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火光。
山村人家被洶湧狠勁的火舌卷入其中,甚至與分不清彼此的天光雲影相交相接,將目之所及皆染成了紅。
刑淵懷中緊緊抱著昏迷的小孩,謝善素來蒼白的麵孔,在火光映襯下卻也顯得死氣沉沉。
總算是死裡逃生。刑淵鬆了口氣,火是燒不到他身上的,但謝善這個原住民卻不一樣,他會跟那些村民,或許是過去幻影的泡沫一樣,重新歸還於蒼茫。
但危險隨即而來,刑淵剛喘口氣,就驚愕發現懷裡護著的孩子竟被不知何處的火星染上,隻是下移視線的一瞬間,燎火之勢大漲,謝善頃刻便與幻影一同,歸還天地蒼茫間。
刑淵感受不到火焰的灼燒,也無法阻止絲毫燃燒,無力感深深攀上心頭。
“那是與軌跡不同的因素被清除了。”清冷嗓音自刑淵身後響起:“這是過去的幻影,外來客的插手無濟於事。”
刑淵猛然回頭起身,謝清歡垂手立在不遠處,眉眼淡淡。
刑淵快走幾步到他身前:“你也來了?”
“拜你所賜。”
謝清歡帶著脾氣地睨了他一眼,看著刑淵笑的臉,他的脾氣也不由降了再降,看著不遠處道:“我對幻境有些許了解,所知進來的人隻有你、我、宋皎三人,非我非你,那這就是以他的記憶為基石構造的世界了。”
刑淵下意識道:“這個場景不是現代,宋皎竟然……”
謝清歡:“等距離過遠,我們會自動被傳送到主角附近的,彆急。”
隨後確實如他所說,虛假構成的世界天旋地轉,裂出層層裂縫將兩人吞入。
他們這次被投入了一片森林。刑淵仔細辨認,不確認地判斷這可能是很久以前的密林。
“咱倆一同解決了不少事情,這麼一算也差不多有半年了。馬上也要過年了。”刑淵胸腔躍動加速,眼裡像藏著光,看向一旁沉默不發一言的謝清歡。
微低著頭使得刑淵看不清謝清歡的表情,但他直覺上下意識一緊,總微妙地感覺自己是說錯了什麼話。但他左思右想也搞不懂是哪裡不對。
好在他話落後,謝清歡的沉默隻是一瞬之間。男人以一聲聽不出喜怒的輕笑回應了刑淵的話,那雙淺色,有時顯得淺薄的眼睛看向麵露無措的他。
刑淵忽然升起一股沒有絲毫證據的感覺,那雙他見過的笑時含情的眼睛,定點卻不是在他身上。
像是透過了這具身體,透過這個靈魂,看向了彆的什麼。
刑淵張張嘴,突然問道:“你是在看誰嗎?”
謝清歡似乎對這個問題表露詫異,眸光流轉間他回道:“自然是你,怎麼?”
不過他剛剛確實沒在看刑淵,謝清歡想起來“謝善”。那個估計跟刑淵大學時期愛死愛活、本來要被他替代身份的倒黴蛋。
見著謝清歡的樣子,刑淵迅速地鄙夷了自己一番,將心中剛剛所想儘數吐出,為自己的不信任深刻檢討。
本命劍似是看不下去,嗡嗡顫了兩下。
“它最近真的越來越活躍。”刑淵還想說什麼的話被打斷,無奈點了點。
“你不想它亂叫的話,我有方法。”謝清歡一眼掃過去,淡淡開口。本命劍瞬間便化為死水一潭,真的像是死物一般。
刑淵連忙擺擺手:“不是,我就是說說,說說。”
“我知道,我也是說說。”謝清歡收回目光,分明冷淡的角度,嘴角卻又若有似無地噙著笑意。
刑淵撓著頭笑打馬虎眼,他還想說什麼,很快,一陣轟隆巨響自不遠處傳來。
符咒凝出的光鏈早早便候在刑淵的腳邊,在人準備奔出的那一刻直接將他拉回原地。
“什麼?”刑淵看向一臉淡定的謝清歡。
“在這看著就行,沒必要涉險。”謝清歡一向專斷獨行慣了,他彈指打出道微小的符咒,將前麵遮擋了視線的長草削去大半,露出發出巨響的場地。
刑淵看了看腳下的鎖鏈,其實並非牢不可破的程度,隻是要稍花些力氣。不過現在視野中沒有遮擋,再往前也沒什麼意義了。
說來奇怪,那麼大的動靜,隻要不瞎不聾應該都會發現,而前麵對峙著的幾波人什麼反應也沒。
刑淵搖搖頭:“這也太認真了。”
“或許是認為,是他們自己造成的。”謝清歡意識到什麼,不過還是順著刑淵的話說了下去。
不過這種猜測也沒錯,場內奇形怪狀的妖物們躺倒一片,一看便是有過衝突,可能是處於半途的僵持協商狀態。
刑淵一一看去,一眼便發現那個跟宋皎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白”。他被某一族的妖物護在中間,頗有避免彆族搶奪的意思。
“宋拜月,你們白鶴什麼意思?是想吞藏它,好以挾持我們大家?”另一邊的男人抱臂站著,惡狠狠看向對麵白鶴一族。
被叫到名字的女人,輕眨粉紅色的眼,笑容清雅:“哪裡的話,虎首領。論道理來說是該將他送入眾族看守之地,不過如今動蕩,眾族或多或少都被‘組織’有所滲透,除了我族。”
白鶴一族的現任首領,宋拜月。這個關鍵詞一出,刑淵腦子裡多多少少出現些東西。
刑淵道:“拜月典事件在玄界史上赫赫有名,此劫之後,人類與妖物的關係近三百年持續惡化,人殺妖,妖殺人事件頻出,幾乎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沒想到,一個孩子樣的宋皎,竟可能與當年拜月典有關。
謝清歡點頭補充道:“正編上講,白鶴首領宋拜月輕信人類,背棄妖族,證據確鑿,於十年一屆的十方會晤大典被當庭審判,處以死刑。但其不服審判,公然反叛,與人類激進組織聯手,於大典造成各妖族大損。”
“所以輕信的那個人類可能就是宋皎?”刑淵腦子裡“奸詐陰險”四個字緩緩飄出來,跟宋皎那張杏眼無辜臉來了個對撞。
謝清歡不置可否:“繼續看吧,後麵有答案。”
在兩人交談間,細小裂縫逐漸出現。
場內也爭奪了出結果,隨著宋拜月白皙手掌緩緩搭上小白頭頂為止,所有畫麵被倏然變大的裂縫吞噬,兩人眼前一黑,刑淵下意識伸手緊緊拽住謝清歡,以防二人失去聯絡。
“這是在看什麼6D電影嗎?”刑淵起身拍拍一身的灰,一旁也被甩得頭暈眼花的本命劍搖晃飛了幾下,自謝清歡出現後便默不作聲的它也“嗡嗡”作響表示讚同。
謝清歡甩了兩個清身咒給兩人身上,無視了一旁晃著的本命劍。
“說是看電影也沒什麼問題。”謝清歡彎腰撿了塊小石頭,向著這次畫麵中心的兩人扔去,驗證自己的猜想。
石頭在進入某個時刻後,便詭異地減慢速度,平緩無痕地安靜躺在兩位主角腳邊,沒引起絲毫波瀾。
刑淵撓撓頭:“說是幻境,結果我們什麼也乾不了,所以就隻是宋皎一個人的沉浸式表演了?”
“那先看到拜月典,你不也正好感興趣。”謝清歡喜聞樂見道。
場景正好到宋拜月跟小白你儂我儂,賞花觀月聽樂飲茶,此後場景也一直在白鶴領地內發生,氣氛愈發甜蜜濃鬱,倒是跟正編上寫的未來大相徑庭。
“我眯一會兒。”謝清歡看的打了個哈欠,索性盤腿坐下,撐著頭眼睛半眯,小憩些許。
刑淵比了個完全OK的手勢。他倒是對這蠻有興趣的,準備學習一下,吸取精華,去其糟粕,等回去後跟謝清歡一一去實現。
宋拜月跟小白的甜蜜日子不知過了多少年,但小白的身子骨倒是一點沒變,還是那副少年模樣,就跟時間在他身上暫停了一樣。
直到某一天。
場景一變,刑淵就知道有不一樣的事情要發生了,黑漆一片的場地緩緩亮起盞燭燈,燭火搖曳照出雙水色眸,女人蘊含柔情溫暖的看向滿臉警惕的小白。
小憩的謝清歡早已睜開眼,目光淡淡掃向那個女人。
偶然間,在刑淵沒注意到的地方,兩人視線相撞。水色眸裡帶上微不可察的惡意,挑釁意味甚濃,但轉瞬即逝。
“……母親?”小白聽見女人這麼稱呼她自己,模糊的記憶讓他分不清真偽,莫名的親切感與恐懼伴生。
“小白,我的小白。”女人單手抹去自己落下的淚:“母親來尋你,一是實在想見見你,二是為你父族血脈裡的詛咒。”
在女人的口中,來龍去脈緩緩道來。
小白的父族每輩都會有一位應劫之人,此人身懷絕技,但長至一定歲數便會定格,甚至可以說是“永生不死”,直至下一任應劫者出生,上一任才會迎來死亡。
而她此次前來,是找到了方法,雖無法解開詛咒,卻可以讓小白長為成年男子大小。
“這跟宋皎自己說的不一樣啊。”聽完女人的話,小白還沒反應,刑淵便反應道:“也跟現代CMB查的有出入嘞。”
“她在說假話。”謝清歡一言點出。
不過他倆怎麼說也是徒勞,在發生過的事情裡,那個孩子雖半信半疑,但顯然有被說服的意思。
小白接下了“母親”給的藥,帶回了族裡。那是一個盛著不知什麼的晶瑩剔透的小瓶子,據說隻要每日服下一滴,他的身子變會慢慢長大。
像看電影中間忍不住跟朋友交流下一步的劇情,刑淵扭頭說道:“所以我們見宋皎時候他還是少年體態,其實他並沒有吃下那個東西?”
謝清歡搖搖頭,不怎麼讚同刑淵的看法:“不一定。”
畫麵接著往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謝清歡的發展。小白見了宋拜月後,第一件事就是將藥跟來曆交代給了她。
宋拜月聽後眉頭緊鎖,下令嚴查藥物來源,竟清出了不少隱藏在山族外的異端。
宋拜月手段雷厲風行,但仍沒有查出藥物背後的推手。關於“母親”的事也如水月鏡花,乍現一次便再也沒了蹤影。
而那團陰雲卻隱隱浮現,逐漸籠罩在白鶴領地內。時間流逝著,烏雲翻轉。
謝清歡扭頭看向麵色逐漸凝重的刑淵:“講講,你的直覺怎麼說?”
刑淵緩緩搖頭:“我覺得很怪,這給我的感覺。”
索性,一切的答案都會在拜月典上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