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果然將兩輛車子並排停在靠近馬路的一處客棧,二人在天亮時分很快找到了薑和英子的棲身之所,剛踏進客棧的正廳,碰巧遇見薑和英子從樓上下來去吃早飯,羽兒匆忙打個招呼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跑回房裡去換衣裳。
薑見羽兒不僅徹夜未歸,而且渾身酒氣,打眼一瞧身上還套著禦扶的罩衫,竟不覺怒從心起。
“羽兒你二人昨日做什麼去了?不僅不告而彆而且還徹夜未歸,喝得一身酒氣,成何體統!”待羽兒換了乾淨的衣衫,從樓上下來,薑壓下嗓門忍不住便忿忿道,因怕旁邊的人聽了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將羽兒衣衫汙穢穿了男人外衫的事按下不提。
“我,我們……”羽兒支支吾吾,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說起自己昨天夜裡殺了仇人的事,如果再說起這些事的前因後果,恐真的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二人昨天夜裡看流星雨去了。”禦扶臉不變色心不跳地接道。“昨日與我們迎麵而過有個車隊,我們聽那車隊有人說昨日夜裡會有百年不遇的流星雨,你羽兒妹妹說她從小到大還沒有見過流星雨呢,便跳下車,追上那人去問,但也不知真假,所以便偷偷找了個山頭坐著去等,等的時間很長,難捱得很,又冷又困,正巧我隨身帶了壺酒,所以便喝了點,你羽兒妹妹從來沒有喝過酒,本來隻想喝點暖暖身子,結果一喝便醉了,吐了一身,故而……”
“對對對,就是去看星星了,流星,流星雨,可好看了。”羽兒一臉英子犯傻時的呆萌模樣,有些佩服地望著給她解圍的禦扶。
“啊?羽兒姐姐,你們看流星雨怎麼也不叫上我呀,我也沒見過啊!那個流星雨是什麼樣子的啊?”英子在一旁遺憾地拍著羽兒的胳膊。
“下次啊下次,下次有這樣的好事一定喊上你倆,那個流星雨麼……”羽兒對著禦扶一臉若論編謊騙人甘拜下風的表情,又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謊圓下去。
“流星雨,怎麼說呢,就像天上的星星齊齊從天上掉落了,不過不是直直掉下來的,而是像被一陣大風生生吹向了一邊,像這樣……”禦扶見狀,趕緊把話接了下去,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斜斜地比劃著。
“你不是著急著去救哥哥們嗎?竟還有閒心去看什麼流星雨!”薑依然不依不擾。
羽兒也不再搭話和解釋,和禦扶互相交換了眼色,隻悶著頭吃飯。
吃完早飯,幾人便又匆匆趕路,小黑蜷縮在羽兒腿上,一路嗚咽,禦扶昨日早給它施法接好了被踢斷的骨頭,但活罪仍是難逃,羽兒隻能輕輕地撫著它的脊背不斷安撫。
“唉,你真見過流星雨啊?”坐在車裡,羽兒好奇地問。
禦扶想說,自己是一條活了千年的魚,自然是見過,但又想起她昨日說之前都當自己隻是一條傻魚,便隻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便不作聲了。
“我聽說見到流星雨的人很是少數,但隻要見到了,立即許願,那願望便一定會實現,你當時見到那流星雨時許願了嗎?”羽兒似乎沒有發現他的不悅,仍一臉好奇地問。
禦持一臉少見多怪的表情,聽她說完這句話隻愣了愣神沒有說話,羽兒完全看不懂他眼神中的意思,隻以為是昨天喝高了說了不該說的話,便訕訕地自言自語道:“不說算了,下次再有流星雨,小黑我帶你一起去,你會許什麼願呢?”小黑嗚嗚地哼著,似在回應。
昨日夜裡熬了一宿,坐到車上安撫了小黑不一會,羽兒便睡著了,禦扶見她不停地搗蒜,便輕輕坐到她的旁邊,將她的頭枕到自己的肩上,撐著她的腦袋睡了一路。
羽兒是被腿上一股熱乎乎的暖流驚醒過來的,起初她驚?地以為是自己酒後失控和英子一樣尿了褲子,立刻羞紅了臉,當即愣在那裡不知如何自處,好在很快發現原來是受傷的小黑尿了自己一腿,方在心裡慢慢舒了一口氣,但很快她又發現,自己明明是和禦扶相對而座,怎麼醒來時自己懷裡除了小黑還有禦扶的一條胳膊,趕忙有些尷尬地直起身:“對不住啊,對不住,對不住,冒犯了,我昨天不該喝那麼多酒,禍害了水君一路,對不住,對不住!”說罷紅著臉抱起小黑坐到對麵去了。
“既是朋友,不必客氣。”禦扶似乎一點也不以為然,淡然回道。
這日,四人終於行進到昆侖山腳下,先打發走了車夫,便急往昆侖山處探探虛實。
剛行至昆侖山下,抬腿進山的那一刻,羽兒無端便聽得“通”的一聲巨響,沉寂的大山仿佛已然知曉有生人闖入,地底處傳來一聲細不可聞的轟響,一陣邪風緊接著撲麵而來,吹得如同嘶吼的野獸,莫名地,周身便沁滿了涼意,原本晴朗的天空也突然暗了下來,似乎是在警告這幾個凡人這座神山是上不得的。
英子不知何時被嚇得尿了褲子,她拉了拉羽兒的袖子道:“姐姐,羽兒姐姐,我怕,我還有點冷。”邊說邊用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褲子。
“你可真行!吃飯數你飯量最大,到了這兒還沒上去呢,就先尿了褲子!”英子的聲音顯是被薑聽到了,她有些嫌棄地看著英子碩大的身形在二人身後說道。
“你?哼!羽兒姐姐你看她?”在一個外人麵前尤其是男子麵前被人詬病,英子一改往日的滿不在乎,有些氣惱地說道。
“什麼尿了褲子,英子這就是剛才坐在石頭上,不小心弄濕的,薑你少說兩句吧,英子,彆生氣啊,隨我來。”羽兒趕忙替英子打掩護,拉著英子便走到一個背人的地方,從包袱裡拿出條乾爽的褲子讓英子換了。
羽兒想到之前答應過龔婆,要護好英子周全,思慮之下,便想讓薑和英子留在附近,怕傷了二位姐妹,但高薑卻不做此想,她越來越覺得羽兒的秘密實在太多了,她不能再這麼心大下去了,她要盯緊羽兒,了解她的一舉一動,那個神秘的答案一日沒被揭曉,她便一日不能鬆懈。
羽兒無奈,隻得先找個地方將英子和傷勢未愈的小黑安頓下來。這兒人跡稀少,無客棧商戶,找了許久,終於尋到一貧寒的農戶人家,那戶農人是一對年邁的夫妻,也許是在此處久不見人的緣故,見到生人很是熱情,禦扶當即給了他們數目可觀的銀錢,二人爽快答應給她們辟出最大的一間屋子以供食宿之用。
“俠士爽快,可,小舍簡陋,卻屬實隻能騰出一間屋子。”雖高高興興收了錢,但老翁卻突然想到,他們能住人的屋子隻有兩間,老兩口還得住一間。
“不打緊,有房間夠她們姐妹幾人住便可,不必管我。”禦扶回道。
“這裡白日還好,但,夜間卻是極冷的,那,這位少俠?敢問你要如何將就呢?”一旁的老嫗擔心地問道。
禦扶淡淡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她完全不用擔心自己。
“敢問阿翁,為何與婆婆獨居於此?”這幾人裡,隻有羽兒深知禦扶的底細,故而對於禦扶的住處似乎一點也不關心,隻接著問那老婦。
“唉,我們原本住在離此處稍遠的巴河村,我夫婦二人膝下兩子,從小便頑劣異常,眼見著快養大成人了,後來,不知是聽信了旁人的蠱惑還是自作的主張,二人在桌角用炭灰給我倆留了隻言片語,便去了昆侖,再沒回來,村裡的人都說,他二人定是喂了山腳下的土螻或山邊上的妖魔了,可我們,就是不信,我們怕這倆小子哪天從昆侖跑出來,沒吃沒喝無人接應,就乾脆在此處蓋了間陋舍,總想著有一天,他們會再回來,幾位俠士造訪此處是……?”那戶人家的老翁問道。
“我們幾個也是要上昆侖。”羽兒回道。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呐!”二位老者齊聲回應,他們站起身來,一個勁地衝幾人搖頭擺手。
“為何不可?有何不可?”
“你們怎麼聽不明白呢?我家的兩個兒子其實,應當就是不知深淺,才會有去無回,我們祖祖輩輩世居巴河村,從未聽說有人上過昆侖,隻聽祖祖祖輩的人說過,昆侖山的山腳下有一種野獸名叫土螻,成群結對,是昆侖山的看門犬,專吃路過的行人及獸類;半山腰處有一赤水河,絕非僅憑勇猛善涉便可渡過,必得是後羿那樣有仁德才智的人,才能渡過;山頂處還有九眼井,九道門,每道門都有開明神獸守衛,開明神獸的西麵還棲有鳳凰和鸞鳥,它們雖為瑞獸,但亦是守山神鳥,若遇生人,必放殺招,況且現下馬上就要下雪了,就算沒有山上的那些妖魔神獸,也不是上山的時機呀,這昆侖,你們就算要上,也得等到明年夏天,方上得去。”
“可我們實在沒有時間等到來年的夏天上山了,既是從來有去無回,那這山腳下、半山腰和山頂處的玄機又從何人嘴中得知?”羽兒不解地問。
“我也是聽祖祖祖輩的人說起過,說祖輩人恰巧遇到了昆侖山上被貶入人間的小仙,聽那小仙喝醉了酒,胡言亂語說起了這些,雖說聽上去是胡言,但仍口口相傳,流傳了下來,萬不可上,萬不可上呐!”
“多謝老人家提醒,我們考慮考慮,此間如有打擾,還請二位老人家見諒。”羽兒笑著回應道。
“那便好,那便好,千萬不能上,千萬不能上啊,幾位少俠大約也隻是好奇,但需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好奇便在這山下轉轉即可,可千萬不敢上去啊,你們先坐,我二人給幾位少俠弄點吃的去。”
羽兒回過頭看了看禦扶和高薑,見禦扶仍一臉淡然,然而高薑的眼神卻滿是凝重。
“姐姐,羽兒姐姐,既如此危險,那我們便不上去了吧?”英子傻乎乎地歪著腦袋問道。
“不去了不去了,今夜咱們先好好休整休整,小黑可就交給你了,你把它管好就成。”羽兒笑著將小黑交到英子手中,小黑似乎並不樂意,它用爪子扒住羽兒的肩膀,賴在羽兒懷裡,時不時還用舌頭舔舐她的臉和手。
羽兒再次將眼睛望向了高薑,高薑見羽兒在看她,趕忙鬆開了緊皺的眉頭,對她敷衍地一笑,相比較於害怕,她還是選擇了好奇心,既然羽兒不害怕,那麼她亦是不怕的。
第二日,一大早,英子還睡著,三人已心照不宣地早早來到昆侖山腳下,走前羽兒在桌子上留了一行簡單的話給英子,讓她安心在這戶農家呆著,三人行了半日,見四下無人無獸也無草無木,隻有許多光禿禿高矮不等的沙石土包,大風吹過,隻聽得如同魔鬼的嚎叫一般,在這樣令人不寒而栗的曠野,人莫名便多了許多警惕,三人都不說話,隻一個勁地向上走,終於,三人中的羽兒走不動了,她喊停二人,斜靠在一處沙土包下休息。
羽兒從懷裡掏出一塊餅,掰開分給二人,禦扶兩手交叉至胸前,搖了搖頭,薑順手接了一塊,趕緊吃了幾口。
“羽兒你帶水了嗎,我怎麼又有些口渴了。”薑邊吃邊問羽兒。
她的話音剛落,羽兒便分明地聽得四周響起了低低的嘶鳴聲,似是行軍打仗時吹響的號角,她正想告知禦扶,卻見他的手已然按在了劍柄上。
不遠處的山頭上立著一隻貌似小羊卻多出兩隻角的四角獸,雖然看著與羊長得相似,但給人的感覺卻全然不同,它站在那裡,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氣勢絲毫不輸虎豹熊獅那樣的山大王,一副絕不容侵的模樣――這裡顯然是它的領地,見有人冒犯,眼中冒著凶光和殺氣。
“我那個老天爺!這得是個羊將軍吧,原來羊也可以威風成這個樣子?”羽兒輕聲歎道,趕緊將吃食放回了懷中。
“你是不是瞎?你沒看到它長了四隻角?還長得那麼老大!”薑嚇出一身冷汗,瞬間也不覺得渴了,嘴裡嚼了一半的餅也忘了繼續嚼,隻緊緊抓著手裡的短劍,一時情急竟直言不諱地對羽兒說道。
“禦扶君你等下莫忘了給我抓隻活的當坐騎啊,你說這要是騎到太平鎮去,得多威風!”羽兒不理她隻望了眼禦扶調侃道。
“這個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土螻了,到那個大土包後麵去,我不喊你們,不要出來。”禦扶並未同羽兒一同調侃,他一臉殺氣,抽出寶劍便朝土螻們劈去。
“土螻”?羽兒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它的確比一般的小羊大許多倍,第一次見這怪獸,羽兒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看這怪獸的霸氣模樣,似乎比她們之前遇到的孰湖要威猛多了,她聽了禦扶的交待,忙拉著薑往身後的大土包後躲去。
打頭的土螻叫聲低沉,它傲然地站在那裡,對於劈刀過來的禦扶絲毫不懼,亦不躲閃,隻一聲聲嚎叫過後,一陣巨大的風沙卷著土和石子劈首而來,那風沙越卷越大,一會便似千軍萬馬一般,直吹得人睜不開眼,晃眼間一隻土螻已變成了無數隻,成千上萬的土螻似士兵一般排著整齊的隊伍風卷殘雲般殺將而來,禦扶手持寶劍直對著那一股一股的狂風奔殺而去,一個土獸被吹倒,又有無數的土獸殺將到眼前,眼見已殺了小半日,倒了一個,又起了一群,似乎越殺越多,羽兒在那裡觀察了半天,忽地大聲喊道:“這山下有水源,禦扶君為何不馭水,擒賊先擒王啊?”
適才上山時,禦扶也嗅到附近的水氣,他稍稍遲疑了一下微微朝羽兒這邊回了回頭,將寶劍直刺地心,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地底便噴出一股水柱,巨大的水流如被施了法術一般,汩汩而出,隨著禦扶將手中的寶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水柱騰空而起,越卷越大、越刮越高、越走越急,眼見著便與天連至一處,翻江倒海而來,風雲亦為之變色,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烏雲密布,雨點急馳而下。一層層迅疾而走的水牆,傾刻間便到了山腳下,迅速將那些土螻掀翻在浪頭裡,領頭的土螻抵著四隻角趕緊向山上逃去,禦扶哪肯放過,翻身便騎到了那怪獸背上,一劍便將那土螻首領的頭砍了下來,接下來又去砍餘下的幾隻……見水中掙紮的怪獸數量太多,自己勢單,禦扶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又有成群的魚兵蟹將便被招喚而來,它們橫著蟹臂、伸展觸手或張開尖牙,與怪獸們攪打在了一處……
躲在土山後的羽兒和薑被禦扶施法所馭的水流衝散開來,好在薑水性不差,但最令她驚異的是羽兒竟也會鳧水,且遊得似乎絲毫不比自己差,想起若乾年前自己拉羽兒下水時,她竟那般推拒,心中竟陡然生出了幾份恨意,她越想越來氣,帶著這份惱恨,凜然掏出懷中羽兒給她的那柄短劍,當即與土螻廝殺在了一處。
“薑,薑你做什麼,回來,快回來!禦扶君不是說了讓我們在後麵躲好嗎?”羽兒在她的身後一個勁地小聲喚她,但高薑卻連頭也沒有回,很快便廝殺的消失在了羽兒的視線裡。
高薑很是氣惱羽兒,她一直當羽兒是她最好的姐妹,可這一路走來,她什麼都不告訴自己,似乎從前她怕水也是真的,但今日她會遊水似乎也沒有作假,她為何什麼都不肯跟自己講,她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她不放過任何一次了解她的時機,想儘辦法同她呆在一起,但是她似乎卻永遠都在拚命掩飾些什麼,她同自己一起躲在沙土包的後麵,似乎真的就是個什麼也不會,什麼都做不了的鄉下丫頭,可是,她身上卻真的有著許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她給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出乎意料,高薑著實太氣惱了,她不願意再這麼傻乎乎地什麼也不知道,她總得做點什麼,證明自己的勇猛是不輸這個小姐妹的,將來如果有一天,自己有了孩子,也能挺起腰杆講述自己當年的故事。
帶著這份怨氣和決心,高薑拚儘全力竟斬殺了一隻土螻,但土螻凶猛,薑畢竟從未經曆過真正的殺場,在與土螻的搏殺中,手臂等多處受了傷,其中一隻手臂被土螻咬得流了許多血。
“薑,你還真不愧是將門之後,你竟殺了隻土螻唉。”藏起來的羽兒早早便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出手的必要,一來這些土螻數量雖多,卻明顯不是禦扶的對手;二來自己也沒有什麼特彆稱手的兵器,對付這樣大而凶猛的家夥,自己並未有完全的把握;三來如果她二人都殺出去,勢必會擾亂禦扶的計劃和節奏,而且高薑殺出去後很快便找不著人影了,所以等拚殺完全結束了她才跑了出來,發現高薑受了傷,趕緊撕下自己的一塊裙擺給薑包紮傷口。
不多時,水已退去,地上堆滿了土螻的屍體,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血腥之氣,羽兒這才感覺冷得厲害,牙齒忍不住地打著冷戰,卻不敢背過身去,看那些橫七豎八疊在一處的屍體,但薑卻並不害怕,她收回短劍,半擰著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禦扶,立時生了恨不得嫁的心。
一隻被打得半死的土螻“撲”地一聲被扔到了羽兒腳下,禦扶不知何時出現了在二人的身邊,他依舊交叉著雙手,將劍豎在地上看著嚇了一大跳半閉雙眼的羽兒道:“坐騎?還要麼?”
“還是不……不要了,萬一它餓了,或是一不高興,還不一定最後是誰騎誰呢,咱們還是趕緊先回去吧,這兒實在是太冷了。”
“如此看不得血腥的場麵,還想上昆侖山去找王母?”禦扶聽罷,一劍結果了那隻土螻的性命道。
“去昆侖山便定要如此殺生屠戮嗎?”羽兒聲音故作鎮靜,但眼睛仍不敢去看那些山一樣的屍體。
“不殺儘它們,你如何上得了昆侖?這土螻就是叫得嚇人點,數目多些,其實並不難辦,這種小嘍囉,放在山下,應該是最好對付的那種,剛才虧你及時提醒,不然殺掉這許多土獸,還需費些功夫。”
“看禦大哥這身手,絕非人間俗物,卻不知羽兒妹妹是從何處找來的這等高手?”薑忽然間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這男子雖不似凡物,但他看羽兒時,竟同她的哥哥們有著似曾相識的眼神,這眼神令她心灰意冷又如芒在背。
“嗨,偶爾遇得偶爾尋得,都是緣份呐,是不是?隻是從集市上偶爾尋得。”羽兒趕緊給禦扶使了個眼色。
“對啊,沒錯,我是你羽兒妹妹在集市上撿的,我看她孤身一人又可憐巴巴地求我,便同意舍命陪君子嘍。”見禦扶一臉玩世不恭的江湖模樣,羽兒不禁鬆了口氣,她知道他這樣的人,對付薑,還是綽綽有餘的。
“咱們,還是先回去罷,實在是太冷了,薑你又受傷了,我們先回去處理下傷口,剩下的事回頭再議。”羽兒關心地說。
回到安置英子的那戶人家,天已然黑了,老兩口已睡下了,薑一言不發進了屋裡,見高薑受傷,英子吃了一大驚,她趕緊按照羽兒的吩咐去打了些水,快速清洗了一番後,羽兒又給薑上了些自帶的藥粉,然後走出門外,對等在屋外的禦扶道:“高薑被土螻咬了,剛才我細細看了,情況不大好,傷得不輕,如果明日堅持上山,怕會感染,我們便先在此處休整個兩三日,回頭看高薑傷勢如何再作定奪可好?”
“那正好,我也休整一下,後天一早來尋你。”禦扶回道。
“後天不行,三日後吧,三日後的辰時,你來尋我。”羽兒一邊說著,一邊點了點頭,似乎這個時間是剛才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羽兒腳下的小黑似乎卻不同意,它嗚嗚地哼著,似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禦扶沒有說話隻抬頭望了羽兒一眼點了點頭。
“你老實點,你才受了傷,不能跟我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羽兒從腳下抱起小黑一邊捋著它的後背一邊說道。
送走禦扶,這天夜裡的羽兒卻把自己忙了個底朝天,她慶幸自己白天並未出戰,沒有折損什麼力氣,她說自己剛才在冷水裡泡了許久,身上難受,必須洗上一洗,讓高薑和英子先睡,待她收拾完自己,又清洗好衣衫,高薑和英子已然睡著了,她用最快的速度簡單收拾了行裝,便也躺下睡了,第二日,天還黑著,她又摸黑去廚房帶了些吃食,便獨自出發上昆侖去了。
羽兒將頭天夜裡偷偷寫好的布條留給了高薑和英子,又將所有銀錢留給了薑保管,讓她二人靜心在此處等候,說如果兩個月內她沒有平安歸來,就讓她帶著英子用剩餘的銀錢返回太平鎮。
見羽兒又甩下她們獨自一人上了山,高薑恨得一下將布條扔在了地上,因為用力過猛,一下子扯到傷處滲出了血,不由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高薑你這是做什麼呀?羽兒姐姐也是為你好,再說你胳膊受了傷,上山得多受罪呀。”英子在一旁關切地回應。小黑也在英子懷裡嗚嗚地哼著,它昨日夜裡被英子摟在懷裡睡著,雖然羽兒走的時候,它明明知道,想跟著一起去,卻完全掙不開。
“那還不都是因為你!她還不是想著,讓你一個人在這兒不放心,才留下我在這裡陪你,乾啥都指不上,還得搭一個人看著你!”高薑並不領情,恨恨地回道。
“你咋說話的?高薑,這事你怪不到我頭上,我可不背這鍋,也不需要你陪,你要實在想去,追著去唄,羽兒姐姐就算早早走了,應該也沒有走多遠,能追得上,我們離開太平鎮的時候,你不是就是那麼一路追上來的麼?又不是第一回了,再說了,那土螻都被禦扶大哥乾掉了,你還怕什麼?”英子反唇相譏道,她一慣對於高薑的指責也是習以為常了,這一路二人唇槍舌戰的,並不是每回都落了下風,偶爾還能噎得高薑說不出話來。
“你說得倒輕鬆?從太平鎮出來去昆侖的路就那麼一條,可是上昆侖,誰知道她從哪個口口上去的,這昆侖這麼大,又沒有路,上哪兒找去?”高薑氣得回懟道。
“那你可就怪不到旁人了,我反正用不著你陪,有小黑陪著我就行。”英子一邊說著,一邊捋著小黑後背上的絨毛,看到自己把高薑氣得直翻白眼,高興得笑出了聲。
羽兒一直覺得,上昆侖救哥哥是她自己的事,這一路有高薑和英子相陪,同她一起曆劫昆侖派、墜了象牙穀、昨天又同土螻大戰一場,她們對自己已然是仁至義儘了,不能讓她們和自己再去更危險的地方了,不論如何,英子她是斷斷不敢帶上山去的,她答應過龔婆,一定要將英子平安帶回家的,高薑又受了傷,至於那個願意同自己一同赴險的禦扶,他與自己完全是萍水相逢,雖說武功了得,也幫她擺平了山下的那些麻煩,但憑什麼要人家同自己一同走這龍潭虎穴呢,況且自己輕功好,萬不得已時還有那個救命的搖仙鈴可以用,因而毫不遲疑地安排了自己的行程,高薑說得沒錯,昆侖這樣大,也沒有現成的路,禦扶並不知曉她從哪個方向上的昆侖,三日後待他赴約,知道自己已然走了好幾天了,必然也就作罷了,山下的土螻又被禦扶全滅了,隻要自己小心行事,未必全無收獲。
想到這裡,羽兒在山下笑嘻嘻地對著巍峨的昆侖山揮了揮手,大聲言道:“昆侖,我來也!”然後手一招邊跑邊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走起!”
從低處向上爬,有了樹靈子的相伴,一路上羽兒並不覺寂莫,為了上山方便,這日的她又穿回了那件青色的男子樣式的衣裳,隻在頭上隨意將頭發束了起來,挽了根桃木簪,未加任何裝飾,這個時節,天已很冷,百花凋零,但羽兒卻在上山途中發現了一隻蝴蝶的蹤跡,於是歪著腦袋很認真地問道:“梁山伯?你的英台妹妹來?”
那蝴蝶並未答話,扇著翅膀飛走了,越往山上走,越是寒意從生,羽兒將包裹裡的棉服取出穿在身上,從天亮走到天黑,馬不停蹄地趕路,餓了便啃口乾餅,渴了就喝一小口水,天黑時便撿些柴起一堆火,將懷中的乾餅也架在火上燒熱,然後縮成一團,睡到天蒙蒙亮,便又啟程了。
羽兒記得,這已是自己上昆侖的第七日了,這天夜裡,她又像從前一般,早早生了堆火,將乾餅烤熱,喝了些水壺裡的水,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忽然,一陣陰風吹過,她額前的碎發都被風拂動,接著便聽到有人不停呼喊自己,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了六名風姿綽約的女子的身影。
然而,那六名女子的身影剛一靠近,便聽得有人微嗬一聲,接著便有一道劍氣襲來,六個女子慌忙躲閃得全不見了,羽兒也被那淩厲的劍氣驚醒了。
麵前站著的人竟是手持寶劍的禦扶。
“禦……禦扶君,你怎麼在這兒?”羽兒的尷尬無以複加。
“是啊?我怎麼會在這兒呢?羽兒姑娘腳程倒快!”禦扶有些挑釁的看著羽兒的眼睛道。
“嗨,禦扶君真是,會開玩笑,我其實,並非存心要騙禦扶君你,我那不是,怕上山有危險連累你們麼?”羽兒將你們兩個字咬得極其清楚,意在告訴他,自己不單單是沒讓他陪著自己一道上山,就是那兩個姐妹,她也一並撇下了。
“照如此說,我還得感謝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誆騙於我了?”
“那倒不至於,小女子我實在覺得對禦扶君你沒有什麼大恩,不敢讓你舍命陪君子,您說,您剛剛得了寶貝,漲了功力,又新封了丘時水君,我哪能白白地就讓您和我一起上刀上下火海呀?就算您無父無母的,我也不好欠您這麼大的人情呀?”
“你就,這麼怕欠人的人情?”
“那是,這年頭,什麼都好還,唯獨人情不好還,我這欠著江家的恩情都還沒有還完呢,實屬不敢再欠新的人情了。”
“嗨,既如此,我也不妨跟你說實話,其實我此番上山,是有件寶物要尋。”禦扶插著兩手,抬眼看了看羽兒。
“禦扶君你早說嘛,早說我就同你一道上山了呀,說吧,想找什麼寶貝?我聽說,這昆侖山上的寶物應有儘有,隻有你想不到的,就沒有山上沒有的,你說,你想上山尋什麼寶物?我一定替你仔細留意著。”
“好!實不相瞞,我此次和你一同上山,是為了尋到一個,叫做冰蠶的寶貝。”禦扶似乎想了許久,才想起這寶貝的名子。
“冰蠶?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我看的九州博物誌和珍寶誌裡也沒有提及呀。”
“你沒聽過的寶貝多了去了,有火蠶,自然就有冰蠶。”
“那我能不能多句嘴,問問您尋那個冰蠶做甚?”
“魚喜水畏火,有了冰蠶這寶貝,能克製所有火患。”
“哦,那倒還真是好事一樁,聽說這昆侖山上寶物眾多,此番,我隻求火蠶,不管尋不尋得到那冰蠶,若得了其它的寶物,也都歸你,可好?”
“我看上去,是個如此貪心的家夥嗎?”
“當然不是了……隻是,我想說的是,除了取火蠶救回哥哥們,我彆無所求,不過,但凡有你喜歡和需要的東西,我都會拚命幫你取了。”
“拚命……幫我取了?”禦扶眨了眨眼問。
“沒錯啊,大不了就是把這條命賠上,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錢。”羽兒笑嘻嘻地隨口說道。
“誰說你的命不值錢?你為什麼說自己的命不值錢?”禦扶正色問。
“嗨!一個在濟病坊長大的小孩,命能值什麼錢?一文也不值。”
“那小四死了你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你不是還要去救哥哥和鄉親們嗎?把命交待了還拿什麼去救?”
“嗨,那,那看來我是言重了,言重了,照你這麼說,我這條賤命還有點用,那成,那咱倆一定要把命都留下來,那你說說,如何找到我的,又為何會突然拿劍出現在這裡?”
“確切點說,我不是找到你的,而是一路跟著你上來的。”
“跟著我?”
“是啊,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你騙了,所以就多長了個心眼,一路跟著你上的山。”
“啊?當真?”
“那還有假?那個,山,我――來――了!還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禦扶一邊說著,一邊學著羽兒上山時的動作和表情。
“好好好好好,我信,我信得了吧?那為啥前幾日沒現身,今日現身了?”羽兒趕緊擺手阻止他繼續學下去,然後問道。
“本來,我想著,你我二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倒也好處多多,所以,前幾日就一直悄悄地跟在你後麵,你可知,你上山的第三日夜裡,火剛滅,就來了一群狼妖,昨日火剛滅,又來了一隻蝶妖。”禦扶不緊不慢地說道。
“什麼?狼妖?蝶妖?不可能!你騙誰呢?我這耳朵,什麼聲音聽不到?我怎麼一丁點感覺也沒有?”
“是啊,你一丁點感覺也沒有,因為你走了一整天,睡得太香了,壓根沒聽到,那群狼妖剛一露頭,就被我砍了,還有那隻蝶妖,剛要往你身上灑蝶粉,就被我裝進這隻竹筒裡了?”
“狼妖,被你砍了?你說的蝶妖,可是那個梁山伯?被你裝起來了?”
“對啊,我脖子上這串項鏈,就是用那群狼妖的狼牙做的,還帶著血呢?據說戴上這玩意可以避邪,你喜歡麼,喜歡的話送給你?”說著禦扶便要摘下那串狼牙鏈。
“彆彆彆,可彆,我可無此嗜好,那牙,看著就怪瘮人的,您還是自個留著吧。”羽兒一個勁地擺手。
“還有那隻蝶妖,就在這竹筒裡,你也可以看看,如果不是我攔著,他把你迷暈了,再往你身上種點東西,估計到明年的什麼時候你稀裡糊塗地生下一堆毛毛蟲自己都不知道。”禦扶淡淡地說著,將那隻竹筒扔到了羽兒手裡。
“咦呀,還真是那個梁山伯唉,我當時就還納悶呢,都這個季節了,怎麼還會有蝴蝶?原來竟是一隻蝶妖,你說他,他居然……太可怕了,我差點就晚節不保了。”羽兒接過竹筒,透過縫隙果然看到那裡麵臥著一隻熟悉的蝴蝶,她下意識地揪住了自己的領口,瞬間覺得後背發涼。
“你喚這蝴蝶作什麼?它還有名有姓,叫,梁山伯?”禦扶不解地望著羽兒,問道。
“你連梁山伯都不知道?這個呢是一個傳說,相傳……”羽兒喋喋不休地開始給禦扶
講起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
“你怎麼連這個故事都不知道?”講罷這人類的傳說,羽兒偏過臉問道。
“我還以為你是用那個什麼異能聽到了他說的話,我剛從水裡到岸上來,從前在丘時水時,最愛做的事就是貼在漁船下麵聽漁夫閒談,聽了上千年,故能聽懂人言,但那畢竟有限,這個是人類的故事,我自是不知。看吧,還不願與我同行,現在知道同我一起,還是很有用處的吧?剛才我看到有幾個鬼魂站在你麵前,越走越近,故而用劍一揮,可能是那劍氣太盛,故而將你弄醒了。”
“鬼魂?哪兒?我跟你說禦扶君,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候,裝神弄鬼地捉弄彆人,可就太不地道了。”
“就你這小膽,還非要上昆侖?”禦扶淡淡地看著她的眼睛漫不經心地問道。
“咳!我不過就是,這深更半夜的,突然聽得,有些……,其實,其實本少俠好歹也是殺過人的,好不好?噯,你,你站住,你這是要做什麼?”羽兒給自己壯了幾分膽色,定了定神,直起腰杆,見禦扶徑直走向自己,竟莫名有些慌亂,畢竟這裡隻他二人,而她的功夫完全在他之下。
“這兒越往上走,便會越冷,前天夜裡我殺了那些狼妖,把狼王的皮剝了,這皮子沒有經過鞣製,還有血腥味,我便自己穿了,這是我上山來時,身上穿的一件豹皮,又輕又暖,你若不棄,便穿著吧。”映著最後的火光,羽兒這才看清,他原來是給自己遞來一塊輕盈的黃色豹皮。
“哦,謝謝啊。”沒想到禦扶竟是一番好意,想到自己對他一直以來的防範之心,不覺有些慚愧,她微微地紅了臉,將剛才禦扶扔過來的那個裝著蝶妖的竹筒遞回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接下了那塊豹皮。
“要不要我幫你係好,這豹皮得斜著係。”禦扶坦然問道。
“那,那好吧。”羽兒不再推托,她站起身,伸長手臂,像對待四位哥哥一樣,放心地讓他給自己將皮子穿好。
他們的臉離得太近了,近到可以聞到對麵人的呼吸,禦扶陡然間,莫名覺得有些心慌,那是一種他極不熟悉的感覺,在他生命的前一千多年裡,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但是,自從他和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相識後,他越來越多地感受到了這種異樣的感覺,這種自己完全不能掌控的感覺讓他有些害怕,又有些難以自製的歡喜,他用非常快的速度完成了所有的步驟,然後低了頭,令自己繞到羽兒的前麵,不令她看到自己發燙的臉頰。
“好了,這樣夜裡睡著,也不會冷了,我再去弄點柴,要不你還是再睡一會吧。”
“唉,我哪兒還睡得著呀,你說你看到了幾個鬼魂,為何你能看得見她們?又如何將她們劈走了?”
“確切地說,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見她們慢慢朝你靠近,就想用這馭龍寶劍照一下她們的原形,卻照不出影子來,故而猜測她們可能是鬼魂,而不是妖怪,然後我用劍一揮,她們就全都不見了。”
“現在到天亮還早,我再去拾些乾柴,要不我們再聊會天吧。”羽兒說罷,站起了身,動作麻利地去四周拾些乾柴,禦扶見了,也跟著她一道,不一會兒便找了兩大捆,二人一邊聊天,一邊朝火裡扔柴火,不知不覺便聊了許久。
“禦扶君,你說你在水裡活了一千多年,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唄。”
“我的故事?可我的故事都沒什麼意思,都是些殘酷的打打殺殺的事。”
“殘酷?”
“對啊,我們在水裡,自出生起要記住的第一件事便是自保,如果不幸被天敵捉到,什麼死法都有可能。”
“聽上去好像也不太好過?”
“沒錯,甚至比你在濟病坊的經曆還要不堪。”
“怪不得你殺土螻、狼妖還有蝶妖都是手到擒來。”
“其實我的功力也完全算不得什麼厲害人物,而且,魚的領地也本應在水裡,隻是我看到你,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姑娘都敢勇創昆侖,便也憑添了許多勇氣,隻是我甚是好奇,你是哪裡來的膽量,要執意上昆侖的?”
“我其實原本也完全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在濟病坊的時候小六讓我逃離那裡,我都不敢,還有,那日,看到那樣多的土螻屍身,心裡還是很怕的,但是,為了我在意的人,我不能害怕,好像一想到他們,心裡就什麼都不怕了,再說,我這人,也是……算了,方才你才說了,不能說自己是爛命一條,我這條命,還得留著去救人,想到如果救出哥哥們,爹娘會特彆開心,我就都不怕了。”此刻的火光映著羽兒那無比堅毅的臉,令禦扶一時間有些失神,但他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趕緊低下頭來,用一根柴火棍在地上毫無頭緒地劃著。
“說說你的那個什麼……異能吧,那些花鳥魚蟲什麼的平日裡都講些什麼?”
“鳥類擅唱情歌,獸類愛爆粗口,花好比美,魚最寡言,蟲子麼愛嚼舌根子說閒話。”
“那人呢?”
“人的話你不是聽得懂嗎?”
“我想聽聽你的見解。”
“和那些花鳥魚蟲相比,人要複雜得多,人常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們喜歡將人分成三類,一類叫君子,一類叫小人,之於君子和小人中間那一類叫俗人,有人將君子小人俗人按德才劃分,說德才兼備的是君子,有才無德的是小人,之於中間,德才都不具的是俗人。”
“德?那,什麼叫有德?什麼又叫有才?”
“有德之人簡而言之便是品行好的人,有才之人就是指有才能和本領的人。”
“有才能和本領倒是好解,這品行好是指?”
“是不是有點複雜了?那便簡單點說,在我看來,相比較於花鳥魚蟲,人是唯一會撒謊的那一類,君子麼心口如一,正直無私,坦蕩磊落,小人則口不對心,信口開河,唯利是舉,俗人隨波逐流人雲亦雲,雖則在特殊情況下,君子也會說一些善意的謊言,有時為了權宜之計也會欺人,但總體來說,會讓人心生感佩無限信任,而小人嘛,無底限沒原則,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們說的話,不能單靠耳去聽,眼去看,更得用心去觀。”
“在你看來,區分君子和小人就是會不會騙人?值不值得信任?”禦扶看著她,狡黠地問道,目光中分明在聲討羽兒騙了自己兩回這件事。
“非也,其實說來也簡單,就兩條。”
“哪兩條?”
“一曰時,看時間,即便再是偽君子,也裝不了一輩子;二曰事,便是看這人如何做事。其實有時候君子小人俗人,並沒有明顯的界線,說白了就是時間一長,在做事上就能分出君子小人好人壞人了。”
“那你覺得如此說來,我當分到哪一類?”
“你呀,你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一俗人?”
“你呀,還真是忘本,你忘了,你就是一條傻魚呀。”羽兒說著,用手比劃著禦扶遊水時的模樣,哈哈笑了。
禦扶聽罷,正色道:“我突然想起,天帝委我以水君之職,需儘快趕去赴命,就不陪你上昆侖了。”言畢,禦扶用手扶了扶自己手中的寶劍,便起身要離去。
“哎,乾嘛這麼小氣嘛,開個玩笑都不行,你說這一路走啊走的,不說不笑多無趣,水君若是不喜聽那個稱呼,我不說就是了,好不好?我發誓,我再也不說了。”羽兒說罷,伸出三根手指,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
禦扶不理她,假裝生氣。
“哎呀,你還真生氣啦!我跟你講,其實在我心裡,你是個好人,大大的好人,真真的君子,我是小人,我是小人好了吧,孔夫子都說了,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我是小人,我騙過你,求求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彆和我這小人一般見識……”
“真真的?真君子?”禦扶回心轉意似地頓了一頓道:“那你記著,要想讓我陪你上昆侖,以後,就不要叫我傻魚!”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不喜人這麼叫?”
“在丘時水,我有個冤家對頭,每次找我打架,都如此喚我!”禦扶有些不耐煩地解釋道。
“哦,知道了,我保證!以後我再不這麼稱呼您了,您現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能隨便這麼叫。”羽兒伸出三根手指,繼續做出一副信誓旦旦地表情。
“你現下這個眼神,可不像是什麼正人君子的眼神,我這麼好,你還三番兩次放了我的鴿子,自己走了。”對於羽兒的奉承,禦扶似乎並不領情。
“呀,禦扶君還說自己不通人語,可是竟連放鴿子這樣的話都會講,真的是謙虛得緊!我當初,不是不知道水君你上昆侖是為了那什麼,怕連累你犯險嗎?這昆侖山上到底有多凶險誰都不知曉,萬一有個好歹,你說我怎麼跟你的……你好像也沒有家人哦。”羽兒本想說家人交待,但想到禦扶並無家人,一時間竟有些語塞,說罷做出一副無比真誠與信任的表情。
“你方才說,世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小人難養,倒是好懂,為何說女子也難養?”
“意思可能,就是女子和小人本質上其實沒有什麼區彆,都不好對付。”
“你的意思是女子和小人都喜口不對心,愛騙人?”
“那倒不是,這句話乃是夫子所言,有多種解釋,但我的理解是,夫子他老人家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心情相當複雜。”羽兒說著,臉上現出一副極其複雜的表情。
“複雜?為何複雜?”
“看來你是還沒有被複雜過,等你被複雜了,就懂了。跟人說話,有時候重要的不是他表麵上說的話,而是要聽懂他話後麵的話或是話裡麵的話。”
“話後麵的話和話裡麵的話?”
“是啊,連聰明點的小孩子都能聽明白彆人話後麵的話和話裡麵的話。”
“做人可真是夠難的。”禦扶感歎道。
“是啊,說你是條傻魚你還不高興。”羽兒小聲用喉嚨咕噥著,並不敢說出聲。
“你說什麼?”禦扶扭過頭來問道。
“我說啊,你真是一條聰明的魚,一說就懂一點就破。”羽兒抿著嘴,假假地笑著。說完又有些巴結沒話找話地問道:“對了,上次問你你一直沒告訴我,你真的見過流星雨呀?”
“活了一千多年,自是見過。”
“流星雨什麼樣?你見到流星雨許願了沒有?”
“沒許過,流星雨什麼樣,上次告訴英子的時候,你不是也在。”
……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終於,快到天亮的時候,羽兒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