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抓了好幾個要殺宋皎的人，你放心，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我也很小心。倒是你出差要注意安全，還有生意順利。”

入夜，刑淵單手抱著靠枕盤腿坐在床上，手機拿在手上，跟視頻電話那頭的人笑著交談。

謝清歡的手機明顯是撐在支架上，照著酒店的半全景，那雙冷淡眉眼在傾聽屏幕那頭的話語時，偏又顯出些許溫情。

“我問了認識的人，宋皎在黑市金額不少，價錢還在加。”手上將鳴叫的水壺拔下電源，在澄明的玻璃杯中盛滿水，像是感受不到滾燙水溫般，他的上唇輕觸沾了水。

“哎不燙嗎？”謝清歡聞言回過頭，隻見小小手機屏幕上，刑淵的五官幾乎要擠在一起，睜大的眼睛帶著關切的目光，透過屏幕到這一方。

聽著刑淵不放心的幾句叮囑，謝清歡麵上不禁帶笑，冷硬的五官驟然溫和下來，與平日裡氣質相差甚多，像位溫遜有禮的貴家公子。

謝清歡道：“水沒開，不燙，放心吧。”

並非水不熱，隻是謝清歡的身體出了問題。妖力的頻繁使用，衝擊起了本來互相穩定吞噬的平衡，也衝撞著他的溫感，一直處於刺骨之中。

他前日收到了一封郵件，仍然是來自那個號碼。

郵件裡讓他來北城的某個地方，一所隻夜裡開的店裡，寄存著某樣東西。

風自窗邊呼嘯而過，捶打著玻璃，屋外葉子撞擊摩擦。屋外的侍者恭順垂著頭，準時敲響了房門。

垂眸思考的謝清歡緩慢抬起頭，眼皮上掀，清明眸中黑霧波動翻湧。他扣上帽子將其扶正，陰影下黑色口罩覆蓋半臉。

隨著酒店房卡拔下，刹那漆黑一片。走廊泛黃的光隨著門的縫隙照入，打在謝清歡半邊臉上。

店麵是一所破敗的老屋，鮮有人至。店內無主人，一隻老黑狗懶洋洋趴在店口，對每個試圖進店的生物都呲牙嚇走。

謝清歡停在店口，與那隻老黑狗遙遙對望。正在思考如何進入間，隻見那隻狗竟完全收回了呲起的牙，身後那條皮毛稀疏的尾巴用力地搖了又搖，泄下了一切防備。

謝清歡知道天生玄目有親近一切妖物的作用，也沒想到竟然如此之靈。這倒是省下了彆的力氣。

郵件的說明豐富而完整，避開了一切障眼法，取得那個物件就像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

是一張留下多年的信件，與一個緊扣著的盒子。

謝清歡首先抬手去搖晃盒子，感覺不出什麼東西。他隨即單手搓開了信件，閱讀著上麵的字跡。

剛開始，他就被自己順眼看到的落款看得眼角一抽。

——你的總執行官。

謝清歡繼續將目光轉回最開頭，細細閱讀。

大致內容就是：自己有一項秘密任務，失憶後要以“謝善”的身份接觸玄劍宗主脈的刑淵，請在絕對安全、穩定的地方讀取謝善的記憶。

隻不過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這封信遲遲沒到自己手中，直到今天，跟刑淵都談上戀愛的今天，才跌跌撞撞到了謝清歡手裡。

如果有問題請發送暗號聯係總執行官，並附有總執行官的郵箱號。

謝清歡默讀完這最後一段文字，直接打開了自己的郵箱。果不其然，一直給他發郵件的秘密賬號就是總執行官的郵箱。

謝清歡：……

有種一覺醒來世界都顛覆了的感覺。

一把火將信燒了個乾淨，謝清歡將暗號輸入，迅速地發了封郵件給總執行官，馬上就收到了一條自動回複。

總執行官：您好，您的郵件我已經收到，但是我現在無法回複您。請您不用擔心，我會儘快回複您。

他狐疑地看了眼自動回複，謹慎而隨便地發了個亂碼回去。得到的回複依舊是：您好。

謝清歡帶著這次的收獲走到門口，老黑狗殷勤地湊上來蹭他的腿。他一言不發看著老黑狗，跑神間手自覺地就擼了把它的毛。

老黑狗享受地翻身露出肚皮，渾濁的狗狗眼似乎泛起光，閃著星星看向謝清歡。

……

這幾日裡獨身一人的刑淵可是受了不少苦。

應了謝清歡說的賞金增加這句話，這幾日裡來刺殺宋皎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

但根據宋皎所言，這些人裡，來自實驗室裡的熟悉人影越來越多，應該是那邊出手了。

可惜的是所有被抓住的人都當場果斷地選擇自儘自爆，不給刑淵留任何餘地。

在CMB援助下，一行人接連搞毀幾個研究所，搞黃幾家拍賣會，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大豐收。

CMB高層對此也喜聞樂見，收繳的東西內部分配後再送賣一些，日子過得舒爽至極。

所以對於此煩惱的，隻有無時無刻遭遇刺殺風波的刑淵、宋皎以及相關實驗項目的負責人員而已。

“刑先生，謝謝你。真的辛苦了。”宋皎彎腰深下鞠躬，剛脫離危險不久，他的臉上仍帶著慘白。

“這次的刺殺裡，不僅是那些，不少大妖都出手了。”刑淵平複著體內翻湧的靈氣，後緩緩直起身，目光逐漸變向嚴肅。

他嘴唇抿緊，認真看著瘦削蒼白的青年人，宋皎不明所以地與他對視。

對上不久，宋皎像是受不住這樣的氣氛，指尖背後小心地絞起衣角，“那個……刑先生，是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走吧。”刑淵最後什麼也沒說，搖搖頭，率先邁步離開。

宋皎身上，絕對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並且很多。刑淵肯定地想。

能吸引那些大妖出手，這本身就不是靠區區實驗這個理由可以解釋的了。

站在刑淵身後的宋皎並沒有立刻跟上，他緩慢地眨了下眼，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裡暈出暗沉色彩。

但他很快就極好地掩藏了去，麵上帶著些許不安與委屈，將作為受苦受難、敏感小孩的心思飾演得明明白白。

之後幾日，刺殺愈發險惡，哪怕是在吳玄的咖啡館內，也會有不要命的人找上來。

吳玄抿著茶，安然坐於裡室，手中翻著冊丟了封麵的泛黃書卷。

宋皎在外麵忙碌地招呼著客戶，因此室內唯有刑淵與吳玄二人。

刑淵此刻正接著來自樓揀寒的通話，越聽眉頭便愈發皺起，掛斷電話後，目光掃向門簾，向外室看了好幾眼。

樓揀寒聲音嚴肅，隻帶了一則消息。

“黑市上的高額懸賞，是宋皎自己發的。”

刑淵看向吳玄，出乎意料卻又意料之中的，他像是早已知曉般，淡然抿茶。

刑淵問：“吳玄前輩，您早都知道了嗎？”

“確實如此。”吳玄將茶重新續滿，茶煙嫋嫋，他不慌不忙道：“但你要知曉，這世上事，作為前世遺珠，吾是不可說的。”

他與江頌春皆是上一個高潮的引領者。

在天命那裡，上世之事已劃上句號，玄妖共治時代揭開帷幕。

“有些事你問了，吾才能說；而有些事你即使問，吾也無法說。你明白嗎？刑淵。”

與天命相抗的叛逆者江頌春已死，為了與江頌春的約定或是這些小輩，吳玄即使緘默後生也必須活下來。

聞言刑淵後仰身子，將自己向後埋進沙發裡，又坐直身子看向吳玄：“我自然相信吳玄前輩，您那裡還有什麼可說的消息嗎？”

吳玄點頭：“自然有。”

“大妖裡恰有我認識的，也算了解一二。”

不論是人類還是妖族，拋開□□便是靈魂。靈魂奧妙無窮無儘，缺失任何某處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但拘禁撕扯靈魂的事情，偏偏組織做到了。甚至在洪潮之變前，便有無數大妖靈魂於一夜之間丟失某片，看似微不足道，碎片一旦銷毀，本體便也跟著消亡。

“組織在那麼多年前就能做到如此，實在可怕。”刑淵握拳，一時隻覺得可怕至極：“靈魂切片，□□移植，那個組織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幾乎所有領域都有涉及。”

“誰知曉呢？或許僅是唯恐天下不亂。”吳玄微微搖頭，他與江頌春當年便發現了這個組織，卻奈何不得。這些年下來，它的勢力反倒愈發壯大。

“那個組織的構成吾也並非全解，但據友人所言，這次的操作人應該是叫：溫蒂妮。”

刑淵第一時間便想到：那位傳說中歐洲古代掌管四大元素的“四精靈”之一，水女神——溫蒂妮。

與此同時，歐洲某處地下實驗室。

貌美的女子擺弄著身前的水珠，目光投向彙報工作的下屬，照常的公事結束後，女子麵帶微笑語言輕柔，給下屬一番鼓舞後揮手讓其退下。

溫蒂妮腰身下俯，撐腮翻閱著從下呈上來的文件，輕柔的水彙成兩團托著她的手肘，使她真的像那傳說中的水精靈般。

周身那種柔和靜謐的氛圍直到溫蒂妮的目光看見一份文件後，徹底消失。

接連被搗毀捉捕的項目、實驗室、拍賣會，以及屬於宋皎與刑淵的信息赫然呈現其上。

“將初代試驗品的材料來源散播回國內。”溫蒂妮含著柔情的水眸底色卻像凝了層冰，她裹著純水的指尖親昵貼上資料上宋皎的那雙杏眸，又突兀結冰，將那張臉捅了個對穿。

“再傳個消息……隻要將試驗品從靈魂層麵徹底碾碎，所有的束縛與詛咒，都會煙消雲散。”

隨著女人輕柔話音的落下，遠在咖啡館工作的宋皎瞬間便渾身止不住顫抖，托盤上的瓷杯摔落地上，他自己也跌倒上麵，掌心刺入碎片，紮了個鮮血淋漓。

周遭驚叫聲音嘈雜，宋皎偏偏出了神，他恍然意識到，冥冥中注定的有些事要開始了。

內屋休息的吳玄幾不可聞地輕歎口氣，瓷杯的蓋子輕拂開漂在水麵的茶碎，他斂下那雙隱隱泛著金光的眸，在心裡又開始了無數次的無用祈禱。

無數深山老林的深處，無數隱世許久的大妖睜開雙眼，紛紛將猜忌卻心動的目光直直投向南城的方向。

屬於妖的沸騰接連不休，在人類看不見的地方，向著那座即將掀起腥風血雨的城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