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雲歸處 這裡的霧……(1 / 1)

等閒不識東風麵 鄭重 4458 字 12個月前

這裡的霧氣實在太大了,哪怕是麵對麵的兩個人,走出幾步去,很快便找尋不到彼此的身影了,低下頭,竟看不到自己的鞋,如果前麵是萬丈懸崖,掉下去也隻在一念之間。

雖近在咫尺,羽兒還是很快便與禦扶走丟了。

一股巨大的氣流,仿佛龍卷風一般從頭頂處襲來,有著野獸般直覺的禦扶最先發現了不對勁,這強大的吸力像極了他在深海中尋找霸王魚時的感覺,但就在他遲疑的瞬間,他發現自己已經和羽兒走丟了,羽兒也在這雲霧之中,聽到了似是浮雲講話的聲響:“吞雲獸,好些年沒生意了吧?這回,一下就送來了倆。”

另一個聲音道:“確切地說,是第一百三十四個了。”

聽完這兩句,羽兒隻覺得自己已然要被這巨大的氣流帶到那個吞雲獸腹中了。

“我該不會就要死在這兒了吧。”剛起了這樣的念頭,忽然她感覺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緊緊地抓住了,來救她的人,當然是禦扶。接著,這隻手帶著她一陣躲閃,期間,有無數雲霧而成的氣流衝他二人齊齊襲來,讓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是軟綿綿的一團雲霧,還是一股含沙射影的劍氣,此刻,羽兒的樹靈子當真是一樣好用得不得了的器物,當有劍氣、殺氣迎麵而來時她便立即同禦扶一道躲閃,但當隻有雲霧之氣時,感覺隻是一團溫潤的濕氣襲來時,便保存體力,羽兒不斷地在樹靈子的指示下告訴禦扶該如何應對,在二人密切地配合下,最後竟來到了巨大的吞雲獸的嘴邊。

吞雲獸雖則巨大無比,但卻如石獅子一般固定在那裡,一動不動,除了那張開的吞噬一切的大嘴,其它的地方並無攻擊力。

但即便是在吞雲獸的嘴邊,風力和吸力仍不可小覷,二人很快堅持不住,從吞雲獸的嘴邊掉落下去,禦扶雖有萬年功力,但他的功法在水中方遊刃有餘,在這樣的地方明顯是虎落平陽,好在二人自吞雲獸的嘴邊落下,吸力小了許多,趁此機會,禦扶拉著羽兒落到了另一個去處。

這裡仍是雲山霧海,看不清來路前途,但二人很快被眼前的盛景驚呆了,禦扶眼中出現了巨大無比的海底世界和布滿奇珍的水晶宮殿,在那裡,羽兒身著新娘的禮服正等著他迎娶。而羽兒的眼中出現了她拉著大哥江白和四哥江翮的手,帶領眾鄉親回到江家時的舉鎮歡慶的場景,她很快就要拉著哥哥們的手到家門口了。

“我還不信,逃得了吞雲獸,還能逃得過蜃景獸?”

羽兒在這盛大的場景中聽得一聲自鳴得意的歎息,她很快地定了定神,然後迅速回過身用一隻手捂住禦扶的雙眼,大聲道:“快閉上眼,這不是真的,彆往那兒走,那兒是陷阱,是蜃景獸吐納出的氣息變出的幻境。”

言罷,她也迅速地閉上了眼睛,拉著禦扶的手,循著那聲音的方向,迅速向身後跑去。

羽兒全憑樹靈子引路,前麵的路似乎越來越窄了,人幾乎整個懸浮在雲中一般,腳下的路似乎也越走越陡了,慚慚地感覺像是走在山脊上一般硌腳難行,禦扶朝左右探了探,發現腳下除了這條細細的山脊,已無路可走,隻能和羽兒小心翼翼地向前一點點騰挪,隻不大會功夫,羽兒的額頭上便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如同踩鋼絲般地前進了許久,終於來到一個稍許寬闊的平台處,兩人同時睜開雙眼,隻見此處乃是一個圓形的高台,高台的下麵依然是漫天的雲海,如同一葉小舟漂浮在無邊的大海。

天空中不知何時布滿了箭矢般的雲劍,紛紛衝二人直刺而來,禦扶拿起馭龍寶劍便劈,卻發現每劈一劍,腳下的圓盤似乎便被抽掉了一根,待他們終於顧得上望向腳下的高台時,才發現,高台上隻剩下三根獨木撐著二人,羽兒站得不穩一個趔趄半趴下去,卻見那獨木上竟書一行字曰:一人舍身一人還。

“這上麵寫的什麼?”禦扶邊用劍抵擋著雲箭,邊問。

“一人舍身一人還。”

“什麼意思?”

“大約意思就是,兩個人裡隻能有一個人活。”

話語間,那三根獨木,隻餘了一根,二人在那獨木上搖搖晃晃都站立不穩,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但二人誰都不想讓對方舍了性命,羽兒拚儘全力去聽,此刻卻聽不到任何雲響。

“為何停下?”

看到禦扶停下手中的寶劍,羽兒忙問。

“你沒發現嗎?我每打走一片雲箭,腳下就會少一根橫木,不能再對抗下去了。”話語間,禦扶一隻手攬住羽兒的後腰,將她護到身後。話音剛落,一支雲箭便直插二人胸口而來,禦扶見了,不再用劍抵擋,而是生生地擋在羽兒前麵,雖未受重創或當場喪命,但二人均被一股巨大的勁道推下了雲端。

二人一路下墜,卻摔趴在了一輕飄飄的物件上,趴在近前看時,終於看明白了,他們是被摔在了一柄折扇上。

再抬頭時,見麵前是一座巨大無比的山峰,一個巨人長在山峰之上,那張巨型的人臉此刻正端著扇子細細地端詳著他倆。

“又來討嫌。”隨著這聲輕斥,二人覺得自己被這隻折扇輕拋入了空中,然後伴隨著輕輕地一揮,他二人連同這四周虛無縹緲的雲霧都被揮到了對麵的山頂處。

“名子?”

聲音是從對麵的山頭傳過來的,羽兒和禦扶都看清了,是那個長在山峰上的巨人發出的聲音。

禦扶同羽兒對視一眼,羽兒很快反應過來,一邊施禮一邊大聲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道:“小的江其羽,這是我的朋友禦扶,我二人……”

“我問什麼,便答什麼,休要多言!”

“是。”

“能最後走到這第三關者,這萬年來不超過五人,你二人也算有些道行,今日我心情不悅,便直說了,等下吞雲獸會將吞下的雲彩陸續吐出,隻要你們能在這千萬億萬朵雲彩中,找出我的雲妻,我便可放你二人離開。”

“您的雲……雲妻?”羽兒有些結巴地問道。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那持扇之人,不耐煩地問。

“不太清楚。”

“何處不清楚?”

“要在千萬億萬朵雲彩中,找出您的雲妻,應該也非易事,您將妻子喚作雲妻,我猜自是和雲彩有些關聯。”羽兒忙對眼前這不耐煩之人的話一一拆解,想多打聽些蛛絲馬跡。

“正是,我的妻子,便是天上的一片雲彩,變幻莫測,來無影去無蹤。”

“您是說,您的妻子乃是一片雲彩,變幻莫測,來無影去無蹤,讓我們找出來?”

“你這丫頭,還真是囉嗦,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但,但至少也得告訴我們您的妻子姓甚名誰?大約長什麼模樣?多大歲數?穿何種服飾?這些,您都未細說分明。”羽兒心想,這莫不是找她二人來尋開心的麼,但麵上仍是古井無波的模樣,繼續問道。

“我的妻子叫做玉瑤,之前是名妙齡女子,但現在卻隻是一片雲彩,我要知道她如今長什麼模樣,穿什麼服飾,還用得著你們嗎?”

“好,好吧,還好您是讓我找出她,而不是抓住她,那,那我若是找到了,是指給您看,還是?”羽兒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自然是,得把她帶過來。”

“帶過來?如何帶來?”禦扶上前一步問道。

“哦,我倒忘了這一層,我這裡有一隻鎖雲槌,你隻要找到我的雲妻,用這鎖雲槌使個定身術,她便飛不走了,不過,你們隻有一次機會,如若找不到……可就怪不得我了。”

一隻木槌樣的東西衝二人飛了過來,禦扶見狀,果斷地接了。

“找不到便如何?”禦扶一邊看著手中的鎖雲槌,一邊問道。

“剛才我看你二人齊心同力,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才一時心軟,用我的淩雲扇接住了你們,但你們若不能幫我找到雲妻,於我而言,仍是無用之輩,我便用這淩雲扇輕輕一揮,令你二人跌下雲海,必會摔得粉身碎骨,不過你們也不必害怕,從這雲海跌落,毫無痛楚,隻如同坐了回秋千,蕩到半空,便魂飛九天了。”

“玉瑤,名子我記住了,那便煩請尊者稍候。”

過了許久,方見遠處一座孤峰上,讓他二人吃儘苦頭的吞雲獸正大口大口地將肚裡的雲彩吐出,蔚藍的天空之上,那些雲彩有些似棉花、有些像鬥獸、有些扯成長長的一線,有些又揉成亂糟糟的一團,它們沒有翅膀,卻一點一點地向天空飛去,沒有法術,卻一點一點變幻著姿態,像個不諳世事懵懂作畫的孩子,不一會便用畫筆,塗滿了整個天空,如若那個孩子不開口跟你講他畫的究竟是什麼,你永遠也猜不到他真正的用意。

羽兒仰著脖子,生怕漏下任何一片雲彩的身影,好在那些雲彩從她頭頂飛過時經行得極慢,她豎起耳朵,像個竊聽的盜賊,不敢放過任何一絲聲響,終於,她聽到了雲彩們細微的言語和淡若無痕的雲中歌聲。

“玉瑤,彆唱了,這雲兒唱歌最費修為,你就是再唱一萬年,那個傻莫旋,還是認不出你。”

“就是就是,你看莫旋,你說他傻吧,他還知道把自己長在那山峰之上,借助山的靈氣替自己延壽,你說他不傻吧,玉瑤為了讓他認出自己來,每次經過那玉女峰時都會滴幾滴雨,這麼些年了,他愣沒瞧出來。”

羽兒聽罷,轉過臉指著停在一座山峰上正滴雨的雲彩對禦扶道:“就是那朵。”

禦扶順著羽兒手指的方向鎖定了一片雲彩,然後將目光再次望向羽兒,二人眼神達成共識後,他用鎖雲槌輕輕一點,然後念了句剛才學會的咒語。

同鎖雲槌一並降下雲頭的,是一妙齡女子。

她生得燦若雲霞,光彩照人。對麵山峰上,那和山峰長在一處的巨人不知何時已飛了過來,落在女子身邊,二人顧不上一旁的羽兒和禦扶,相擁而泣。

“多謝二位,多謝你們幫我們解了這萬年的死局。”哭罷,二人一同向羽兒和禦扶行禮致謝。

“你們,這是?”二人大惑不解。

“我乃是王母身邊的一個侍女,名叫玉瑤,因下凡期間,私自同凡間的樹妖相愛,被王母發現,故而將我變做了天上的一片雲彩”。

“那這天上的雲彩?”羽兒不解地指著天上的雲彩問道。

“都是犯了錯處,被王母所罰而變。”玉瑤行了一禮,淡淡地說道。

“我叫莫旋,為了能和玉瑤長相廝守,便與這座山連為一體,變做半山半樹,隻求與瑤姬遙遙相望,永不相離。”

“王母念在我侍奉她多年的份上,允我二人,隻要他能從這千朵萬朵的雲彩中認出我來,便免了我二人的懲誡,都已過去萬年了,我還以為,我永生永世都隻能是一片雲彩了。”那天仙一樣的女子說道。

“這下你們終於獲得自由了,可以同我們一道出去了。”禦扶和羽兒也為他二人重獲新生驚喜了一番。

“謝謝你們,可我在這裡生活了萬餘年,早已習慣和喜歡這裡了,不想離開了,不過,也要看玉瑤,如果玉瑤想要離開這裡,我便同她離開。”

“你要喜歡留在這兒,我們便一道留在這裡吧。”玉瑤輕聲回答。

“那你能否送我二人離開?”羽兒見二人不打算離開此處,忙問道。

“那是自然,恩人請站到我扇子上來,你們要去何處?”

“我們要上昆侖。”

“那便站好,我這就將你二人送去我能送到的,最遠的地方。”莫旋說著,用儘力氣,將他二人向昆侖山上揮去。

二人被淩雲扇扇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步行了許久,仍有縹緲四起的雲霧,但前方隱隱聽得巨大的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