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講,她們是被這棵巨大無比的樹穩穩接住的,雖然三人的臉上身上手上都掛了花,衣裳也扯得破爛不堪,但好在性命無虞,羽兒摸了摸,那搖仙鈴幸得縫在胸口處的衣服內裡,竟安然無恙。
一同落下的竟還有薑背在身上的那隻水壺和剛才在手中緊緊抓著的那張弓,羽兒揣在懷裡的乾餅雖多數都掉了出來,好在也被找到了兩塊。
這裡是一處深穀,從下麵望去,乃直上直下的壁立千仞,從絕壁的高度和險峭程度看,即便是善於攀爬的猿猴也很難來去自由,穀中除了飛鳥,鮮少看到走獸,雖說少了昆侖派的逼累,但似乎又陷入另一處絕境中了。
也許是在昆侖派做苦力太久了,也許是與那孰湖拚得累了,又或是追野禽耗儘了最後的氣力,兼被摔下山崖嚇個半死,總之,三人擠在一處縮作一團,將兩塊剩餅分著吃了,睡至第二日一早太陽曬到屁股方才睜開眼睛。
三人一睜眼,薑先找了一個有棱有角的大石頭,擼起破破爛爛的袖子便往大樹前一站。
“高薑,你這是,意欲何為來?”羽兒伸個懶腰揉著眼問道。
“大難不死,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得刻上個高薑到此一遊的字樣,留個紀念。”高薑眉飛色舞地說著,便欲動手去刻,英子覺得好玩,也想效仿去找塊石頭,被羽兒攔住了。
“薑,你這是做什麼?若不是這老樹救了我等性命,我們怕是早腦漿迸裂或摔斷腿骨了,它雖是粗皮糙枝,但你拿石頭在它身上刮刻,它豈有不疼的道理,對於救命的老樹,我們當湧泉相報才是,怎可恩將刻報?”見羽兒義正辭嚴,一臉肅然,英子趕緊將撿到手的石塊扔了。
“真是迂腐得緊,樹也會疼?!”薑撇撇嘴,雖很是不情願,還是聽從了羽兒的話,將手裡的石頭扔了。
“不管怎樣,若不是它,咱仨必是斷胳膊斷腿了。”羽兒鄭重地對著大樹拜了幾拜,英子見狀也趕緊跟在她身後草草效法,隻薑一人不以為然地在後側翻著白眼,然後三人結伴在這穀中轉了好大一圈,發現這裡未有人跡,雖身著破爛貌似乞丐好在也無人嫌棄。
在離老樹稍遠處,三人又找到了一處淺淺的洞穴,找了好些乾柴乾草鋪在洞中,正好夠三人睡下,因這深穀貌似一巨長的象牙,羽兒便給它取名為象牙穀。
大象和象牙,羽兒本也從未見過,隻是聽走南闖北的江老爺提起描述過,便取了這麼個應景的名子。
三人中,薑年紀與身形最高,年紀最長,至象牙穀後,薑很快便行使起了姐姐的權威,給三人分了工,按照她的吩咐,她身量高大,身手敏捷,正好那張和她們一同落下的弓還在,雖說沒了箭,弓上的弦也斷了,但可就地取材,自製工具,由她去穀中抓些野味;羽兒身量瘦小,好在機靈,可到四處去尋些野果野菜野穀;至於英子,隻有一身蠻力氣,生性也不靈活,更不辨方向,就由她每日就近尋些夜裡取暖的乾柴,用石罐燒些熱水,守在洞口即可。
這象牙穀與昆侖派雖隻在上下之間,但象牙穀明顯氣候溫潤許多,此時已然是深秋,卻絲毫不覺涼意,羽兒挖空心思想離開這裡早日上昆侖尋王母,便日日仔細尋轉察看,未見到出口不說,還被偶爾遇到的蛇群和小獸嚇得魂飛魄散,心中甚是著急。
薑對此處卻甚是滿意,慚生隨遇而安之意,對於大姐的權威亦心滿意足,每日背著她自製的箭囊,早出晚歸,竟也常能捕些野味獵物回來,還用獵得的兔皮給每人製作了一件兔皮的護腰、護膝,說可備到天冷時作護身之用,因而更是以大姐自居,常常責備羽兒和英子憊懶。
羽兒每日經過那棵接住她們的降龍樹前都必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然後離去,薑偶爾瞧見,總笑她的迂。
一日,羽兒尋得一些野果後,路過那棵大樹時,走得累了,見樹下蔭涼,便癱坐在大樹下小憩片刻,忽聽得一聲蒼老的歎息。
羽兒嚇了一大跳,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趕忙直起身繞樹轉了一大圈,大聲問道:“誰?是誰在那裡?”
她在附近極其仔細地找了幾遍,確定沒人後,又將信將疑地坐下,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剛才睡著,給魘住了?”
“是我呀!”一個非常非常蒼老的聲音自她坐著的身後響起,似乎和剛才那個聲音來自同一人。
羽兒又吃了一驚,她跳起身,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正對著那棵大樹問道:“誰在那裡?出來!”
“嗬嗬嗬,是我,我便是你們初來那日接住你們的降龍樹呀!”那聲音不緊不慢:“姑娘日日經行此處,對老朽行禮,實屬愧不敢當。”
羽兒繞著那樹走了幾圈,發現果真是這大樹發出的聲音。
“那日我三人自山崖跌落,幸得相救,容在下再拜!如有機緣,定當回報。”羽兒趕忙又施了一禮。
“老朽現下便苦於一事,還請姑娘援手。”老樹沉沉說道。
“但憑吩咐。”羽兒又施一禮。
“這華陽穀中,原有兩隻活了千年的食蟻獸,就棲在老朽附近,故而從未受過樹蟻之苦,但不知為何幾月前,這兩隻食蟻獸去華陽穀中的盤龍溪處遊水,再也沒有回來。此後,老朽的樹心裡,便不知何時住進了一群樹蟻,它們每日啃噬我的樹根,吸吮我的汁液,照此下去,不日我便會成為一棵真正的朽木了。”
“蒙您不棄,不知需我做些什麼?可有方略?”羽兒仰起俏麗的小臉問道。
“這穀中,所有的生靈都畏火,唯你們人類不怕,你身形纖細,可進到我的樹洞裡,從那處往下走,一直爬到樹根處,有個蟻窩,你用些乾木樹枝,將那蟻窩用火端了,再將那蟻後殺死或熏走,便可。”
“我若用火去燒那蟻群,你豈不也要跟著受累?”
“斷臂求生,好在,樹大根深,不會傷及根本,若任由它們在樹根處安家,則恐危矣!”
“那好吧,我估且一試,先看看再說。”羽兒聽罷,找到樹根的地洞處,縮著身子便往樹根處探,好在她身形細小,竟可到樹洞內勘查一番,入了那樹根部,發現裡麵寬大明朗,竟可容一榻,有一處碩大無比的蟻穴,上有積土做成城郭殿台形狀,有數以千萬計的蟻群隱聚其中,那蟻兒們成行成群地忙著進進出出,似是井然有序的兵士,蟻穴的中央,可見巨大的蟻王,白色的蟻翼朱紅的腦袋,長約三寸,左右各有數十隻大蟻鋪之,猶如坐陣的將軍。
探罷,羽兒立時找來乾柴枯草及兩根稍粗的朽樹乾,將那些枯草和樹棍紮成一捆,係在自己的腰帶上,一路匍匐著進到樹根深處,進得洞中,周身早已爬滿了蟻蟲,更有幾十隻黑色的巨蟻對準來犯者上下其口,她也來不及趨趕和害怕,趕緊在洞中鑽木取火,果斷地朝著那蟻群燒將過去,樹洞裡頓時濃煙滾滾,數以千萬計的螞蟻和巨大無比的蟻後傾刻間要麼被煙熏死,要麼被燒死或逃走,羽兒自己也趕緊捂住口鼻退將出來,卻已是將自己的頭發也燒焦了兩縷,身上的衣服更是襤褸了。
出得洞口,羽兒自己也被熏得咳了半晌,那降龍樹亦被嗆得樹葉蔫卷,羽兒隨後抖了抖身上和腳上仍扒在自己身上瘋狂啃咬的數十隻螞蟻,待將全身的蟻蟲抖摟乾淨,才發現周身已然被咬得滿是紅腫小包,忍不住抓撓了一番。
“我用火燒這蟻窩,不會將你也燒死吧?”羽兒出來一邊抓撓,一邊擔心地回頭問老樹道。
“不會,華陽穀溫潤,樹乾根部也都是濕的,你那一把火隻會熏走這些蟻蟲,還奈何不了我的根本。”
“那今日且如此罷,明日我再來熏燒一番,估計便可將那蟻群根除殆儘了。”羽兒似乎意猶未儘,她擔心一次燒不死熏不走全部蟻群,相約著明日再來鏖戰。
“好罷好罷,隻是今日之事,不必說與你那兩位同行者知道。”老降龍樹交待道。
“呃?好罷!那我先走了,明日再見了。”羽兒頓了一頓,雖不知曉為何老降龍樹這般交待,還是爽快地應了下來。
待回到山洞處,天已擦黑了,灰頭土臉的羽兒自免不了被她二人取笑了一番,羽兒隻得編謊說自己發現了一窩兔子,本欲抓來吃,不想兔子鑽到了一個洞裡,她鑽木取了火,想將那兔子熏出來,結果把自己快點著了,也沒把兔子熏出來。
“不是說好了,你隻管找果子和穀子麼?捉兔子沒家夥怎麼捉?你沒聽說過狡兔三窟?還想打兔子給我們吃,你再差一點就把自己給烤了。”薑笑嘻嘻地打趣她。
“就是就是,我還不愛洗澡,渾身臭哄哄的就是烤熟了也不好吃。”羽兒心不在焉自嘲地草草應著。
第二日,趁高薑和英子還沒起,羽兒早早便去了老降龍樹處,走前還拿了一根並未燃儘的老樹根,一路小跑著到了老樹那裡,用昨天走前便備好的樹枝再次將樹根深處熏烤了一遍,事畢,便欲同那老降龍樹告辭。
“姑娘甚是著急要走,要去做甚?老朽還未鄭重向姑娘道謝。”老降龍樹仍是一副不急不徐的模樣。
“我還得去找些漿果和野菜,昨日便空手回去,今日再空手而歸,又得挨說了,我們三個人,三張嘴要吃飯,不能都指著一個人。”羽兒撲打著自己頭上和身上的灰塵和煙漬解釋道。
老樹咳了幾聲,緩緩開口道:“哦,原來是這樣,有道是磨刀不費砍柴功,這華陽穀哪有老朽不知道的事,你陪老朽聊會天,告訴我你們想吃什麼,愛吃什麼,老夫自會知無不言。”
“哦?還有這等好事?既如此,那倒也使得,恩人想聊些什麼?”
“敢問姑娘芳名?”
“鄙姓江,江其羽,不過一般大家都叫我羽兒。”
“羽兒姑娘因何流落至此?”
羽兒草草將她三人流落至此的原因講了。接著問道:“恩人如何稱呼?在這象牙穀多少春秋了?
“你管這個穀,叫做象牙穀?倒也使得,那它以後便不叫華陽穀了,就叫象牙穀。老朽已然在這象牙穀活了3000歲了,今日除此大患,恐還活得個3000歲,多謝姑娘了。”
“不必客氣,那今後我就叫您3000歲如何,祝您再活個3000歲。”羽兒笑著回道。
“3000歲?甚好甚好,我活了3000年了,還沒個名子呢。”
“3000歲既在這穀中生活千年,羽兒倒有一事,還請3000歲指教。”
“自是知無不言。”
“我三人落入這象牙穀中,已有數日,卻始終找不到穀之出口,請問要如何方出得去?”
“這象牙穀若要出去,倒也容易,要麼飛出去,要麼便是遊出去。”
“怪不得這兒幾乎沒有大型的走獸,那我們幾個若想出去隻能走水路了?”
“是呢是呢,這象牙穀隻有一條地下河與外界的黑水河相通,姑娘可習得水性?”
“不曾習得。”
“那便難了,除此之外,彆無它法。”
“多謝,既如此,我便慢慢習得水性,爭取早日出穀。”羽兒既已知道了出去的法子,也知曉了自己厭水怕水的原因,便從此除了心病,覺得自己或可一試。
“羽兒姑娘身上這燒傷和蟻傷,都是拜老朽所賜,老朽知道這象牙穀中卻有一處溫泉,倒是個將養身體、去疤除濕的絕佳去處,溫熱適中,姑娘可去那裡調養身體,又可習得水性,倒是兩全。”
“是嗎?我已然將這象牙穀來來回回轉了七八回,怎麼從未見過你說的絕佳之所?”羽兒抹一把灰突突的臉,仰起毛糙糙的頭問道。
“那溫泉乃我穀中最為靈妙之處,自是一般人無緣得見。”
“哦,這樣啊……”
“但,姑娘於老朽有恩,一般人無緣得見,姑娘卻是使得用得的,隻是,卻並不想讓你那兩個同伴一同前往。”
“哦?如此,卻是為何”?羽兒想起之前這老樹的交待,不免有些疑惑。
“你那兩個同伴一個蠻橫粗鄙,一個愚魯不堪,老朽實在不想她二人濁了那方聖地。”
羽兒一聽,笑了。
“嗨,在下其實比她二人強不到哪兒去,我這人自小不愛洗澡,素來蓬頭垢麵,屢遭人嫌。”羽兒一邊說著,一邊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毛突突的頭發。
“老朽活了3000歲,看人從不隻看表麵,姑娘麵善心美,仁愛慈慧,將來必會是人中龍鳳。”
“3000歲過譽了,隻是這個穀這樣大,你又不能像人一樣長著腿到處跑?如何能領我尋得那個去處呢?”
“如若無人領路,自是尋不到,你揪下我的兩片樹葉,合在一處,吹個響。”
還好羽兒在太平鎮,跟幾個哥哥們學會了吹樹哨,她揪下兩片樹葉,對嘴一吹,不多會,一條銀色細長的五花蛇便從遠處彎彎蜒蜒遊蕩過來。
羽兒自小便有些怕蛇,見那蛇尾處越來越尖,便深知是條巨毒的毒蛇,她傻在那裡,半天也邁不動腿。
“莫怕,它隻是給你引路。”
“3000歲,這好像是……是條毒蛇。”羽兒站在那裡還是不敢走,甚至一路退到了3000歲近前,恨不能爬到樹上去躲著,隻是想到蛇也會爬樹,便退到了3000歲身後,將自己的半邊臉隱在樹後。
“哈哈,竟是個膽小的丫頭,既是邀你前去,便定能將你穩妥送去。”
“那個,還是不去了,我還是就在那個溪水邊遊遊洗洗就行了。”羽兒突然間覺得,自己相信彆人還是太快了些,誰敢保證這蛇會不會咬自己一口呢?憑什麼自己就一下子信了這棵樹呢?
“這條小銀花它不咬人,至少,它不會咬你的。”
“它不咬樹才是真的,江老爺告訴過我,是毒蛇就都會咬人的。”
“唉,算了,你既這般害怕,我便送你件看家寶物。”老樹豁然開笑,笑得無比爽朗。
“我不要你的寶貝,也不去洗溫泉了,你快讓這花蛇走吧。”羽兒向後退了幾步,已開始醞釀施展輕功準備逃了。
“哈哈哈哈,莫怕莫怕,你轉到我前麵來,找到我樹乾上一顆形狀古怪、粘膩醜陋的樹瘤,將那樹瘤撥開,裡麵有一顆樹靈子,你將那樹靈子貼到耳窩內,它便可附在你的耳朵裡。”
羽兒將信將疑,她擰著身子,很快找到結在老降龍樹的樹乾上的一顆狀似□□皮狀的醜陋不堪的樹瘤,折下一根細樹枝搗開那樹瘤,果然看到了藏在下麵的一顆麥粒大的東西,用手輕輕一撥,那靈物便落入手中,她小心地拿起那靈物,放在鼻間嗅了嗅,發現並不像想像中般惡臭,而是無色無味,再將信將疑地將它貼在自己的耳窩內,那樹靈子似有靈氣,一貼到耳道內便死死粘在了皮肉之上,不細看以為隻是一個粉瘤,但竟立時可聽到一些平日裡完全聽不到的聲響。
“怎麼回事?什麼聲音?怎得竟有這樣多的聲音了?都是誰在講話?”羽兒用手摸著那隻小“粉瘤”,有些納悶地問。
原來甚是安靜的象牙穀,此刻像是正在召開一場盛大的宴會,嘈雜鼎沸的轟響比起若乾年前她參加的那次祭神大典還要熱烈,各種聲響、各色音調紛至遝來,簡直要將她的耳朵吵暴了。
“這也太吵了,太吵了,受不了,受不了,天呐,3000歲,你每天都是如何睡著的,又如何受得了?”
“心靜,自然便睡得著,習慣了,就好了,老樹我哪兒也去不了,隻能通過它解解悶子,以後你會慢慢懂得有它的好處,可不要輕易摘下來啊,這粘上去容易,要是摘下來,可得粘下一小塊皮呢。”
“啊?”羽兒有些吃驚,她回過頭,看了看剛才那塊護著樹靈子的樹瘤,發現那兒果然已被生生揭下了一小塊樹皮。
“彆動,彆動它就成,你聽我的,有了它,定然會是利大於弊的。你再往後,找到一個樹洞,最靠裡麵的地方還有一根月牙鏟形的樹杖,你取了,拿在手上,隻要在象牙穀,便不會有任何危險。”老降龍樹笑嘻嘻地告訴羽兒。
羽兒轉到後麵,進到樹洞裡,一根彎彎曲曲的月牙形的樹杖緊緊地貼在老樹的樹乾上,貌似長在上麵,根本是取不下來的,但是羽兒隻伸出手輕輕一用力,那樹杖便到了她的手心裡。
羽兒欣喜異常,她摸了摸剛剛與自己融為一體的詭異的樹靈子,又將樹杖上上下下端詳了幾遍,回頭看了看3000歲,再看看那蛇,竟忽地覺得不那麼害怕了。
“這樹靈子,能聽懂來自四麵八方的所有聲音,不管是花鳥魚蟲還是飛禽走獸,更或是風雨雷電,但凡世間所有的聲音,你都聽得到,聽得懂,定能給你帶來許多便利,你們愛吃什麼,想吃什麼,自然也都方便找得到。”3000歲嗬嗬笑著囑咐道。
“哦唔。”羽兒傻傻應著。
“隻是你得記著,有了這樹杖和樹靈子,可以去到象牙穀的任何地方,但有一處,萬萬去不得。”
“那是何處?”
“是一汪如同泉眼一樣的地方,叫做碧落眼。”
“什麼眼?我在這象牙穀轉了好多遍了,穀中有水處甚多,卻並未看到什麼稀罕的泉眼呀?”
“一般人自是見不到,也去不了那裡,那兒叫做碧落眼,取黃泉碧落之意,你不是有了這樹杖了麼,象牙穀便再也沒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從溫泉處再往前走小半柱香的功夫便是那碧落眼了,那兒的水極其蔚藍澄澈,堪比仙泉,與彆處極是不同,像是一塊巨大的藍色水晶,水晶的中間有一隻勾魂攝魄的稚子之眼,但就是這雙眼,莫論是誰,但凡進了泉眼,都隻在眨眼間,便會被卷入漩渦之中,必定有去無回。”
“那倒是得小心。”
“豈止是小心!這碧落眼老朽還未在象牙穀紮根前便有了,那溫泉看似有密林阻隔、荊棘環繞、毒蛇盤桓,事實上卻是最滋養人的,而那碧落泉貌似仙泉、澄澈潔淨、與人無害,事實上卻是殺人無形最要命的,你既拿了這樹杖,得跟老夫起個誓,萬不可去那裡!”
“還需起誓?”
“對,必得起誓,我怕你年紀輕,好奇心重,會以身試法,故你必得起個重誓,我方才放心。”
羽兒伸出三根手指對著那降龍樹便慎重起了重誓後,跟著那小銀花去了。
“跟著我,勿怕。”羽兒竟真的聽懂了那銀花蛇吐著舌信子說的話,它的聲音聽上去竟與江夫人十分相似,羽兒心裡立刻便生出一絲親近,感覺不那麼怕了――聽這條銀花蛇的口氣,它的聲音,全然不是一條要傷她的惡蛇。
即便放下心來,羽兒仍是遠遠地跟在銀花蛇的後麵,走了好一會兒,先是經過了密密壓壓的一段古木林,進得古木林,發現即便是青天白日,也如同夜幕遮下一般,有種陰森恐怖之感,感覺極似前不久才逃出的陰崤口,羽兒倒吸了一口涼氣,壯著膽子往前走,走了好一陣,終於走出那片密林,接著又是一段低矮的灌木從,荊棘遍布,且不時有毒蛇出沒,好似被刻意圈住一般,一般人根本無法靠近,但羽兒手裡的月牙杖的確是個罕物,看似全然無處下腳,根本過不去的地方,隻要使月牙杖輕輕一敲,便辟出一從小道來。
這裡,羽兒、薑還有英子,真的未曾到訪過,先前遠遠地見到樹深林密荊棘從生且有群蛇出入,三人便將此處視為禁地了。
再穿過一截蛇群密布的土堆,遠遠地望見有氤氳的霧氣,那蛇終於直起了身子,對羽兒道:“姑娘,到了。”一轉眼便同那蛇群混跡一處,看不見了。
此刻,看到成群結隊的蛇盤桓其間,羽兒仍很害怕,但當她拿著月牙手杖一點點挪開了步子時,發現成群的蛇兒竟紛紛避讓,給她辟出了一條路來,從這小路走不多久,便來到溫泉旁邊,這溫泉並不很深,最深處的水至多沒過頭頂,卻相當大,兩個溫泉相接在一處,遠遠望去像一大一小兩個接連在一處的不規則的巨大臉盆,入到池中水溫適宜,羽兒警覺地望向四周,她不敢脫光衣服,隻將套在外麵已是破爛不堪的罩衫脫下,放在旁邊的一處大石之上,確信無人,方才將信將疑地梭下水去,即便這裡確定無人,但哪怕被一條小蛇或一隻飛禽看見,也會讓她羞慚。
羽兒從未在這樣溫暖的池子裡洗過澡,自她離了太平鎮,似乎便一直蓬首垢麵灰頭土臉地活著,到了象牙穀,雖不必再喬裝打扮,也不必再裝老扮醜了,但隻在今日她方覺得變回了自己,她足足從身上搓下了十層泥漿,整整泡了半日,直泡到饑腸轆轆,肚子裡來回打穀,才趁著夜色趕緊回去了。
這日忙著給老降龍樹除蟲,又去泡了溫泉,自然來不及去找果子了,便隻好坦承自己去溪水邊洗了個澡,回去果不其然受了薑的責難。
“你們都如此這般隻顧著貪玩,隻靠著我一人天天到處尋吃的,如何過得了冬去,這天一天天冷了,咱們還沒有過冬的食物,也不知道這裡的冬天還獵不獵得到野物,你們一個二個天天這麼憊懶,真是要累死我!”薑皺著眉一臉肅然地對羽兒和英子說道。
“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明天,明天,我保證,一定給你們多多地找點吃食回來。”羽兒笑嘻嘻地保證著。
“算了,不跟你說了,我累一天了,先睡了。”說罷,薑倒頭便側身睡下了。
“英子?”羽兒同英子交換了一下心照不宣的眼神,又草草吃了薑打回來已經烤好的一塊野雞肉,輕聲喊道。
“姐姐何事?”英子湊到羽兒麵前,小聲問道。
“英子,你會不會遊水?”
“會一點兒,太平鎮靠著海邊上,我從小就喜歡水,會那麼一點,羽兒姐姐你問這個乾嘛?”
“那便太好了,先前我還怕你不會水,我知道薑是會水的,現在知道你也會,就太好了,看來就我自己需學學遊水了。”羽兒笑著望向英子,她知道,如此一來,隻要她能學會遊水,她們很快便能離開此處了。
“姐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你學遊水乾嘛?”英子不解地問。
“嗬嗬,你就甭管了,先趕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