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年前便跟舅舅約了時間,定在年後初五的日子,上門拜訪。
拒絕了刑淵的同行申請,謝清歡一人開車徑直向舅舅戚鶴歸家駛去。
這是謝清歡第一次來到舅舅家,自醫院清醒後他便直接被帶到了自己所在的那棟彆墅,因著潛意識裡的防備與懷疑,他也從未踏足過這裡。
彆墅的大門如同等待著謝清歡般,未等他停車驗證身份便自然迅速地打開,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了彆墅的花園。
戚鶴歸早已在二樓茶室等著這位小外甥的到來。
陽光照在男人身上,早晨的光不是很刺眼,配上室內溫和舒緩的音樂,嫋嫋升起的茶煙,襯托著屋中人一身仙風道骨、雲淡風輕之味。
“新年快樂,舅舅。”謝清歡將手中備好的禮擱下,坐在男人對麵的茶椅上。
“新年快樂,阿謝這次來是有什麼事情要問嗎?”
“是有一些事情,我醒來後這麼久,有個疑問一直得不到解答。”
謝清歡接過戚鶴歸手中的茶壺,沸水燙澆過茶具、茶寵,隨後他的目光看向對麵的男人:“舅舅,我的父母是什麼人?”
戚鶴歸笑著用刀割下塊茶餅:“我以為你已經過了追問父母的年齡,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我們約定好的,想知道什麼,答案要自己找。”
燙後餘水熱水器中還有剩下,謝清歡一言不發,沸水入壺,浸泡三秒,泛著清香的茶水便由壺嘴跌落到小杯中。
隨後他也不糾結上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再次道:“您作為組織的投資人之一,外甥卻是CMB的臨時顧問,該說您遮掩過好、手眼遮天,還是CMB內部權力傾軋,導致無暇自顧。”
“那我再問個醒來時,舅舅沒回答全的問題。”謝清歡直起身,淺淡的眼仿佛泛著初雪的寒意,又如把半出鞘的利刃,衡量著發與不發。
戚鶴歸微笑以對。
“……我是誰?”謝清歡的這個問題輕而莫名。
“你查到哪了?”戚鶴歸笑容更甚,笑意中更像是對某一種態勢的縱容,他緩抿口茶水:“組織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全了,現在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
謝清歡垂目輕晃著茶杯,並不表態。
戚鶴歸:“最開始不說,一是怕你不信,二也是擔憂你剛醒身體有恙。不過你今日既然問了,這個問題,我自然不能不答。”
戚鶴歸慢條斯理,說話卻讓人心驚:“我是投資人,你是我送入組織的執行官,我投資的項目儘數與你有關。在你失憶前,你是總執行官的副手,他說交代過任務給你,隻需我在恰當時刻配合。”
排除謝善那一部分,跟謝清歡已知的信息並不對撞,但是乍一聽就是很胡扯。
謝清歡想:怪不得剛醒不說,這種鬼話實在難信。
換做現在,他也是不全信的。
思考時指尖總是不經意便摩挲過木案,謝清歡下意識分析著這話裡摻半的真假,麵上一副信服的模樣,嘴上激道:“袒露的這麼多,您明明知道我跟CMB走得很近,不怕我舉報?”
畢竟這樣的態度才更符合一知半解的謝清歡。
“你不會。這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不是嗎?而當你走到最後,就會發現隻有我們才是一條路,阿謝。”戚鶴歸說得坦然而肯定,眼裡儘是不知哪來的自信與勝券在握。
他話音一轉,像是對這次的談話頗為滿意。言語間就像高高在上的神願意泄露出些許線索,來垂憐一下配合的信徒:“西城謝家最近出了些事情,在找人幫忙,恰好求到了我頭上。你要是去了,說不定會找到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謝清歡:“那勞煩舅舅了。”
西城謝家。轉身後的謝清歡臉色迅速冷下來,思考間眸底的神色暗沉。
跟西城謝家有關的明明是謝善,若非前些案子裡的收獲,恐怕他真的會被一門心思地勾住。
戚鶴歸此舉的意義是什麼?他在引導自己去查什麼?
謝善到底是誰?剛被淺薄真相壓下的疑惑重新浮起,謝清歡猛然將車門關上,目光上抬與毫不掩飾的窺探相撞。
是戚鶴歸。
麵上帶笑與他揮彆,謝清歡快而穩地行駛出了彆墅。
次日。
謝清歡回家後就跟刑淵說知道謝善跟西城謝家有關,而他手上恰好有謝家的邀請。
刑淵什麼也沒多問,伸手比了個OK的手勢。他表示明白之後,十分自然地就將自己的行李迅速打包好,完全沒想到“不帶他去”的可能。
“什麼?難不成你最開始沒準備帶我?”直到坐上了飛機,百無聊賴的刑淵才將頭抵在謝清歡的頭上詢問著。
謝清歡將這次大致目標給刑淵講完,抬眼瞧人這無賴樣,蜷起的食指與中指在人腦殼上象征性地敲了兩下:“要是沒準備帶你,你現在就應該在吳玄那擦桌子了。”
“我對象是慧眼識珠,發現我的妙用不止是擦桌子了吧。”刑淵得意洋洋道。
“隻擦桌子確實是屈才。”謝清歡抱臂安然點頭附和,抬手捏捏邊上人的耳垂,讓他湊過來點:“當個枕頭也勉強能用。”
謝清歡順勢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給自己的頭一塞,正好在刑淵肩窩處那點,枕著剛剛好。
“彆亂動,讓我眯會兒,昨晚上沒怎麼睡覺。”拍拍一個勁止不住咕扭的刑淵,謝清歡將另一隻手塞到他後腰跟椅背之間,像摟著一個大抱枕,滿意地閉上眼。
刑淵瞬間不說話了,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多呼兩口,安然當起了不會說話不會動的特大人型抱枕。
謝清歡、刑淵兩人乘飛機準時在西城機場降落。
來接機的是他們倆也認識,那個西大附中的高中生——謝揚。
謝揚今一早就被自家老爹從被窩裡弄醒,一把扔出了莊園,讓司機帶著說是要去機場接謝家的貴客。
掛著一夜怒睡兩小時的戰果,黑眼圈濃重的謝揚滿臉不情願地揮彆了窩在沙發上看報的大哥謝懲惡。這個時間,母親還在美妙的被窩裡享受著溫暖,也隻有他這個放假回來的高中生無所事事了。
舉著歡迎的牌子,謝揚頭一點一點地站在接機處,感覺人流中有人停在他身邊,一睜眼就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你們就是我老爹說的貴客?”
謝清歡瞥了他一眼:“走吧,上車。”
“你們家司機真安靜啊。”刑淵看著一直沒說話的司機,不僅是不說話,再觀察仔細點,甚至連眼睛也不眨,跟個假人一樣。
謝揚在自己位置上選了個舒服的姿勢,礙於有客人在實在不敢閉上自己的眼:“我爸招人都這樣,彆說你們,我都沒見過我家司機、保姆說過話。”
“對了,你上次說的,我後來去關注了一下。我家裡沒什麼早夭長子,我大哥原來叫謝善,後來說是鎮風水,改名叫了謝懲惡。”
刑淵掃了一眼司機,忍不住吐槽:“拿孩子鎮風水,你家真有意思。你不如改名叫揚善,懲惡揚善,更有意義。”
謝揚懶洋洋在前座伸了個懶腰:“那你得問我爸媽,不過我覺得還是現在名字好聽。”
車一路行過環路,機場本來就遠離郊區,謝家前些年做大做強後,乾脆包下了座山頭,在上麵蓋起了大莊園,體驗了一番農場主的滋味。
“我以前天天找同學玩都要專門跑到市裡,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的。”
謝清歡目光掃過車窗外的林野,又看向嘴裡不停抱怨地謝揚:“你是什麼時候搬到這莊園的?”
“可能是剛出生不久?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有記憶以來我們家就在這裡了,據說以前遭遇過什麼危機,後來渡過後按照大師算的,我們就搬到這財運旺盛的寶地咯。”
謝揚是發現,後麵兩人跟有什麼魔力一樣,他光見著就一個勁想要吐槽。也可能是在家這幾天沒人說話,給這個孩子王實在憋壞了。
“前麵就到了,你有什麼問題去問老爹好了。家裡會說話的就我哥、我媽還有我爹,其他人你搭話都沒用,不帶理你的。”說到謝揚就來氣,自從前幾年換了一波保姆廚師後,家裡就更沒人情味了。
“老哥一天天的忙,媽咪天天享受日子也不愛搭理人,老爹也經常不見人影,你們要是實在有什麼需要,找我也行。”謝揚對著自己比了個大拇指,表達自己在這個家裡還是很有用的。
車直接停在了主樓門口,謝揚直接衝著門口人臉識彆,那扇厚重的鐵門應聲而開,露出寬敞的大廳。
屋內空空蕩蕩,偶爾經過的打掃衛生的人,或是有著自己事情要做的保姆,但就像謝揚之前說過的,他們三個大活人站在這裡,竟沒有一個目光掃來或停留。
謝揚一副“看我說得對吧”的表情,擠眉弄眼給兩人看。正當他準備聯絡老爹人已經帶到的時候,謝揚一抬頭就看見二樓圍欄那裡,披著身皮毛長外坎的女人正一言不發看著樓下,婦人的麵容豔麗卻冷淡至極。
“媽咪你醒了。下午好。”謝揚習以為常地打招呼。
光從外表來看,絕看不出那樣的女子會已經是兩位大孩子的母親。
謝夫人輕輕掃了下麵幾人一眼,目光均勻地平分給了每一個,隨後定格在某個帶著花紋的地板上:“不用打電話了,你父親在書房等他們。”
謝揚立馬收回手機,他笑著目送女人消失在圍欄旁,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他鬆口氣,帶兩人也上了樓。
自從進了主樓,謝揚的聲音也不像那麼張揚了,他壓低聲音生怕吵到什麼一樣,但據他而言,主樓的隔音可不是一般的好,屬於二樓唱k跳舞,一樓都能安穩入睡的地步。
謝清歡掃了眼謝揚:“你怕她?”
“當然不是啊,這是作為媽咪的地位尊嚴,一定要死守。”
謝揚咧開嘴笑著,湊到兩人旁邊小聲道:“你要是在這家裡呆久了,也這樣的。大家都輕聲細語的,或者不說話,也不好意思大喊大叫了。”
二樓的空間繞來繞去的,拐了好幾個彎,謝揚才終於給兩人帶到了謝父的書房前。
“你們自己敲門進去吧,有事找我微信。”謝揚指尖點點那扇門,如避猛虎般快速跑開了。生怕老爹看見無所事事的自己,再給他扔下什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