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了英子,羽兒的心事去了大半,太平鎮和隗江山她太熟悉了,她很想把薑和梁子也安頓在此處,自己隻帶著小黑上路,無奈這幾人除了英子動了凡心,要跟著新嫁的相公留下以外,其它人都誓死要跟從羽兒去隗江山,羽兒無奈,隻得帶著幾人徐徐向隗江山而去。
和英子交談後甚是歡喜的禦扶,從羽兒等離開朔方集那天起,便遠遠地跟著她們,最早發現禦扶跟著他們的是高薑,她先是大大地吃了一驚,驚呼了一聲,接著便將腦袋望向了羽兒,見羽兒頭不抬眼不睜麵不改色地自顧自走路,想到之前英子結婚前羽兒突然不知從哪弄來的那筐珠子,心中沒來由地對於羽兒的諱莫如深又憑添了幾分惱恨,但自從銀徹加入了她們的行程,她已然對於羽兒的這些秘密毫不在意了,銀徹拖著病弱之軀,似乎對於禦扶的出現也隻是泛泛地問了一嘴,隻有梁子對於高薑的發現極為熱忱,定要去接應禦扶大哥,但卻被羽兒按住了:“你若去接他,便不必跟著我們了。”梁子聽了,隻得訕訕地作罷。
為了不驚動江家和高家人,是日夜裡,夜已很深了,羽兒才帶著幾人悄悄走進了離太平鎮口最近的龔婆家,不出意外地,這兒顯然已是許久沒有人居住的模樣了,龔婆應當在她們離開太平鎮不久便離開了人世,房屋的屋角已結了許多蛛網,高薑很是好奇地盯著羽兒,她想問問羽兒,是如何神機妙算到龔婆這裡會空無一人的,但是見到羽兒那一臉心事重重牙關緊閉的模樣,已到了嘴邊的一些話還是咽了回去,羽兒隻草草安排大家休息一會,明日天不亮便開始前往隗江山。
羽兒剛剛閉上眼睡著一小會,便聽得小黑焦燥不安地跳上床來扯她的褲管,高薑似乎也被驚醒了。
“我隻是起夜,你好生睡著吧,明日一早要走的時候,我叫你。”羽兒知道小黑應該不會憑白無故的這般躁動,但她不想驚動高薑,於是趕緊編了個謊。
行了一天的路,高薑應當也是累了,她輕輕翻了個身,便又睡下了。
明日還不知道將會遇到和發生什麼,如果那瞎子說得沒錯,隗江山之行應該比昆侖和玉山之行更加艱險,從內心來說,羽兒全然不想讓高薑、梁子和銀徹同她一起涉險,即便小黑不將她喚醒,她也一直在猶豫,自己要不要獨自一人上隗江山,既然小黑喚醒了她,也許便是彌彌之中,天意如此。
羽兒伸出一根手指,對著小黑做了一個禁言的噓聲,然後迅速穿好衣服,將火蠶裹緊在身上,彎腰抱起小黑,輕輕打開了房門。
剛一開門,一股濃烈而又撲鼻的怪味便湧入了氣管,她趕緊將門掩好,來到了院牆外。
龔婆家的院牆外,便是從前羽兒總拉著英子去曬屁股的那個柴垛,她施展輕功翻上柴垛,遠遠地便見到丘時水上正冒著滾滾的黑煙,烈烈焰火熏得人忍不住地咳嗽,灰撲撲的塵埃懸浮在空中,嗆得人喘不過氣來,那滾滾而上的洶湧焰火,仿佛傾刻間便會將自己腳下的柴垛引燃。
太平鎮的所有人都還在沉睡之中,沒有人察覺到異常,隻有幾條同樣敏感的狗兒們,接二連三地發出了不安與警覺的吠叫。
想到一直尾隨在後的禦扶,羽兒突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她顧不上屋裡正睡著的其它人,趕緊向黑煙的方向跑去。
丘時水的中央處,原有幾處不大的小島,其中最大的那個因貌似一隻葫蘆而被人稱之為葫蘆島,葫蘆島上因並無陸地與太平鎮相連,故而無人在那裡常居,隻偶有漁民乘船在相應的季節去捉些螃蟹蝦鱉撿拾些鳥蛋而己,但今日的葫蘆島卻與往日不同,滾滾的黑煙正從“葫蘆嘴”裡冒出,且越來越密,越來越濃,仿佛葫蘆島下一隻沉睡千年的怪獸被喚醒了,又好像一鍋沸騰了的開水,已然要將上麵的頂蓋掀翻了,天空仿佛也被點燃了一般,看不出是白天還是黑夜,空氣中彌漫著怪異的味道,冒著黑煙的葫蘆嘴裡不一會兒便開始有洶湧的火浪奔湧而出,隆隆的沸水自下翻滾而上,數以萬計的魚蝦蟹鱉們陳屍水上,仿佛一大鍋剛剛清蒸好的水族宴,此時的水麵上,不知從哪裡飛來一群長著人麵鳥嘴的怪獸,他們生有翅膀,貼水而飛,抓起水麵上的魚蝦便吃,一會兒便將水麵上的水族吃了個乾淨。
從丘時水出現異動開始,禦扶便已發現了異常,遠遠的羽兒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丘時水上上下翻飛,像極了她第一次見他時隻身戰群蛇的場景。排山倒海的海浪正對著葫蘆口卷去,隻聽得“轟隆隆”的震天浪擊聲和水火交融的鑄鐵般的聲響,天上落下的灰狀物鋪天蓋地地蔓延到了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不一會兒羽兒的頭、麵、身上便覆滿了灰塵。
如此大的火勢和震動,令羽兒胸口的火蠶蠢蠢欲動,它不停地抓撓著盒子,想要出來,但是羽兒絕不敢再取出火蠶了,她有些為那日沒有聽禦扶的話,僅讓火蠶給那隻老鳳凰吐了些蠶絲而感到後悔,但是,事過境遷,現下如何後悔已是無用,此刻的她隻有站在水邊搓著手乾著急的份。
見那濃煙與火柱依舊不散,禦扶索性化了原形,羽兒遠遠地看見一條無以倫比的巨鯤,展開自己不知幾千裡的身軀,將自己重壓在了那葫蘆口之上,雖然一時間止住了黑煙與火柱,但羽兒從旁也看得明白,這完全是硬碰硬地將那葫蘆嘴堵住了,能不能堵得上,能堵多久,都很難講。
“葫蘆”在禦扶的傾軋下倒向了一邊,像一隻被倒扣下來的大鍋一般,慢慢地斜躺在丘時水之上,隨著底部不斷地有黑煙和火柱往上頂,“葫蘆”竟慢慢升了起來,升至半空之時,張開大嘴便開始倒吸丘時之水,瘋狂之態似饕餮一般,似要一層層吸乾抽淨,連同水中的魚、蝦、水藻等一並被洶湧地吸入,隻見岸邊的水印一點點後退,不一會竟露出了水底,許多未曾逃走的水底深處的魚蝦被擱淺在丘時水底,禦扶早化為人形飛身上前,可無論他舉起寶劍砍,還是橫向用劍背劈,抑或用身子去擋,都絲毫不能抵擋葫蘆的猛勢,直至最後他又將自己變回了原形,變做巨鯤之狀和萬年的霸王魚一般,用自己的整個身子去堵那葫蘆口,仍然抵不住洶湧的倒吸之勢,眼見著水底處顯露在外的魚蝦鱉蟹們越來越多,禦扶也幾近被葫蘆吸了進去,羽兒急了,她摸了摸胸口處的搖仙鈴,知道這法器不到最後一刻,亦是萬不可使出的,她還沒有見到自己的哥哥們,可是禦扶又再一次命懸一線,見禦扶似已到了危急的最後時刻,羽兒想也沒想便衝了過去。
她的脖子上有禦扶給她的白珠,含在口中,可深海呼吸,亦能在水麵不沉,她如蜻蜓點水般飛身到了禦扶近前。
“你來做什麼?回去!”禦扶見她來了,急令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水攻不行,禦扶君能否用土遁之法,用這丘時水底的土來封住葫蘆口。”羽兒絲毫不懼,麵色如常地問水君。
“我試試,你先回去!”說完禦扶換了口決,自水底深處吸出了無數的泥土,朝葫蘆口處堵去。
“我不回去!”說罷,羽兒向那葫蘆口處更近了一步,似乎要以自己弱小的身軀去抵擋那洪荒之力了。
“胡鬨!”禦扶大怒,想一把將她揪過來,扔到一邊,但羽兒輕巧,早早躲開了。
羽兒的功力顯然遠不及禦扶,她小小的身影似飄蕩在葫蘆口處的一朵葫蘆花,搖搖擺擺,卻毫不退縮,禦扶既要堵葫蘆,又要護住羽兒顯是分身乏術,眼見著羽兒便要被吸入葫蘆口了,危險的最後關頭,竟不知從何處飛來兩隻巨大無比的金鵬鳥,其中一隻的口中含著一物,隻輕而易舉地飛到那葫蘆口處,另一隻使勁用爪子蹬了那葫蘆的底部,葫蘆立刻翻轉過來,口中含物的那一隻輕身躍起,鬆開嘴,口中的一顆果子便不偏不倚落在了葫蘆口處,倒吸的水流立刻便停了下來。
待命懸一線的危險一刻散去,羽兒遠遠望去,隻見葫蘆島因地底吸附聚集的泥沙堆積,已比往時大了許多倍,真正如同一座高山一般聳立在丘時水之上了。
天亮時,太平鎮的村民們,打開房門,隻見四下裡變做了灰蒙蒙的一團,明明已是巳時,天仍舊幾乎是全黑的,屋頂上、草垛上、院子裡、都布滿了厚厚的一層灰,於是,家家戶戶顧不上去看遠處的丘時水發生的一切,而是趕緊自掃門前塵了。
戰了幾乎一整夜的禦扶和羽兒在丘時水邊遇到了趕來的三人,一行人又灰頭土臉的來到了槐江山腳下,草草吃了些乾餅,休整了小半日,下午便向隗江山的山頂處走去。
剛上山走不多久,便在山上見到一個體形像普通的牛,卻長著八隻腳、兩個腦袋,拖著一條馬尾巴的怪獸,叫聲十分尖利,如同人吹奏樂器時發出的聲音,聽著讓人有種不詳的預感。
禦扶正欲撥劍,梁子卻道:“這怪獸並不傷人,但不論在哪個地方出現,哪個地方就會有禍事,看來,我們去往槐江山上必有一戰。”梁子說道。
禦扶將撥出的寶劍往劍鞘裡一推,意味深長地看了梁子一眼,羽兒很快又想到了那瞎子的預言,心裡陡地一沉。
“這一路帶上你可沒少出氣力,想必將來也是馳騁江湖的大俠呢。”薑毫不隱諱地誇讚道。
羽兒本想說些什麼,但想起那瞎子對她犯口業的預言,趕緊閉上了嘴。
這些日子,羽兒為給英子治病、嫁娶忙得不可開交腳不沾地的時候,她根本無暇顧及的高薑,正沉浸在與銀徹朝夕相處的滿足裡,在薑的意識裡,不僅她不能輸給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女孩子,她喜歡和將來要嫁的人也絕不能輸,從她第一眼見到禦扶的那天起,她的內心便被嫉妒和愛慕全部占滿了,她曾經心儀的羽兒的四個哥哥瞬間被甩到了九霄雲外,她又妒又恨,恨自己這一生也許永遠不能遇到比他更加卓然的男子了,但好在,她竟遇到了銀徹,姿容儀態武功氣度貌似毫不輸給禦扶的銀徹,在他出現的第一時間,便俘獲了高薑的心,雖然他感染了石化之症,一直病著,但對於薑而言,眼前的這個人但凡醫好了病,是能夠和禦扶不分伯仲的,能夠每日親自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還用自己的處子之血給他療傷,整日同他出雙入對,她已經經曆了和心儀之人婚嫁前的所有坎坷,隻待最後傷病痊愈的銀徹將她迎娶回家,此刻的她早將探究羽兒秘密的事忘記得乾乾淨淨,隻在每日與銀徹如影隨形的相處中品味者旁人遠不能體會到的誌得意滿。
遠遠望去的槐江山一派肅殺之相,按說正是萬物生長之機,但槐江山上所有的花草樹木都如同冬日般木然枯立著,所有的樹葉草蔓應當都被近鄰的丘時水之禍連帶,萎黃地枯卷著,上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聽不到一聲鳥鳴,也見不到一隻走獸,時間隻仿佛靜止了一般。
走至半山腰,遠遠地便嗅到食人樹與食人花發出的奇特臭味,那臭味辣嗆熏人令人窒息,如同死屍腐爛的氣息一般,卻也將它們的天敵----火蠶喚醒了,羽兒能清楚地感應到那廝在盒內躁動不安的氣息,早在葫蘆島時,這蠶兒便不安份了,此刻更是一刻不閒地在盒子裡翻騰著,羽兒隨即催動咒語打開玉盒,令其它人都小心地呆在遠處,隻她一人,慢慢靠近食人花與食人樹,走到近前,小心地將玉盒放在地上,火蠶迫不及待地舒展了身子,忽然便大了數十倍,原本小小的身軀不僅見風就長,而且通體變成了赤紅色,身上如同被火點燃了一般,它不慌不忙一屈一拱地向前爬去,原本張開大口的食人花和麵目猙獰的食人樹,遠遠地似乎便嗅到了天敵的味道,食人花收起了花朵,食人樹亦縮作了一團,但火蠶全不理會,它顯然已餓了太久太久,羽兒本想趁機收一顆食人樹果子在玉盒裡,留給銀徹做藥引,但仿佛每一次都遲了一步,被火蠶早早吞下了,它吃得那樣儘興,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響,亦不被羽兒要摘果子的急切之心攪擾,好不容易尋得一棵有果子的食人樹,那吃人的樹卻並不老實,見得人來仍舊一副要將人卷食進去的模樣,禦扶抄著兩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銀徹淡定如常仿佛得了石化之症的人並不是自己,似乎隻有薑救人的心思和羽兒一樣迫切,但她卻並不敢以身犯險,見羽兒一次又一次無功而返,隻急得在那裡乾瞪眼,梁子似乎無甚武功,也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幾人隻得眼睜睜地看著羽兒一個人跳來蹦去,毫無斬獲,眼見著火蠶將一株株巨大的食人花蠶食殆儘,不一會又向食人樹爬去……
它邊吃邊拉,所有的食人樹、食人花似乎隻在短短一瞬間便化成了一團糞土,那火蠶也越吃越大,後來簡直厚重地如同從天下傾壓下來的一大坨紅雲,隻一盞茶的功夫,便將隗江山上所有的食人花食人樹吃乾抹淨,但它似乎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羽兒正惱恨著未給銀徹留下一顆果子做藥引,趕緊在它麵前打開玉盒,想令它回到盒中,但它竟絲毫不理會,竟忽然生出了一對翅膀全然不顧地向前飛走了。
遠遠地,所有人都看見,一隻碩大無比的火蠶正朝諸仳山飛去。
那巨大的火蠶的模樣忽然讓羽兒想起了傳說中那個貪得無厭的怪獸――饕餮。
隗江山上並未見到羽兒的哥哥和鄉親們的影子,但羽兒先顧不得這些,趕緊追著火蠶向諸仳山跑去。
人的兩條腿自是趕不上火蠶的翅膀,羽兒等幾乎累得半死跑了好幾日,到了諸仳山腳下,才發現火蠶已將諸仳山上的食人花和食人樹悉數繭食殆儘,圓滾滾的身子像一座淩空而起的大山似地挺立在諸仳山的山腰處。
“乖乖!薑,以後你還會覺得英子能吃嗎?”羽兒驚歎道。
“倒是比英子能吃點,不過沒她屁多!”薑淡定地回複著,反正英子不在,怎的說也不會有人反駁。
“你的鼻子是不是瞎了?英子應該很久都沒有放屁了吧!”羽兒一本正經地糾正她,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禦扶一眼,隻有她二人知曉英子不再放屁的原委。
經火蠶清理過後的諸仳山如同被燒殺虐搶後的戰場,夷為一片焦土。
“還好這戰場不用咱們打掃,它可太能拉了!”素有潔癖的禦扶抄著兩隻手淡然地說。
羽兒沒興趣再繼續同他們逗嘴下去了,她在火蠶旁展開玉盒,將王母給她傳授的口訣念了,大概是吃得過飽過好,那火蠶通體泛著金色的烈光,耀眼得如同正午的太陽般讓人不敢直視,聽到口訣後它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隻,鑽進了玉盒裡。
見火蠶進了玉盒,羽兒又念了一串口決,不大會功夫,一隻白鶴自西邊飛來,啁啁叫著,停在裝了火蠶的玉盒旁,頭衝著羽兒歪了一歪,羽兒會意,立即拿出原來包裹玉蠶的錦帕將它係好,掛在白鶴的長脖上,白鶴頓了頓它的大長腿,撲扇撲扇翅膀飛走了。
折騰了這幾日,食人樹與食人花倒是除了,仍未尋得哥哥和鄉親們的影子,天色已暗,羽兒想立即下山,星夜趕回家裡先去看看爹娘,明日一早再上山找尋哥哥。
“我看倒不如先在諸仳山上尋個山洞過夜,待明日天亮時分再回去看爺娘,咱們跑了這幾日幾夜的,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梁子建議道。
“對啊對啊,跑了這幾天,我們都快累死了,再說銀少俠這身體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大半夜的回家也不方便呀。”薑趕忙附和。
羽兒知道現下最不想回家的應當便是薑了,她這個時候回去,不知道要麵對的會是什麼。
“我同意羽兒說的,還是先回家為好。”禦扶看了看羽兒道。
兩票對兩票,四人將目光齊齊看向了銀徹,但他歪在一顆大石上,似乎沒有聽見一般,不發一言。
羽兒往山下看了兩眼,見來時半山腰處的那些毒蛇仍舊聚集在那裡,來時對付這些毒蛇禦扶便費了些功夫,此刻大家都已累得渾身無力餓得兩腿發軟了,雖說禦扶功夫好,但他畢竟剛在丘時水惡戰了一場,又跟著火蠶跑了這樣多天,且也得考慮到其它人的體力,便同意了梁子的建議。
羽兒私下裡輕聲對禦扶說,讓他夜裡先回丘時水府歇息,但禦扶擔心有異,說已是到了最後關頭,待找到哥哥們再回去也不遲。
梁子引大家往山上走了一小會,果然尋到一個巨大的山洞。
“走了這幾日,咱們身上帶的乾糧都吃完了,要不你們先在此處歇息,我去山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點野果子啥的吃。”走到了這裡,一行人早已是人困狗乏了,隻有梁子格外精神,一雙漆黑的眼睛熠熠生輝。
“現在這季節哪會有什麼果子?有果子也不是什麼好果子,快彆費力氣了,趕緊休息吧。”羽兒順嘴就接了一句道,說罷,想起那算命先生的囑咐,又趕緊想起什麼似的閉緊了嘴巴。
“我與你同去吧。”禦扶撐起疲累的身子,直起身準備和梁子一起去找些吃食。
“禦扶大哥,不必,我小時總挨餓,常跑到山上找吃食,經驗豐富得很,我年紀小,精力足,我看大家都累了,你們且在這裡休息,我找得到便找,找不到一會便回來了”。梁子很體貼地說道。
不多時,梁子竟真從山上找到了好些紅色的果子回來,乍看上去像早熟的水晶櫻桃一般,鮮嫩多汁,色澤誘人,他用幾片葉子包著,徑直地先走向了羽兒。
“這是什麼果子?梁子你還真是了不起呀。”不等梁子回答,薑三步並做兩步先跑上前去,率先拿了兩顆便放進了嘴裡。
“嗯,真好吃,你們也快來嘗嘗。”薑熱情地招呼羽兒,先遞了幾棵給銀徹,又抓了一小把給羽兒,但二人都衝她擺了擺手,似乎對她的好意並未顯出過多的熱情。
“隻可惜那火蠶吃起東西來竟毫無節製,我念著咒語也全然不聽,未取了食人樹的果子給銀少俠治病,害銀少俠白白跟我們跑這麼遠吃了趟苦,現下解決了這食人樹和食人花,待我找回哥哥,定要陪銀少俠遍訪天下名醫,將少俠的病治好。”羽兒沒有急著伸手去接那些果子,想到銀徹的病還毫無著落,望著朝他走來的梁子,轉過臉對銀徹說道。
銀蕭的一雙俊目看了羽兒一眼,緩緩低下了頭,剛才還似有笑意的臉上漸漸沒了光采。
“就是就是,不要難過,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去尋,定能將少俠的病治好。”薑以為銀徹為自己的身體難過也附和著,她跟著梁子走到羽兒近前,又抓了兩顆吃到了嘴裡。
“此次找尋火蠶除食人樹與食人花,羽兒姐姐最是勞苦功高,姐姐先嘗嘗,吃飽喝足了我們再去救哥哥和鄉親們,想法子給銀少俠治病。”梁子笑著望向羽兒。
看到這捧果子,不知是餓了還是渴了,羽兒覺得自己的體內似有一萬隻饞蟲在爬,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即使是在濟病坊那樣的地方,也不曾如此,如此這般特彆特彆地想吃東西,似乎她腹中有什麼東西在強烈地吸引著她將那果子吃了,見所有人都齊齊望向自己,羽兒拿起果子剛欲放到嘴裡,突然不知怎的那日相士的話卻如在耳側,再想到他說那些話時凝重的表情和自己如今奇怪的饑餓感,她將那果子放回了梁子捧著的葉子裡,放下那果子的一瞬間,覺得自己腹中那一萬隻饞蟲簡直是咆哮踢打著要從她肚中破膛而出了,她心下覺得蹊蹺,將果子推到梁子近前道:“還是梁子你先吃吧,這一路上你也沒少出力,況且這果子本就是你找的,還沒嘗呢吧。”
“羽兒姐姐還是你先吃吧,剛才摘果子的時候,我嘗了幾顆,挺好吃的。”梁子笑著繼續拿給羽兒吃。
二人推來搡去,相持不下間,禦扶皺著眉突然在一旁道:“你們覺不覺得,我們此番來隗江山,雖滅了食人花和食人樹,似乎哪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亦是,隱隱覺得哪裡總是不妥,雖說食人樹和食人花已除,可卻並未見到哥哥和鄉親們,可龔婆明明說哥哥們就被困在長有食人樹和食人花的地方。”羽兒接著說道。
“現在已除了食人樹和食人花,有的是時間找哥哥和鄉親,還是先吃了果子再說吧。”今日的梁子不知是怎的了,格外熱情,似乎一定要羽兒吃了這些果子方能作罷。
“你們還記不記得英子和禦扶君遇險那次,那天小黑拉著我的褲腿去給英子找神醫,結果給我帶到了一個算命的瞎子麵前,就是他指引我去找到了濟慈道長,後來,他見我人不錯,還讓我抽了個簽,說我後麵一段時間要千萬管住口,好長一段時日,我完全不敢多言,剛才梁子你把果子拿過來的時候,我感覺肚子裡好像有一萬隻手要伸出去取了那果子,簡直饞得要命,我還從來沒有這樣過,真的是太奇怪了,可我剛想吃,就想起那瞎子的話來,故斷不敢吃,沒準,這果子你們吃了都沒事,單我吃了就有事,等回頭救了哥哥們,回到江家再好好的大吃一頓,我就先不吃了,你們吃吧。”麵對梁子的盛情,羽兒隻得對捧著紅色果子的梁子坦言。
“你們感覺得似乎有些遲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羽兒的對麵響起,她一定神,發現那個聲音竟來自梁子,但此刻的他不知何時竟著了一身黑色的絲緞,身形突然變得無比高大,聲音淒厲,與從前迥然不同――梁子已然變成了一個麵目可憎的老婦,滿臉疤癩,一雙灰白的眼睛和長長的鷹鉤般的鼻子讓人看著便覺得後背發涼,她直起身子和坐在那裡差彆不大,脊背已經幾近彎成了直角,偶爾抬起頭來或回過臉看人一眼,滿臉生怖。
那老婦不知何時已如閃電般無比威嚴地坐在一個寬大無比的灰色寶座上,她們容身的山洞,不知何時也已突然變成了一座陰冷森然的大殿。
“梁子?你……?你怎會變成如此模樣?”羽兒大駭,不自覺地向禦扶身邊靠了靠,小黑亦很是驚懼,緊張地偎在羽兒腳下。
禦扶劍眉一皺,緩緩向前邁了一步護住羽兒,慢慢抽出了寶劍。
“本想在上隗江山之前便解決了你和那個傻英子,沒想到你不過屈屈千年修為,竟能從那三味玄火下活著逃出來,也罷,你既找著要尋死,我便成全你。”那老婦動了動手指,大殿裡不知何時,已跑上來一群獸人,將禦扶和羽兒等團團圍住。
“不用動其它人,這裡麵也就這一個是有點道行的。”那老婦慢悠悠地說著,她繞了繞手指,用指尖指了指禦扶,耳朵上垂下的兩條銀蛇已飛了出去,銀蛇化身為兩名女子,手持銀鞭,和那群獸人一起向禦扶迎麵打去。
禦扶一閃,兩隻銀鞭劈到了地上,地麵上瞬間火花四起,四下裡的人都往後各退了幾步,將禦扶和羽兒等人分開了。
銀蛇招招見殺機,但似乎每一次都慢了小半拍,總討不到禦扶的便宜,無奈,二銀蛇隻得與獸人們一齊列陣對付禦扶,禦扶並不心慌,沉著應戰,戰了百十個回合難分勝負,羽兒想上前幫忙,卻發現自己剛一動心念,便被兩個小妖纏住了,很快處於了下風。
“真是無用!”那老婦在寶座上,看得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她給銀徹使了個眼色,本就處在下風的羽兒,很快感覺有一柄冰涼的寶劍已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是銀徹,將一柄短劍架在了羽兒的脖子上。
“還不收手!再動一下,我便要了她的命。”那老婦蒼然的聲音響起,打作一團的大殿上瞬時安靜了下來。
“銀少俠,你……?”羽兒不敢相信,但她又不得不相信,此刻銀徹的手裡正握著一柄冰涼的短劍按在自己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是不是很意外?”老婦得意地笑著,樣貌猙獰。
“一點也不意外,禦扶早提醒過我了,要防著你二人,隻是那時我並不願相信。”
“沒錯,你不願相信,是因為我長得像你的一位故人,對吧?”那老婦自鳴得意地繞著自己的手指道。
“你?你竟知我過往!”羽兒心痛和後悔地望著停下手來被眾獸人的劍威逼著的禦扶。
“還不算太傻,是不是很心痛呢?”那老婦突然自腰間抽出了一隻鋼鞭,她那隻鞭子顯然比銀蛇的那隻大很多、長很多也霸道許多,她遠遠地從寶座上將那鞭子甩過來,一下子便將收手的禦扶倒卷起來,狠狠往對麵一塊巨石上摔去,隨後一隻寒光閃閃的金槍插入了禦扶的身體,像隻釘子一樣將他釘在了巨石上。
“禦扶!”羽兒毫不顧及她脖子上架著的短劍,淒聲叫著要衝過去,被銀蕭製住了。
“梁子,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與我究竟有何恩怨?”羽兒怒睜著雙眼質問梁子。
“哈哈哈哈,你可知為什麼我給自己取名叫梁子嗎?因為我,便是你,曾經,結下的一個梁子,你居然還不知道和我有何恩怨?不著急,你把這果了吃了,我便慢慢告訴你!薑,把果子拿給你羽兒妹妹!”梁子一句一頓地說道,羽兒和薑吃驚間,那些果子不知何時早已到了薑的手裡。
從梁子變身那一刻起,薑就幾乎嚇傻了,這一路上斬妖除魔,她雖不是每次都親身經曆,但也已初識了所謂的江湖。
她戰戰兢兢地將那些果子端著,渾身哆嗦地看著羽兒。
“傻愣在那裡乾什麼?讓她吃了!快!”老婦威嚴地下令道,薑卻一時愣在那裡不敢動。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渾身燥熱難受?特彆想吃這果子?吃吧,吃了就不那麼難受了,吃了,我便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那老婦不緊不慢地玩弄著她的長指甲。
“婆婆,婆婆,求婆婆饒了羽兒姑娘吧。”一旁的銀徹突然扔了短劍跪了下來,向老婦求情道。
“瞧瞧?這是誰在求情?”那妖聲怪氣的聲音忽然話鋒一轉,無比狠厲道:“銀徹,我把你找來原是為了什麼?你竟為她求情?看來你是當真不知道我的手段!”說完她大手一揮,遠處籠中關著的兩隻雪白的銀狐已被什麼刺破了喉嚨,瞬間,鮮紅的血漿灑滿了雪白的皮毛。
“爹、娘!”銀徹撲身上前,放聲悲哭道:“你說過要留他們性命!”
老婦用鼻孔嗤了一聲道:“你也說過要為我所用!不中用的東西!居然還想給這丫頭求情,真是,自不量力!再不聽話,你其它的族人,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我跟你拚了!”銀徹話音剛落,便對著老婦的方向飛了過去,他瀟灑的身姿雖被石化所累顯得不再那麼矯健,但顯然,他已被激怒,且抱了必死的決心和複仇的鬥誌。
然而,他還未飛到老婦近前,老婦的鋼鞭便已到近前,銀徹輕輕一閃,執著地向前,露出了自己長而尖的利爪。
見此情形,那兩條銀蛇變做的女子也現了真身,她們雙雙迎向前,用巨大而又有力的身子將銀徹緊緊纏住,然後拚命擰攪,銀徹身上原本的舊傷被擠得鮮血直流,淩亂的頭發從他的臉頰輕輕撫過,看上去淒美異常。
“梁子,不,婆婆,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銀少俠,讓高薑做什麼都可以,隻求您,放過他!”薑跪在地上,兩隻膝蓋作腳一路跪著爬向梁子哭嚎哀求著。
“看看人家高薑!真的什麼都可以嗎?看來他還不是全無用處。”她衝那兩條銀蛇揮了揮手,銀蛇將緊緊纏死的銀徹鬆了鬆,原本雪白的衣衫上此刻已血跡斑斑。
“你要我做的,我全都照做了,你竟還要了他們的性命!”銀徹奮力掙紮,一汩汩的鮮血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是嗎?我要你替她求情了嗎?在我這裡,除了乖乖聽話,根本就沒有彆的選擇!高薑,若不想讓他死,便讓你羽兒妹妹將這幾粒果子吃了,最好讓她吃了!如果她不吃,你便自己將它吃了。”
“羽兒妹妹,對不住了。”薑回過頭,站起身,端起那葉子裡包著的果子徑直走到了羽兒麵前。
“高薑!你做什麼?”銀徹趁兩隻銀蛇不備,突然掙脫開來,擼下手中的一枚板指遠遠擲了過去,將高薑手中的果子打落了一地。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寶坐上端坐著的老婦抽出鞭子,隻一卷便將銀徹卷起,順手甩到遠處的一塊巨石上,立時被摔得粉身碎骨,變成了一隻滿身是血的死狐。
薑沒有跑著衝過去,這一年來,她所見到和經曆的事,比她爺娘一輩子經曆的還要多,從梁子變身的那一刻起,她便清楚,此刻這大殿內所有人的生死都決定在這所謂的婆婆手裡了,所有人,在她麵前不過螻蟻而已,隻不過,一秒前她還在想,不論如何,隻要能和銀徹僥幸逃生便可,隻要能和銀徹在一起,不論做什麼,哪怕傷天害理,哪怕卑躬屈膝,她都願意,但現在看來,雙雙求存顯然是不能了,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全靠她自己了,她從地下撿起了幾顆果子,無比堅定地走到羽兒麵前,用另一隻手端起了她的下巴。
羽兒緊閉著嘴巴,用力地凝視著薑,儘管她的嗓子眼處仿佛有無數隻小手想將那果子抓進嘴裡,但她明白這惡婦必是有著更大的陰謀藏在這果子裡,因而隻怒睜著雙眼一再緊咬下唇,兩隻獸人不知何時已來到了她的身後,抓小雞似的扭住了她的兩隻胳膊。
眾人都未注意的小黑此刻卻毫不畏懼地怒吼著撲向了薑,對準她的小腿狠狠咬了一口,隨著薑的一聲慘叫,小黑已被羽兒身後的獸人一腳踢飛了出去,遠遠地砸在了禦扶近前的巨石上,抽動了幾下,很快便不再動彈了。
“小黑!”禦扶和羽兒都悲聲呼著小黑的名子,卻都動彈不得。
禦扶用儘全身的力氣,想掙脫那隻長槍,卻不想所有的掙紮隻不過是憑白多流些血罷了,全無用處。
“哼!你可知,對付你們的這些寶貝,全都來自天界,焚淨穀那三味玄火是我專尋來壓製水族的利器,你雖勉強留得一條性命,但應當至少廢去了大半修為,丘時水葫蘆島的火柱亦是我引來的天雷之火,威力無比,許多上仙渡劫都未躲過此霹靂之火,即便未取你性命,應當至少又廢去一半修為,還想在此處與我鬥法?天帝罰我永世不可離開諸仳山,先前在彆處我的法力受限,堪比凡人,可現下是在我的地盤上,你中的乃是可殺龍困蛟的鎖魚槍,掙紮隻能白白折損力氣罷了,不如留些力氣,看看後麵的好戲!”
有了獸人幫忙,薑不用再費什麼力氣,她非常果斷堅定地捏開羽兒的下頜將一顆果子放了進去,接著又放進第二顆、第三顆……
羽兒怒睜著雙眼,忽然奮力掙脫了那獸人的約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嘴中的果子全部吐了出來。
“今日你二人,必得有一人將這果子吃了,她不吃,你便吃!”見薑辦事不力,那老婦用眼神稍作示意,兩個獸人識趣地將掉落在地上的果子悉數拾了起來。
聽著那老婦不容置疑的口氣,薑再次從獸人手中拿起幾顆果子,抬起了羽兒的下巴。
羽兒掙紮著一擰臉,薑順勢便甩了羽兒一個嘴巴,這一巴掌的力道足夠狠辣――那是薑從小便挨過的巴掌,那個巴掌來自高夫人、她的父親或是小妾中最厲害的那個,她比任何人都熟悉這巴掌的滋味,她從小便是在這樣的巴掌下長大的,在外人看來她是高家唯一的血脈,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是在這樣的屈辱中長大的,她從未跟任何人提起,她隻在心裡一直憋著一股勁,想要自己的將來過得比其它人都好,讓所有人都羨慕她的後半生,但是銀蕭死了,她滿心滿腦構築起來的所有希望被這老婦輕輕的一鞭便斷送了,不僅如此,她的性命或後半生也要輕飄飄地被斷送了,她的滿腔惱恨與恐懼無處發泄,便毫無保留地甩在了羽兒的臉上,羽兒的嘴角被打出血來,但她緊咬牙關,不發一言,隻怒目盯著薑,這眼神顯然將薑激怒了,她掄起胳膊對準這怒目的主人一掌接著一掌地扇了下去。
禦扶斷喝一聲,令羽兒身後的獸人抖了幾抖,但他們很快便鎮定下來,看了看端坐在灰色寶座上的老婦,裝作一副並不畏懼的模樣。
“既如此,來呀,把剩下的果子都給高薑吃了吧,你剛才不是已經吃了幾顆了嗎?多吃點倒也無防。”那老婦慢悠悠說道。
“這是什麼果子?為什麼要讓我全吃了,我不吃!我不吃!婆婆,婆婆,我還知道她的一個秘密,隻要你肯放過我,我什麼都告訴你!隻要你肯放了我,我保管這個秘密讓你滿意!”
“哦?你還知道一個秘密?瞧瞧,真是越來越有趣了,都這時候了,這丫頭身上還有秘密,我跟了她這一路,竟不知她還有秘密!你莫告訴我她的秘密是脖子上那顆白珠啊,那白珠是這傻小子送給她的,除了下水不會被淹,並無它用。”那老婦成竹在胸地誇張地笑著。
羽兒咬緊牙關,不解地望著薑。
“她身上還應該有個法器!”薑已經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婆婆,我現在,我便幫你找出來”。
“高薑,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羽兒見薑撲了上來,大聲質問道。
“做什麼?你說我還能做什麼?”高薑撲上去,上下齊手,將羽兒全身摸了個遍,但那法器縫在衣物的內裡處,乍一眼看去隻是一個裝飾用的布飾,樸實到無任何特彆之處,搜了半餉也是無果,羽兒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幾乎要被她扒光了。
薑越來越心虛不安,她並沒有真正見過那個法器,按說英子也不會撒謊,但是此刻她已全然慌了,額頭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豆大的汗珠。
“她身上真的有法器,我聽英子說了,她身上有法器,真的!!”薑一邊手忙腳亂地翻著,一邊喃喃自語道。
翻了半晌,連頭發絲和肚兜、鞋底都沒放過,除了羽兒藏在袖中的幾支細小飛鏢,她左腕上的那串桃核手串,還有兩個裝飾用的極其簡單的發簪、一根缺少光澤的尾羽,並無任何發現。
“這隻手串,當年,我們同遊丘時水那次不是丟了麼?”高薑拎起那隻手串,滿眼恨意地問羽兒。
“後來又找到了,不行嗎?你不會以為這就是那個法器吧?儘管拿去!”羽兒接住了高薑那滿懷恨意的目光,不屑一顧地回道。
“那個法器在哪?到底在哪?啊?”高薑眼神中的希望之光幾乎在一瞬間便褪得一乾二淨,但她並不甘心,她仍在羽兒身上、衣服的邊邊角角裡拚命地上下翻找著,幾近瘋狂。
“哼,竟敢騙我!我也真是糊塗,居然會被一個小丫頭騙了,她若真有法器,早在焚淨穀和葫蘆島的那次便使出來了,何苦等到今天?來呀!把剩下的果子都給她喂了,你可知,你二人早已被我下了蠱,那銀徹既是我安排的,他的石化之症自然也是我讓他得的,從你二人為他取了處子之血時,你們便已中了我的血蠱,按說這蠱蟲下到你們身體裡,見了我這果子的蠱引,會令你們想不吃這果子都難。”
“怪不得,怪不得,我見了這果子,腹內像有幾萬隻饞蟲在爬。”羽兒心想。
“怪不得,我一見這果子就覺得好吃,吃了還想吃。”薑木然地僵在那裡,喃喃自語道。
“用縮地術,馬上把她投到隗江山,半個時辰內要讓她見到英招!要快!”那老婦尖聲命道。
幾個獸人將高薑高高舉起,便準備匆匆抬走了。
“等下,還得借這丫頭的麵相一用。”說完,她扔了張麵皮覆在高薑的臉上,高薑瞬間長了和羽兒一模一樣的麵孔。“還得給你一張禍害神心的麵孔,方能不虛此行!”
“為何要給我換臉,為何要去隗江山?婆婆,求求你,我不去,我不去隗江山,我不去!羽兒救我,羽兒救救我!”高薑先用顫抖的雙手撫著自己的臉,而後又向羽兒伸出一隻求救的手。
但是這一次,羽兒看也沒有看她一眼。
“禦扶疑的沒錯,你果真早早便懷了不軌的心思,隻是,我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這般對我?我的哥哥和鄉親們在哪?你引我來隗江山究竟有何目的?”
“目的?你隻要乖乖的聽話,我未必取你性命,難道你忘了在昆侖山還有丘時水的葫蘆島上我都救過你性命?”
“昆侖山上那兩隻對付孰湖的鷂鷹,還有看穿秦無沮的破綻,丘時水的金鵬大鳥應當都是你的手筆吧?”羽兒忽然便串起了所有曾令她百思不解的事。
“沒錯,那些時候,你還不能有事。沒有我的指點,秦無沮怎會短短時日內便功力大增?還能驅使石人石山,不過想借機讓銀徹出場而已。”
“你知我與小四的情份,便借著與他相同的眉眼,又借我與十五的情份將銀徹引來我身邊,給我種蠱,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騙我來這裡?”
“你可能一點也不清楚,這一天我等了多久,我真的是等得太久太久了,終於等你輪回到了人道,等你來,不過想讓你幫我辦個事!”
“辦個事?為何要我來辦?這些食人花、食人樹,還有哥哥和鄉親們也都是你做的吧?”
“倒還不算太傻!不過可惜,你明白的有點晚了!哈哈哈哈。”那老婦自顧自地大笑起來,那笑聲聽起來比哭還淒厲,讓人驚懼悚然:“其實本來不用那麼麻煩,我說了,咱倆好多好多年前便結下了梁子,本欲自你一投人胎便取了你的性命,但是你居然福大命大,幾次三番地給逃掉了。”
“看來龔婆說的沒錯,我的娘親,還有謝豐爹爹,謝奶奶本都命不該絕,還有那些無辜牽連的百姓,那些貌似的天災其實都是你做的吧?”
“沒錯!誰讓他們都和你沾了邊呢?不過後來我想通了,那時你還太小,還不懂得心如刀割的滋味,所以我要讓你活著,活著看著至愛之人在你麵前痛苦地死去,隻可惜,剛才那果子你沒吃,不過沒關係,我這人做事向來不會隻留一手,這裡還有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待高薑完成了她的使命,明日我便送你去隗江山,看你親手將這匕首插到英招的胸口。”說完,那老婦舉起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在手裡翻弄把玩著。
“山神英招?他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何要去殺了他?”
“他與你自然是無冤無仇,你忘了你小的時候還想嫁給他來著?”那老婦笑了,笑得極其得意,一切儘在她掌握般的萬般得意。
“看來,祭神大典上的那個女巫也是你安排的了?”
“想起來了?雖說還不算太笨,但想起來得還是有些遲了,有些時候人的一生便是如此,棋差一招,便滿盤皆輸。”說完她將那匕首輕輕一揮,甩到了羽兒麵前。
“是嗎?但我若不殺山神呢?”羽兒看也不看那匕首道。
“那你的哥哥和鄉親們就都得死!”言罷,那老婦招了招手,羽兒的大哥四哥、還有太平鎮的鄉親們都被押了上來,他們被施了法術,全都如提線木偶一般雙眼發直呆呆地歪著頭站在那裡。
“他們剛湊成一堆,就都被我抓來了這裡。本來真的不必那麼麻煩的,我弄死了你們家的幾匹馬,本想設計引你上山便可,誰知,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來了,這群傻子既急嗖嗖地跑來想找死,我便隻能將計就計,我本想你的家人丟了,你定會上山來尋,未曾想等到的卻是你自作主張去尋什麼火蠶,還自作聰明地要去驚動王母,我想憑你一介無甚武功又不懂法術的丫頭斷做不成此事,便單等著你碰了壁便用計將你勸回,未曾想你卻將此事做成了,我隻能將計就計,等王母收回火蠶再下手,不管怎樣,西王母還是不好隨隨便便開罪的,隻可惜了我那些食人樹和食人花,都是長在這諸仳山上好幾百年才育出來的。”
“你與山神有何恩怨,為何要設計於他?還要憑空累及這許多無辜的性命?”
“這些人?那是他們自己要上山找死,怪不得旁人,至於那山神嗎?我與他的舊怨,你不必知道,你隻需按照我的吩咐,乖乖照做,你和你的家人,都定會安然無虞。”
“想必銀徹也是如此被你迫著做事的吧?可最後你也未對他和他的父母網開一麵。”
“由不得你不答應,你的哥哥,還有這些人,還有禦扶,你若不去,他們就都得死!而且,你莫忘了,你被我下了蠱,雖說沒有吃下我為你預備的果子,但是如若不聽我的,沒有我的解藥,很快,便會嘗到蠱蟲噬心的痛苦。”言罷,老婦用自己的手指輕輕一揮,羽兒的哥哥和鄉親們便如同被人踹了幾腳一般,幾個根頭翻到了羽兒麵前,他們還沒有從剛才昏昏厄厄的沉睡中蘇醒過來,就見老婦輕輕用手掬起兩片黃葉,對嘴一吹,百十條黑蛇便從地底深處爬出,慢慢爬到羽兒的哥哥和那些鄉親們的身上,不一會他們便恐懼和疼痛地大叫起來。
“大哥,四哥,寧叔、全叔。”羽兒想衝上去將那些黑蛇從他們身上拿開,奈何她被獸人抓住兩手,根本動彈不得。一個獸人將那隻扔到她腳下的匕首拾起,用眼神示意她身後的獸人鬆了她的一隻手,將匕首放在了羽兒手中。
“還有你,呆在上麵挺無聊吧,彆給睡著了,這好戲,你也有份!”說著,那老婦將手指一揮,插在禦扶胸口處的尖槍被她收了回來,她又揮了下手,禦扶也被扔進了黑蛇密布的蛇群裡,那蛇兒們聞到了血腥之氣,紛紛衝著禦扶撲了過去,不一會他的全身便纏滿了蛇。
“你這個毒婦!”羽兒拚命掙紮,她用儘全身的力氣,掙脫開來,對著那老婦衝了過去:“有什麼你衝我來!”
“嘖嘖嘖!看到你的心上人受傷、親人遭難,心裡特彆不好過吧?衝你來?好啊!我就喜歡你這股不服輸的模樣!”
老婦正得意忘形之時,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已對準她的心臟刺了過來。
然而,那可斬妖降魔的寶劍紮在她的身上卻如同紮在岩石上一般,毫發無傷,她隻輕輕地一揮,便將近前的禦扶扔了出去。
“竟敢偷襲我,看來剛才是小瞧你了,婆婆我也是太久太久沒有和人對過陣了,今日正好找你練練手。”說罷那老婦直起身子,對準禦扶便扔出了垂在她耳邊的一條銀蛇,禦扶剛一閃,一條鞭子又甩了過來,那鞭子的尾部還墜有一個貌似鐵錐的小球,上麵像刺蝟一般布滿了尖刺,每當鞭子甩過之處,便猶如一道閃電霹靂而過,禦扶避過了她的直麵進攻,卻未防住那鞭子尾端利器的最後一鉤,渾身被擊中數次,灰色的細麻衣服上瞬間便布滿了血痕。
“我平生最喜歡的,便是這血的味道,還有人們痛苦哀嚎求救的聲音,我最討厭的便是……你們猜猜,若猜中了,你們,我全都不殺了!哈哈哈哈……”那老婦順勢將那鞭子的尾部扯向了自己,用另一隻手勾住,然後用長長的舌頭舔了舔上麵的血跡道:“竟有深海霸王魚的味道,怪不得,屈屈千年道行,竟與我過了幾十招。”
“我猜你最討厭的應該就是你自己的這張鬼臉,鬼叫的聲音還有詭計多端的惡毒心腸。”羽兒憤恨難平地接道。
“錯!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張自以為誰見誰愛滿是無辜的小臉,在你幫我解決了英招之前,我是不是先得在這張臉上留下些什麼呢?”說罷,她用銀鞭輕而易舉將羽兒卷到自己腳下,伸開手掌,羽兒小小的身子便輕飄飄地被吸了起來,她用一隻手緊捏住羽兒的脖子,將另一隻布滿青筋枯長瘦削長著彎彎曲曲指甲的老手伸向了羽兒的臉和眼睛。
然而,一聲威嚴的斷喝突然從山頂處傳來,令那老婦的手徒然顫了一下。
是雪崩。
一條巨大的雪龍載著一位天神從天而降。他的身後,跟隨著成千上萬的雪軍和飛禽走獸,瞬間,所有的人都被掩埋在雪堆裡,那些正在肆虐的黑蛇瞬間便被凍僵了。
山神英招巨大的身形閃爍風雪間,他人頭馬身,俊逸非凡,舉止飄逸,有絕世之姿、萬夫不擋之勇、不似凡類。
“你終於來了。”那老婦收起一隻老手,另一隻手將羽兒狠狠扔到了地上,她從寬大無比的座椅上站起身來,一隻手亮出那支觸目驚心的鞭子,一副劍撥駑張的神情:“當年,你被貶下神界做隗江山的山神,天帝令你永世不得離開隗江山半步,看來今日,是要破戒了?”
“離侖,天帝將你貶到這諸仳山上,未曾想你不僅絲毫未有悔過之心,反倒越發殘忍暴虐無法無天,你倒真以為這天上地下便無人可以收服你嗎?到底要怎樣的懲罰才能令你真正悔過呢?”英招手握一柄大戟,長而亮的白發垂墜腰間,英武不凡。
“我悔過?憑什麼要我真心悔過?當年被眾神捉弄取笑的分明是我!是我!”老婦歇斯底裡道。
“即使有千般錯,都是我的錯,與其它人何乾!”
“沒錯,都是你的錯!是你處處留情令我被傳作笑柄!便是悔也應該是你悔,便是罰,也應該一並把那小丫頭罰了,憑什麼將我變成這副模樣?!今日,我若不做下這些事,恐怕你還不肯屈尊降貴,違了天帝的指令到我這裡小坐吧?不,你來這裡還是為了這個丫頭,對不對?”
“你得今日之罰,都是你咎由自取,這驚世駭人的容貌也是你自己萬年心修的結果,你捫心自問這麼多年,你可曾消停過一刻,那日你將食人花、食人樹投到我地界上,我原也以為是你慣用的虛張聲勢的小把戲,引我注意罷了,後來你又卷走了幾百號人,但並未取他們性命,我便知,你還有其它的用意,隻可惜,我被天帝禁令,不得離開隗江山,故而未能阻止這一切,直到你的人方才往我山上投了一個貌似皓皓的人,我方猜到你大概的目的。”
“皓皓?你倒叫得親熱!我聽你提到這個名子,便覺得惡心!!!”那個名子顯是刺激到了叫做離侖的這個人,她毫不猶豫地出招了。
她甩出的鞭子猶如一道道閃電,招招狠辣陰損,但英招似乎對這件武器非常熟悉,他用自己的大戟隻輕輕一橫,那鞭子便纏在了戟上,他再反手一橫,那鞭子便從戟的另一頭繞了出去,世間萬物均一物降一物,似乎他天生便是離侖的克星,離侖所有的招式都被他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羽兒在這邊看到他俊逸的麵容襯著銀色的長發和瀟灑的身姿,不覺有些心施神往,想到自己兒時的心願,不禁在心裡暗自為他叫好。
“哼,誰說天帝從無偏私,你我二人同時被貶,你也被下令在貶期間不得離開隗江山半步,我離了諸仳山便堪比凡人,而你,竟還能使得了這震天戟,隻是彆忘了,這兒,是我的地盤!”隨著離侖的一聲令下,從諸仳山的四周、地下不斷湧出數以萬計的樹人、獸人、石人或惡獸,它們自四麵八方如同惡浪一般洶湧撲來,瞬間便與英招帶來的雪軍和飛禽走獸們撕殺在了一處,禦扶也很快加入了雪軍的陣營,兩撥人開始了一場極為血腥的對壘。
英招毫不畏懼,從容地指揮和應對著離侖和她身後數以萬計的群妖,瀟灑的姿態與不屈的氣度不輸古往今來的任何一位戰神,他與離侖不知不覺間已纏鬥了幾百個回合,難分勝負。
然而,離侖趁人不備,忽而解開了她那隻寬大無比的絲袍,殘月一般的臉上現出得意的笑容,她將絲袍在空中一揮,數以億萬計的黑色毒蟲便井噴而出,離侖尖削上翹的下巴向上仰著,嘴裡發出陰冷的笑聲,高高的顴骨和那雙狠如鷹隼的眼睛裡寫滿了殺伐狠辣的果絕。
那些黑色的毒蟲似乎已餓了上萬年,它們拚命爬向所有的活物,任何一個有溫度的活物被它附著到都立即被它深啃猛咬,它們邊吃邊拉,所有的糞便和啃咬後的地方瞬間便在人的皮膚上留下潰爛的毒瘡。
四下裡一片慘叫之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英招,你可知我這上萬年,最用心鑽研的便是毒術,今日,定要讓你們好好嘗嘗這噬心剜膚之痛。”
放眼望去,所有的人身上都已爬滿了毒蟲。
沒有人注意到瘦小的羽兒,她曾和禦扶在毒蛇聚集的溫泉處浸泡過多日,因而隻有她二人未曾被那些毒蟲傷到,趁著看押她的獸人也參與到了激戰中,她用離侖扔給她的那把有毒的匕首,小心地挑開縫在胸口處的布飾,將內裡的法器慢慢取下握在手裡,隻輕輕一甩,柔軟的布飾立刻呈現出金子的質地與光澤,她將搖仙鈴緊緊攥在手中悄悄放至身後,腦中再次閃現出龔婆叮囑時凝重的神情。
使用搖仙鈴前,唯有這最後的一搏了,趁那老婦正放浪大笑,羽兒用另一隻手拚儘全力將離侖剛才甩給她的那隻淬了毒的匕首甩了出去,直直地飛向那張殘月臉的主人。
“真是自不量力,這可是我自己的匕首,即便紮到我身上,也傷不了我!”她用兩隻手指輕鬆夾住了飛向她心口處的那隻匕首:“你說我這把淬了劇毒和詛咒的匕首是先用來紮他呢?還是他呢?還是他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時而用匕首指向英招,時而指向禦扶,又時而指向羽兒的哥哥們。
雖然英招的到來,讓原本勝負懸殊的較量有了很大的轉機,但羽兒看得出來,英招雖功力不弱,但在離侖的地盤上,法力的確處處受限,且這老婦訓養的毒蟲實在數量龐大、毒性陰狠,除了禦扶,其它人都被這些小小的毒蟲折磨得痛苦不堪,四下裡一片哀嚎之聲。
羽兒緩緩舉起了緊握在左手的那隻金鈴,並輕聲念動了咒語。
隻須臾功夫,一座氣勢恢弘巍峨的宮宇海市蜃樓般懸浮在空中,一團又一團的雲霧自林間、自河川、自天邊緩緩升起,遠遠地傳來簫鼓之聲和縹緲的歌聲,一眾神仙或駕龍虎、或乘白麟、或乘白鶴、或乘軒車、或乘天馬夾道而來,原先還打做一團的神、妖們紛紛停手,抬頭看天時,隻見隔著自己不遠的距離,有數千神仙林立左右,上有白鶴、鳳凰盤旋,下有麒麟白象等瑞獸聚集,庭宇一瞬間光彩神曜,有頃,西王母已乘紫雲之輦飄然而至,駕九色斑龍,彆有五十仙側立一旁,她扶著二侍女上了雲宵殿,侍女年可十六七,容眸流盼,神姿清發,王母東向而座,文采鮮明,光儀淑穆,頭上太華髻,腳著鳳紋履,看上去三十歲上下,修短得中,天姿掩藹,容顏絕世。
眾人瞬間便覺得這裡天上地下擠擠挨挨,擁做一團。
聽到這似曾相識的曲調,羽兒先是輕輕吃了一驚,既而屈身行禮道:“恭迎王母!”
王母抬了抬手,給身邊的侍女們點頭示意了一下,她身邊的二侍女,拿出一隻寶瓶,對著空中一灑,便有無數甘露降臨人間,妖魔毒蟲們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身上被毒蟲啃咬妖獸砍傷的創口也隨著天降的甘露愈合如初,就連羽兒體內不斷湧動的蠱蟲也傾刻間便消失無蹤了。
隻有離侖瞬間沒了氣勢,僵在那裡,似乎已動彈不得。
“不知召喚本尊,有何貴乾呐?!”王母的聲音如天邊滾雷霹靂而下,讓人聞之膽寒。
“稟王母,小女江其羽,曾去玉山拜謁過您,先前小女求得火蠶,便是為了收服食人樹與食人花,救我族人,不想此二物卻是離侖為了誘殺英招山神的一個幌子,小女等雖合力抗敵,無奈法力低微,為不使生靈塗炭,故啟用了此法器。”羽兒看了眼僵在那裡老婦,言罷俯拜在地。
“隗鬼離侖,你這不安份的性子當真還是幾萬年也改不了呀,你倒說說?此次,我當如何罰你?”
“王母饒命,王母饒命,離侖再也不敢了!離侖……離侖……”那離侖言罷,褪了絲袍,竟化做一道閃電便欲遁去。
“怎的敢做,竟不敢當!”王母不慌不忙,隻輕輕抬了抬自己的手指,瞬間,已逃至半空的槐鬼離侖巨大的身軀便縮成了小小的一截。
“你本就犯了天條,貶到下界仍不思悔改,一心算計,見了本尊不求罪罰,竟還想私逃!惡毒之心,已是無可救藥,你既如此作賤自己,我也就成全了你!你將世世代代為地下的引無(即蚯蚓),無骨無角,生生世世隻能活在黑暗潮濕的泥土裡,腐土為食、自生自滅,永不見天日,世間所有的生物都將是你的天敵,若膽敢白日現身,人人可誅而殺之!”王母不容置否的音調傳至了每一個人的耳畔。
離侖奇怪地扭動著身子倏地鑽入地下去了,耳間的那條銀蛇也瞬間變成了一隻小小的地蚤婆,消失在了黑暗潮濕的地縫裡。
“隻是山神英招你,天帝命你不得離開隗江山半步,今日你擅離山界,就算是為了濟世救人,也須有所懲戒,我罰沒你五千年修為,你可願意?”
“多謝王母開恩。”英招施禮。“隻是這位姑娘,她召喚王母,雖為大不敬,但煩請王母看在她並不為謀私的份上,免予懲處,或由小神代她受罰。”
禦扶也欲上前求情,被王母的手勢及時止住了。
“稟王母,一人做事一人當,小女子不願他人代我受過,多謝王母今日懲凶除惡,使眾百姓免受荼毒。”羽兒起身回道,臉色如常。
“我西王母,自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便可隨意差使的,我立的規矩,亦不是隨隨便便便可更改的?小姑娘,你既有緣得了這法器,想必這法器的主人便告誡過你,絕不可擅用,既明知有忌,還有此膽魄用了,那便必要承受使用它的後果了。”言罷,那王母一隻手將那法器收了,另一隻手伸向羽兒的頭頂處,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羽兒沒有一聲求饒甚至未留一句話語便被那手掌吞噬殆儘了。
在禦扶和羽兒哥哥們淒厲的哭喊聲中,羽兒便這樣消失不見了。
“今日之事,均不得為外人道也,否則下場與此無異。”王母不怒自威地言道,海市蜃樓中的仙人仙境仙音仙景伴隨著她的聲音也慢慢隱去了。
一眾人神,全都跪在地上,拜謝王母,待抬起頭時,發現什麼都不見了,離侖的魔殿也在傾刻間灰飛煙滅了,滿眼望去,空餘一座光禿禿的山頭。
羽兒的大哥四哥和鄉親們都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太平鎮,禦扶收埋了小黑、銀徹及其父母的屍骨,山神英招和他的眾雪軍飛禽們也都安然無虞地打道回府了。
諸仳山和隗江山恢複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