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生機盎然的象牙穀裡來了個年輕人,他衣著考究,俊逸不凡,但卻形單影隻,神情黯然,一臉落漠。
他來這裡緬懷故人,這裡是她和他曾相遇的地方,那時的他還隻是一條小魚,而她正當人生中最美好的豆蔻年華。
他先去了那處溫泉,遠遠望去溫泉還同他第一次見到時一般,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全是烏央央一群群的黑蛇,待他一步步走近,那些靈物似乎早早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氣場,未等他到近前,便全都悄無聲息地蜿蜒到了暗處,無論他如何尋覓,都再也看不到那個一身襤褸卻貌若驚鴻的身影了。
這裡留下過她的許多足跡,有她曾經呼吸過的空氣、喜歡的野花及生活過的痕跡,他一寸一寸地從這穀中經過,想像著她經行每一處時的樣子,尤其是經過那些野花近前時,總能想到她將它們簪在發間時微笑的模樣。
這穀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棵巨大無比的降龍樹了,當他從那老樹前走過時,老樹突然感應到了什麼似的,一下子便睜開了眼睛。
“樹靈子?公子且慢!敢問公子,身上為何會有樹靈子的氣息?”老降龍樹急吼吼地問道,絲毫沒有想過這樣會不會讓人嚇一跳。
“是你在說話麼?你是誰?你說什麼?樹靈子?”禦扶停下來,轉過身仔細打量了眼前的這棵會說話的老樹。
“我是棵活了3000年的降龍樹,叫3000歲。哎,我的這個名子還是羽兒給我取的,樹靈子乃我送給羽兒的一個靈物,原是我的,可是為何我卻在你的身體裡感應到那靈物的氣息了?”
“羽兒,你認得羽兒?”禦扶驚奇地問道。
“自然,那樹靈子便是老朽送給她的,她在哪兒?為什麼她沒有來?為什麼樹靈子到了你的身上?你又是誰?”3000歲同樣驚奇地問道。
“她……她死了,我叫禦扶,是羽兒的朋友,她救了很多人,但是,她死了。”說完這話,禦扶的眼中已不知不覺蓄滿了淚水。
“羽兒最後一次來見我時,她說要去昆侖山尋王母找火蠶救哥哥和鄉親們,還說有一條魚,能幫她出象牙穀,她說等救了哥哥們,就會回來看我,她死了?如何死的?”
“我就是那條魚,羽兒她,能聽懂一切魚蟲鳥獸之言,我幫她出了象牙穀,做為交換,她也幫了我一個忙,後來我們便一同去了昆侖。”
“對啊,有了我給她的這個樹靈子,便可聽到世間所有的聲音,當時我還警告過她,這個秘密萬不可告訴任何人,這個樹靈子不僅能聽懂花鳥魚蟲的各種言語,而且關鍵時刻還可以服下吊命,有起死回生之效,你們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她才會將這個靈物給了你,那王母和火蠶後來尋到了嗎?”
“尋到了,不過,我們得了火蠶後,在回去的路上,我在焚淨穀遇險,被玄火所傷,幾乎命喪當場,暈了過去,應該便是那時,羽兒將這樹靈子給我服下了,如此看來,救我性命的並非那龍王父女,而是羽兒和您的這棵樹靈子了,既是找到了這寶物的主人,還請告知在下,如何將這樹靈子還給您?”
“哎,老朽告訴你這些,並不是為了要回樹靈子,那樹靈子原先我和羽兒都隻是用它來聽各種聲音之用,隻附著在耳道處,便可聽到所有的聲音、聽懂所有的言語,但是她既將這樹靈子給你服下吊命,穿腸過肚,便再不能用做它途了,你也是與這樹靈子有緣之人,快告訴我,後來如何了?”
“我們得了火蠶,一路上都很順利,但是,後來卻被一個叫隗鬼離侖的毒婦設計了,她以羽兒的哥哥和鄉親們的性命做威脅,即便英招山神與我聯手,也未能將她製服,後來千鈞一發之際,羽兒從她身上取出了一件法器,竟召喚了王母和眾天神,雖說最終將那妖婦降服,可是,可是羽兒卻也落了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怎會如此?竟會如此!可憐的羽兒!我們還說好,等她救了哥哥就來看我,她還說,今年的五月我開花的時候或是等今年的曇花開了,她就會來看我,看那株花兒的。”
“是啊,她也答應過我,等她救了哥哥們就和我一同去我的水府,我們一同經曆了許多生死,我甚至沒有來得及跟她告彆,她就走了,什麼都沒留下,什麼都沒留下,沒留下一句話,也沒留下一樣東西,就那麼灰飛煙滅了。”
“灰飛煙滅了?既親眼目睹她灰飛煙滅了,還專到此處故地重遊,公子想必也是重情重義之人,你說你名喚禦扶?可是丘時府的水君?”
“前輩在這穀中,不得行走,卻知我的來曆,當真也是不簡單。”
“哪裡哪裡,我雖去不得四方,但是從老朽身邊來來往往的飛禽走獸卻不少,自然聽得一二,先前我告訴羽兒這樹靈子乃是我修煉而來,其實並非如此。”
“哦?”
“當年我還是一棵很小的小樹的時候,忽一日,一隻氣宇不凡的仙鶴自我頭頂飛過,那鶴的嘴裡叼了個寶貝,途經象牙穀時一時大意將這寶物掉在了我的身上,事後也未來尋,自此以後,我便長得又快又高,成為這穀中最大的一棵樹。不僅如此,我發現這寶物還可令我聽到象牙穀中所有花草魚蟲的聲音,後來羽兒幫我解了蟻患,作為報答,我便將這樹靈子給了她,雖說自此以後聽得不甚清也不甚遠了,但是這象牙穀中大概的動靜,大事小情,我還是知曉一二的,你說羽兒已死,但我總覺得,羽兒應當還活著,隻是不知道去了哪裡,也不知變成了什麼模樣,但我就是隱隱覺得,她並未真的死了,我覺得,終有一天,我還是會見到她的。”
“連你也覺得,她可能還活著?既然前輩也如此想,我便四處再去尋她,希望有一天,會有奇跡出現。”
“若真有這麼一天,公子千萬要和她一同來看我才好。”
“那便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七七四十九日後,在眾人麵前灰飛煙滅的羽兒的亡魂過了鬼門關,在幾個鬼差的指引下,來到黃泉路上,失去肉身的她無需再一步一步地用腳丈量著走,而是輕飄飄地遊蕩在陰間。
在望鄉台上,她回望了一眼自己在陽間的故裡,不覺潸然淚下。
再向前走,遠遠地,她看到前方的三生石下,圍聚著許許多多的陰魂。
“羽兒,羽兒,我都在這裡等你許久了,等下,你便同我一起,去喝孟婆湯吧。”耳邊突然想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與她在濟病坊時相熟的小六一模一樣的聲音,聽到那久違而又歡喜的聲音,令她一時有些恍惚,又有些欣喜。
一直抬頭仰望三生石的羽兒一低頭,才發現眼前跟她講話的,不是小黑是誰?
“小黑,小黑,竟然是你!你怎的也在這裡?”羽兒見到小黑,激動地想將小黑抱在懷裡,但他們均已失去了肉身,隻餘兩個飄飄蕩蕩的亡魂而已,不得已,羽兒隻得掩住歡喜,激動地望著小黑,她記得,那日的小黑的確是在諸仳山上被獸人踢死了,應該也是先她一步來了地府。
“我猜大約會在這裡遇到你,便故意走得慢些,剛才在望鄉台上,便看到你的影子,一直在這裡等你。”小黑見到羽兒似乎並不吃驚。
“小黑你說,我們現在是要去喝孟婆湯?”
“是啊,待看了這三生石上自己的前塵過往,喝了孟婆湯,忘卻了前世今生的所有過往,就可重新投胎了。”
“你倒是熟門熟路,難不成走了好幾回鬼門關了?”羽兒笑問道。
“實不相瞞,我是第二次經行此處了,故而比你熟些,快些找到三生石上你的名子,看完你的前世今生,我們便一同上路,你沒聽人說過,有些人趕著投胎似的,這投胎做人亦有時限。”小黑說著,示意羽兒趕緊在三生石上找尋她的名子。
“對了,我記得我有樹靈子的時候,是可以聽到所有魚蟲鳥獸言語的,我記得小黑你明明是個啞的啊,怎的現下會說話了?”羽兒卻不著急依舊不緊不慢地問道。
“沒錯,那時的我,的確是個啞的,其實在變做小黑之前,我還有一個名子,你也應該記得。”
“哦?你是?”
“我是小六”。
“哪個小六?濟病坊的小六麼?怪不得你的聲音這樣熟悉,怎麼會是小六?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沒錯,就是那個與你在濟病坊相識的小六,上一世的我是一落魄的富家子,福薄命短,早早就病死了。”
“是啊,那時我便覺得你與眾不同,單從你吃東西的樣子,我便從心裡確定你必是富貴人家的孩子。”羽兒驚異地望著小□□。
“本來我遭完那一世的短短罪孽便可重新投胎,但是當年我們曾許過相守一生的誓言,我想與你再聚前緣,因而不肯喝孟婆湯,還從奈何橋上跳入忘川之中,那裡儘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我將身上的那枚醜石送給了鬼差,就是我原本想送給你的那塊醜石,當著那鬼差的麵將那醜石外麵的殼敲掉,把裡麵藏的那塊價值連城世間罕有的美玉送給了他。”
“所以,所以你便成了小黑……。”羽兒聽罷,驚得說不出話來。
“沒錯,我來到這一世時,你卻與他人有了因緣際會,故而我隻能托身為一隻小犬同你再聚,而這一世,我想便是因你有了那個什麼,能聽懂所有鳥獸言語的什麼樹靈子的助力,我便隻能做一隻啞犬,即便什麼都知道,明明私下裡看到那梁子是惡人,卻什麼也說不出,直至我死,你也沒能認出我來。”
“小六,小六,對不起,對不起,我竟沒有認出你來,我根本想不到你會是小六,而且為了我,你竟做了這麼多,可是我……”想起之前與小黑相處的種種,羽兒不禁百感交集。
“我不怪你,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求仁得仁,隻求與你同患難共生死,不論化身什麼,我都做到了,並且,也陪著你一起死了,我值了。我輪回到這一世,看到你長大了,長成現在這個樣子,真好看!你總把我抱在懷裡,有時還摟著我一起睡,不論我做什麼,你從來沒有吼過我,更不舍得打一下,你找到了我,保護我,被傅掌事踢中的那一次,我受了傷,動彈不得,乘轎時尿了你一腿,你也絲毫未生氣,還總問我疼不疼,我不後悔,即便這一世隻是做了你的一條狗,我也覺得值了。隻是後來,我明明私下裡看到了那梁子的真麵目,卻總是沒有辦法能告訴你,以至於最後,我二人雙雙被她所害。”
“小六,小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一直,一直都沒有認出你,也不知道你的苦心和苦處。”
“沒關係,我求的便是與你共生死,求仁得仁,我知足了。”小黑無限滿足地說道。
“你說,你是跳到那忘川之中,而後尋到我的?”
“沒錯,隻是逆天改命真的不是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其中的苦楚隻有自己知曉,前麵就是奈何橋了,待我們過了橋,喝了孟婆湯忘了一切便一同去投胎吧,但願這一世我們還有一段情緣。”
“不,小黑,即便你沒有告訴我逆天改命的事,我也不想那麼輕易地便死了,我,我並不想忘卻所有。”
“你是不是想回去找那個水君?你聽我這過來人一句勸,順應天道輪回,不可逆天改命,否則,我的結局便是你的將來。”
“我回去,並不隻為他一人,我放不下的人有許多,我阿爹阿娘,四個哥哥,還有英子、英招等等。”
“羽兒,莫做傻事,你若真的想念他們,望鄉台上回望他們一眼便已足矣。”小六很是慎重地對著羽兒搖了搖頭。
“不,我無論如何也要回去,我想,我可以……”不知為何,羽兒突然想起那冰牢中神秘的女人對她說的最後幾句話。
“我知道,一個人死前的念力有多強,我知道,那種感受,上一世的小六便是這般……”小六說到此處,看到羽兒的眼神,兀自搖了搖頭道:“隻是,算了……多說也是無益,當年的我私賄了一個鬼差,在忘川之中苦熬了數年,才終於投到了我想去的地方,隻是,這逆天改命,必要承受相應的代價,而且……”
“不論承受什麼樣的代價,我都想回去,哪怕隻是看一眼,我也認了。”
二個亡魂一路說一路走,不覺間,已快到了奈何橋儘頭,盛湯的孟婆正忙得不亦樂乎。
“那麼,彆了,保重。”小六跟羽兒道過彆,便和一眾亡魂向孟婆走去。
“小黑,來世再見!”羽兒在他離去的身後輕輕地言道。
奈何橋下,滿是孤魂野鬼們痛苦哀嚎的嘶吼聲,一雙雙鬼手絕望而又掙紮地向上空舉著,血雨腥風之氣撲麵而來,橋上走的亡魂見此情形,不自覺地往橋的中央收了收緊,規規矩矩地排著隊伍伸手接過孟婆遞來的那碗湯。
隻有羽兒,毫不猶豫地從橋上,跳了下去。
忘川的儘頭,一座歪歪斜斜的獨木橋伸向無儘的遠方,從橋的中段看過去,隻能看到淡淡的迷霧,所有跳下忘川的孤魂野鬼們一齊蜂湧著衝向那裡,據說,隻要過了那隻獨木橋,便能重返人間,但是每一次,隻有一個魂魄能成功地擠上橋去,獨木橋的前端便成了所有孤魂們鏖戰的修羅場,她不是力氣最大、武功最好、頭腦最靈活的那一個,在忘川的前十年裡,她沒有一次能幸運地踏上那座獨木橋,她有過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也曾有過那麼一個瞬間覺得有一丁點的後悔,但是卻從未想過要放棄。她看到,有許多跳下忘川的孤魂後悔之餘想要重返奈何橋,他(她)們在忘川下絕望地揮舞著求救的雙手,想有人能拉他(她)們一把,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都隻會向前看,並不會往下望,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她)們會不會把幫他們的人也拉下去。那份猶豫和後悔於是充斥著前進無門後退無著的魂魄,他(她)們在那裡絕望地哀嚎或哭泣,亦或是毫無來由地向其它魂魄發起攻擊,更有可能在那裡自暴自棄,想了結了自己,但是得到了卻隻能是生無門路,死無退路。
羽兒知道,隻要選擇了,便沒有了退路,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這唯一的機會。
於是,後麵的八年時間裡,她便隻能是苦苦地等待和尋找機會,借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時機擠上了獨木橋,但每一次待她拚儘願力想衝到橋之儘頭時,卻總被守護忘川的一記拂塵送回了她最先跳下去的地方。
她仍然沒有氣餒,每次都會認真總結前一次被打回原點的教訓,隻要再次擠上那隻獨木橋,她都會拚儘全力,雖說最後仍免不了要挨那記拂塵,但她仍然鼓足勇氣,哪怕前進了一寸,她也終究覺得,是離陽間近了些。
終於,苦苦煎熬了十八個年頭後,在忘川的儘頭,她見到了兩個身影。
是一男一女,兩個鬼差,那男差官吃得肥不隆冬,比起英子還要胖上兩圈,女差官的頭上被幾層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清模樣。
“呦,可真有恒心呐,每次都能赤手空拳地打到這裡,不像有些亡魂,敗走個七八回,就想離開忘川重回奈何橋了。”女差官轉過頭,看了看她身後迷霧般的去處對那男差官道。
“隻可惜,卻是個愣頭青,就知道出傻力,你說你這一年又一年的,圖的是個啥?”那男差官坐在那裡,挺著碩大的肚皮,不屑地言道。
“圖的是到差官您這裡露個臉,給您解個悶子。”已然經曆了十八年的挫敗,羽兒聽聞此言,一點兒也不惱恨,淡定回道。
“都這時候了,你倒還有功夫打趣?我倒是不著急,隻怕你一年又一年的拚到這裡,怕是早就心急如焚了吧?”
“既有心回去,哪怕拚個千年萬年,也不著急,隻恐歲月無情,怕我的親人們等不到我出去的那一天。”
“看吧,還是呀,還是想快些重返人間呀!”
“小女子,有塵緣未了,確想返回人間。”
那差官翻看著羽兒的命薄,又深深地凝視了她許久道:“你可知,你的前世因果和要轉世去往何處?”
“不想,我還有塵緣未了,自然對前生後世都不在意。”
“不在意?我見過糊塗的,就沒見過你這麼糊塗的,我看在你是……算了,不說了,你可知這胎要投得好了,含著金湯匙出生,生下來就仆役成群、豪宅美服、金尊玉貴、萬千榮寵,投得不好,任人賤踏、豬狗不如、癡殘呆傻、生不如死!你放著好好的金尊玉貴不要,非得逆天改命,你可知,這逆天改命的代價?據我所知,那逆天改命的,可沒有一個是有好下場的。”
“我知道,在我跳下忘川前,便有人告誡我了,但我,還是想試試。”
“你現在便後悔,可還來得及。”
“我想好了,絕不後悔。”羽兒決絕道。
“也罷,不過,不論你是誰,我這兒的規矩,你若非要逆天改命,留存前世記憶,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錢!”說罷,那差官,搖著錦扇,朝案幾上點了點,示意如有好處便可以拿出來了。
眼下的羽兒已無它物,她隻能毫不猶豫地取下脖子上掛的白珠,放在案上道:“小女子隻有這個,還望差官通融。”
“這麼小的白珠?你以為爺在這冷僻處當差,沒見過世麵吧?你既從人間來,應當知道那些世家豪族們為何要厚葬,又是以金覆麵又是口含寶珠又是金縷玉衣的那是為何,你這麼小小的一個破珠子,也拿得出手?連打發給我擦鞋的都不夠。”那差官俯身向前趴在珠子跟前看了半天後,顯然是被氣得夠嗆,他急急地搖了幾下錦扇,一副要將羽兒投到豬欄狗舍的惡相。
“差官莫惱,這顆白珠雖說看似普通小巧,但是卻是掌管一方水域的丘時水君相贈,隻要將這顆白珠放在任一有水之處搖上幾搖,水君立刻便會現身,到時不論你索要多少珍珠寶石,他都定會如數奉上,差官如若不信,小女子可在此處隨時等候您發落,如若我有半句虛言,便讓我永世出不了這忘川河。”羽兒言之鑿鑿。
“當真?”
“當真!”羽兒將那白珠遞到差官手中,異常篤定地點了點頭。
“嗯,好吧,那便信你一回,想你也絕不敢欺瞞本官,我真的會去找他的呦!”那差官輕蔑地收下珠子,又用恐嚇的口氣對羽兒說道。
“多謝差官!”羽兒以為這下便可重回陽間了,她直了直身子,有些寬慰地謝道。
“先彆高興得太早,嗬嗬,你隻打點了他,還未曾孝敬我呢?”那蒙著麵紗的女差官用手拂了拂自己的麵紗悠悠地說道。
“那顆白珠,你們隻要尋到水君,不論求多少珠寶,他都會如數奉上。”羽兒一臉茫然,心下在想,小黑不是隻遇到和賄賂了一個鬼差麼,怎的到了自己這裡,便憑白地多出一個來,看來不管陽間還是陰間,私賄這樣的事都是免不了的,可是自己除了這白珠已身無它寶了,算起來,現在渾身上下隻剩下老鳳贈予她的那尾簪在頭上的鳳羽,但卻著實不知燒了這尾羽毛,那老鳳能不能飛到地府來,也屬實不敢拿出手。
“我嘛,向來不愛金銀珠寶這等俗物,不過,我想,你可以用身上彆的東西,拿來給我。”那女差官一邊說著,一邊上上下下細細地打量羽兒。
“我身上,彆的東西?”羽兒也不自覺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沒錯,你這小姑娘生得俊俏,你的這雙美目我喜歡。”
“你想,要我的眼睛,可是瞎了眼,怎麼去找親人?”羽兒似是對那女差官說,又似是在對自己說道。
“眼睛不行,那,你的聲音我也喜歡。”
“啊?可,要是說不了話,恐會活活急死。”
“那便你的一雙手或一雙腿吧?”
“可如若沒了手,我拿什麼生活,沒有腿,又怎麼走路呢?”羽兒愕然道。
“如此說來,你是都舍不得了?”
“我……可是,沒了這些,我……如何去找到我的親人呢?”羽兒心裡暗自發愁,舍出去哪一樣都是她完全不能接受的。
“看來你是舍不得了?那便怪不得我了,他呢,隻能將你眼前的這些迷霧散了,令你回到陰陽交界,但是若想離開這陰間去往陽界,沒有我的這一記拂塵還真辦不了,我這拂塵往這邊,你就還得回到當初你跳下忘川河的地方,我這拂塵若往那邊,你方到得了人間,我們做這樣的差事,也是冒了風險的,按說,你們這些跳下忘川的,就該當永世都走不出這忘川的,沒有足夠的好處,誰肯以身犯險?”那女差官毫不留情一字一句地說道。
“還繁請差官想想,小女身上是否還有彆的東西能獻給差官的?”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啊,似乎,倒也不是沒有,我看你長得順眼,便便宜你了,一句話,五十年的青春,身體發膚,一絲不毀,可好?”
“也就是說,你要我,五十年壽數?”羽兒伸出五根手指。
“是啊?你可舍得?”那女差笑意盈盈。
“五十年?”羽兒有些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遍。
“沒錯,你若不舍得,便罷了。”那女差說著,用一根手指剔著自己的另一隻手的指甲,從那枯骨般的雙手便可看出,她當真很老很老了。
“好,好吧。”羽兒很是猶豫,但是她知道,自己似乎沒有彆的選擇了。
“嗬嗬嗬嗬,好好好,倒是爽快,去吧。”羽兒的好字剛一落下,那女差官便怕她反悔似的,一記拂塵向她揮來,隨著女差官的一聲笑語,羽兒覺得,自己的身體穿過了一道長長的迷霧,在那裡,她的三魂七魄回歸了原位,再後來,她來到一個有泉水的地方,依稀在那泉水之中,照到了自己的模樣,而後嚇得暈死了過去。
地府裡,那女差官,哈哈笑著,褪去了一層麵紗,她的模樣,瞬間年青了五十個春秋。
男差官則啪地一下合上羽兒的命薄道:“真是想不明白,明明可以脫了凡胎投去天人道,非要在這萬丈紅塵找罪受!想逆天改命,哪有那麼容易,陽光大道你不肯走,非要走這獨木小橋,真是自討苦吃,哼!叫你送個禮,還送得這麼麻煩,還讓差爺我得往人間跑一遭!”說罷,他把那珠子和他其它一並收到的好處隨意地丟棄在了腳旁的一個大箱子裡,這裡往來的人數廖廖,但是,各色珠玉寶物已然裝滿了大半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