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灣是個文化街區，平日裡沒什麼活動和節慶的時候，遊客也不多。
建築風格獨特，即便翻新過好幾回也帶著曆史韻味。
那些文化人或者藝術家有好些都喜歡在這邊開工作室。
美其名曰感受曆史的熏陶和文化之美。
她倒是來過一兩次，沒覺得這有什麼出彩的地方。
後視鏡裡的人在閉目養神，就算她無聊至極也知道這時候不該問的彆問。
做司機也挺無聊的，這邊堵得慌，挪著車輪子到停車位上，才歇了口氣。
“到了，下車。”想起來自己這臨時司機的身份，恭敬地補了句，“林總。”
林辰被她變幻莫測的態度逗笑了，“嗯。”
一開始就不耐煩要趕他，後來卻轉了態度小心謹慎起來。
漏洞百出的偽裝，偏偏最能瞧見一個人的真麵目。
活靈活現的，倒有幾分討喜。
不大起眼茶室裡。
林辰進門就喊了老師，不由得讓溫然多看了兩眼那個六七十歲依然精神抖擻的老人家。
著名導演趙青時。
驚訝又覺得合理。
江市整個城市以影視著稱，駐紮在此處的影視公司不計其數，自然有名的導演也不少。
溫然也還沒好奇到哪個導演在這都要八卦一番，但這是她一起創業的朋友黎羽最想拜的老師。
輾轉了不少城市想去拜訪他老人家，結果沒一次能見到人。
她沒少調侃黎羽對一個老頭子都跟追星似的瘋狂。
陪著林影帝走一趟的收獲竟然如此炸裂。
“溫然。”
“溫然。”
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出神到需要林辰扯著袖子把她叫醒。
她虛虛應了聲，“誒。”
林辰挑了挑眉，“不是會茶藝嗎？”
溫然白了他一眼，也不怕她隻是隨口說說。
萬一她說的茶藝不是這個茶藝呢？
林辰還真看得起她。
還好她沒說謊，要不然這可不隻是丟臉的問題。
穿著旗袍的茶藝師成了端水的，讓她有些緊張和害怕。
既然都雇專業茶藝師了，趙導演估計也是愛茶的。
要給人泡壞了，那也挺尷尬的。
溫然淨了手，又把茶具一一燙洗。
“既然說了是會點，那就真的隻是會點。”
“不好喝你可彆賴我。”
她說得小聲，跟旁邊的林辰提個醒。
畢竟她是林辰帶來的，到時候真出了點什麼笑話，他也難辭其咎。
丟的也是他的臉，希望他有點自知之明。
對麵閉目養神的趙青時聽到這番竊竊私語，睜眼微笑起來。
“無妨。”
“茶嘛，不僅僅喝個滋味，也喝心境、季節和氛圍。”
“不同人，不同味，也不能老喝同一種。”
溫然朝趙老導演尷尬笑了笑。
燒了水，拿過茶罐看一眼，聞一聞。
家裡老哥也喜歡喝茶，市麵上常見的品類她還是認得一些的。
碧螺春。
溫然拿過熱水，將茶葉洗過一遍。
水溫過高，需要在衝泡時控製水壺高度和熱水流速。
隨後封壺、分杯、奉茶動作行雲流水。
她手上忙個不停，對坐的兩人說起影視圈裡的事情也是各有見地。
“每個人對自己的定位不同，人家怎麼選的是人家的事情，何必批判來批判去的呢。”
“林辰，你演過這麼多角色，有沒有想過自己是什麼樣的？”
林辰答不上來，這是他不敢觸碰的問題。
趙青時歎了口氣，“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擔心的是你過不來自己那一關，旁的成就或是榮譽不過是虛的頭銜而已。”
他不搭話，老人家也覺得沒意思起來。
看了旁邊的溫然一眼，“什麼時候能喝上你們的喜酒？”
溫然瞪大了眼，看看趙青時又看看林辰。
這是什麼情況，她沒接到通知啊，今天不是隻當司機嗎？
林辰表現得淡然，“楊熙開著會沒時間過來，這是新收的助理。”
趙青時打了個哈哈，從抽屜裡取了張帖子遞過去，“你也不小了，抓緊點時間。”
林辰接過他遞過來的邀請函，對於老人家見縫插針般的催婚，已經可以置若罔聞了。
趙青時，“以前常合作的舞台布景老夥伴家的孫子，搞了個文藝複興主題的景。”
“都是一群年輕人，我一老頭子去也不合適，給你正好。”
“還不到三十，彆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多去認識認識人。”
趙青時站起身來拍了拍他肩膀，“回去吧，有些話不能一次說完嘍。”
“記得下次再來，咱爺倆接著聊。”
出了門，林辰問她，“沒嚇到你吧。”
她擺擺手，“以後再有這種活，麻煩老板提前說明。”
不管是讓她泡茶，還是趙青時問她話，這兩人非把她扯進去做什麼。
她可沒想成為他們中間的一環，夾在中間兩頭不討好，難受得緊。
林辰笑了笑，“老師是有那麼點跳脫，他沒惡意，你彆往心裡去。”
溫然低頭，淺淺踢了腳地上硌腳的石頭，她要真往心裡去了，難不成林辰還真要跟她結婚不成。
抬頭勾起一個營業微笑，“您多慮了，沒往心裡去。”大鬼打架小鬼遭殃，她哪裡敢說什麼。
若是對麵的鐵板豆腐能給她來一份，就更是感激不儘了。
她沒敢說，低著頭咽口水，時不時偷瞄兩眼林辰。
難不成林辰也對著鐵板豆腐挪不動道了嗎？
畢竟香味全飄停車場來了，誰能拒絕得了呢。
不然……
林辰手裡的請柬塞給她，“醒醒。”
“走神可不是什麼好毛病。”
她尷尬抬頭正視他，收了那副饞樣，恢複正經。
溫然瞥了一眼，邀請函的時間就在今天。
那地方還有點偏，現在開車過去也正好能趕上。
“去嗎？”
林辰看了眼小院裡的趙青時
躺椅上搖著扇子哼小曲。
故意卡著時間送客，他還能不明白老人家的意思嗎。
“嗯，送我過去。”
溫然認命地打開導航，心有不甘，轉頭跟他說，“我還沒吃飯。”
六點半正是片場劇組放飯的時間，這些天吃習慣了，到點不吃會餓。
“到時候送你到地方我就回家怎麼樣。”
“跟我一起，餓不著你。”林辰看著窗外。
“楊熙不在，隻能委屈你一下，加班費會算給你。”
這人冷起來也是怪不近人情的，壓根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
畢竟她也才跟老板混幾天，心裡吐槽幾句也就算了。
溫然把車開到了附近的停車場，開著步行導航把林辰帶到地方。
一扇青黑色的小門上麵龍飛鳳舞寫著庭宴。
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哪個叫宮宴的餐廳。
該不會跟宮宴的老板是同一個吧？
林辰把手裡的請柬遞給看門的保鏢。
兩人穿過小花園被帶到一處掛滿戲服的房間裡。
麵麵相覷。
宴會有要求穿漢服，除了應景還是為這次的布景做宣傳。
林辰見她穿得單薄，轉身找人要了件鬥篷給她披上。
溫然笑著說自己又不是林妹妹，扛得住。
“嗯。”他笑得輕。
她偷偷瞄了眼鏡子裡的林辰，這人平時也能評價一句冷淡，像是不經意又像是故意而為之，時不時地也會關心人。
雖然知道他演過很多戲，也接觸過很多人，她也不出彩也不優秀，平日裡都不一定能得他一個眼神。
這會卻好似真有那麼點喜歡她似的。
有那麼些荒誕和莫名其妙。
溫然在心裡默念了幾遍，不就披個衣服嗎，換了個不好看的，她也不會多分他一個眼神才對。
再說了，林辰也不是她能覬覦的人。
這荷爾蒙屬實有些多餘。
邀請的人都是一些製片導演道具舞台和編劇。
寒暄幾句便落了座。
也不是多新鮮的景致，照著圖紙一比一複刻的名園。
那些園子都充做曆史遺產之後便沒劇組能進去拍戲，如今便複製了一個出來。
水池都是溫泉，會冒煙的那種，外麵的舞女跳得活色生香。
既用作會所待客又向外租借做舞台場景。
用起來既不怕磕著碰著賠大筆銀錢，又能享受到貫穿古今的奢華。
來之前溫然就喊餓，林辰看她吃得開心，便把自己小桌上的也推過去給她。
溫然作為一個小助理不需要跟誰搭話。
聽了一圈的商業互捧，沒聽出個新鮮來。
她的位置就在林辰旁邊，都是圈子裡的人物，她是認得出來誰是誰，隻是她籍籍無名而已。
察覺到不遠處的一直盯著她看的目光，順著視線看過去，愣了下。
方正。
還以為沒有再見到他的機會呢，沒想到這種人渣也能到這來。
她記得那句惡心人的話：你要想在影視圈子裡混就得守規矩，大把的演員在這裡我憑著什麼挑你？
從前，她是把他當男朋友的，壞就壞在，方正養她魚。
她不過是他眾多女朋友之一。
人不要臉，天誅地滅。她被惡心到了。
方正察覺到溫然明晃晃的視線，挑釁般朝她舉杯。
場上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方正賭她不敢明目張膽地跟他嗆聲。
溫然壓住心裡的怒火，眼不見為淨，專心吃著飯。
三支舞的時間過去，桌子擺上了酒。
她等會還得送林辰回去，這玩意碰不得。
那幾個以為她是林辰帶來的女伴，話裡話外地要灌她酒，更是讓她反感。
小聲跟林辰說了兩句，便起身到外麵去吹風。
“原來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是找了更大的靠山啊。”
她也賭方正會出來，有些事情不能明著做，還不能暗著來嗎。
“難不成還得在你這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省省吧，林辰是你能高攀的人？不過是看你漂亮帶在身邊玩兩天而已，不如……”
她就知道這人嘴裡吐不出好東西來。
一再避過卻還是被抓了手。
牛皮糖似的怎麼也甩不開，“放開我。”
“放開？到手的東西怎麼可能放開？”
溫然嘲諷，“有的人真就不是東西。”
好在她沒喝酒，方正喝多了難免走路都晃，她借機把人逼到水塘邊，一腳將人踹了下去。
“你還是好好在裡麵醒醒酒吧。”
也不知道當初怎麼瞎了狗眼看上他的，現在見麵渾身細胞都叫囂著拒絕。
林辰在遠處看完了兩人拉拉扯扯到最後溫然把人踹進水塘的全過程。
見她忙完，便找了個借口要離開酒局。
在水裡撲騰好幾下的方正，嗆了好幾口水，醒過神來，“說了你幾句而已，至於推我下水嗎。”
“場上都是導演組的人，你以後彆想接戲了。”
溫然從地上搬了一大塊石頭要砸，被趕來的林辰攔了下來。
氣上頭的溫然，直接問他，“你跟他一夥的？”
“你們都一起吃飯了，肯定熟的很吧。”
“跟這種人渣在一起，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滾開，要不你也一起下去醒醒腦子。”
方正看到是林辰，認得溫然就是跟著他來的，“林總，這種女人還不踹掉留著過年嗎？”
“連自己什麼身份什麼地位都不清楚，留下來就是個禍害。”
林辰瞪了水裡的人一眼，這種時候還拱火，嫌自己死得不夠快似的。
回過頭來安撫溫然。
“你一石頭砸中他，輕則腦震蕩，重者腦死亡。”
“你考慮清楚你付得起醫藥費喪葬費，還要無休止忍受他們家人對你的騷擾嗎？”
“為個人渣把自己搭上去，值得嗎？”
溫然手裡的石頭舉不了多長時間，他要，便讓他接過去了。
林辰把石頭往旁邊草叢裡丟，“怎麼回事，說清楚。”
溫然轉頭看向他，“你跟他真不是一夥的？”
看樣子更像是找她興師問罪的，不是她想挑起的爭端，卻要被人當罪犯審，她可受不了這個。
掏出手機，把方正落湯雞的模樣放到網上，又找出幾條黑料掛了上去。
順帶買了水軍和熱搜。
幾人吵得熱鬨時，宴會上的賓客就探頭探腦了，此時沒了動靜，都出來看看怎麼回事。
眼看沒鬨出什麼大事來，東主歇了口氣，調侃了一下水裡的方正，“我這池子裡的溫泉，方導泡得舒服嗎？”
方正挑了個遠離溫然的地方，讓幾個賓客拉了上來。
“彆提了，遇到個女瘋子。”
話不說明，就讓人猜。
在場的看著溫然，看她怎麼解釋。
林辰看著她，“你是我帶來的，鬨出這事，我也跑不掉。”
溫然嗬嗬，“就說我新來的實習生，不懂事，回去就開了。”
“我來出麵解決，這些人不會拿你怎樣，但是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吧。”
“你的演員夢還要不要了。”
溫然被他煩到了，這幾天也沒見他這麼愛管閒事。他到底是想幫她還是要站隊方正解決她還不一定呢。
“幫什麼幫，跟你很熟嗎？我自己都解決完了。”
方正離遠了跟旁邊的人叫囂，故意讓她聽，“看看看，就她這種素質，各位都離遠點吧，免得惹一身騷。”
“光長得好又怎樣，人品稀爛，圈子裡都讓這種人敗壞了風氣。”
溫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去聽那人渣說的罵的。話題帶動需要時間，這種時候人渣越是得意，越是輕鬆，到時候越是被捶得慘。
跟著林辰一路走回停車場，車燈閃了兩下，才把心裡過了百八十遍的問題勉強脫口，“你是不是覺得我給你帶來麻煩，給你添堵了？”
畢竟現在也就八點半，按照流程這個飯局要十點才會結束。
林辰打開車門，有意讓她上車，“算不上麻煩。”
“我會解決，不連累你。”說來，他不知情，本來也不關他事，確實是受她連累。
尷尬之處在於，她賠不起他的損失。
除了一句抱歉，也沒法再挽回什麼。
“你確定不需要幫忙？”從哪方麵來說，溫然都不占優勢。
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由他出麵，可她要是不願意，他也不會強求，畢竟他隻是個局外人。
第一次說要幫她大概是為了減小事件影響，第二次再提，大概是真想幫她。
看在林辰有意幫她的份上，給他道了個謝。
“謝什麼謝，跟你很熟嗎？”他也沒幫到。
連著兩次拒絕他，不知道她是真頭鐵還是這個南牆非撞不可。
溫然被噎到了，撇過臉看窗外。
林辰看了一眼她臉頰，可能是氣的，也可能是有點嬰兒肥，有那麼點氣鼓鼓的模樣。
前麵楊熙也感受到了氣氛不對勁，明明他沒跟在身邊也就不到一天的時間，這兩人關係發展得未免有些太離譜了。
“住哪？先送你回去。”林辰問她。
溫然簡單報了一個地址，保持氣氛沉默。
前麵的楊熙開著車，直到溫然下了車，才敢問林辰，“你們怎麼了？”
“吵架。”
楊熙震驚，就林辰這老板身份，誰敢跟他吵，不應該是單方麵的命令和碾壓嗎？
騙誰呢？
他還沒見過工作關係能靠吵架來提升親密度的。
“這不對勁啊。”林辰跟一個小助理有什麼好吵的。
“開你車，這不關你事。”
楊熙心下歎了口氣，他要用這態度對那個小助理，用得著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