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兒···”
“···寶貝來,來看這裡。”
女人拿著相機走上前,蹲下//身,按著小男孩的肩膀讓他轉過身“我們來照相好不好?”
午後的陽光和煦溫暖,微風掠過遠處的湖泊,帶著濕潤而芬芳的氣息拂麵而過,男孩兒看著約莫四五歲,望著草坪中央的天使噴泉悶悶不樂的說:“爸爸答應要回來陪我過生日的,”他揪下手邊的白玫瑰,扯著花瓣嘟噥,“他說話不算話。”
“對不起寶貝,媽媽代他向你道歉,”女人放下手裡的相機,拉著小男孩的手跟他解釋,“爸爸也很想回來陪你,可是M國那邊的叔叔伯伯有事請他幫忙,今天回不來。”
小男孩耷拉著眉眼不說話。
女人好脾氣地跟他商量:“這樣好嗎,今天媽媽先陪你,等爸爸回來我們再一起去遊樂園玩,好不好?”
男孩說:“可是,今天才是我的生日。”
女人還想再勸,突然一行人從外麵走進來
“是誰惹我們家小霸王不高興了?瞧這小嘴撅的,都能掛油瓶了!”
男孩轉頭,一見來人立馬驚喜道:“爸爸!”
男人踩著石子路走進花廊,接住朝他跑來的男孩,單手撈起來抱坐在胳膊上:“我不在有沒有聽媽媽的話?”
“我聽話了,不信你問媽媽。”
女人微笑著走過去:“不是說過幾天才能回嗎?”
男人摟過她//親//吻//額頭:“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瑞恩會處理,”說著顛了顛胳膊,問男孩“想好要怎麼過生日了嗎?”
男孩被顛的咯咯直笑:“我要去遊樂園,去賽車館,吃蛋糕和冰激淩,還要最新的賽車模型!”
“好,今天你說了算!”
一家三口相擁著往外走,潔白石子路蜿蜒向前,金色陽光穿過密匝的枝葉拋灑而下,給兩側粉白玫瑰鍍上了一層朦朧清輝,叫人恍若置身奇妙浪漫的時光隧道。
然而美好就在這一刻戛然停止,下一秒,鳥語花香的庭院,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都定格成了鏡頭下老舊泛黃的黑白照片,風將照片飛卷帶走,火焰點燃邊角,將它徹底吞噬在了記憶的長河中。
時空悄然翻轉,陰霾天空電閃雷鳴,暴雨衝刷路麵,黑色轎車從遠處疾馳而來,後頭一輛改裝路虎緊追不舍。
“咻——!”
子/彈打偏。
“砰!——”
子/彈擊中防彈車窗。
狙/擊手趴在路虎車頂,再次屏氣瞄準車胎,‘嗖’一聲消音器聲響,子/彈破空she出。
下一秒車胎爆裂,轎車不受控製地衝出隔斷護欄。
急刹的貨車在刺目強光中轟然撞上黑色轎車,緊接著“哐——”一聲驚天巨響,變形的轎車在濕滑地麵上打橫滑出數米後自燃爆/炸,熊熊烈火如同咆哮的魔鬼,在漆黑夜幕下張開了血盆大口。燃燒足足持續了兩分多鐘才停止,焦黑的汽車殘骸在萬千雨絲中冒出滾滾濃煙。
畫麵在交錯閃爍的警燈中再次轉換,打著手電的警/員扭頭喊道
“隊長,轎車內一名駕駛人員兩名乘客均已身亡!”
“貨車司機尚有生命跡象,已送往醫院進行搶救。”
“···初步判斷是油箱泄露起火,車禍原因還待進一步調查。”
說話間,前方公路掃來刺眼燈光,眾人望去,隻見一輛黑色卡宴由遠及近,在一陣尖銳的刹車聲中停下。
“哎,你們怎麼回事,事故現場不能隨便停車——”穿著雨衣的小//警//察指著從車上下來的男人:“趕緊開走!”
男人對他的警告充耳不聞,推開上來阻攔他的人,大步走進了警戒範圍。
“不好意思警官,”助理模樣的年輕人趕緊上前遞出名片,“我們是本次車禍人員的家屬,我姓吳···”
“池隊是嗎?煩請通融一下···王局跟顧先生是老朋友了,對,他正在趕來的路上···”
男人渾渾噩噩的走到燒的看不清原貌的車子前,看著後車座上麵目全非的屍體,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荒誕的夢,亦或是誰設計的一個並不有趣的惡作劇。
他握緊顫抖的雙手,喉嚨裡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他想再走近一點,可雙腿像灌了鉛,沉重的半步都無法挪動。
“···顧爵···”
“···小爵···”
模糊不清的呼喚聲傳入耳中,那溫柔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熟悉感,隱隱約約,時遠時近
“···兒子,過來···”
“···過來啊···”
“小爵···”
男人像失了魂的傀儡一般朝燒焦的車體邁出一步,又一步,然而就在此時,距離他不過半米的炭黑焦屍突然睜開眼睛,朝他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同時,無數雙血淋淋的鬼爪探出地麵,在驚叫聲中將他拖進了岩漿湧動的煉獄。
顧爵猛地睜開眼睛,房間裡一片漆黑,他聽著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好一會才意識到剛才隻是一個夢,坐起來重重搓了把臉,拿過手機一看,剛過零點。
呼出一口氣,真特麼是做噩夢的好時間。
夜色濃重,明月高懸,皎潔月輝透過落地窗灑進彆墅,給整個餐廳蒙上了一層輕柔的薄紗。
顧爵從酒櫃裡抽了瓶酒,也沒開燈,就借著月光來到吧台前,開蓋,取杯,倒酒,幾個簡單的動作,在他做來卻分外賞心悅目。
43度的威士忌,兩口見底,又倒滿一杯,琥珀色的液體在玻璃杯中緩緩流淌,顧爵麵無表情的盯著手中的酒杯,確切的說是盯著映在酒杯上的他的臉——那張陰鬱冷漠,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怪異卻又無比真實的臉。
你看看,這才是你,心裡有道聲音這樣對他說,死氣沉沉無可救藥,像極了行屍走肉,每天躲在精心繪製的畫皮後麵企圖偽裝成一個活人,卻還是掩蓋不住腐爛發臭的內裡,你這樣的存在,與陰溝裡的蠕蟲有什麼分彆?
他一動不動的維持著這個姿勢,過了很久臉上才終於露出了一個冰涼而譏誚的笑容,隨即手腕一動,杯壁上的人影瞬間淹沒在了晃蕩的酒液之中。
唐白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顧爵正在點煙,金屬打火機發出‘叮’一聲清響,搖曳的火苗映出男人模糊的五官。
他叼著煙,神情漠然而···哀傷。
緊接著光亮消失,一切重歸幽暗。
顧爵倚著吧台,半邊身體沐浴在月輝之中,另外半邊則被無邊暗色所籠罩,朦朧光線勾勒出他深邃的側臉輪廓,瞳孔深處卻黑如濃墨不見半點情緒。
點燃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唐白聞到了顧爵指尖那支煙的味道,醇香微苦,若有若無。
他鬼使神差地按下牆上的開關。
“啪——”
水晶吊燈亮起,黑暗頃刻間消散無蹤,顧爵微微眯眼,像是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
“室內吸煙可不是好習慣···”
拖鞋與實木樓梯相觸,發出清脆的‘噔噔’聲,唐白走下最後一級樓梯,對看過來的顧爵道:“而且我不得不提醒您,現在應該是睡覺時間。”
顧爵抬眼,望著唐白不說話。
屋外月明星稀草木悉簌,裹著涼意的夜風從沒關嚴實的落地窗縫隙偷偷潛入,吹起了米白色的窗簾。
唐白看到桌上的酒杯酒瓶,眼梢一彎露出點淺淡的笑意:“原來是學李太白舉杯邀明月,冒昧問一句,您是文科生嗎?大半夜找靈感這麼文藝?”
顧爵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出聲。
唐白走過去,拿下他手裡的煙,摁滅,丟進垃圾桶,然後進廚房倒了杯水——是的,晚餐裝了一肚子番薯的唐白同誌半夜下樓隻是為了喝杯水。
喝完水人卻沒有出來,顧爵等了一會,油煙機開了,又過了一會,鍋碗瓢盆丁零當啷地響了。
顧爵的神色終於發生了些許變化,像是突然從漫長的噩夢中蘇醒過來,又像是日複一日跋涉的旅人尋到了美麗的綠洲···
幾分鐘後唐白把碗往顧爵麵前一放,兩手迅速捏住耳垂降溫:“好燙。”
那是一碗牛奶水波蛋,圓滾滾的雞蛋浮在乳白色的牛奶裡,像個泡澡的胖娃娃。
這一刻,詭譎的夢境與痛苦的回憶都如潮水嘩然褪去,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這明亮的客廳,還有眼前這碗熱氣騰騰的甜湯。
顧爵突然想起曾在拍賣會上見過的一副油畫,萬丈霞光中,一輪紅日自茫茫雪色中冉冉升起,作者將它取名為——破曉。
“醒酒的,吃完早點睡。”
唐白把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收好,剛拿起酒杯,手腕就被抓住了,回頭問,“乾嘛?”
顧爵看著他,眼底蓄著點熟悉的笑意:“你這樣···會讓我誤會的。”
唐白疑惑:“什麼?”
顧爵說:“誤會你想釣我。”
唐白:·····
“有自信是好事,”唐白說“但自信過頭是會被人罵傻/逼的。”
也不知道這話裡哪個字戳中了顧少那低到塵埃裡的笑點,客廳裡立馬響起了堪稱魔性的,持續連串的‘哈哈哈’,幸好這是獨棟的彆墅,否則這大半夜的,鄰居大媽大姐大兄弟很可能會抄著掃帚上門教做人。
唐白宛如看智/障般看了他一眼,走進廚房把杯子洗了,又叮囑顧爵:“吃完記得洗碗。”
顧爵點頭。
唐白不放心,說:“就一隻碗,彆用洗碗機了,浪費水,手洗知道嗎。”
顧爵笑著說:“你廢話好多。”
唐白走上樓梯又停下腳步。
顧爵正想問怎麼了,就見唐白轉頭,朝他露出個笑:“晚安。”
顧爵愣住了。
等他反應過來,唐白已經回房間了。
但他還是對著空蕩蕩的樓梯,回了句:“晚安。”
舀起雞蛋咬下去,唔,溏心的,他情不自禁地笑起來,這小孩,怎麼那麼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