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赤 水^……(1 / 1)

等閒不識東風麵 鄭重 11990 字 12個月前

第二日,一早醒來,二人便往山上走,越走越是寒氣逼人,走了大半天,羽兒走不動了,喊禦扶同她一起坐了下來,小憩片刻,然後有些喪氣地錘著腿道:“是我非要上昆侖的,對吧?”

禦扶望著她,很確定地點了點頭。

羽兒做了幾個用頭撞牆的誇張動作道:“我現在知道什麼叫望山跑死馬了,這何止是能跑死馬,恐怕連小鳥都得給飛瘸了,咱這不會是走到頭發都白了才能走到山頂吧?”

“這麼快就打退堂鼓了?這好像不似你的風格。”

“我什麼風格?我才教過你,要得能聽懂彆人話後麵的話,你連這都沒有聽出來,我就是想讓你罵上我幾句,激發一下我的鬥誌!”羽兒喘著粗氣。

“我還真是沒聽過,有人主動找罵的,你若實在走不動,我便背著你走。”說罷,禦扶疊下一條腿,做了一個背人的動作。

“咳,你這人,原先在溫泉的時候,我看你油滑得很,怎的現在竟如此實誠了,我就是發幾句牢騷解解悶而已,委實還沒有到七老八十的歲數,我吃兩口餅,有了力氣,就又能走了,放心吧。”羽兒從懷中掏出餅,遞給禦扶一塊,見禦扶搖了搖頭,很誠懇地問道:“你既不累,又不餓,如何做到的,也教教我唄?”

“魚的油滑,同人的油滑是有許多不同,隻是你見過哪條魚,喜食乾餅的?”

“那倒也是,那你渴了吧?你喝點水吧?”說完羽兒又解下水壺交與禦扶。

“也不必,應當再有半日便有水源了,我已然聽到有水聲了,我們接著要去的地方是赤水,一路往有水聲的地方向上走應當便是了,若是這一路上都沒水,我恐還真的堅持不下來。”

“嗯,你即便沒有一直跟著我,肯定也能順著這水找到我,對吧?”羽兒確定無疑地望著禦扶。

“沒錯,魚缺不了水,你們人也是,你帶的水,最多夠喝個三五天的,所以必會選有水源的地方走,隻是,越是這樣大家都會選的路,其實越是難走。”

“叫你傻魚,還真是冤枉了你,你還真是我見過最最精明的魚了。”

“不然,能活那麼久嗎?”

“也是!咦?真的有水聲了唉,走吧,吃飽便有氣力了。”

禦扶笑笑,伸手將坐下的羽兒拉了起來,繼續往山上走。

“你覺得,我的口哨吹得如何?”羽兒一邊說著走著,一邊悠閒自在地吹著口哨。

“還不錯。”

“不錯吧?我跟你說啊,我就喜歡聽這哨聲,但我在江家的時候不大敢吹,怕江夫人聽了不喜歡。”

“江夫人為何不喜歡?”

“我也不知道,反正在太平鎮,所有的男孩都會,但女孩們都不會,似乎覺得那樣,不夠淑女。”

“淑女?何為淑女?”

“淑女麼就是站著得這樣,坐的時候得這樣,走路的時候得這樣,吃飯的時候得這樣,

見了人得這樣。”羽兒一邊說著一邊給禦扶動作比劃著,引得禦扶不覺發笑。

“那你呢?”

“我這輩子也成不了淑女呀,你忘了,我可是在濟病坊那樣的地方長大的,隨意慣了,惡習難改,人前也就能裝那麼一小會兒。”

禦扶又不自覺地笑了。

“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都學不會吹哨,但是哥哥們會,我就偷偷觀察哥哥們的嘴型,然後自己偷偷地練,忽然有那麼一天,我就吹響了,然後我就趕緊抓住那一閃而過的感覺,練了整整一個下午,終於吹響了,很快,還就能吹成曲了。”

“你不敢當著江夫人的麵吹,為何卻敢當著哥哥們的麵吹?”

“哥哥們都是我哥們啊,男孩子麼,不拘小節,而且,他們是不會到江夫人跟前說嘴的。”

“如此看來,我也是你的哥們了?

“你哪能稱得上是我哥們?”

“那我是什麼?”

“你忘了,我最初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一條小魚,後來,作了朋友,應當算是,魚友。”羽兒意味深長地說道。

“魚友?”

“對啊對啊,愚友,這個稱呼好,以後我就叫你愚友或愚兄,如何?”羽兒說著,哈哈笑了。

“我叫禦扶,本來也就是一條魚,叫我魚友或魚兄,甚好,甚好。”禦扶有些欣喜地回應著。

“你會吹嗎?”羽兒知他未聽明白,心裡暗自竊喜了一會兒,接著問道。

“不會。”

“那我教你,像這樣,主要是這個嘴巴的大小要把握好,不能大,大了沒音,又不能小,小了堵氣,裡麵的舌頭得是平伸著的,就放在牙齒前麵一點兒,既不能朝上彎,更不能向下卷,你自己找找感覺,那些男孩子們都學得可快了。”說罷,羽兒回過頭正對著禦扶的臉,向他示範道。

“我怎麼覺得,此行,並非是上昆侖曆險,而是遊山玩水來了,你怎的如此心大?竟還有心思教我吹哨,當真不擔心即刻便有妖魔取我二人性命?”

“怕什麼?要有動靜,我早聽到了,在我看來,越是前途渺茫,越要及時行樂,這昆侖還真是怪得很,這一路上,我的耳朵裡一直像是身處鬨市,天天都吵哄哄的,可這一上來,簡直就是曲終人散的三更天了,哪有什麼妖魔?”

二人走到天黑時,果然見到了一處水源。

“要不我們在這兒歇一晚吧?我來生火,你去找柴。”言罷,羽兒便就近拿起幾根朽木根和茅草柴,開始鑽木取火。羽兒在濟病坊被訓練的做什麼事手腳都很麻利,不大功夫,一簇小小的火苗便開始越著越旺了。

“我覺得這裡似乎不大對勁。”羽兒正低著頭忙得不可開交將火弄旺,忽然禦扶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將她嚇了一大跳。

“你聽沒聽說過人嚇人嚇死人,現在是晚上,你走路能不能有點聲音,就是要說話,也先咳嗽一聲轉到我前麵好吧,不然我還以為是遇到了鬼。”羽兒嚇得捂住胸口說道。

“我說的是真的,這裡真的很不對勁,這水裡有死人。”禦扶淡淡地說著,從手裡放下他找來的一大抱柴火。

“死人?”羽兒一時間愣在了那裡,許久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和做什麼。

禦扶扭過頭,望著驚魂未定的羽兒淡淡道:“殺過人的……?女俠?你這是,怕了?”

“嗯,那個,你說的那個什麼死人,在哪兒?”羽兒終於回過神來故作鎮定道。

“噥,那兒,我一入水便發現了,還沒顧上仔細看,隻是那六人死在了一處,甚是蹊蹺,即便是失足落水而死,也不應當死得那麼緊湊。”禦扶說著,用嘴朝前麵的方向努了努嘴道。

“那個,六具屍骨是吧?都是男是女?為何命喪於此?”羽兒穩了穩心神,裝做淡定地問道。

“看衣飾應當都是妙齡女子,為何命喪於此便不得而知了,要不你同我一道過去看看?”

“不必不必,不必了,這水裡一看就怪冷的,水君你使法刨個坑,把那些人的屍骨埋了就行,都怪可憐的,我在此處,遠遠地看著便好。”羽兒擺著手,看也不敢看禦扶手指著的那個方向。

“我且先看看都是如何殞命的,咱們也好有個防備。”禦扶見羽兒害怕,並未強求,不緊不慢朝那屍體的方向走了過去。

細細驗罷,在離流水50米遠的地方,禦扶起了個大坑,將那幾人的屍體統統埋了進去。

“要不,咱們還是往上走走吧?”見禦扶做完這些事,羽兒可憐巴巴地說道。

“你莫不是怕得想要再走一晚上吧,我倒是無礙,隻是你,恐會吃不消,要不咱們往上走走,重新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羽兒趕緊點了點頭,表示很是同意他的這個主意。

禦扶於是將剛點著的火堆用土蓋住,又將先前拾的柴火抱上,隻留了兩根燃著的粗木棍和羽兒一起向前方走了百十米,找了塊背風的大石,重新燃起了堆火,大約是昨天晚上就沒睡好,今日又走了一整日,不大一會,羽兒便迷迷糊糊地睡了。

剛睡著不一會,羽兒便聽到有人喚她,一睜眼,竟看見麵前站了六位妙齡女子,正陰氣森森地看著自己。

“你們,你們是誰?找我做甚?我不認得你們。”羽兒將自己緊緊地縮作一團,有些露怯地問道,她想大聲喊醒睡在幾步開外的禦扶,卻怎麼都叫不出聲。

“我們是水裡的冤魂,前日便去尋過姑娘一回,還得感謝姑娘和少俠讓我們入土為安。”

“你們如何知曉我是女子?”羽兒有些心虛地雙手抱胸,心想,自己的易容之術難道竟差到一眼便會被人看穿嗎?

“我們已是亡魂,以魂魄識人,自不會錯。”

“不必客氣,要謝你們應該去謝那位少俠,是他讓你們入土為安的。”羽兒有些不地道地指了指旁邊的禦扶,想把這幾個麻煩推給不怕鬼又武功了得的禦扶。

“那位少俠身佩的寶劍有禦邪之用,我們入不了他的夢境,前日去找姑娘,就差點被他的劍氣所傷。”

“前日?你們是那幾個被禦揮劍趕走的鬼魂?”

“沒錯,前日,我們夜裡現身,想求姑娘讓我們入土為安,這昆侖山上人跡罕至,這麼久了,終於等到有人上山,不想,那位俠士不允我們接近姑娘,但不想,今日,少俠竟在姑娘授意下將我們的屍身埋了,所以來姑娘的夢境聊表謝意。”

“那好,好,我知道了,不必客氣,你們可以走了。”羽兒有些害怕地衝她們擺擺手,想打發她們趕緊走。

“姑娘既幫了我們幾人,我們也希望回報一二,昆侖並不是尋常人等可以隨意出入之地,敢問姑娘為何要來此地犯險?”

“我們上昆侖,乃是為了求見西王母,借她的火蠶,救我的哥哥和鄉親們。”羽兒見她幾人並無惡意,簡單地將自己的來意說了。

“隻得此法?非去不可?”

“隻得此法,非上不可。”

“那好吧,恩人既執意如此,我等願為二位效力,隻是鬼魅見不得天日,待到明日太陽落山,我們願將二位恩人送到赤水河邊,從這裡上到赤水,至少也得走十天半月,但如若我幾人送二位貴人行水路上去,隻需一整夜。”

“如此,便多謝了,隻是不知幾位姐妹為何命殞至此?”見這幾位女子並無惡意,且對自己主動示好,羽兒慢慢膽子大些了,與那幾個女子攀談起來。

“我們也實在不知,前不久,一個叫窫窳的找到我姐妹六人,說要我們去侍奉一位貴人,但到此處後,卻遭遇了不測,無一幸免。”

“要獻給何人?又被誰誅殺?能將你們擄到昆侖山腳下的,應該也不是一般人。”

“其實說不上是擄,因為那個叫窫窳的,說要讓我們去侍奉一個非比尋常的人物,也給了我等各自的家族非常豐厚的酬勞,但行到此處還未見到要侍奉的貴人,便遇到了歹人,差點受辱,然後全部命喪於此,那個叫窫窳的也凶多吉少不知去了何處,隻我們幾人被害後草草扔在了這水裡。”

“啊?那究竟是誰人如此歹毒?為何要害你們?”

“前因後果,我們也無從得知,我們在這陰冷寒濕的河水中已然浸泡了月餘,無法安息,幸得二位恩人將我幾人的屍骨入土為安,作為報答,明日一入夜我等便送二位恩人到赤水河邊,但也隻能送到赤水河,赤水河裡有古怪,即便是我們這等失了肉身的人也過不去,若化為石人,便再也不能夠重新投胎做人了。”

“為何要明日夜裡?還有,那赤水河裡究竟為何有古怪?”

“之所以要等到明日入夜,是因我等已然身死,光天化日下必會灰飛煙滅,明日天一亮,恩人便順著水流的方向向上走,走上大半日,會見到一棵枯死的胡楊木,上書陰陽渡幾個字,那裡的水底沉有一條鬼船,明日我們便用這條船送二位恩人去赤水,若從這個方向上昆侖,赤水便是必經之路,明日入夜,我們會如約前來,赤水被人施了法咒,不論飛禽走獸還是妖魔人鬼,但凡從那裡經過,都會石化。”

“石化,那可如何是好?你們,你們,我……”羽兒被魘住了,拂曉時分,禦扶輕輕將她搖醒。

“昨日夜裡,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羽兒一睜眼,先是嚇了一跳,既而同禦扶講起她的夢境。

“昨日說了兩句鬼,那鬼夜裡便到夢裡來纏你了?不會如此靈驗吧?怎的我沒有夢到。”

“她們沒找你是因為你的那個寶劍有禦邪之用,令她們無法靠近,所以她們來尋的我,前日你用寶劍劈走的那幾個鬼魂,便是她們,那六個被你埋了的冤魂說要報答我們的入土為安之恩,說如果我們步行去赤水,少則十日多則半月,但由她們用船送我們去,一夜便可到達,她們是鬼身,不能見陽光,所以讓我們明日到有棵枯死的胡楊木那裡等她們,還說赤水有古怪,掉到那裡的人都會變做石頭,你說這夢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羽兒絮絮叨叨把那些鬼魂夜裡跟她說的話都告訴了禦扶。

“是真還是假,等我一探便知。”

禦扶趕緊去上遊探查了一番,回來後很認真地對羽兒說:“看來,你做的這個夢是真的,如果步行上去,差不多是得十來日,她們說的那棵枯死的胡楊樹,也在,本來從此處上到赤水,我也可用真身行水路直接馱你上去,但這河水寒冷刺骨,如果要行一夜,你的身體定然吃不消。”

“那我們便趕緊先走吧。”

“你先吃點東西,攢足力氣,越往上走,會越冷。”

二人一同走了大半日,果然在前方看到一棵枯死的胡楊樹,老死的樹乾上依稀可見陰陽渡的字樣,待天全然黑下來時,吃了些乾糧的羽兒聽到了來自鬼魅們攝人心魄的歌聲,六個鬼魂不知何時已齊整整地站在水中,她們穿著死前依稀華美的衣裙站在幽暗的月光下,麵無表情,目光冷滯,每個人的手中引著一根長長的繩索,繩索的後麵拉著一隻半大不小的鬼船。

見到幾位鬼姑娘,禦扶絲毫也不害怕,他怕自己的劍氣傷了她們,將自己的寶劍移到身後,遠遠地站在船身後麵,然後衝羽兒歪了歪腦袋,示意她坐上船。

“禦扶君,為何不上來同坐?”羽兒哆哆嗦嗦地抱著包袱坐在船尾,用手把著船舷問道。

“這樣能走得快些,朝上遊走,應當是個費力的活。”禦扶看著她,淡淡地答道。

羽兒聽了,也不勸他,而是忽然想到,早前便聽太平鎮上的人說過,鬼是沒有腳的,走路也沒有聲響,此番真的見著了,於是拚命想看個究竟,趁她們一邊唱歌一邊拉著小船往上遊走時,便順著目力看下去,但是能看到的永遠是她們的半截身子,剩下的便隻有水流穿過衣裙的痕跡和嘩嘩的水流之聲。

從水路走,果然要快許多,加上身後的禦扶助力,簡直是飛一般前行。

天剛蒙蒙亮,羽兒醒了,那些鬼魂全都不見了,鬼船靠在一處極不規則的巨大岩石旁邊,待她醒來,禦扶將她扶著跳上一處岩石,那船便隱入水中不見了。

巨大的岩石下麵,應當便是那些水流的源頭了,隻是羽兒甚是奇怪,看這源頭的水流似乎並不很大,但似乎越往下走,水便越發多起來了。

誠如那六個冤魂所說,到了這裡,甚是詭異,四處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聲響,莫說是總愛跟著她的一眾鳥雀,就連一隻蟲子都瞧不著了。

“她們幾個人呢?”望著四麵肅殺靜謐的氛圍,羽兒問道。

“到了這兒天沒亮就都走了,你還真是心大,昨日夜裡,前方飄著六個鬼魂,你還睡得搖都搖不醒。”

“那不是有你在嗎?再說了,我這幾個晚上,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你費力行了這一夜的路,要不要先休息一會?”

“不必,隻要是在水裡,我站著走著都能睡著。”

眼前是一諾大無比的半山湖,極目望去隻能看到渾濁不堪的一汪水麵,所有的水都緩緩向半山湖的中央流去,流到中央地帶,便似乎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旋渦,所有的水便被那無形的旋渦吸了進去,四周是幾乎直上直下高可聳雲的巨大岩石,那些岩石長得如同豎直的刀劍一般,直上直下,尖銳無比,一眼望去,仿佛一個巨型的劍陣,完全望不到邊。

“怪不得這裡叫赤水,看這水的顏色,渾濁不堪,略帶赤色,完全看不清下麵。”

“那些鬼魂說,這水有古怪,即便是失了肉身的鬼魂掉進去也會立即變為石人,還真的是,你看看這顏色,這哪敢下腳?哎,那中間,小沙丘上的石鳥,是貓頭鷹還是蝙蝠?生了翅膀都沒飛過去!還真是插翅難渡。”

“這裡應當便是人們常說的,走不通的斷頭路,但我看著,更像是一個死局或死陣。”禦扶說完,在四周尋了半天,終於,在岩石縫隙中找到僅有的一株小草,扔進赤水後,果然,小草瞬間變作了石草,沉入了水中。

“如此看來,若乾年後,人們會在此岩石上,發現一具人骨和一條枯魚?不得同生,但赴同死,倒和那梁山伯與祝英台一樣,也會成了千古佳話吧。”禦扶抄著兩隻手調侃道。

“嗯,既如此――要不要在我二人死前,用你的禦邪寶劍將墓誌銘刻於這方岩石之上。”

“什麼是墓誌銘?”

“就是悼念死人的碑文。”

“可我不會寫字。”

“我可以教你,不過,我倒覺得,最後應該隻得一具人骨或一條枯魚而已。”

“那是為何?”

“最後不是我吃了你,就是你吃了我呀。”羽兒哈哈笑著調侃道。

“我就不留給你塞牙縫了,你不是有那個什麼異能嗎?還不趕緊拿出來用用?”

“還用你說?我都聽了多少回了,真的什嘛聲音都沒有,除了風聲啥也聽不見,關鍵風也啥話都沒說,就閃了個身打了個風哨就走了,哪怕有個小螞蟻也好啊。”羽兒將一個手指著放在嘴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一會用手貼在耳邊聽聲響,一會彎下身子,四處去尋蛛絲馬跡。

“這兒雖然沒有聲音,但似乎有一股強大的氣。”羽兒突然望向身後,有些警覺地說。

禦扶望了望四周:“氣?”

“沒錯,我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除了我們倆,好像還有其他的什麼東西。”她話音剛落,兩邊的岩石處開始一點一點地鬆動,後來連同腳底踩的地方也地動山搖一般晃動開來,羽兒一個不留神,差點晃進水中,好在被眼疾手快的禦扶一把拽住了。

“禦扶君,這是怎麼了?我們是碰到什麼機關了嗎?這個地底下,地底下好像有什麼怪獸在叫!”羽兒慌亂中,拚命想站穩,但分明要被舞動的大地震翻了。

“抓緊我!”禦扶趕緊將她拉回來,扯到自己身後。

羽兒緊緊抓住禦扶的胳膊,他的腳仿佛在岩石上生了根,吸盤似的牢牢穩在那裡。

他們的麵前,地底突然裂出一條碩大的地縫,數以萬計的鬼怪伸著長長的鬼手要將二人拉下深淵,前進一步便是萬丈淵底,後退一步又是赤水禁地,禦扶見了,並不慌亂,他抽出寶劍奮力砍殺,不一會兒,二人的腳邊便落滿斷了的鬼手,但那些手雖被砍斷了,卻仍有生氣,仍舊百折不撓地循著二人的氣息,非要將他們拉下深淵不可。

羽兒縮在禦扶身後,她定了定神,迅速環顧了下四周,不斷向後撤退道:“隨我去那邊!”

“好,你扶好我,咱們慢慢往那邊靠。”禦扶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寶劍將那些拖拽他們的鬼手砍了。

“有道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應該就是這兒最妥帖了。”待兩人慢慢騰挪到一塊大石頭跟前,羽兒大口喘著粗氣對禦扶說道。

“奇怪,這兒還真是古怪,也就此處,那些鬼手不敢近前,你且在此處扶穩站好,我先想辦法看能不能解決了那些家夥。”

說罷禦扶飛身跳到那些高大無比的岩石上,他使出全身力氣,折了一根柱石,舉起這塊巨石,斜斜地朝那條地縫扔了過去,巨石“通”地一聲落在了赤水邊上,飛濺的水花濺到了地縫之上,但凡被水花觸到的鬼手們立時變做了石頭。

“藏好扶好!”禦扶繼續舉起一塊巨石,扔前大聲地對羽兒喊道,羽兒心領神會,掩身在那塊石頭後麵,連頭也不敢探出。

然而,還未等到他扔下第二塊巨石,那巨大的地縫便合攏了起來,數以萬計的鬼手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禦扶跳回羽兒身邊,一時興起,欲將羽兒藏身其後的巨石也扔進赤水中去。

然而,那塊巨石不僅紋絲未動,禦扶還分明感覺有一股巨大的力道在向他彈來。

“羽兒閃開些。”禦扶抽出寶劍,將羽兒護在身後,使出渾身力氣,對準石頭便是一劈,隻聽轟隆一聲,仿佛雷擊般的巨響過後,巨大岩石的外側抖落些許碎石塊下來,粗糙不堪的石頭中裂出了一道小縫,隱隱可見內裡晶瑩的質地,伴隨著這聲巨響,他們腳下起伏的大地也終於停止了顫抖。

禦扶和羽兒正色一瞧,發現巨石被劈了一劍後,竟露出了一塊不規則的“鏡子”。

“這到底是塊石頭還是麵鏡子?”羽兒有些?異地望向禦扶。

“這東西怎麼看也不是麵鏡子,就是一塊醜石頭。”禦扶輕輕地看了一眼回道。

“唉,你們倆可真是,你們是不是瞎?我分明就是一塊美玉嘛!真是有眼不識我這石包玉。”羽兒身後,那塊巨大無比的石頭說道。

“我可真是長了見識了,這不僅樹會說話,魚會說話,連石頭也會說話?”羽兒聽了想伸出手去摸摸那石頭的表麵,卻分明地被一股霸道的力氣彈了回去。

“嗬嗬,吃虧了吧!叫你們隨便拿劍砍我。”那美玉笑嗬嗬的聲音從石頭深處傳來。

“算了彆理它了,這會不震了,我們再去那邊看看,看能不能有辦法過了這赤水。”

“唚,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就不信,今兒沒有我,你們能過了這赤水?”

“你知道過這赤水的法子?禦扶,你聽到了嗎?”羽兒大喜,問道。

“那是自然,不過若我告訴了你們,你們也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彆以為我們沒看出來,你也是被困於此!還在這裡大言不慚地要談什麼條件?”禦扶不屑地說道。

“我被困於此?我今兒還就把話摞這兒,你們若沒有我支招,絕計過不去!”那石頭依然很有底氣地說道。

“哦?既然您知道如何出的去,為何被困於此?要不是剛才禦扶君給您來了那一劍,您可能連話也講不了吧?”羽兒回道。

“這位少俠,倒是聰明得緊,剛才我看到你們扔了個小草進去,就急得了不得,可是,又開不得口,你們可知,這赤水,但凡掉進去了東西,便會引發地震,引出這些鬼怪,不論活的死的隻要是有靈識軀殼的,要麼掉到赤水中變做石頭,要麼直接便被拉去了地府,自從有了這個傳聞,都有好幾百年沒有人敢打這兒過了。”

“照你這麼說,那昆侖山上的神仙們是如何上去的?”

“你也太小瞧神仙了,神仙上山要麼騰祥雲,要麼馭靈獸,你見過哪路神仙跟個凡人似的一步一步爬上昆侖山的?不過好在這位少俠用寶劍劈開了封在我身上的那層桎梏,我才開得了口講話。不過我倒甚是好奇,你是如何發現我被人封在此處的?”

“說實話,我也不知,隻是,剛才地震發生時,唯你這裡一片安泰,既無碎石滾落,又無鬼手造次,便知有古怪,便姑且一試。”

“你倒機靈。”

“除此之外,我還知,這方圓百裡,唯你處靈氣最盛。”羽兒道。

“你如何斷得我這裡靈氣最盛?”

“天機不可泄露,你且說我說的對還是不對?”羽兒故作玄虛地問那石頭。

其實隻有羽兒自己心裡清楚,從她有了那樹靈子,便很快總結出規律,那便是――但凡是天地間的“氣”充沛的地方,穀子也好、果蔬也罷總是長得碩大,花草樹木亦生得繁茂,剛才一來此處她便發現了,這裡明明是“氣”蘊深厚,“靈氣”逼人,但卻方圓百裡內,幾乎寸草不生,應當是有什麼天地間的靈物,將這裡所有的靈氣全部彙聚到了自己身上,果然,待挪到大石跟前,一下子便感應到了一股豐沛的“氣”,雖說被封住了,但仍感覺得到。

“所言非虛,少俠倒是慧眼獨具。”

“讓您見笑了,你的運數倒好,此番遇到了我倆。”

“可不是嘛,此番這一震加上少俠那一劍,破了我的第一層封印,令我露出了些許真容,能否再請二位恩公幫我做件事,做為報答,我便可告知二位恩人如何能夠過得了這赤水。”

“哦?說來聽聽。”

“二位恩公既解得開我身上的第一道封印,恐也是有些道行的,煩請二位按照我的要求,徹底解了困住我石包玉的這第二道封印。”

“還得,按你的要求?”

“唉,事到如今,不妨告訴你們,我,我乃是昆侖山上一塊天生地養的極品美玉,得日月滋養,曆經億萬年,修得了靈性,自昆侖山頂處沿著潺潺溪流,一路蹉磨曆難到了此處,不想卻被,被禁錮封印在此,著實讓人惱恨,方才,恩人將一小株水草扔到這赤水中引來了地震,又給我來了一劍,竟意外將我的第一層封印給解了,但我本尊體積碩大,再加之被封在此處多時,行動不便,故而想讓恩人給我再來一劍,將禁錮住我石心的三重封印都解了,從此,我便可以繼續曆經蹉磨去了。”

“我倒奇怪,這天地間,何人有如此神通,能將你這修行億萬年的石頭給封了?”

“還有誰?除了那個……,唉,算了,知道了對你們沒好處,這位大俠,你照我說的,幫我解了封印便好。”

“那,如何解你的這三重封印?你怎知他解得了你石心的封印?”羽兒有些好奇,不禁追問道。

“你二人既上得來此處,便不簡單,剛才從你身邊這位“有福君”的力道和這柄神劍也看得出,是能替我解困的。”

“什麼有福君?我名喚禦扶。”禦扶在一旁更正道。

“禦扶就禦扶吧,我跟你講,等下你可一定要按我說的解法,不然我要是碎了,或有破損,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我倒好奇,有多了不得?”禦扶笑道。

“你們還是快些吧,這一震,估計常羲娘娘和守衛們那裡都瞞不住了”。

“常羲娘娘,可是天帝的妃子,生出月亮的那位常羲娘娘?”羽兒驚問道。

“正是。”

“還有守衛?可是我們上來這一路並未看到什麼守衛啊?”

“嗨,事已至此,不防告訴你們,就在剛才,看守我的那隊人馬不知何故,追著跑到下遊去了,還是快些動手吧!再不過了這赤水,守衛很快便會趕到此處,不若答應了我的條件,幫我解了困,各走各的,豈不兩全其美?”

“可我若一劍令你露了真容,他們找到你豈不是很容易?”

“那你就不知道了,隻要徹底解了我的封印,我從這兒一路蹉磨下去,要麼藏在河道的泥沙裡,要麼藏在深山的石頭堆裡,外麵裹著一層粗糙的石皮,露出的那麼一丁點也會被我藏在最下麵,哪能那麼好找,再說了,我長成這樣大的塊頭,得找多少人才能把我弄回來,若不是遇到有緣人,我是斷斷不會讓人輕易發現和找到的,總之,跑得了一時是一時,我就是不喜被人封在這兒,快些吧,真的來不及了。”

“那好吧,我們便信你一回,你便告訴我,如何能解了這封印。”禦扶聽了,並不想耽擱,趕忙說道。

“嗨,等了這麼久終於把我的有緣人等著了,快些快些吧。”石包玉急切地催促道,說罷給禦扶講了解救他的法子。

“你既修行萬年,可得說話做數。”羽兒拍了拍巨石的石皮。

“那是自然,不過,其實,這辦法也是我被封在這裡這麼些年,才想到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用?”石頭忽而聲音低了下去,有些訕訕道。

“你說什麼?”禦扶和羽兒二人齊聲驚呼。

“應該能行,應該能行,肯定能行!你們將剛才從我身上削下的那一小塊石頭投到赤水的正中央,將陣眼塞住,然後從我頭頂的裂隙處來上一劍!”石頭忽然篤定起來,鎮定地吩咐道。

禦扶照他說的將那一小塊石頭準準地扔到了赤水中央,那一圈一圈回旋的渦輪便停住了,接著,他拚儘全力,按照它的說法,劍柄對準一處便是一劍,隻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那個將石頭禁錮住的一團氣流被劍氣完全彈開了,一大堆片狀碎石掀落在了禦扶腳下。

“過赤水河的法子麼,應當便是剛才從我身上震落的這些石坯,將我封住的那人,肯定也不想置我於死地,更不想將這具真身變做一塊大石頭的,這些石坯遇赤水而不化,你們將它們扔在赤水河上,當能安然渡河。還有,同我一同封印在此處的還有後弈射日用過的巨弓和神箭,這神器射日除魔,無所不能,我帶著也是累贅,算是我借花獻佛,送給二位了。”

禦扶聽罷,也不推辭,將巨弓和神箭取了背在背上。

“快點走呦,找尋我和抓你們的人應該都在來的路上了。”那石頭匆匆說著,就地一滾,一下子順勢便禿嚕到下遊去了。

“剛才這地震晃得我兩腿發抖,現下才覺得酸得完全不是自己的了,沒來由便抖成這副樣子,真恨不得把兩條腿扔到這赤水河裡去。”羽兒正欲邁腿前行,方發現自己的腿竟抖得不能自控。

禦扶笑著望了羽兒一眼道:“要不要我幫你。”

“算了,你還是省省力氣趕緊把石坯扔到赤水去吧。”

禦扶將石坯依次扔在赤水上,那些石塊遇水便自然連成了鎖鏈狀的一條,果真並未下沉,好在羽兒的輕功亦是極好的,她竟先於禦扶蜻蜓點水般地過了赤水。

那巨大的美玉隨著溪流自在衝刷、暢快奔騰之時,常羲娘娘那裡也早已有了感應,早在封印裂縫的間隙,她頭上一隻完美無暇的玉簪便突然有了裂痕,待到那大石徜徉在溪流中的一刻,常羲娘娘的心裡更是陡得一震。

幾支冷箭不知何時,已從身後齊齊射了過來。

“小心!”羽兒的樹靈子率先聽到了聲響,禦扶顯然也感覺到了危險,他抽出寶劍,用力將那幾隻冷箭擋開,和羽兒一道往山上狂奔而去。

禦扶匆匆回頭望了一眼,一路長長的追兵已悄然而至,他們兵分兩路,一路隨著溪流去尋找那塊美玉,一路正殺氣騰騰地沿著赤水追趕禦扶和羽兒。

“你先走,我斷後!”禦扶將羽兒護在身後,讓她趕快往前跑。

見後麵烏央央的人群追得緊,禦扶和羽兒一路狂奔,好在太平鎮那幾年,羽兒經常跟著哥哥們爬山玩,她的輕功又好,翻山越嶺於她而言並非難事,即便如此仍是跑到幾乎斷了氣,隻聽得禦扶不斷用寶劍將那些冷箭擋開的聲響,覺得身邊的冷箭一串又一串地落在自己身體不遠處,跑著跑著,跑到一處雲霧包裹的絕壁前,絕壁前一巨崖上書----雲歸處,左刻:神殞魔墮絕無還,右刻:有進無出切莫前。二人被追得緊,全然顧不得看那上麵的兩行字,便一頭鑽進了雲霧裡,後麵的追兵見是到了這裡,紛紛駐足,眼看著禦扶和羽兒懵然不知地衝了進去,為首的那個見追殺之人進到了這裡,對著後麵的一群人打了個禁止的手勢,示意他們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