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宋皎努力將飆出尖利的嗓叫壓下,視線前乍然閃現的巨大藤條狠狠抽向車邊側。
刑淵緊咬牙關,手上握穩方向盤,腳下油門踩到最底,車身一甩堪堪躲過劫擊,巨大的摩擦轟隆聲作響,整輛車像是甩飛般瘋狂向郊區逃去。
跟謝清歡學的車技今日總算是用上了。
自前天的小心試探,到今日的街道劫殺,刺殺明殺手段層出不窮,為了不波及城市中的普通人,減少造成的負麵影響,兩人隻能向著郊區荒無人煙之處奔命。
CMB的預警預防措施也緊急開展,但所來的妖數量過於龐大,就連能力也絕非平日所見小打小鬨的家夥所能比較的。
索性它們似乎也並不打算徹底與官方撕破臉,在跟CMB人員動手時不下殺手,僅僅拖耗著時間,不讓他們去支援自家老大的目標。
一路被逼著,刑淵駕車不得不愈發接近密林。到了邊緣樹叢便多了起來,車子行駛舉步維艱,兩人果決地棄車,一邊躲防著逼近的威脅,一邊儘力等待援兵的到來。
碎光透過枝椏灑入密林,這裡是玄妖共管的地界,密林的極深之處。隻要進入極深的內部,妖獸便會受到法則庇護。
密林的規則對人類玄師而言可謂苛刻至極,這對二人來說絕不是好的選擇,卻是被逼無奈之舉。
“啊——!”奔跑間宋皎發出淒厲慘叫,慣性止不住下狠狠摔向地麵。他的右腿被一根鋒利如刀尖的羽毛貫穿,死死釘在潮濕泥土中。
刑淵立刻停下腳步折返,迅速翻出身上帶著的傷藥給宋皎喂下,另手用靈氣包裹那支羽箭小心將其拔出。
刑淵清晰明白,身後的追兵並不想在這裡直接殺死宋皎,但他們不會顧及除了性命外的任何東西。
宋皎疼得眼前發黑,哀嚎著淚糊了滿臉,止不住顫抖的手死死抓住身下草皮與泥土。
“抓好我。”一劍劈開又一道羽箭,刑淵見他這個樣子,身後追兵虎視眈眈,現下也沒有更好的方法。
將人抱在身前,刑淵周身靈氣運轉,腳下速度再次突破,帶著身後一路追兵在密林外圍繞圈。
即使在有意為之下,身後那些也不是傻子,他們仍狼狽地漸漸向深層靠近。
在外界殺死人類,會被天命烙上束縛,但隻要過了界,便是肆無忌憚的狂歡處。
一旦過了深層那條界限,他們便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
宋皎看著刑淵身上被幾支羽箭擦中留下可怕而深的傷口,腦中掙紮些許,湊到他耳邊道:“刑淵,聽我的殺了我!我不會死,我會複活,現在這樣我隻會拖累你。”
刑淵眉頭皺著,沒理會宋皎的話。
身側物體在飛快地後移,地底等待許久的粗壯樹藤們乍然挺起,以駭人而失控般的聲勢向著顯得渺小的兩人衝去。
漫天殺意倒映在宋皎的瞳孔中,他被壓迫地無法呼吸,無用提醒的言語也死死鎖在喉口,發不出半絲來。
來自直覺的警告不停地敲打著刑淵,渾身不由僵硬,劍紋大亮,靈氣飛快凝聚成無數劍影交織,在身後組成防禦。
但這一點微光,在遮天蔽日的黑藤下顯得微不足道極了。
逼近,逼近,逼近!
連眨眼的瞬間都沒有,刑淵不由自主回頭的那刻,突兀地,漫天黑藤中心閃過刺眼的一點。
“斬。”
隨著一聲落下,無數的光點炸裂開來,頃刻亮如白晝。
震天氣勢霎時將周遭虎視眈眈的家夥逼停在原地,驚疑不定地去衡量目前的狀況。
“謝清歡!”塵埃散儘,刑淵一眼便認出來站在樹上冷著臉的男人。
謝清歡的聲音仍一如既往,刑淵偏偏感到後背升起股涼意:“將他扔這兒跟我走,刑淵。”
刑淵下意識看了眼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宋皎,對方正失神地看向謝清歡。
刑淵搖了搖頭。
謝清歡從樹上一躍而下,他眉頭微皺停在兩人幾步開外處:“刑淵。”
他好不容易才緊趕慢趕地回來,剛下飛機就聽聞兩人已經被逼至如此境地。
“你清楚的,這次太危險了,彆亂趟渾水。”
刑淵:“我做不到看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去死。”
“你搞清楚。”謝清歡直接打斷道:“他就是死在這裡,也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刑淵寸步不讓:“謝清歡,我絕不放棄。”
謝清歡恨不得直接給這個暈頭巴腦的家夥打暈帶走。
謝清歡在來的路上聽聞已經有執行官在這路上,並且已經身處密林中,於暗處窺視,就等著尋一個機會。
據說負責這個項目的溫蒂妮能讀取人的記憶並偽造出幻境,在其中致人於死地。
彆提剛得知自己是臥底的謝清歡,就看那刑淵的腦子估計也有問題,哪個也經不住最擅長幻境的人去試。
刑淵一副軟硬不吃的模樣,好在一旁的妖們都躊躇於剛剛造成的傷害,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對峙模樣。
這也正好完成了刑淵的初衷,拖延時間等待援兵的到來。
在謝清歡與刑淵僵持不下時,不遠的一片連著無數河流的湖泊中,一股水穿過地下,向著此處飛速逼近。
它的一切行動悄無聲息,直至到了刑淵身後。
水張開深淵巨口,一口將宋皎吞下,四濺起的水花纏著刑淵的身軀與四肢,“咕咚”一聲,也順帶著將其一並拉入水潭。
謝清歡的符陣隻來得及留下一片水漬,試圖拽向刑淵的手撲了空,被水染得滿手濕潤。
穩住身形的謝清歡麵色陰沉給樓揀寒發了個來救人的信息與地址,一頭也砸進了那片未知的水域中。
……
刑淵感覺在被股很溫柔的水包裹著,向著某個方向緩緩移動。眼前漆黑一片,漸漸地,遠處撕開一條縫,有光透來。
嘈雜聲順著縫隙來,後逐漸在視野擴大,像是巨獸張開了口,將嘴中的東西吐了出去。
刑淵砸落在地上,站起身後他拍拍身上沾上的土。他站的地是處高地,順著視野向下望,古舊的房子藏在樹叢間。
他向著那處村落走。
或許是身上現代的服飾在這裡顯得格外奇怪,直至走到村口,刑淵都沒有得到任何一個詢問。
“哥哥在乾什麼?”乍然出現的小孩問話聲嚇了刑淵一跳。
他低下頭,詫異地發現對於這個孩子的出現他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頭疼欲裂。這是刑淵見小孩的第一感覺。他的大腦像是被什麼撕開般,有東西要硬生生鑽出來。
“怎麼啦哥哥?”小孩眨眨眼,想伸手摸摸這個奇怪的大人,又像是懼怕般小小向後退了幾步,站在一個較為安全的距離抿嘴看著刑淵。
疼痛一陣而過,什麼也沒留下。刑淵拍拍自己的腦袋,對麵前這個被自己嚇到的小孩感到有些抱歉。
他覺得這個孩子麵熟的很,卻搜根挖底也找不到熟悉的來由。
刑淵蹲下身,不給小孩過大的壓迫感。他笑著道:“我叫刑淵,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蹬蹬向後退幾步,試圖藏起明目張膽的防備,手背在身後握著什麼東西,小聲回答:“我叫謝善。”
謝善。
兩個字像是重錘砸落,刑淵渾身一震,險些直接跪在地上。腦中一晌浮現碎片式的畫麵,最後什麼也沒抓住。
這個大人時不時麵露痛苦、快要死掉的樣子讓小孩將防備心扔到了九霄雲外,擔心湊前問了幾句怎麼樣。
回過神的刑淵細細打量著這個謝善,從麵龐上能依稀看出長大後的那個樣子。
小孩被這個奇怪的大人嚇了一跳,但這人一個孤苦伶仃,想起來自己,於是還是牽著刑淵,從村落邊緣走過,來到最外側的自己家裡。
謝善家裡沒有大人,隻有他自己一個,靠著家裡爹娘死前留下的東西勉強過活,偶爾也會有四鄰接濟一下。
刑淵就在謝善家裡住了下來,有了個成年人的照顧,謝善的生存也顯而易見的輕鬆了不少。
刑淵也大約摸清這是個什麼地方,像是穿越劇裡演的那樣,是屬於古代的一個偏僻山村,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算著日子呆了有十來天,轉變就發生在之後的某一日裡。
村裡來了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徑直闖到村中,眼一閉暈死過去。村民像是炸鍋般交談不休,刑淵也藏在人群裡。
他一眼就發現少年人那張臉,跟宋皎一模一樣。想及自己的情況,刑淵想上前去看看宋皎怎麼樣,卻被一隻小手拉住。
謝善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死死拽住刑淵的衣角不讓他上前。順著小孩的力道,刑淵也彎著腰聽話地被拉出人群。
謝善不讚同的樣子,一下就讓刑淵莫名想起了冷著臉的謝清歡。他突兀來到這裡,不知謝清歡現在又是何等情況。
擔心地拍拍自己腦袋,刑淵將目光移向謝善:“小阿善,那個可能是我的同伴。”
謝善搖搖頭,語氣肯定:“伯嬸們會照顧他的,你彆去添亂。”
這副語氣倒是跟謝清歡相似,也不知道他現在什麼情況。
刑淵見小孩堅持,他表麵笑嗬嗬答應了下來,心裡打定主意,找個合適的時間去見一下這個跟宋皎一模一樣的少年人。
刑淵發現這個人並非“宋皎”,或者說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宋皎。
少年人說自己叫小白,其餘的事情便什麼也不記得,他一路跋山涉水,才好不容易找到個村落。
那天夜晚的調查,刑淵還發現另一件事。雖然微不可察,他確實聽見了。
小白有兩個心跳聲。
這讓刑淵刹那想起吳玄提及的事情,不由呼吸一滯,一股涼意湧上後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