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喬菲玉所猜測,既然這個朝代能允許女主繼承家業,並且拋頭露麵經商,那定然民風是相當開放。
她說要出行,綠竹也隻是關心了她的身體。看到大小姐確實麵色紅潤,說話也中氣十足,也就退下去吩咐府中的小廝套馬了。
喬菲玉上身穿了件淺色的對襟盤扣衣裳,下身穿了件緋色馬麵裙,仍梳著明媚活潑的雙丫髻。她出門前照了照鏡子,打眼看去,還真是個十成十的古代少女。
等坐上馬車,隨著小廝趕馬的聲音,車輪滾滾向前,在這幾百年前的古老土地上緩緩行駛。未等多久,車外就傳來喧囂人聲。
喬菲玉掀開車簾,出門前就吩咐了去自家錢莊,她望著外麵磚路平整,人群往來竟也十分熱鬨。粗粗估計,她約摸著和後世自己在市中心街道上,也差不多是這個人口密度。
喬菲玉便說道:“白玉京人口超過百萬了吧?”
綠竹隨口就答道:“小姐說的好準。”
說完這句,她又有些驚訝:“小姐還記得白玉京有百萬百姓?”
喬菲玉沒敢說,她隻是根據來往人口密度隨意猜測的,但畢竟是一國之都。
若是連王都都沒有百萬人口,她對於整個國家的人口數量也要保持悲觀態度了。
人口少說明什麼?說明吃不飽飯,經濟不好,糧食收成肯定也不會好,還有可能是酷吏苛稅。總歸曆史上都是人口多少,也是判斷這個朝代是否繁榮的絕對標準之一。
喬菲玉含糊回道:“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真說對了。”
後麵她便老實坐在馬車中,隻是偶爾說上一句,綠竹也是個話多的,很願意與大小姐嘮嗑。
這一路上,喬菲玉很滿意,從綠竹口中又得到了不少信息。綠竹心中也很開懷,覺得和大小姐的關係又拉近了幾分。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車輪停止了滾動。喬菲玉掀著簾子往外看,此處街道寬闊平整,但人流量相對少了些。
她心裡暗道,應該是是屬於繁華街區的較為偏僻地段。隻不過和真正的郊區相比,這裡當然還是屬於市中心。
她心裡想到,自家既然是開錢莊的,那向來也確實要有幾分能耐。喬老爺還不是白玉京的土著,能做錢莊生意做到王都,這手段也不可小覷。
懷著對自己這個古代便宜爹的敬佩,喬菲玉下了馬車,小廝麻溜利索的去喊人了。
她先是站在那立著石獅子的門前,大門修的四方闊整,抬頭就是個碩大匾額,上書“喬記錢莊”。
隻是此刻,門前麻雀都沒有幾隻,而且不知為何,大門也歪了一半,莫名就顯露出幾分蕭索。
喬菲玉心下就涼了一半,領著綠竹抬腳向錢莊走去。
跨過門檻,是個整齊寬闊的大堂,然而堂內桌子椅子倒了一地,而前方隔著柵欄兌換銀錢的木台,也是紙筆硯台東倒西歪了整個台麵。
看著這狼狽場景,莫要說喬菲玉心下大喊不妙,綠竹也結結巴巴出聲:“小姐,這、這像是……被搶了啊?”
喬菲玉懷疑是來要錢的儲戶,沒要來錢所以把店砸了。
喬老爺已經匆匆從後麵跑過來,隻見早上出門時帶的方巾都歪了,原本微胖發福的中年男人,這會兒也擦著額頭的汗。
喬菲玉這幾日見到這個親爹,都是臉上帶笑的和藹可親樣子,很有點大肚彌勒佛的福像。這會兒喬老爺也笑不出來了,唉聲歎氣的問道:“玉兒?你怎生想到來錢莊了?以前你最不喜歡和這些東西打交道,現在……”
說到這裡,喬老爺苦笑兩聲,招呼女兒過來:“這前麵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後堂。”
跟著喬老爺走進了錢莊後麵,是個一進一出帶院落的格局。
左右正中各有三間廂房,喬老爺領著女兒進了西廂房,見到喬菲玉去看正中最雅致的那間。
他歎息道:“中間是用來接待貴客談話的雅室,隻是現在也被砸了,這西廂房還算保持原樣,你母親也在裡麵坐著呢。”
喬菲玉心下更加覺得:自家這是真的要破產了。
但也心中想到,說不定喬老爺是個奸商,卷了錢跑路那就還是有錢人。隻是這未免為富不仁,可真是缺德大發了。
儲戶中許多都是普通人家,大部分人存的是半輩子的積蓄,卷走的指不定就是彆人的救命錢。若是連這個錢都要貪,這喬家賺的可就是黑心錢了。
喬菲玉懷著難以言明的想法,進到西廂,就見到人到中年,依舊風韻猶存,但看行為舉止,就知道應是沒吃過苦的喬夫人。
她猶豫著喊了聲:“娘,我來錢莊看看你和爹爹。”
喬夫人拿帕子捂著眼睛,放下手帕,猶帶著淚花,紅著眼圈也說道:“怎麼不在家休息,你以前最不愛來這錢莊上,都說是銅臭味,如今……”
喬菲玉心想真不愧是夫妻倆,她禁不住地歎息:“如今咱家要不行了,錢莊要辦不下去了,我怎麼來了?”
“都這時候了,咱家就我一個孩子,我這不是來看看還有沒有辦法拯救一下?”
此話一出,喬老爺和喬夫人,兩個人四隻眼睛全都盯住喬菲玉。
喬菲玉被看的不好意思,麵上露出羞澀,心裡卻是忐忑,突然發現自己和原主喬菲玉人設很不一致。
喬老爺忽然露出寬慰笑容,隻是笑中依然帶著苦澀。
喬夫人也喟歎說道:“你現在願意關注咱家家產,也是經曆了這麼一場人情冷暖,才是真的長大了。”
喬老爺也說道:“囡囡七歲就會打算盤,那時候誰都說咱們喬記錢莊後繼有人,誰知道後來讀了些書,反而不願意沾手這些生意了。本想著不願意就不願意吧,日後招個能乾的女婿。沒曾想又被那狼心狗肺的李家騙了。”
說到這裡,喬夫人重重咳嗽了兩聲。喬老爺意識到這又說中了女兒的傷心事,頓時訕訕地看向喬菲玉,隻見女兒和沒事人一樣,眼中臉上儘是坦然。
喬老爺也才信了丫鬟先前所言,大小姐病了這麼一場,整個人都看開了。
喬老爺便又罵了兩句李家,罵儘興了才對女兒說道:“世間青年才俊多得是,他李家那小子算什麼,日後我家囡囡定是要找個如意郎君。”
喬夫人也說道:“定是要找個人品上佳,還才學家世樣貌都強過那負義之輩的夫婿。”
喬菲玉聽得心裡發窘,如果可以,她很願意今生不婚不育。
這古代醫療水平她可信不過,領養幾個孩子自己教養當做親生的也沒什麼不同。但是顯然自己爹娘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嫁人生子。
喬菲玉立即轉移話題,直接問道:“爹,娘,咱家錢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這是儲戶上門砸館子了?”
還在憤憤不平的喬老爺和喬夫人,一齊閉了嘴。兩個人到中年,也是見識過風浪的商人,彼此也都露出苦澀神情。
喬夫人顯然是不願意女兒為此憂愁。喬老爺反而如同下了決心,看著喬菲玉說道:“你如今也懂事理了,咱家這情況,與其日後讓你不明不白的就回了鄉下老家,不如現在就告訴你到底錢莊是怎麼走到如今地步。”
喬老爺與喬夫人都是經商大半生的人,喬老爺條理清晰的把來龍去脈說了。喬夫人明顯是認為喬菲玉會聽不懂,不時插嘴仔細解釋其中關竅。
喬菲玉很快從夫妻二人的敘述中,理清楚了錢莊確實是即將破產了。
說來很有意思,喬記錢莊實際上是喬夫人父親留下的產業,當年民風還不如現在開放,喬夫人拋頭露麵經商很有阻力,就走上了招婿的老路。
喬老爺就是那麼巧,十五歲年紀沒了爹娘,自己也姓喬,隻是從南方跑到北方討生活,和喬夫人祖上到是沒啥親戚關係。
喬老爺那時就已經是大商戶家裡的賬房,算賬本領很是厲害,加上本就姓喬,也就腆著臉來應聘這上門女婿,不曾想真湊成了一段好姻緣。
夫妻倆成婚二十餘載,沒有紅過臉,更是齊心協力,把喬記也打造成了京城內小有名氣的錢莊。
喬老爺今年本都打算開分店了,手裡拿著儲戶的錢,買的商鋪也都陸續要收租盈利了。誰知儲戶們不知從哪得來消息,說喬記要卷錢跑路。
這類謠言在錢莊競爭之間,算是慣用手段了。但是彆看都是舊招,它對付起小錢莊十分有用。
大錢莊背後的主家,往往還有彆的生意,遇到儲戶蜂擁而至要求取錢,能用彆處的資金補上。儲戶見狀自然也就信服,不出幾日就願意重新把錢存回來。但是喬記專做錢莊生意,放貸也十分良心,並且早在多年前,就改用買賣商鋪以此獲利,便很少再碰放貸這塊了。
喬老爺自己說過:“都是有女兒的人了,也要給自己子孫後代積德。”
去年剛購置了一批商鋪,租金還沒收上來,儲戶就來喬記要取錢,而隻憑收租的錢也不夠償還本金。
喬老爺如實說道:“隻能毀約不再續租,把那些商鋪賣了才能補上儲戶們存的錢。”
喬菲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背地裡被人整了。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無論古今,這個道理還真是從來沒有變過。喬菲玉更懂得,喬老爺大可以沒有良心,嘴上答應幾日後來取錢,實則大可錢莊一關直接跑路。
她也忍不住歎氣:“也不知道背後是哪個小人作祟,不過咱家也是,流動資金欠缺,固定資產又難以及時變現,這根本就是產業分布不合理。”
喬老爺沒聽懂,喬菲玉最後幾句話說的聲音也小。她暗自嘀咕,現在這些商鋪要變現,隻怕都要折價賣了。
喬老爺隻安慰說道:“把那些鋪子賣了,儲戶的錢還上,剩下的也夠回老家買上些田地。日後雖不如在京城的生活,但也夠咱們一家做個鄉下地主了。”
喬菲玉心裡盤算著,如何將錢莊盤活,隻要口碑反轉,能穩住儲戶,這事情就還有轉機。
聽到老爹說去鄉下當地主,她直接說道:“爹,娘,你倆種過地嗎?”
喬老爺和喬夫人都閉了嘴,喬菲玉見他倆麵露難色,便對此一清二楚。
一輩子和算盤打交道,尊享下人侍奉的人,怕是連麥苗和雜草都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