“如若真是這般可還真是個麻煩事。”不管任何時候,天帝始終不願回應這段往事,從不與天後多說與常羲之間的事。

“區區一個坤魔,不足為懼,當年天帝不在九重天,他殺到天界來,不也被我帶領眾仙滅了嗎?”

“不足為懼?你彆以為我不知,這些年你一直在用自己的靈力給斯年續命,已是大傷了元氣,當年若不是正好靈寶天尊在,出其不意用三光神水令他顯了形,傷了身,豈會如此順利將他拿下,現下靈寶天尊一直在閉關,如果他卷土重來,我們未必會輕易得勝。”

“那也不怕,有我手中這柄昊天劍,還有天帝你與我聯手,定能讓他有來無回。”

聽到這一切、毫無閱曆的斯年,竟然絲毫沒有對那場大戰感到害怕,反而對那柄神奇的寶劍有了異樣的想法,她趁著自己出入天後寢宮的便利,毫不費力的偷出了那柄寶劍,然後偷偷出了南天門。

她按照雲宵師兄的說法,取了瑤池的蓮葉,蓮葉中滴下幾滴她咬破指尖的血,按照血滴給她指引的方向,一路馭風向東而行,終於來到了漆吳山,遠望去,這裡是一片洶湧的火海,莫說是呆在那裡,就是遠遠地看上一眼,都覺得自己仿佛要被點燃了一般,全然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走到近前用肉眼望去,也隻是光禿禿的一片,根本就是一座死山,但是那蓮葉上的血滴卻一動不動地指向那裡,顯然,這裡應該便是姐姐呆的地方了。

這一生,莫說是上過戰場,便是連一丁點血腥場麵都未見過的斯年,毫不遲疑地揮起昊天劍對準山頭便劈了過去,這一劍下去,劈出一條劍痕,讓她清楚地看到了荒山轟陷後數以萬計的群魔。

但是,她卻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自仙魔大戰後,仙、人、妖三界一直相安無事,仙界早已兵戈入庫,馬放南山,她亦從來想不到自己的身邊會有什麼危險,哪怕剛剛從自己的父親和母親那裡聽到了關於坤魔反撲的種種可能,她也絲毫不覺得可怖,她不是自不量力要去與坤魔對抗,她隻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偷偷找到姐姐,姐姐身上的傷怎麼來的?這些年她經曆了些什麼?或許她還會遇到傷害她或簡師那樣惡意針對她的人,但是,她這個身體孱弱的妹妹卻是可以保護她的,如果她真的幫到了姐姐,誰還會說自己就是一個始終需要彆人保護的、毫無用處的病秧子呢?

她以為,她身上佩了一柄舉世無雙的寶劍,雖然沒有武功,也不懂法術,但是憑借著這柄寶劍的威力,去幫一下在人間還是孩童的姐姐,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但自看到了下麵數以萬計的群魔,她才忽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個她能控製的場合,她開始有些為自己的草率感到後悔,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遇到什麼妖魔,她來隻是為了尋找姐姐,而且身上偑了世間罕有的驅魔寶劍,她以為自己做了充足的準備,她怕自己的母親和簡師知道,甚至連個侍從和護衛都沒有帶一個,她以為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會如禦扶一般對她禮遇有加,即便遇到的不是禦扶,凡間的人族也會在這柄絕世寶劍麵前不堪一擊,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在昊天劍砍破結界令群魔畢現的那一刻,當她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看到數以萬計的妖魔,看到他們一個個長著猙獰的麵孔,與她在仙界看到一切的全然不同時,忽然間有了一絲慌亂,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恐懼和不知所措,她的身體,也已無法自抑地顫抖起來。

但她的前麵,分明被一個彪悍的身影擋住了,是銅鎖臉。

“到為師後麵去!”銅鎖臉不容置疑地命道,從她手中拿過昊天劍,另一隻手緩緩按在了劍柄上。

數不清的小妖,拿著兵器列陣在了洞口前,當日的坤魔大戰,銅鎖臉便是主力,坤魔於她而言,曾是手下敗將,但那次的仙魔大戰是眾仙戰群魔,而這一次的她卻完全是身單力孤麵對群魔,然而,銅鎖臉不愧曾是天後身邊最可信賴和倚仗的女侍,她毫不畏懼,有章有法,有守有攻地一點點摸清了群妖們的進攻路數,時進時退,時守時攻,加上她手中的這柄曠世寶劍,於是左突右殺,用靈活的戰術讓那些小妖吃了許多苦頭。

但公主著實卻是個拖累,從小到大,她連打仗的遊戲都不曾見過、玩過,她和她的母後更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直麵這樣的場景,若想護她周全,實屬不易,此次的銅鎖臉要以一敵眾,既要與小妖們周旋,又要護著公主周全,縱使她天賦神力,身經百戰,殺了小半日下來,也漸感力不從心,偏這時,身虛體乏的公主還先挺不住了,加之此處異於天界,已體力不支,慚慚癱軟下去,銅鎖臉見公主有異,顯然有些慌神,還未等她想到應對之策,已有一支暗箭從遠處帶著殺氣撲麵而來,隻聽得斯年大喊了一聲:“簡師小心!”那隻箭已從身後穿心而過,但在她倒下之前,仍強撐著向天空發出了一記訊號。

“簡師,簡師!”公主大叫一聲,哭著撲倒在轟然倒下的簡師麵前。

“公主莫怕,我已給天宮發了訊號,天帝和天後馬上會趕來此處,若是有人膽敢對公主無禮,定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銅鎖臉顧不上擦掉嘴角的血痕,仍舊溫和地安撫公主道。

“哈哈,這該不會就是傳聞中天後最寵愛的那個病秧子吧?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哈哈哈哈,你這個老賤婢,你這老一套萬年前我就領教過一回了,看看那是什麼?”金厥(坤魔此刻仍舊借用金厥的身形)用手遠遠地給她指了一下天上巡飛的幾隻鷂鷹,銅鎖臉發出的訊號早被它們從空中擊落。

“你是誰?居然膽大包天敢暗害公主?”銅鎖臉不愧身經百戰,即便已全然處在下風,身負重傷,陣腳依舊絲毫不亂,但她有些茫然地望著眼前的這個胖子,心想這萬餘年間,怎的從來沒有見過和聽說過長成如此模樣卻戰力菲然的男人。

“公主?公主算什麼?天帝天後我都敢殺,你忘了,我們萬年前便交過手,我若沒記錯,當年就是你,差點給了常羲一巴掌?還和這柄劍的主人傷了我,對吧?”

“你是,坤魔?你怎的變作了這番模樣?你居然沒死?”

“我哪那麼容易就死了?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收了你這老賤婢!”

“手下敗將!還敢談什麼替天行道?上次你沒死透,這次定讓你死得徹徹底底!”銅鎖臉一臉錚然道。

“好!此次仙魔大戰就拿你祭旗,你早在萬年前便該死了,多活了這麼些年,真是便宜你了!”言罷,金厥(坤魔)伸出幾根手指,指尖的蠶絲瞬間便將銅鎖臉的脖子纏成了一個厚重的項圈,再稍一用力,銅鎖臉的脖子立即被勒得變了形,她噴出一大口血,再喘不上氣,倒了下去。

一旁的公主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麵,來不及為銅鎖臉痛哭,便暈了過去。

金厥用一隻手指了指公主,對近處的一眾小妖令道:“關到地牢,看好!”

很快,地牢裡的羽兒便見到了被人抬進來的斯年,這幾日,被關在地牢中的她一直在苦苦思考一個問題,離侖為何要與坤魔勾結,他們究竟在醞釀什麼陰謀,當眾小妖歡天喜地將這個嚇得麵如土色昏迷不醒的公主抬進來的那一刻,她突然間想到一個特彆要命的假設,那便是:離侖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了坤魔,想借用自己的皮囊,騙她與坤魔簽了血契,無奈沒能得逞,便想硬來,不曾想陰差陽錯用了那個蠶胖子的,可是,明明已找到了宿主,卻又不殺她,但卻不放過她,還派眾小妖嚴加看管自己,如今妹妹又被擄了來,那麼他的目的隻可能有一種,那便是--要用她二人的性命去威脅天帝和天後。

關押斯年的牢房,與關押羽兒的牢房相鄰,羽兒盯著與曾經的自己極是相似的麵龐,不覺一臉凝重。

“姐姐,皓皓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你竟真的在這裡。”醒來的斯年滿臉是淚,她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殺戮,今日見到素來以法力通天殺伐果決聞名天庭的簡師慘死在自己眼前,她才第一次生出了深深地恐怖之心,她也是第一次被關進昏暗肮臟、熱氣熏人的牢房,這短短大半日的經曆,遠遠超出了她的承受極限,她環顧四周,見不到一個侍女,長得奇形怪狀的小妖還對自己大呼小叫、呦來喝去,好在,睜眼的時候總算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不太令人生厭的麵孔,她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拚命想隔著牢房的欄杆握一握羽兒的手。

見到醒來後一臉姐妹情深的斯年,羽兒卻並不驚喜,她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漠然地踱回自己床前,一下子便翻到床上,躺著翹起二郎腿回道:“少在這兒瞎攀關係,我怎麼不知道,自己竟有個這麼大的妹妹。”

“皓皓姐姐,你會說話?原來,你是會說話的,太好了,你,你彆這麼說,我,我真的是你妹妹,一母同胞的雙生妹妹。”斯年的聲音輕輕地顫抖著。

“就算要說謊,您也想圓了再編,我雖年幼,卻也不是那麼好騙的,雙生妹妹?你先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你少說也得比我大個十好幾歲吧?你見誰家的雙生子差了這麼大的?還有,我可沒有愛騙人的毛病,之前我確實還不會講話,剛能講沒幾天,就被抓來了這裡。”

“你也是被抓來的?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皓皓姐姐,你知道嗎?我自見到你的第一眼便覺得與你有緣,我也是前幾日才得知,你就是我那個下界去曆劫的同胞姐姐,我的,皓皓姐姐。”

“下界?曆劫?彆瞎扯了,我看你是嚇糊塗了,真是虛長了這麼多歲數,可你糊塗,我並不糊塗。”

“姐姐,你不信這些,是因為前世的記憶都不記得了,我也是,才從簡師那裡得知的,她說,將你扔去了化仙泉、寒冰池和炙沐邑,本來是想小懲你一下,可是後來,你從那三處出來以後,沒了臉上身上的那些疤痕,她才發現,你竟與兒時的我長得一模一樣,從那時起,她便知道,你是誰了,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同你有緣,姐姐,你在凡間究竟經曆了什麼?初見你時,你的身上和臉上為何有那麼多的疤痕,姐姐在凡間,一定是吃了許多許多的苦吧?”

“這與你有何乾?少來假惺惺了。”

“我知道簡師她做得不對,我知道這事後,趕緊去丘時神君那裡找你,可他說你不見了,他也一直在找你,後來,我去找你的師傅靈寶天尊,可是天尊去閉關了,我又去求他的大弟子,就是你的師兄,雲宵,問如何才能找到你的下落,他告訴了我一個隻有雙生姐妹才能用法子,找到了這裡,走前,我怕母親和簡師發覺,就偷偷跑出來,沒有帶隨從,以為帶著昊天劍,便可高枕無憂了,不想,一尋到這裡,便陷入了包圍之中,還好簡師很快跟了過來,可她,她被殺死了,昊天劍也被搶走了,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沒能救得了你,還拖累了簡師,姐姐,姐姐……”

從斯年抽抽搭搭,斷斷續續的敘述中,羽兒更加確定了,坤魔殺了銅鎖臉,卻留下她姐妹二人的性命是為了什麼。

“所以,你覺得我應該對你來這兒找我,感激涕零?”羽兒終於歪過腦袋看了斯年一眼。

“不,姐姐,我隻一心想與你相認,我原本是想幫你,可是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你為何也被關在此處?簡師死了,我怕極了,我也沒想到,我私下出來,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好在,尋到了姐姐,哪怕走在黃泉路上,你我二人相伴,卻也不寂莫了。”

“你說什麼呢?我可不想和你認什麼姐妹,還共赴黃泉?我可不想死在這,快彆說了,你說這麼多話,不累麼?據我所知,這兒所有的人都染了疫病,就你這病歪歪的樣,應該很快也會被傳染了。”

“什麼疫病?姐姐得了沒有?姐姐你,可還好?”

“我哪能就那麼幸運,沒趕上?你沒見我,就是大白天的,也躺在這裡,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你快彆說了,躺著吧,儘量離我遠點,免得被傳染,還有,既到這來了,用不著,跟我攀關係,一口一個姐姐的,我說了,我沒你那麼大的妹妹,你就是再想認親,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姐姐,姐姐,你知道嗎?簡師死了,她死了,就死在我麵前,死得很恐怖,我真的怕極了,我沒法靜靜地躺著,我現在一閉眼就想起她死在我麵前的樣子,真的,可怕極了。”

“簡師死了?倒是死得其所,挺好。”羽兒無所謂地翹著腿,一上一下地踮著腳。

“挺好?姐姐你怎麼會這麼說?難道就因為她在天庭為難過你?”

“我不這麼說,還應該怎麼說,要感謝她給我治好臉上的疤嗎?”

“她將你扔去那三處地方,是她做得不對,我也嚴厲斥責過她,隻是,隻是現在她人都已經死了……”斯年說著,想起自小處處維護她今日又為她而死的師傅,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

“她是為了保護你才死的,對吧?所以死得其所!死得壯烈?死得了不起?是不是回頭,天帝和天後還得給她追封什麼諡號?彰顯她的功德,我告訴你,她把我扔到那樣的地方去,分明就是想讓我死,如果我……我真的隻是個尋常小寵,或地上的散仙,抑或是一介凡人,我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同你講話?所以,我是不會同你一道哀悼她的,你還是躺你床上,慢慢在心裡祭奠她吧,我累了,不想同你說了。”

從姐妹二人剛搭上話起,小妖們早便去稟告了坤魔,姐妹二人所有的談話都被牢房一角的坤魔聽了去。

“姐姐,我求你彆這麼說!簡師她,她做得是不對,可是,可是……”

“羽兒!”

聽聞此言,斯年吃了一驚,羽兒吃了一驚,坤魔更是吃了一驚。

雖隻聞其聲,未見其人,一群小妖還是憑著聲音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