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惜不可惜,你們說的這些都不叫可惜,最可惜的當然是簡五的那雙新鞋呀!”說話的是個比羽兒小好些的男孩,喚做黑臀的,他渾身漆黑,像截被火燒過的木頭,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目光在人群中四處搜尋一個身影,最後將目光鎖死在了簡五的腳上。
“唚,你敢說老子揍死你。”簡五顯然知道他要說的是哪件事,雖嘴上說要揍死黑臀,但屁股並不挪窩,依舊吊兒朗當掛在一根樹杈上,一晃一晃地蕩著自己的雙腳。
“我偏說!嘿嘿,我跟你們說啊!”話雖說著不怕,但是黑臀還是將自己站的地方往後麵挪了挪,以防簡五會隨時追上來揍他。
“那日,我和簡五他們幾個玩到天黑,還不想回家,想去土地廟後麵看那隻剛下了一窩小崽的野貓,看完以後,天都黑了,大家也都已然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就想到土地廟旁老於頭家的菜地裡,搞點黃瓜啥的墊墊底,你說也奇怪吧,老於頭家的那隻母大蟲那麼凶,可偏就他家地裡長出來的東西最好吃,每次想去弄點,都看見那母大蟲凶神惡煞地杵在那兒,可那天,硬是沒見到那母大蟲的影子,我正納悶今兒那母大蟲怎的不在呢,簡五已經跑得沒影了,任我們幾個跟在後麵,脫了鞋也攆不上,但跑著跑著,就隻聽得前麵‘噗――噗――’兩聲響,簡五嗷嗷地慘叫了兩聲,你們猜怎麼地?”那黑臀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故作神秘。
“怎的,怎的?”幾個小腦袋齊齊湊到跟前。
簡五用一根手指滿是威脅地指著黑臀,眼神中充滿了戾氣。
“我們湊到跟前,哎呀我那個媽呀,天太黑,那老於頭家的菜地裡竟剛上了新肥,怪不得母大蟲不在,簡五跑太快刹不住兩隻腳已然全部踩了進去。哎呀呀!可惜了那雙他娘剛給他做的麋鹿皮的新鞋呀,裝了滿滿的兩腳屎,真正地把我們幾兄弟全給臭暈過去了,簡五,你跑到跟前沒聞到味呀你就紮過去?你那天回家沒挨打吧?那雙鞋咋再沒見你穿了呢?看到我這雙新鞋沒?你看到我的新鞋是想到你娘給你做的棒子炒肉,還是想到了那兩腳屎?哈哈哈哈!”
黑臀的話音剛落,見眾人笑得前仰後合,簡五已脫下自己那雙前麵頂破了口的舊鞋追上去打他,一群人哄笑著邊看熱鬨,邊把目光慢慢集中看向了一人。
果然,如眾人所料,隻聽得一聲有些放肆的大笑聲從眾多的笑聲中噴薄而出,笑聲的背後還跟著一串響屁,眾人響笑幾聲便止住了,但是那笑聲卻如下了蛋的老母雞要向主人顯擺一下自己的功勞般咯咯咯咯個沒完沒了,咯咯咯咯完了是哈哈哈哈,再後來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哎喲哎喲的聲音,順路夾帶著幾聲臭不可聞的屁響。
“黑臀,你看看你那兩條猛龍都過江了,還在這兒取笑彆人,趕明我就告訴老於嬸子你給她起的綽號,你們幾個壞東西,又在這裡挑唆她笑,還不快滾!”羽兒一邊用手比劃著那個流著鼻涕叫黑臀的半大小子,一邊趕緊過來拉扯一個胖姑娘。
那胖姑娘哪裡走得了?她已然笑得蹲在了地上,捂著肚子,時不時地還拍幾下自己的大腿,幾個圍觀的半大小子、姑娘們沒有一個被羽兒攆走的,他們都在靜靜地等著,等那個胖姑娘笑啊笑啊,笑到最後,笑著笑著,一股黃色的液體順著她的褲角流了出來,有的流在了地上,有的順著褲角流到了鞋子裡。
“看夠沒有,去去去,滾回家去,黑臀,你個老沒羞的,數你最壞!”羽兒順手拿起一根藤條去打那個故意使壞的黑臀,一邊趕緊拉起蹲在地上已尿了褲子的胖姑娘往她家屋後的柴草垛上跑。
這個尿了褲子的胖丫頭叫英子,心智稍有缺損,她有個毛病,特彆愛笑,一笑便停不下來,然後笑著笑著便尿了褲子,鎮上的孩子甚至個彆大人們總愛拿這個不長事的女娃開心,每次偏要給她講滑稽的故事或逗趣的段子,引得英子大笑不止,然後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尿了褲子,隻有羽兒從不與其它人一起逗引英子,她總是規勸眾人不要招惹英子,也總是規勸英子堵上耳朵,但眾人哪裡肯聽,英子又哪裡肯聽,每次她都在尿了褲子以後,被羽兒帶著到自家的柴垛上曬屁股。
英子是龔婆唯一的女兒。
龔婆是羽兒在太平鎮見到的最與眾不同的一個人,她原本還有個兒子,但在許多年前的一役中戰死沙場,龔婆堅決要去找回兒子的屍骨,她把年幼的女兒英子交給夫君,一年後,她竟真的尋回了兒子的屍身,把他拉回來安葬在了太平鎮,她回來後不久龔婆的夫君便去世了,隻留下心智有缺損的小女兒英子相依為命,比羽兒年紀稍小些的英子胃口奇佳,吃得又高又壯,比羽兒高出半頭,但心智似乎永遠長不過身體,還懵懵懂懂地停留在幼孩時。
英子雖傻,但是她告訴龔婆,這個鎮上的姑娘裡隻有羽兒心眼最好,從不拿她取笑,不嫌她尿臊屁多,還總帶她到房後的柴垛上曬屁股。
從前羽兒隻是偶爾會到這裡同小夥伴們一起玩,且多數時候都是把尿了褲子的英子送到家裡就走了,這段時間老往龔婆家裡跑,龔婆甚是奇怪,便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但羽兒似乎並不欲對龔婆欺瞞什麼,將自己總不在家呆的理由簡要告知了龔婆,龔婆認真地聽了,什麼也沒說,隻是囑咐在一旁的英子,這種事不得對外人道也。
龔婆的身形比一般女子高大許多,溝壑縱橫的臉仿佛一塊用舊了的打皺的抹布,偶爾笑起來時便將那臉折成一隻合攏到一半的折扇,層層疊疊地似一圈圈漾開的湖水波紋,她的眼睛與眉毛緊緊相連,深隧的目光仿佛看一眼就會從那裡跌落下去再也爬不上來,說話時氣總喘得厲害,像深井裡吊到一半的一隻水桶,晃晃悠悠地怎麼也吊不上來,喘得如同風箱一般讓旁人聽了都覺得悶氣,聽著聽著總覺得自己也成了風箱裡的老鼠,不知道該往哪頭跑,她平素並不與太平鎮的人多往來,以占卜為業,但並非給誰都卜,必是有緣人她方肯卜卦,且要價奇高,但每一次都準到讓人發駭,因而方圓百裡內的有錢人家常會找她卜算,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雖然她隻是隨口一問,羽兒還是將真實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龔婆。
最近的一次,方圓百裡最有錢的富戶趙老爺家裡的兩個羊倌放羊途中,一個因前日喝多了酒偷懶跑到山上的石崖上睡回酒覺,另一個正巧遇到心儀的姑娘纏綿了半刻,待二人一個醒了酒一個泄了火,幾百隻羊已悉數跑丟了,無奈之下,趙老爺將二人拉下去打了一頓板子後下重金請龔婆去尋,龔婆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總之,趙老爺按照她的指點東南西北四下裡全數找回了失蹤的羊,且有兩隻已成了彆人的腹中餐,也被她十拿十準地言中了。
羽兒最愛聽龔婆給她講自己尋子那年遇到的趣事,她對太平鎮以外的向往更強烈了,從九歲她來到太平鎮那天起,還從沒離開過這裡呢。
此後的幾個月時間裡,羽兒便天天泡在龔婆處,從前的羽兒總和哥哥們一同上課或習武,現在雖事出反常,但江家人也未覺得有什麼,隻覺得她是為了避諱大哥,害羞罷了,那龔婆雖深居簡出不怎的與人來往,但她千裡尋子,找回兒子屍首,素來卜卦名聲也並不壞,家裡又隻有母女二人,所以江家人亦並未攔阻。
然而就在這幾個月間,始終太平無事的槐江山接連出現了些許怪事,先是羽兒一直騎的那匹小馬跑丟了,還未尋著,接著四個哥哥的坐騎也都莫名失蹤了,一路尋著些許血跡找過去,似乎那幾匹馬都上了隗江山。除此之外,山中還時常傳來怪異如野獸的嘶吼聲,常去山上砍柴的幾個村民和常年居住在山上的兩個獵戶也都莫名地不見了蹤跡,一些膽大的村民尋上山去,在山邊上發現了許多野獸的皮毛和角骨,一時間令太平鎮上的人們人心惶惶。
此事立刻被鎮上的族長們告知了官府,但槐江山綿延百十裡,又與森然肅殺的諸仳山和有鬼怪出沒的恒山相鄰,從前風調雨順太平無事時,像祭祀山神這樣既有好處又比較體麵的事官府是極願出頭的,如今聽說隗江山出了一樁接一樁的怪事,官差們避之唯恐不及,哪裡會真的放在心上,況且隻是丟了幾匹馬,幾個獵戶消失幾日而已,故而隻是應承,並不作為,但失蹤的幾人中卻有一人同鎮上的長老是遠親,於是族長召集一些德高望眾之人和鎮上的大戶人家進行商議,大家決定由兩位熟知地形的老者帶領年青的後生們一起去山裡打探一二,江家的大哥和四哥自告奮勇都報了名,但幾百號人去了槐江山,都沒有回來。
一下子上百口人人間蒸發,官府不得己派了幾路官兵前去尋找,但百姓們看得真切,這些官兵也都怕得要命,隻在山腳下做做樣子,稍有風吹草動,便都悉數丟盔卸甲地逃跑了。
自此,從前人氣沸騰的隗江山,如同一座鬼山,再無人敢上了。
一下子不見了兩個兒子,江家自是比誰都著急,但論騎射武功,老大老四在太平鎮也算得上是個中翹楚了,江家老二膽小老三又武功平平,大家都無計可施之時,最後江老爺隻得聯係了其它人湊了重金一起去尋龔婆。
奇怪的是,以往龔婆隻是不輕易卜算,要價高昂。唯這次,似是鐵了心,百般推拒,無論如何也不肯占卜,但此次著實卻因牽連眾多,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失蹤的親人,在一眾鄉親均跪地不起苦苦哀求後,終於勉強應下,但說自己可能無法親自施術,需找個童男子配合。
族長聽了龔婆的吩咐,將鎮上十到十五歲的男孩悉數找了來,龔婆挑了個麵容最是白淨柔弱的,支開眾人,羽兒擔心兩個哥哥,央求龔婆做法時將她留下,竟被允了。
龔婆施術在自己的內屋,屋子裡有些黑,陳設也很簡陋,並不似羽兒想像中的滿是神龕法器,而是與太平鎮上普通的人家無二,龔婆引著那男孩半躺在一張大床上,兩隻腳懸垂在床沿,閉上眼,她用左手將七粒米放在男孩的胸口,然後在男孩手中,放了兩枚金錠子樣的箔紙,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放在男孩的額頭,默念了一句什麼,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布條樣的飾物,用左手拿起來隻輕輕一甩,那布狀的飾物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變做了銀鈴的模樣,伴隨著輕輕的一聲咒語,龔婆握緊鈴柄,口中繼續念念有詞,隨著龔婆一聲走起,男孩懸空的雙腳如同被施了魔法般行走起來。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羽兒覺得,此刻的自己能夠聽到世上所有的聲響,她瞪大雙眼,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會漏掉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那男孩的雙腿騰空走著,走了些時候,男孩將頭側向一邊,雙腿停了下來,婆婆湊到那男孩臉邊問道:“可看到地鬼了?”
“看到了,一個……,就在我前麵,他長得古怪,看不清臉,不對,好像根本就沒有臉,也沒有腳,好像就是一團影子,婆婆,我……我有點怕!”男孩應聲答道。
“就是他,不要怕!孩子,沒關係,跟著他走。”龔婆聲音篤定地說著,羽兒不自覺地兩條腿也想隨著這男孩的步伐走起來。
“好的婆婆。”男孩有氣無力地說著,兩條腿仍漫無目的地走著。
“走到哪裡了?”過了片刻龔婆睜大眼睛問道。
“走到了……這個,這個上麵寫著陰司,應該是陰司門口了。”
“跟緊他,跟誰都不要講話,也不要停,再往裡走,看到你認識的人再停下來。”婆婆大聲吩咐。
那男孩子懸空的雙腳又走起來了,走到一處,剛停下,婆婆又大聲問:“又到哪裡了?”
“婆婆,有人,有人在受刑,火刑,有人在被烙鐵燒,還有人在挨鞭子,叫聲淒慘,非常可怕!”那男孩的聲音有些發顫。
“不要出聲,也不要多看,跟著那地鬼便好,繼續往前走!”龔婆大聲說。
男孩走走停停,過了好一會,男孩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婆婆我看到了,看到一群人,有一個正是住在山上的那個失蹤了的獵戶,他正準備上橋。”
“他要過的是奈何橋,若是過去了,便難了,趕緊過去問問,是誰傷了他?”
那男孩嘴中碎碎叨叨似與人言,不一會便道:“他說,是食人樹傷了它,那兒還有食人花,很多,山上有很多食人樹和食人花。”
“你問他,那砍柴人和另一個獵戶呢?還有,後來上山的那百十號人呢?也被吃了嗎?快問。”
“他說,另一個獵戶和砍柴人也都被食人樹和食人花吃了,他們應當已然過了奈何橋了。不過,吃掉的應該就他們幾個,後來上山的那幾百人他並未見到。婆婆我很累了,走不動了。”那男孩喘著氣,似乎一口氣已然吊不上來了。
“把你手裡的金錠子給你旁邊的地鬼,問他可有除去食人樹和食人花的法子,還有,如何能救回後來上山的那些人,然後快讓地鬼領你回來。”婆婆一邊用旁邊的蠟燭將男孩手中的金箔點燃,一邊命道,隻不過奇怪的是,那火似乎一點也未傷到那小男孩分毫。
稍稍過了一小會,那男孩道:“他說,他說,他們都暫且無礙,去西王母處尋……尋得火蠶,便可除了食人樹和食人花,除了食人樹和食人花,自可找到後來上山的人”。說罷,男孩氣喘籲籲已是滿頭大汗。
“曉得了,曉得了,快讓那地鬼引你回來。”待男孩淩空的步子停了下來,龔婆趕忙收了銀鈴,將胸口那七粒米放入男孩口中,男孩緩緩出了一口氣,慢慢睜開了眼睛。
龔婆領著男孩走出了內室,有人好奇地問他剛才都看到了什麼,那男孩搖了搖頭說,隻覺得自己昏沉沉睡了一覺,什麼也不記得了。
江老爺和族長趕緊上前把大家湊的銀錢交給龔婆。
龔婆擺擺手道:“後麵上山那幾百號人應該都還活著,總算不白走了這一趟,隻是那幾個時常上山砍柴的樵夫和山上的獵戶確實已然被食人樹和食人花吃了。”
山上的獵戶和那幾個樵夫家裡人已哭了起來。
龔婆將江老爺和族長給的銀錢,悉數拿給那柔弱的男孩家人,說一定要花錢給他好生補補,然後對江老爺等人道:“我也是這太平鎮的老人了,此次太平鎮出了這樣的大事,老太婆我也隻能幫到這裡了,大家趕緊想法子去尋王母吧。”
“王母?為何要去尋王母?”眾人趕忙問道。
“據我所知,食人花和食人樹並非槐江山的產物,它們來自與槐江山毗鄰的北麵的諸仳山,那諸仳山上,據說盛產各類金石美玉,但滕蛇怪獸聚集,毒蟲瘴氣遍地,而且山上長滿了食人花和食人樹,所以人跡滅絕,雖然與隗江山相隔並不太遠,但即便寶貝再多,方圓百裡內從來無人造訪,此番那食人花與食人樹卻不知因何在槐江山落了根,卻也是怪事一樁,方才我讓那男童去了趟地府,他說,獵戶幾個是被隗江山的幾株食人樹和食人花所害,後來去的那些人他並未看到,但是要除去那食人花與食人樹,找到剩下的人,需找到西王母,從她處,求得火蠶,這西王母……哎!”龔婆幽幽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西王母住在天下第一神山昆侖山,那裡也是天帝在下界的都邑,是為凡人的禁地,隻是……”太平鎮最為年長的老壽星簡五的太爺爺一邊咳嗽一邊接過話頭說道。
“隻是如何?”眾人皆問。
“聽說那西王母主管天下的災難、疫情和刑罰,雖形貌長得與人一樣,卻長著豹子的尾巴和老虎的牙齒,善於嘯叫,為人殘暴狠戾,若開罪於她必要承受這世間最嚴酷的刑罰與折磨。千百年來,從未聽說有過凡人敢上昆侖,那昆侖雖盛傳金石寶玉、仙果神樹數不勝數,卻有神獸把守,天礙重重,即便是曆朝曆代的天選之子,也從未有人去那裡造次,聽說,昆侖山上靈氣極盛,常有妖魔在那山邊邊上曆練修行,以致方圓百裡杳無人煙,山腳下還有一種叫做土螻的野獸,他們成群結隊數以萬計喜食人肉,昆侖之大之險之難,難於上青天,莫說是見王母了,就是山腳下鬥個土螻都是凡人萬不敢想的,雖說路途隻有四百多裡,但這四百裡溝壑縱橫險礙重重絕非坦途,每行一裡都是千難萬險,每步之險都堪比隗江山的食人樹和食人花呐!”
眾人聽後,紛紛默然,成千上萬的土螻便不是幾個勇武之士能對付的,即便僥幸過了第一關,憑凡夫之勇,能渡得了其它關礙嗎?即便僥幸見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西王母,以她的殘暴狠戾會輕易給一介凡夫俗子幫忙嗎?更何況附近的精壯男子幾乎都於前次上山失蹤了,還有誰肯去螻蟻撼樹呢?大家一時間都沒了主意,所有的人都不願再讓自家人承受這樣的意外了。
所有人都懨懨地離開了龔婆的住處,回到家,聽得此消息後,本就不報任何希望的江夫人瞬間像傻了一般,一遍遍自責自己不該讓兩個兒子都去,應該早早給江白定下一門親事,他都這般年紀了,還沒有娶親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有去無回了。還有老四,平日裡江夫人最疼愛的是就是老四,他走的時候還讓江夫人做頓好吃的等他回來,江夫人做了滿滿一桌的好菜,等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一下失去兩個兒子,簡直就是憑空地要了江夫人的命。
羽兒看不下去了,她又跑回了龔婆那裡,走時還從廚房捎帶了隻英子愛吃的燒雞。
“羽兒這是想離開太平鎮去救哥哥和鄉親們了?”龔婆一雙深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羽兒最細枝末節的一截盲腸。
羽兒被說中了心事,吃了一驚:“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婆婆,婆婆既已卜得救哥哥們的法子,那我就得早點找到火蠶,不然他們可能就真的回不來了。”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可不是個一般的丫頭。”龔婆婆慢悠悠拿起雞腿便一絲不苟地啃了起來,並不看她。
“前些日子聽婆婆說起,尋找兒子的那些年,都是以男子裝扮行走江湖的,我此番來,便想請婆婆教我學些易容的本事,我若出門必也得喬裝一番才穩妥。”想起從前小四的種種遭遇,羽兒覺得自己出門最緊要辦的事便是要將自己扮老扮醜或扮作男子模樣。
“即便再易容,你也橫不過還是個弱不禁風的毛丫頭。”婆婆一語言中羽兒的要害。
“婆婆是太平鎮的老人了,應當知道,我並非江家親生的女兒,這些年來,江家人待我視若己出,便是這一層,就值得我舍了性命也要去救哥哥們。”
“你拿什麼去救?”
“既然西王母的居所在昆侖山,我就去那裡找,不試試怎知便不能成事呢,或許昆侖根本就不是人們傳說中的那樣難上,王母也不一定就是人們傳說中的那般狠戾,為了哥哥,為了江家,我總得做點什麼?”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隻是,出門在外得風餐露宿,且人心叵測,即便你有這個心,結果也許,並不如人意。”
“婆婆有所不知,我雖在江家被爹娘哥哥們疼愛,但自小卻是和男孩子們一起打鬨著長大的,並不嬌慣,也吃得了苦。”羽兒一臉篤定,她一直想待長大後做些什麼回報江家人的,不曾想機會這麼快便來了,雖說聽上去是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結果,但不管怎樣,她總要為他們做點什麼,證明他們沒有白養她,她也沒有白白地吃這幾年的閒飯,不管前麵會有什麼樣的艱險,但是她認為自己是在濟病坊那樣的地方長大的,完全可以在任何一個逼仄的處境下活著或在任何一種不可能的境地險勝。
“你一介女流,可能會被人欺負,也有可能根本找不到王母,更有可能橫死異鄉,這些你都要懂得,而且,你爹娘已經失了兩個兒子,還能再承受失去你這個女兒嗎?即便你隻是個養女,但是你也說了,江家人待你如同親生。”
“不論我遇到什麼,有何劫難,我都要想辦法找回哥哥和鄉親們,以現下情形來看,母親斷然不會再讓二哥三哥去尋大哥和四哥了,婆婆您當年不是也是一介女流,曆經千裡之險萬裡之遙,在萬千屍骨中找回了自己的兒子嗎?我想,您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一定可以,不管家裡人同不同意,我都會去的,而且一定會救回他們!”
“你找哥哥和鄉親同我尋兒子可不一樣,我隻是找回兒子的屍骨,而你,要找的可是西王母。”
“在我看來,都一樣,都是找人,我去定了,婆婆便快些教了我易容之術吧。”見龔婆一直不慌不忙,羽兒有些沉不住氣了。
“隻教你易容之術,還當真是遠遠不夠,你若當真要去,婆婆便送你兩樣寶貝,或可助你到那昆侖山尋到王母。”婆婆停下了吃東西的手,瞧著羽兒著急的模樣,知道她已是下了萬般的決心。
“寶貝?”羽兒睜大了雙眼,她本隻想求婆婆教她易容,見她不僅應了還要送她寶貝,不覺有些不安。
“英子,先彆啃雞腿了,去河邊把你尿濕的褲子洗了。”龔婆扭頭先支開英子。
英子戀戀不舍地放下雞腿,抹了把嘴,應了一聲,端起木盆,出去了。
婆婆把門閂好,將羽兒叫到內間,從自己的懷中抖抖索索拿出上次羽兒見過的物件,那物件其貌不揚,應當是一占卜的玩意,當時羽兒並未太在意,隻當是普通的占卜做法的家什罷了。
“這件法器叫做搖仙鈴,乃我的先祖偶爾所得,這本不應是人間該有的物件,但我的祖上起了貪念,收為自己的法寶,這個法器可召喚眾仙、地鬼,令他回答所有的疑問,或聽你差譴助你達成宏大的心願。”
“搖仙鈴?”羽兒突然間不敢小覷這個小小的仙器,吃驚道。
順著龔婆手動的軌跡,羽兒細細端詳那布飾,乍看上去,隻是一個縫作裝飾用的布貼,但是隨著龔婆的手指輕輕一甩,那布貼竟變作了銀子般的質地,一圈銀色的光芒環繞在小鈴周圍,銀鈴的末圈是一些極為細小的圖文。接著,龔婆將另一隻也輕輕一甩,然後將兩隻手並在一處,隻見另一隻手中的布貼已變作了金子的質地,閃著金色的微芒,似一對雙生的姐妹花,雖外表看上去隻是比銀的那隻大些,但肉眼亦可見的是要比那支銀色的鈴精巧華美許多,兩隻小鈴並在一處像兩朵清晨迎著朝霞盛開的牽牛花。
“其實,我並不精通巫術和占卜,最多算是略知一二而已,巫術和占卜不僅必得是天選之人,還需精通算術,而我,雖然一貫喜歡這些玄門異術,但天資平平,學不到其神髓,這麼多年,隻學了些皮毛而已,每回之所以算得如此精準,全憑它!就像上次丟羊來求我卜算的那個趙大戶,還得是用它召喚了地鬼,通過他得知那些羊朝哪個方向去了,到了何處,到誰家能夠找到?或是被誰吃了。所有發生在這黃天厚土上的蹊蹺事,都能用它找到答案。”龔婆拿著銀鈴輕描淡寫地說著,羽兒的瞳孔卻已放大了兩倍。
“天地萬物皆有因有果,有生有滅,有死有生,你莫看這法器小小身量,卻威力無比,足可知因果、撼天地。催動法咒口決,搖動銀鈴,欲知天地所有因果秘密均無不可;把持金鈴,則可召令宇宙眾仙,足可撼天滅地,橫行天下。我的祖上知曉這法器的威力,因而祖祖輩輩隻敢催動銀鈴,啟用靈力低微的地鬼,地鬼法力雖小,但對施法者的危害也最小,但即便是地鬼,也足可在這人世間暢遊無阻,所以經我手卜算之事,從未有過絲毫差池。隻是,我龔家因泄露天機遭了天遣,祖祖輩輩都會生出一個愚兒,且不得長壽,我們那一輩隻有我和哥哥兩個人,我的哥哥同英子一樣,愚魯不堪,還未長大成人,便病死了。到了英子這一輩,本來還可把她托付給我那苦命的兒子,但是我兒他覺得自己天生神力又聽我說起隻要建立不世功勳便可破除龔家的詛咒,執意要去沙場征戰妄想憑戰功改變世代的宿命,可憐他才十八歲的年紀,剛去打了半年仗便暴屍荒野,如果沒有這法器,我怎麼可能在諾大的戰場死人堆裡從萬千屍首中找到他的屍骨,把他運回來。也許,這就是我們使用這禁器該得的下場。”龔婆說著,乾枯的眼裡早沒了眼淚,隻滿含著哀傷。
“從我得知這法器的好處和壞處開始,我便不敢輕易動用,除非是家裡真到了揭不開鍋的光景。但我龔家祖祖輩輩始終遵循祖法隻敢啟用銀鈴請動地鬼,而從不敢動用金鈴!這眾仙的召喚,雖說威力無窮,可毀天滅地,但畢竟反噬的威力更是可怕,因而從我的祖上到我這一代,從不敢逾矩。上次找你的哥哥們便是我常常召喚的地鬼,雖說法力平平,卻依然準到讓人發怵,至於召喚那眾仙,不到萬不得已斷斷不可隨意使出,否則真的遺害無窮!”聽到此處,羽兒剛才還晶瑩閃亮的眼睛瞬間便暗淡下去了。
“故而,你去尋那王母,千山萬水,千難萬險,你一無法術,二無功夫,若無任何法器傍身,恐難如願,即使有了這法器,也可能被滔天的詛咒反噬或即刻便赴了黃泉,你――可害怕?”龔婆直直地凝視著羽兒,讓她覺得自己要從那凝視的黑洞中跌至無儘的深淵中去了。
“我不怕!婆婆,隻要能救出哥哥們,讓爹娘開心,我什麼也不怕,大不了便是賠上這條性命唄,就算一死,也定要將他們救回來。”羽兒定定地望著龔婆,無比篤定地回答。
“好!這叫丹木果。”說著婆婆又從袖口深處掏出一把紅色的乾果遞給羽兒道:“這乃是我在尋兒途中偶爾所得,這種果子產於峚山,吃了它人就不會感到饑餓,我這裡也隻剩這些了,莫小看這幾十粒小小的果子,關鍵時刻或可救你一命,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拿出來隨意吃了,這兩樣或可在你尋找王母的路途中提供幫助,用不用、如何用?你自己估量,但拿著終歸是有備無患。”
“另外,我這些年學的一些占卜的皮毛,也可一並教給你,或許用得到。”龔婆一邊說著,一邊將搖仙鈴遞給羽兒。
“隻是,您這祖傳的寶物和法子,為何不留給英子,而是留給我?”羽兒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並未冒然去接。
“英子天生愚鈍,根本駕馭不了這等法器,那丹木果,她多吃幾粒倒也無妨,但是這搖仙鈴於她而言,壓根就不是求取富貴的金缽缽,更有可能是奪她性命的毒鴆酒,縱看這太平鎮,在老嫗看來,數姑娘蘭心慧質、心地純良,故而相托,隻是這法器法力強大,關乎眾生性命,恐會被有心之人惦記,若為歹人所得,不知要生出多大的禍患,故而不論是誰,哪怕是你的阿爹阿娘和四個哥哥都不能如實相告,否則生靈塗炭,悔之晚矣,姑娘千萬切記!!我們祖祖輩輩的命運也被這仙器困擾多年,如若你真能找到王母,救了你的哥哥和鄉親們完成所願,你一定要想法子,將它毀了,切記萬不可落入彆有用心之人手中,不到萬不得已萬萬、萬萬不可召喚眾仙。”龔婆說罷,將兩樣寶物鄭重地交到羽兒手裡,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久久不肯鬆開。
“多謝龔婆如此信任相助,我向婆婆保證,定保守秘密,不負所托,且在有生之年,必對英子妹妹如親姐妹一般,多加體恤,不離不棄。”
“如此,便多謝羽兒姑娘了,請受我一拜。”說完龔婆便要給羽兒行禮。
“這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羽兒有些發慌,她隱隱有了小四那日讓她燒洗澡水時的不祥預感,覺得龔婆似有臨死托孤之意。
“實不相瞞,我龔家之人,因觸碰天機,都不得長壽,如今的我已算是龔家人裡最為年老的,隻因英子還未長大嫁人,她的父兄又早死,故而一直吊著這口氣撐到了今天,因為英子到如今都未尋得可以托付之人,故而那日啟動地鬼,我都不敢親自走一遭,就是怕用了這法器,暴斃當場,故找了一個陰氣重的童男子,去做此事。”
“那個,童男子?”
“沒錯,那個孩子的樣貌一看便與陽間無緣,乃天生的童子命,根本活不到成年,我用那樣的方法讓他去做,損失和代價最小。”
“怪不得那次,卜算所得,您都給了他的家人。”
“龔婆我這麼多年,憑這銀鈴卜算,雖要價高昂,但傷天害理或違背人倫之事,從不染指,不該取的,定會分文不取。”
“龔婆,您放心,這些,我都記住了。”
“先前我一直在物色托孤之人,均不理想,不想這食人樹和食人花,竟讓你我有了這番緣份。我們祖祖輩輩在死之前,都會在太陽穴處出現一條細長的青筋,現在這條青筋已經長到這裡了。”說完龔婆側過臉靠近羽兒的眼睛,的確,那裡有一條紋路明顯的青筋已由兩鬂掃至了眼尾。
“老太婆我知道自己已是時日無多了,放眼這十裡八鄉,姑娘不僅相貌最好,更有一副慈悲心腸,老太婆我雖並不精於相麵,但畢竟這把歲數了,看的人也多了,總能看出個大概,看姑娘這一臉貴相,定不是那貧苦短命之人,故將這法器和小女托付於你,英子現在還小,等她稍稍大些了,或機緣相宜,煩勞你給她找一戶穩妥的人家,把她嫁了。她雖不甚聰明,好在心眼不壞,找個心眼也周正的人家,無需富庶,能吃飽三餐便可,如若沒有人肯要她,將來給姑娘做個使喚丫頭,想必也不會受人欺誨的。今後,不管姑娘福禍吉凶,有姑娘給我家英子做伴,即便赴了黃泉,老太婆也可心安瞑目了。”婆婆說完這幾句,緊緊抓著羽兒的雙手,已是老淚縱橫。
“婆婆您說哪裡話,既然婆婆以死相托,羽兒必當英子為親生的姐妹一般對待,隻是前路茫茫,生死未卜,羽兒不敢對婆婆誇下海口,能保她吃山珍海味,穿錦緞絲羅,隻能允諾婆婆,會像親生的姐妹一般嗬護英子,隻要羽兒活著一天,有一口飯吃,必不會看著妹妹挨餓受苦。”羽兒篤定地望著婆婆。
“姑娘乃重信守諾之人,姑娘既有此言,老太婆便可放心地去了,如此,便多謝姑娘了。”龔婆說著,眉眼間的愁緒瞬間便散開了,慚慚地竟還有了一絲笑意。
“你既是江家的養女,想必一定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來由。”她的眼睛混濁不堪,但心裡澄澈無比。
“婆婆通透,但既然婆婆現下已是性命堪憂,羽兒絕不做此想,畢竟不管怎樣,活著的人才最重要。”
“既然姑娘答應我的托付,老太婆也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我便趁此機會教習你使用這法器的術法口決和所有用法,一般人,即便將這法器搶走了,不得其法,也招不出地鬼和眾仙,現下既然姑娘應了會幫我照應英子,即便當下便有不測,老太婆也無憾了,切記,兩種口決搖出的仙使都不相同,萬不可念錯,此次是我最後一次召喚地鬼,從它處你可以看到自己自出生起發生的所有過往。”羽兒還想阻攔,但婆婆似乎早就篤定了心意。
龔婆先教羽兒背會了法器的口決,而後口中念念有詞,羽兒看著婆婆的嘴唇上下啟合間,一股地氣從腳下汩汩湧來,不一會便見一團煙霧自下升騰而起,一個說不清樣貌看不到臉也沒有腳的小小地鬼被請出,他圍著羽兒轉了幾圈後,將自己隱在了一團煙霧中,隨著那煙霧越集越多,越集越密,最後集結在了婆婆家的一口大水缸前。
靜靜的水缸如同一麵鏡子,羽兒在那裡看到了自己自出生後的一幕幕場景:她出生在清泉寨,她的阿爹陳雙喜同她一樣,也非陳家親生,隻因陳家隻有一個身形不全的殘兒,這才收養了他,他阿爹和她的娘親一樣都是勤勞良善的好人,但剛成了親不久,爹爹雙喜便被征了役去修皇陵,爹爹埋頭做活時被一巨石砸中,再沒能回來。她的娘親叫月娘,她在婆家受儘了委屈,但依然良善勤懇,為了保護她,竟生生被一群惡禽攻擊慘死,那串桃核手串是娘臨死前套在她手臂上的……
在那些惡禽手中將她救下的獵戶是她後來叫做爹爹的那個人,她有了新的爹爹和奶奶,奶奶從她來到的當日,用幾隻野物換來的錢,從鄰家牽了一隻剛下崽的山羊,她吃那隻山羊的奶長大……
那個叫謝豐的獵戶待她很好,視若親生,奶奶眼睛不好家裡又窮,但卻將她放在心尖上疼著,奶奶雖看不清東西,手卻巧,她常常摸索著給自己梳各式各樣的好看發式,梳完了總忘不了找一朵時令的野花簪在她的發間。
仍是很多的燕子、艾煙和幸福的兩年後的一天,雷雨、大風、泥石流,一場突如其來的天災,使得住在山上的所有村民悉數喪生,隻有她被奶奶裹纏在身上逃了出來,她們剛出了屋子,那屋子便垮了,奶奶來不及叫起自己的兒子,隻抱著她不顧一切地逃命,兩人連滾帶爬,一次次被卷到了一股股的泥石流沙裡……
在奶奶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拚儘全身力氣在泥沙中直挺著身子將她高高舉起……她口中念念有詞,大聲禱請天上、人間、地府所有路過的神靈庇佑這個並無血緣關係的孫女。
看到所有為她而死的親人們為她所做的一切,羽兒無聲地哭了。
“怪不得我那麼不喜水,原來是差點被溺死。”羽兒擦去臉上的淚水悠悠地說道。
後來她被送到了濟病坊,所幸未被餓死,羽兒在那裡終於見到小六最後的命運,咳得透不上氣來的他竟被人在那個黑屋子裡活活捂死,扔去了濟病坊外的亂葬崗。
看到此處,她用手劃了劃平靜的水麵道:“後麵的事我便都記得了。”
啟用地鬼果然也相當耗損體力,最後,龔婆吐了一大口血,但她卻如定在那裡一般久久地盯住水麵道:“看你的過去,雖則看似或是天災,或是惡禽所為,但總覺得似是有人要刻意害你。”
“先不管這些,現下我總算曉得了,我的至親全都已經死了,活著的人才更重要,我得先救我的哥哥和鄉親們,隻有救出他們阿爹阿娘才能寬心。婆婆,你還好吧?”羽兒扶起婆婆,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婆婆嘴角的血漬,感激地望著她。
“不礙事,不礙事。”龔婆對羽兒笑了笑,擦了擦嘴,氣若遊絲地應著。
接下來的日子,羽兒按照龔婆的吩咐每日到她的住處,再三給她教習那法器的口決和術法,背到分毫不差,又教她易容和簡單的占卜之術,給她繪了去昆侖山的大致地圖,教她如何就地選材,用可尋得之物喬裝改扮,並帶她上山去識得一些常用藥材,趕製了幾身不同的衣衫備齊,還叮囑了羽兒這一路之上,可能遇到的坑蒙拐騙之事,以防不測。
一切準備停當,龔婆專門挑選了一個適合出門的吉利日子,給她們烙了許多的餅,羽兒便準備著要出發了。
幾日後的拂曉時分,羽兒早早收拾完畢便從家裡的後門偷偷溜了,她給爹娘留了封信,帶走了四季衣物,告訴他們自己去昆侖山找西王母了,叫他們勿要掛念。
趕到龔婆家裡時,天還黑著,龔婆卻已早早給二人備好了吃食,又給她二人易了妝容,將羽兒裝扮成一老農婦,英子扮做一少年郎,將自己私存的銀兩全部偷偷地交給羽兒,並告訴她銀錢萬不可隻放在一處。
羽兒她們要去的昆侖山一路向西要行400多裡,龔婆給英子交待,隻說羽兒姐姐要帶她去外麵長長見識,這一路風光旖旎好耍得很,讓她一路上定要聽從羽兒姐姐吩咐,英子毫不疑心,開開心心地應了,龔婆將她們送到很遠,送彆時淚眼婆娑,英子嘻笑著同龔婆揮手,但羽兒同龔婆四目相對時卻涕淚滿襟,她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活著的龔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