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 顧爵走出心理診所,無聲凝視……(1 / 1)

獨善其身 芒small千 5087 字 12個月前

顧爵走出心理診所,無聲凝視對麵的馬路許久,掏出手機給唐白發了條晚歸的信息,然後開車去了郊外。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顧爵踏著一路餘暉走進顧家墓園,遠方天空晚霞如血,規模宏大的墓園內靜寂無聲。

每次來這裡,顧爵都會產生‘人生其實很公平’的想法。

不論你身前是家財萬貫權勢熏天還是潦倒困苦食不果腹,死後都是黃土作伴。

豪華精美的墳塚隻是活人的慰藉,陪伴亡者的,除了冰涼潮濕的泥土就是腐爛的落葉與腥臭的蟲蟻。

顧爵俯身放下一束白玫瑰,靜靜的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看了會,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開始慢慢的擦拭墓碑。

整個過程他都一言不發,手上的動作卻嫻熟的仿佛進行過無數遍。

天色漸漸暗下來,佇立在墓碑前的身影卻紋絲不動,凜冽寒風穿過樹林掠過草坪,從顧爵耳邊呼嘯而過,帶走了他身上僅剩的一絲熱氣。

不知過了多久,靜謐的空氣中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

“我走了。”

英俊的麵孔隱沒在陰影中,遠遠看著就像一尊死氣沉沉的雕塑,墓碑上的中年夫婦笑容慈祥,目送他轉身,走遠,直至消失在碑影憧憧的陵園儘頭,仿佛在無聲訴說著對生者的祝福和掛念。

夜色越來越濃重,殘陽戀戀不舍的擁抱著廣袤天際的邊角,最終還是被黑暗拽進了穀底,一切,歸於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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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彆墅

唐白把牛奶倒進碾碎的紅薯泥裡頭攪拌均勻,鋪平、撒上芝士條,放入烤箱,定溫定時。

客廳門吱呀一聲打開又關上,顧爵裹著冬夜的寒意走進彆墅,嗡嗡的抽油煙機辛勤的工作著,將他本就輕緩的腳步聲徹底掩蓋。

唐白摘下隔熱手套走到爐灶前,掀開胖乎乎的奶鍋蓋子,把提前準備好的湯圓和紅豆倒進煮沸的牛奶裡,關小火慢慢燉煮。

顧爵悄無聲息的走到吧台前,靜靜的注視著廚房內忙碌的身影。

他剛結束了一場酣暢的野外賽車,馬達轟鳴聲猶在耳畔回蕩,追逐衝刺的戾氣還在血管裡叫囂,然而當他目光接觸到眼前人的刹那,胸腔內那顆因極速飛馳而劇烈搏動的心臟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就連心頭盤桓不去的陰霾,也隱隱有了消散的趨勢。

是誰說的來著?

奢靡富麗的生活並不值得炫耀,值得炫耀的是,某天你遇到一個人,心裡噗通一下,嘴上哎呀一聲,從此安定下來,對那些邀你作樂的人說:我不是浪者,我要回家。

是的,回家。

這些年,他喝過很多酒,醉了很多次,身邊來往無數人,歡場內推杯換盞聲色犬馬,賭桌上一擲千金談笑風生,杯盤叮當間暢快恣意遊刃有餘,他輕而易舉的玩弄著手裡的世界,但他沒有家。

那麼,以後呢,會有嗎?

抬眼,隻見唐白拿勺子舀起一勺紅豆湯輕輕吹氣,他肌膚勝雪眉眼精致,纖長的睫毛在白霧蒸騰中暈染出水墨畫一般淺淡寧靜的味道,不期然間令人怦然心動。

顧爵抬手輕敲眉心,這種傷腦筋的問題還是交給命運吧——雖然他一直更相信縝密的籌謀而不是玄妙虛無隨波逐流的命運。

但是偶爾寄托一下希望,也無傷大雅。

唐白關掉燃氣灶走到一旁打算切盤水果吃,突然肩膀一重耳際一熱,隨即就聽一道帶笑的聲音問:“做什麼好吃的呢這麼香?”

顧爵下巴擱在唐白肩上,垂眼一瞧:

“怎麼是橙子?草莓呢,沒有草莓了嗎?”

被嚇得差點割破手的唐白小同誌用儘畢生教養才克製住了朝天翻白眼的衝動,滿心都是ri了狗的無力感,他放下手裡的水果刀,一矮肩膀躲開二少的頭,轉身看著他問

“您幾歲了?”

不等顧爵說話又道,“您今年三歲姓幼名稚,正打斷重拾童心頭戴紅花跟學齡前兒童搶飯吃嗎?”

“···”

“你在看什麼?我在跟你說話!”

“····”

“顧爵,你能不能···”

二少眼睛不眨的盯著唐白嘴角的奶沫——那應該是他剛才嘗味道時不小心沾到的,伸手過去一抹,收回來吮了下指尖:“甜的。”

唐白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後一言不發的拿起刀開始切橙子,儘管他表情鎮定動作流暢,但紅暈還是悄悄染紅了耳根。

二少大方的沒有揭穿,走到旁邊掀開奶鍋蓋子往裡瞅:“牛奶紅豆湯···”他胳膊肘戳戳唐白,一副商量口//吻//“哎,勻我一碗唄。”

唐白冷著臉道,“沒做你的,要吃自己做。”

“這麼狠心?”顧爵放下鍋蓋往灶台邊一靠,忍不住就要逗他,“瞧你,我才晚回來一會就鬨脾氣,以後一定按時回家陪你吃飯還不行嗎?”

唐白自顧自切水果。

顧爵湊上去,歪頭,故意擋住他的視線:“實在不行我可以用我年輕精壯的□□跟你換,保質保量包君滿意···”

唐白麵無表情看他。

二少繼續不要臉的推銷自己:“憑我這隨手一拍就能上平麵雜誌的臉和健美性/感的八塊腹肌,換你一碗紅豆湯不過分吧?”

唐白一巴掌推在他臉上:“拜托你要點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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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白挑了隻烤的直往外流糖汁的紅薯從中間掰開,瞬間熱氣飄散香氣撲鼻,吹一吹,咬一口,滿口的軟糯香甜。

顧爵端著果盤和芝士焗紅薯走到桌邊放下,瞧他眯著眼吃的心滿意足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有這麼好吃嘛。”

唐白腮幫子鼓鼓的,聞言搖搖頭沒有說話,但顧少還是從眼神裡讀出了他的意思——愚蠢的人類你怎麼會問這麼弱智的問題?

唐白咽下嘴裡的紅薯,又喝了口牛奶紅豆湯,言簡意賅的抒發了自己的感想:

“冬天的烤紅薯,夏天的酸梅湯,古老的智慧,舌尖的享受。”

說完用餐刀挖了點花生醬抹上去,張嘴又是一口。

喲,還挺會吃的,二少學著他的樣子剝了紅薯皮抹花生醬,一口下去,挑眉,正經挺好吃。

這紅薯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個頭不大味道卻相當不錯,顧爵三兩口解決了手上的,又從籃子裡拿了一個,問唐白:“這個點才吃晚飯?”

唐白從桌上一堆瓶瓶罐罐裡挑出楓糖罐子打開,邊往紅豆湯裡舀邊道:“下午看劇本看的晚了。”

一勺,兩勺,三勺···

顧爵看他一個勁往碗裡加楓糖,忍不住提醒:“你這是不是···”

第五勺的時候唐白終於停下,抬頭詢問的望向他:“什麼?”

顧爵:“···你不覺得齁得慌的嗎?”

唐白抱著碗用實際行動向他證明——不齁,好吃!

眼尖的顧少卻從他撈紅豆的動作裡發現了不對勁——唐白的紅豆湯裡有兩顆湯圓!他立馬用勺子撈了撈自己的——沒有!

二少放下碗嚴肅的敲了敲桌麵:“為什麼我這碗沒湯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原本連紅豆湯都不該有,”唐白挖了勺芝士焗紅薯放到嘴邊吹涼,“是誰下午發信息說晚飯不回來吃的?”

得,三番兩次被噎之後,顧二少終於發現了唐白乖巧麵皮下隱藏的又一個屬性——間歇性毒舌!

看來的確是越來越不見外了,顧少失笑:“你不覺得你正在挑戰處於協議主導地位的‘甲方’的威嚴嗎?”

唐白慢條斯理的吃掉一個湯圓,手一動撈起另一個,送到顧爵麵前問:“您想知道這湯圓是什麼餡兒嗎?”

顧爵挑眉。

唐白當著他的麵毫不客氣的咬掉半個,白胖的湯圓頓時成了半殘的‘月牙兒’,黑芝麻餡兒爭先恐後的向外湧,片刻功夫就占領了潔白的瓷勺底。

挑釁,這是赤果果的挑釁!

顧爵含笑一指那半個湯圓:“唔,現在知道了,黑芝麻的。”

“尊敬的甲方,雖然您並不在此次的用餐範圍內,但是出於對您的尊重,我還是願意把這僅剩的半個湯圓送給您品嘗,”唐白禮貌而誠懇地微笑,“請務必賞臉。”

他會接受?不,肯定不會。

您見過誰家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會撿彆人吃剩的東西下嘴?

唐白好整以暇的等著二少拒絕或反擊,誰知他還是低估了眼前這位爺的厚臉皮。

隻聽顧爵高興道:“那敢情好啊。”

唐白愕然。

顧少完全不給他反悔的機會,抓住手腕送到嘴邊,低頭就把沾著某人牙印子的半個湯圓吃了,邊嚼邊點頭:“好吃,芝麻又細又香,你自己做的?”

唐白拿瓷勺的手僵在半空,看他的表情,此刻應該滿心都是‘我不是ri了狗我是ri了整個動物園’的麻木滄桑。

由此可見,唐白小同誌要想在臉皮厚度這件事上趕超顧二少,隻能等下輩子了。

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的顧少得意地拿過被唐白冷落在旁的焗紅薯狠狠挖了勺大的,心情很好地瞧他:“喜歡吃湯圓?”

唐白板著臉吃橙子。

“愛吃就多煮點唄,就煮兩顆夠吃嗎?”

唐白置若罔聞,放下橙子皮叉了塊獼猴桃。

顧爵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獼猴桃塞嘴裡吃了,“問你話呢。”

唐白轉頭冷冷看他。

顧爵立馬原則喂了狗,//親//自叉起一塊青翠碧綠肉/肥汁/多的獼猴桃,畢恭畢敬的送到唐白嘴邊“不好意思剛才順嘴了,你吃你吃···”

“···”

唐白就著他的手咬了口獼猴桃,對還要再喂的顧爵擺擺手示意夠了:“我胃不太好,醫生讓少吃糯米製品,容易積食。”

“那你這身體素質的確夠嗆。”

顧爵三下五除二打掃完果盤,又伸手拿過唐白那碗紅豆湯唏哩呼嚕把碗底剩的紅豆吃了個乾淨——由於不久前某人的某個舉動,唐白拒絕再用勺子撈紅豆吃。

所幸咱們二少在某人麵前沒有任何潔癖可言,秉持著‘粒粒皆辛苦’的傳統美德,身體力行的完成了‘光盤行動’,讓我們為他鼓掌!

顧爵抽紙巾抹了把嘴,問唐白:“你才19吧,年紀輕輕的哪來這麼嚴重的胃病?”

此時如果將唐白替換成沈濛,那麼他一定會拉著顧爵的手聲淚俱下大吐苦水,將自己操蛋的家庭和狗吃屎一般的童年經曆添油加醋的倒個乾淨,但是唐白不會,不單是性格內斂不習慣向人傾訴的緣故,更關鍵的是他心思敏感且極度缺乏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並不特指金錢物質或其他某樣東西,而是他對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抱有一種戒備心態。

哪怕是最//親//近的家人朋友,亦是如此。

唐白自我調侃:“現在年輕人得胃病的還少?三餐不規律自己作的唄。”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幼時的艱難與辛酸一筆帶過。

顧爵點點頭,知道他這是不想聊,不過沒關係。

不想說沒關係,敷衍躲避更沒關係,蠻攻強掠的階段已經過去,目前成果顯著態勢良好,因時製宜徐徐圖之才是上策,切忌操之過急,謹記謹記。

於是,決定由‘激進’路線轉為‘懷柔’方針的顧二少相當體貼的換了個話題,“今天上午療養院那邊來消息,說沈濛和紀秦恢複良好,明天就可以出院。”

唐白瞥他一眼,涼涼道:“難道不是我配合賣身的態度良好,所以他們兩才提前結束了‘肉票’生涯嗎?”

“嘖,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嘴皮子這麼利索···”顧爵往椅子裡一靠,問“聽你這意思,對我意見挺大?”

“你覺得楊白勞對黃世仁意見大不大?”

“你是楊白勞?”顧爵嗤笑一聲“難道我千辛萬苦費儘心思就為了壓榨一個滿臉褶子的糟老頭子?”

唐白十分給麵子的做了個‘洗耳恭聽’的表情。

“我才不上你當呢,”二少說“不管我說你是楊白勞還是楊喜兒,都等於承認我自己是黃世仁···可惜啊,爺我雖然渾,但霸王硬上弓那套還真瞧不上,美人嘛,就得小心嗬寵捧在手上疼,把人往死路上逼那不叫喜歡,叫迫害。”

唐白:“···沒想到您對我國反抗壓迫與不公的民族文化藝術有著如此獨到的見解。”

那意思——你居然知道《白毛女》?你一個蠻橫專製兩麵三刀的流氓居然還研究《白毛女》?

顧爵謙虛道:“過獎過獎,你要知道,不論是國家、政權、企業亦或是個人,隻有強者才能攫取更多資源從而占據更高的社會地位享受更優越的生活條件,因此區區在下我,必須用豐厚廣博的文學知識來武裝自己,用絢麗迷人的藝術作品熏陶自己,不然怎麼在殘酷的資本傾軋中存活下去呢?”

言下之意——就算老子是流氓,那也是學富五車才比子建的文化型流氓!

簡稱:偽·君子!

唐白說“哦,那真是好棒棒啊,以後的日子也請繼續加油吧。”

二少彬彬有禮的一欠身,端起兩人的碗筷盤子翩然而去。

去哪裡?除了廚房還能是哪裡。

很好,今天又是二少辛勤洗碗的一天,讓我們為他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