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麵了,謝先生。”
離刑淵所在地無數牆之後,在這個砌滿夜光石的小房間裡,高晟插著兜站在一塊大石上,溫和微笑著,居高臨下瞧著謝清歡。
少年看著一臉冷淡的謝清歡,奇怪地眨眨眼:“對於我在這,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你要有什麼所圖,彆戴個皮來找我。”玄火燃起將身上黑霧殘穢焚燒殆儘,謝清歡冰冷的目光割在高晟身上,或是直接與附身其上的靈魂對視。
“很抱歉,本體暫時來不了這裡,所以我就隻能以這種方式與你見麵了。確實不夠尊重。”高晟也不生氣,溫和微笑著,與白日裡見到的那種劣質仿品感覺不同,此時更藏著深不可測。
謝清歡眉眼帶上譏誚意味,咧嘴嗤笑一聲:“有事直說。”
“我是好心。是想提醒你一下,你不覺得在這個地方,你變得肆意了很多嗎?”
腳尖點點地,幕後人笑著繼續道:“是因為戀愛嗎?那小子讓你這麼著迷。可是他身後的玄劍宗,或許跟你本身就有莫大仇恨呢。”
一道玄火自指尖彈起,直衝高晟麵門而去,隨後被黑霧擋下,兩皆消散。
謝清歡麵色陰沉,眯眸直盯著令人作嘔的笑容。
它完全不在乎謝清歡的攻擊,或許說是喜聞樂見更合適。拍了拍身上,幕後人繼續道:“你所剩無幾的記憶裡,有多少真話、多少假話呢?當未來揭開麵紗,你真的能堅持現在嗎?”
眼中黑霧翻湧又壓下,謝清歡周身玄火與妖力詭異地並存而起,在身後凝成龐大可怖的黑影。
他像看死物般看著見此情景愈發興奮的幕後人,嗓音冷硬:“如果隻是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你可以滾了。終有一天我自會打到你麵前。”
“你已經能掌握到這種地步了。”附身的男人喃喃著,舌尖舔過唇瓣,呼吸間似乎都覺得發顫。
黑火衝出,以撕裂空間的速度移至高晟的麵前。屬於幕後人的那團黑霧不斷抵擋,被流動的黑色火焰衝擊吞噬。
黑霧越來越稀薄,它的聲音也逐漸變得虛弱飄忽起來,但那股子歡愉的感覺仍然久久不散。
“那隻蠑螈就當作上次那隻兔子的賠禮了,禮物輕薄,望勿要介意,勉勵前行。”
隨著尾音的消散,它終是徹底從少年的身體離開。高晟兩眼一翻昏厥在地。
確認人徹底離開後,謝清歡周身黑火不停躍動著,強自收起使得麵色蒼白,冷汗直往下冒。他閉眼扶住牆壁,彎腰縮著肩大口喘息著。
將本就相衝的兩者強行融合,如果不是天生玄目跟被改造強化過的身體,恐怕謝清歡早就在之前一次次的試探中爆體而亡了。
但測出這東西能瓦解那團黑霧,也不算虧本。謝清歡疼痛之餘意識飄忽地想著。
……
莊盛一路跟著刑淵,看著他身後劍影不停歇地劈砍牆壁,一路暴力開鑿出條近道。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也可能是缺氧缺的。
莊盛其實想問:這樣是可以找到謝大師的嗎?
不過他看了看刑淵難得沉下來的臉,沒敢開口。
一路緊緊跟在刑淵後麵,不知道走了多久,隨著麵前隱隱約約的亮光,他們看到了挨著牆倒地不起的男人。
刑淵大步跑去,一把給昏迷的謝清歡抱在懷裡,他麵色慘白,身上潮濕一片,像是條過了水又被撈出的魚。
莊盛跟在後麵,他的注意力在謝清歡身上停留後,又扭頭看見了高晟。少年麵色蒼白,頭部跟石頭撞擊,隱隱能看見血跡。
莊盛稍頓一步,連忙過去查看高晟的情況。傷得並不算重,但是怎麼也叫不醒。
刑淵這邊急得上火,唇抿得死緊。他撐在謝清歡背後的手掌不穩地顫抖著,懷裡人微弱的呼吸讓刑淵勉強保持著理智。
去醫院還是在這等著,但他們從沒試過夜晚是否能從校園出去。
刑淵抱著謝清歡,最終決定先去醫院。而在起身換姿勢間,謝清歡發出一聲悶哼,嚇得刑淵立刻低頭去看。
謝清歡好不容易將自己體內亂躥的兩股力量平複下來,五識逐漸恢複。他察覺到自己處於一個溫暖的地方,慢慢睜開眼,與那雙深邃的黑瞳相對。
“我沒事,彆擔心。”焦急早已寫滿那雙眼睛,謝清歡動了動,示意刑淵放自己下來。
直到此時刑淵才後知後覺發現,牙齒咬得過緊過久,鬆開後覺得麻痛。
刑淵扶著仍然有些站不穩的謝清歡,提議道:“我們要不上去休整一會兒,之後再說。”
“不用。這是你受傷的第二晚,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謝清歡搖搖頭,拒絕了這個建議。
刑淵拗不過謝清歡,他也感受到謝清歡的力量在逐漸恢複,還是沒再阻攔。
而莊盛看著這兩人,又看看仍然昏迷的高晟,有些左右為難。平心而論,他是想跟二人一起下去的,但是學生昏迷,將他仍在不知情況的地下,實在也違背他的原則。
謝清歡也掃了他一眼,對刑淵說:“那個學生沒什麼大問題,但不適合待在地下。”
其實問題不小,剛被不知名東西附身過,身體上本來就有異常,兩邊加一起簡直是buff疊滿了。比起任由一個不定時炸彈跟普通人在危機四伏的地下,不如去地麵的安全區域等著。
刑淵點點頭,對著莊盛道:“莊老師,你帶著學生先去上麵吧。我們要繼續向下,後麵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莊盛猶豫片刻,點頭將高晟背起:“你們注意安全。”
莊盛走之後,空間裡就剩下刑淵謝清歡兩人,刑淵看看正做著恢複運動的他,有些欲言又止。
“你剛剛……我不問了,你沒事就好。”好不容易擠出三個字,刑淵又停住嘴。
謝清歡偏頭看向他,將額角殘存的汗抹去:“你要問什麼?”
“就是你被抓走之後的事。不過,我感覺問完之後可能也找不到答案。”刑淵將自己的感覺如實脫出。
謝清歡目光清淡地看著他,忽然走近幾步,動作已經算是輕佻地捏了捏刑淵的耳垂。
“被黑霧卷走後,我體內靈氣暴動,因為過於疼痛,我昏厥了。你的感覺沒錯,我們確實找不到答案。”
刑淵直覺的靈敏讓他感到驚訝,不過在沒有證據之前,適當的利用話術隻會增進感情。
謝清歡眉眼稍彎,進而收斂起滿身冷戾:“不過還是謝謝你,刑淵。我很高興。”
耳垂的觸感讓刑淵身體繃緊,腦子裡混亂想法不安分的亂撞,最後像台老式電腦般成功卡機了。
“謝我什麼。”刑淵瞟開眼輕咳幾聲:“那個,要不我們繼續向下走吧。”
他們一路向下,發現這個地底空間異常彎繞,像是個立體迷宮,讓人摸不著頭腦。
“你覺不覺得,這裡跟南城那個基地有點像?”又走了一段時間,刑淵停下腳道。
謝清歡嗯了一聲:“像是把那個基地橫起來。”
“這麼說的話,乾脆直接向下打穿,看看能到哪裡好了。”刑淵踩踩腳下的泥土,若有所思的表情。
作為實乾派劍修,刑淵一劍一人像是鑽地機一樣向下猛鑽,周身劍影幾乎要將人包裹,一層一層穿透土層。
謝清歡表情古怪看著幾乎沒影的家夥,隨後也跟著往下跳。
刑淵:刑淵牌鑽地機,你值得擁有。大拇指。
這確實是最快的方法,如此一來,兩人很快就到了地底最深處。當聽到與金屬對撞的聲音後,刑淵收劍停步。
劍紋亮起,他的本命劍卻沒有很聽話的回去,似乎很惱火地在刑淵麵前飛了兩圈,抖掉一身臟泥在人還算乾淨的鞋麵上。
“劍修的劍都這麼有靈智嗎?”後跳下來的謝清歡見到這一幕,出聲問道。
刑淵抬手向下壓壓,手掌晃著將本命劍勸回去,笑著跟謝清歡解釋道:“也不是,是我的本命劍有點特殊了,不過問了師尊,他也隻說是機緣。不過這段時間,它確實越來越活潑了。”
謝清歡點頭:“原來如此。”
最深層的空間,站在這裡,那種南城基地的感覺就愈發明顯。壓抑的科技感,冷冰冰的金屬在白燈下反射著瘮人的光。
“這裡竟然還能通電路?”
不過刑淵的疑問很快就被解答了。再向前走,幾個靠牆的大魚缸中,無數條電鰻遊蕩著。
謝清歡玄目掃了一眼:“都是妖怪。”
自然,普通的電鰻就算再多條,所釋放的電量電壓,也是撐不起一個地下倉庫的。
“嘶,這是把電鰻一族都抓來了嗎?”刑淵看著裡麵的數量,不由心驚。能有這種能力,如果真的是某個組織所為,真的可怕至極了已經。
驚疑間,這座倉庫的前半段也就到了儘頭,兩人走到一扇看似緊閉的金屬大門前,同時停住腳。刑淵向來靈敏的直覺告訴他,這後麵可能會是個讓人san值狂掉的家夥。
刑淵深吸口氣,靈氣運於掌心,抬起手掌貼在門上。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大門吱呀一聲,隨後像是被什麼機關牽動一般,開了。
而後刑淵被眼前非人的一幕震撼地無法言語。
果不其然,在巨大的倉庫半空中,一顆巨大的靈氣球被不知什麼材質製成的鏈條層層圍著,通過透明的靈氣壁向內看,一個成年男子正麵目扭曲的浮在裡麵。
他的手、腳、開膛破肚後可見的器官,甚至是腦袋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被不停地砍斷,又極速生長出來。
無限製地再生,但疼痛卻是切實存在的。
刑淵不敢想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人或者有妖還能清醒的存活,而不是發瘋死亡。
與謝清歡猜測的一樣,那是隻蠑螈,他或許就是四十年前東南蠑螈滅族事件中的幸存者。
似乎是感到有人進來,男人艱難地轉動著那隻新生的眼球,嘴唇撕扯著,比劃著口型。
他是在說:“救救我。”